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的位置被树遮住,树叶被风吹动,他脸上的影子也跟着拂动。
时清震惊:“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梁齐宴双手搭在脑后做枕头,闻言睁开眼,他下巴微抬示意包的一侧,“一直都在包里。”
“前几次你怎么没用?”时清问。
问出这句话后,时清有点后悔了,之前他们去的地方没重复,梁齐宴在附近转的时间也很长,今天来的地方上次来过,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梁齐宴正要说话,时清又说:“那你睡吧。”
梁齐宴没说什么,保持之前的那个姿势躺好了。
风吹过来时将他塌在额前的碎发拂乱,树影摇曳,在他深邃的五官上翁下一片阴影。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搭着下眼睑,不似女生秀气的长睫,他的睫毛反而给自己增添了几分英气,更显五官硬朗。
时清不知道他睡没睡着,继续做自己的事。
黄昏的夕阳隐进山间,将四周的云层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梁齐宴睡的挺沉,时清叫了他两声,他才睁开缓缓睁开双眼,开口时嗓音有些困倦的沙哑:“怎么了?”
时清说:“走了。”
梁齐宴站起来,收了东西,和时清顺着下了山。
刚走两步,梁齐宴想起时清上次问山顶看星星的事,叫住了她。
时清茫然的转过头来,用鼻腔发出一个轻微的音节问:“嗯?”
“再等两个小时就能看到星星了,要不要再待待?”
时清看了眼映在云边的晚霞,摇摇头说:“不了,说不定晚上又下雨。”
梁齐宴不再说什么,抬腿跟上她。
天空像被笼罩了一层层灰色的幕布,每叠加一层,便黑上几分,等他们到民宿时,皎洁的星挂在黑色幕布上。
时清抬头看了眼,惋惜道:“还真有星星。”
爬上高高的山顶时,感觉天空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到,看星星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梁齐宴嘴角扬着笑,“那怎么办。要不再回去看?”
“天都黑了。”时清觉得要是再爬上去看完星星下来,再好的体力也得累趴下,更何况她又不是那种天真的小女孩,对山顶看星星还没那么浓烈的幻想。
吃了饭,时清就回了房间,实验小组的群已经在里面开始数云城倒计时。
时清在群里打字回:【你们还要在群里倒数五天,不无聊吗?】
张佳佳:【别破坏队形。】
时清回了一个调皮吐舌头的表情包。
陈深走后,时清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和梁齐宴上山的时间减少,她每天吃完午饭后就去梁奶奶房间看会儿电视,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看看资料和纪录片,每天发给Moonlight的私信也没得到回复。
梁奶奶总是让时清不用每天过去,时清看着这个如同自己奶奶般亲切的老人,总觉得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每天这点时间时清觉得这样很好,梁奶奶便不多说什么。
又这样过来两天,实验群里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距离到达云城只剩一天]。
时清不去打扰他们的队形,默默退出群聊。却不曾想张佳佳像是算准了似的,她刚要退出就在群里艾特她。
张佳佳:【清清你周一要来找我们吗?】
时时时间慢点:【好呀,你们几点到我去车站接你们。】
师兄李成:【咦,你能找