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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舟(熙桃见果)


“胆小怕事的没根的东西!打了我,保得你多活几天?窝囊废!”
云舟懒怠听她污言秽语,她对小钗道:“你来计数。”
小钗想起,自己为公主拿银子,明明是拿的双鸢阁的东西,蕊娘告发时,为了加重罪责,污蔑说是她偷了凤梧宫的东西,要不是云舟去找当时还是渤阳王的萧铮,一力承担下来,恐怕自己不定被打多少板子呢?
这种天生坏心眼的东西,到哪里都要给人使绊子,如今又来害曾经关照过她的薛尚宫,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区区掌嘴,她还觉得轻了。?0?1?3?4?0?5?0?7
云舟叫她计数,她自然有样学样,那两个太监打了好几下了,小钗只给计一个。
五十下打足了,小钗才数了不到一半。?3?7?3?8?0?6?0?9
这时云舟命人停下,朝蕊娘问道:“我问你,薛尚宫的刑用完了吗?”
蕊娘的嘴角被打裂了,她恶狠狠地瞪着云舟,嘴硬道:“不过打到二十下,娘娘要违抗太后的旨意,提前把人带走?”
云舟嘴角的弧度越发冷下来,她一挥手,示意继续。
又打过几轮,蕊娘的脸全都肿了起来,耳朵嗡鸣,理智渐失,开始不管不顾地发起疯来。
“出身高贵又怎样?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那夜造反的人闯进慈航殿,你还不定被谁糟蹋过,兄弟的床榻轮着上,比我们奴婢还下贱!”
作者有话说:
云舟: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Kitty。

第79章 、戴罪
她这疯话, 把那两个太监吓得不轻,没想到这个蕊娘平时惯会争强卖快,是这么个蠢货色, 荐她给太后办事,真是大大的失策。
小钗听不下去了:“娘娘,堵了她的臭嘴吧!”
云舟听了那些诋毁污蔑, 脸上倒没什么愤怒之色, 她指到一位小童, 吩咐道:
“打盆水给她照照。”
那小童不敢怠慢,用个木盆从大缸里打了水,端在蕊娘脸前。
蕊娘以为要浸死她, 先还挣扎, 后来瞥见水面上那张脸, 瞪大了眼睛,待确认了那肿脸血面的恶鬼是自己, 当即崩溃地哀嚎了一声。
“啊——!”她挨打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万分之一恐惧,连怒火, 也被恐惧冲灭了。
她忽然伏在地上大哭道:“娘娘开恩, 别打了, 奴婢的脸要毁了, 薛……薛尚宫打满了三十杖了, 奴婢查着呢!娘娘开恩!”
蕊娘原是有些容貌的, 大魏没亡的时候, 她是瑶贵妃宫中的人, 眼瞧着贵妃如何受宠, 嫉妒地红眼, 但贵妃防备她, 不叫她在前头伺候,她没有机会攀上高枝。
后来瑶贵妃失了宠,她心中大快,做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巴巴地跑去冷宫告诉她魏帝又宠幸了谁,把瑶贵妃说得心灰意冷,没了生机。
再后来大魏亡了国,她本要逃出宫,但被一个内侍坑了没跑出去,后来她受薛尚宫照拂,让她在承天殿伺候。
年轻英俊的新主自然比那衰老的魏帝强百倍,她动了心思,想着时间长了,可以引诱萧铮,飞上枝头,锦衣玉食,作威作福,结果又来了个处处特殊的暮云舟。
高高在上的公主好不容易掉下云端陷入泥潭,凭什么不被踩死?凭什么还能被渤阳王看上?蕊娘心里一万个不平。
后来她栽赃云舟不成,薛尚宫虽没有处置她,但把调去了慎刑司,慎刑司这地方,整天只能见到犯事的宫女太监,蕊娘后宫梦断,因此恨上了薛尚宫,之后云舟封后,她更加嫉妒地咬牙切齿,每日在梦里诅咒这些断她前路的人。
前段日子,她知道太后与皇后不和睦,于是又起了心思,主动和北燕太监苟且,投靠了太后,想着把薛尚宫拉下来,太后会恩赐她重回承天殿。
可是如果没有一张美丽的脸,她就彻底没机会了,这成了执念。
以至于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候,死都不怕,只怕毁容,嘴里念着:“太后会让我回承天殿……”
春锦在一旁瞧着,恨道:“你就是神仙模样,陛下也看不上你那颗丑陋的心。”
慎刑司一场喧嚣在蕊娘的崩溃中尘埃落定,门外一直偷偷观察的慎刑司主事见事情完了,才终于马后炮地出现,跪下大吼道:
“奴才失职,管教出这等刁奴,冲撞皇后凤仪,罪该万死!”
云舟不想与他多计较,只交待道:“那两个太监包庇蕊娘污言秽语,一并杖刑。还有……”
她回头看了一眼蕊娘:“把她看好,她方才口中念太后二字,本宫明天再来审她,看她敢攀扯太后什么?”
那主事一愣,随后应道:“是。”
御医抬了担架,将薛尚宫接去医治,春锦跟在担架后头一起走。
云舟目送着薛尚宫出去,这才往外行去。
小钗跟在后头,不忿道:“那蕊娘骂娘娘的话,都够砍头了,娘娘就这么轻易把她处置了?”
云舟迈过门槛,发出微微一声低叹,语气颇有些怜悯,但话语叫人心里发凉,她说:“我不动手,她也活不过今晚……”
云舟回到凤梧宫,步上门前的阶梯时,云舟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紧紧提着玄羽的佩剑没有松开,那薄而锋利的剑刃上,还凝固着一丝猩红,那是蕊娘的血。
云舟有些恍惚,她愣愣地看着那丝血迹,感觉那红色化成了一条狰狞吐信的小蛇,朝着她的手腕游了过来,想要盘上她的手臂,紧紧地辜住她。
云舟忽然觉得很害怕,下意识将剑柄松开。
那剑没有落地,而是被玄羽接回了手里,他低声道:“娘娘?”
云舟一个晃神,清醒过来,她回身往承天殿的方向望去,又低头看向自己微颤的手。
生杀之权……
当她以皇后的身份高高在上的将剑抵在别人脖子上的时候,她是真的想让那个人死,仿佛对方的生命只是一个随时可以夺取的不值一提的物件。
而且她也真的将对方推入了死地,虽然不是用那把手中的剑。
云舟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她的手在越发厉害的发颤。
人是会被权力侵蚀的,她真切感受到了那种感觉……
越是处于权力顶峰的人,越需要有一个声音在身旁提醒他,提醒他保持清醒……
云舟缓了缓神,问玄羽道:“怎么是你在这?”
玄羽回答:“守卫娘娘的人是轮换的,我也在其中。”
自从云舟封后,萧铮就派了乌鹊营暗中保护凤梧宫,以免她被前朝党争牵连,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云舟之前也从没在凤梧宫外见到过他们,今天是第一次唤他们出来。
她对玄羽点了点头:“叫人守好宫门,谁来也不见,陛下也不见。”
玄羽道:“如果陛下一定要进来呢?”
云舟道:“你们自然不能拦他,只需要传我的话给他就是。”
说完,她一路回到寝殿,将凤冠一摘,忽然觉得疲惫到脱力。
小钗跟在后头问道:“娘娘要做什么?”
云舟躺回榻上去:“我得睡个饱觉,明日还有得折腾呢。”
薛尚宫被抬回住处,御医来诊治过,开了煎服的药剂和涂抹的伤药。
春锦一路跟着薛尚宫回来,指挥着薛尚宫的小丫鬟把药煎上,自己挽了袖子处理薛尚宫的外伤。
她动作细致,伤药涂上伤口很快发麻,薛尚宫多少喘上一口气来,有了说话的力气。
“你是伺候皇后娘娘的,现在来伺候我,我怎么生受?”
春锦眼睛微湿,她压了压嗓子里的哽咽,说道:“娘娘重视薛姑姑才派我来照顾你的,姑姑这是说的什么话?”
薛尚宫吃力一笑,苍白的嘴角微挑:“你好好跟着皇后娘娘,她是个好主子。”
春锦上完药将被子极轻地盖在薛尚宫身上:“薛姑姑还有空操心别人呢,没听御医说吗?你这伤外伤还在其次,若是损了腰上的经脉和骨头,恐怕以后走路都困难。”
她把御医的药方拿来瞧,朝屋外煎药的小丫头喊:“你可瞧着点火候,火太大伤药性的。”
小丫头在窗棂下答应一声,声音听上去也是拐弯的,春锦便道:“你的小丫头在外头偷着哭呢。”
“她是个机灵的,再大些也送去承天殿历练历练。”薛尚宫流露出一些慈母式的表情。
春锦看见薛尚宫的枕头边有一对绣了一半的护膝,瞧着是给她自己绣的,她顺手拿起来接着做,有些感慨。
“薛姑姑,你不后悔没有嫁人生个自己的孩子吗?二十几岁离宫的时候出宫去寻个合适人家成亲,如今该在享天伦之乐,就不必在这遭这份皮肉之苦。”
薛采仪趴在枕上,似乎想起了年轻的时候:“要说皮肉之苦,挨板子可能比生孩子还轻些呢。”
春锦拿针的手一顿,倒没想到薛尚宫会把生孩子和上刑放在一处比较,生育子女从来是大喜事,谁会把这事和受刑罚相提并论呢?
但一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自来死在生养上的女人比被打死的女人要多的多,可不都是皮肉之苦么。
薛采仪闭目养神,说话的声音小而平和:“我从小就自认比别人聪明些,但出身低,又是女儿身,也没机会正经干点什么,被爹娘送进宫做奴婢就算改了命了,二十五岁放出宫的时候我要是回去嫁人了,就是接着过我娘的日子,我总觉得不甘心,魏帝那样难缠的皇帝我都能在身边服侍的没有错处,我多有能耐啊,回去嫁给我们村里的谁值得我去伺候?不如这辈子就留在宫里一直伺候皇帝,我命好,又赶上大胤陛下这个好皇帝,我私下说一句我也于社稷有功,觉得心里一点也不亏,我这一生见过的人,参与的事,我娘这辈子做梦也梦不着,我们老家最有地位的乡绅也连边都摸不见,这还不值吗?”
春锦若有所思,她将绣活放下:“薛姑姑是有见识的,我们要学的还多着呢,而且您虽没有孩子,但我们这些被您关照的小宫女啊,心里有您,我娘死的早,您就把我当女儿看就是了,说句僭越的话,就是皇后娘娘也是拿您当个长辈看呢,不然不会那么直接冲过去救您,我可没见过她提剑要杀人的模样,可见是气极了。”说着握一握薛尚宫的手。
薛尚宫听她提到云舟,露出些担忧的神色:“娘娘为我冲动了一回,接下来又得往后退了。”
果然,次日,荻珠就出现在了凤梧宫外。
昨日太后知道皇后大闹慎刑司的事,就遣她来,她在门口吃了个闭门羹,连凤梧宫通传的人都没见到,玄羽不在,门口两个黑衣人铁塔似的一言不发。
他们不是寻常宫人,除了皇帝的命令别人都吩咐不动,就算太后也一样,荻珠无法,只好今晨又来。
这回,门口的黑衣人倒是不见了,只是没等进去,就见云舟穿着斗篷从里头出来,她素衣素面,脂粉未施,是要出门的样子。
云舟见了荻珠倒客气:
“荻珠姑姑,本宫有重要的事去承天殿,姑姑先回吧。”
荻珠还没等说话,云舟的凤辇已经走出去了……
“这皇后是要狂妄到底了。”
荻珠难以置信地喃喃,但又觉得不对,皇后这一身过于素净了,也不知去承天殿干什么?想了想还是回去回禀太后再说。
承天殿里,萧铮才下朝,他坐在案后,御笔刚拿起来,就听外头通报。
“陛下,皇后娘娘在外头脱簪待罪呢!”
作者有话说:
薛尚宫语录:“只要心里有你,苦肉计多少回都有用。”
云舟:“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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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铮知道薛尚宫之事后, 昨天晚上去过凤梧宫,只是没有进门。
当时玄羽不在,他的手下转述了皇后的话, 然后一脸为难地看着皇帝。
尽管是萧铮告诉他们来做凤梧宫的暗卫,就要听皇后的吩咐,但如果皇后的吩咐, 和皇帝的意愿产生冲突了呢?
比如皇帝想去看看皇后, 而皇后说她谁也不见……
为难, 实在为难,乌鹊营的黑衣人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心中十分忐忑, 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抠指甲。
但萧铮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 他默默在宫门口停留了一会, 也不知在看什么,然后回了昊天宫。
皇后与太后之间的冲突, 其实是前朝暗流的缩影,是不可避免的。
而云舟她有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她不能只当一个受丈夫宠爱的妻子, 只顾自己的享乐而不去管外头天翻地覆, 谁死谁活。
她可以有很多绯闻和传言, 但大事上, 她的行为必须是一个说过得去的皇后, 这就代表着, 她更多时候必须在种种规则里行事, 做一些看起来很委屈的妥协。
云舟不见他是因为, 有些桥她必须亲手搭好, 然后才有皇帝顺水推舟的空间。
比如现在, 她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触犯了太后的权威,是不孝,于是她就要主动来脱簪待罪。
云舟将氅衣脱去,只穿了一袭素色的常服,端端正正地跪在承天殿外。
她朗声道:“臣妾年少无知,行事冲动,未曾过问缘由就干扰太后处置宫人,昨夜静思己过,自觉此举乃是不孝,有失皇后之德,感于太后从前教诲,自责不已,遂特来承天殿请罪,以全孝悌,望陛下责罚臣妾,正臣妾之德行,以宽慰太后之慈心,臣妾日后必将谨言慎行,垂范于世。”
殿内的萧铮,听见了外头的声音,把悬停逐渐干燥的笔尖重新沾了朱砂,道:
“由她跪上一会吧,不然就白来一趟了。”
云舟自请了罪,就不再说话,安静地跪在外头。
外面没了动静,殿内香炉青烟袅袅,看起来很是平静。
但萧铮的小动作,还是无意间暴露出一些焦躁来。
他时不时的看一眼更漏,又看看殿门,如此反复,越来越频繁,最后,他忽然问道:
“这更漏可是准的么?”
徐勿答:“陛下,准的,才过了一刻钟。”
萧铮不语,继续低头批折子。
又过了一会,他又想起什么,吩咐道:“去外头看看,皇后今日穿的什么?”
徐勿听了,赶忙出去看过了,回来禀报:“陛下,娘娘穿的月白绣兰花袄裙。”
萧铮蹙了眉头:“真是胡闹!”
“传朕的话,朕命皇后把氅衣穿上。”
皇帝的命令从承天里传出来,一旁的小钗连忙把衣服给云舟披上:
“娘娘,我都说了,你就穿着外衣陛下还能说你心不诚吗?何必冻着自己这么半天。”
云舟回头朝她笑笑:“开恩是开恩,一开始还是按规矩来的好,待罪难道还要舒舒服服的?再准备点干果零食可好?”
小钗看她还有闲心开玩笑,心情也好了些。
云舟想起,当时自己拿双鸢阁银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了躲开真正对自己有恶意的人,就先下手为强找萧铮领罪,这一回算故技重施。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云舟膝盖跪得发疼,她悄悄用披风往腿下垫了垫。
这时几个臣子进殿与萧铮议事,发现皇后在此,赶紧停下行了大礼,才进殿去。
承天殿的门,开了又关阖,云舟知道萧铮就在那屏风后,只是屋里太暗,她看不清。
门开的一瞬间,萧铮隔着屏风看见了云舟一晃而过的淡薄身影,也看见了天空落下的零星雨点。
天渐渐暖了,但雨水还很凉,虽然是微雨,细如牛毛,但仍然满带早春的寒气。
云舟的衣衫很快沾上一层潮气,又湿又冷,存了一冬的地气往上返着寒潮,侵袭着她的膝盖,云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朝臣知道皇后在外头,皇帝心绪不宁,他们说什么话要常常重复,因为皇帝老是听不清。
最后几个大臣出来,再次遥遥向皇后行礼,他们不敢在殿前私议,都只相互使个眼色,直到远离了承天殿才低声交谈起来:
“脱簪待罪,大折皇后的颜面,为着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听说是昨日太后处置宫人,娘娘去看,结果有个小宫女冲撞凤驾,皇后娘娘一生气,就没顾规矩,扰了杖刑,其实不过是小事,如何值得脱簪待罪?”
“太后一向最重脸面,十分严苛,想来皇后娘娘也不好过。”
“要我说句大不敬的,这次太后有些太过了,何以把皇后吓成这样?皇后可是大胤的国母!”
“皇后如此敬奉太后,是她的孝心,该当彰表才是。”
“皇后的行止录里,自然会记的嘛。”
几个大臣到了宫门外各自拜别,很快把这宫里的新鲜事也带出宫外去了。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萧铮终于是坐不住。
那承天殿的大门开了,皇帝的身影走入了细雨向云舟走了过来。
云舟睫毛上凝了一颗小水珠,像滴眼泪似的,在羽睫上滚动,她仰头眨着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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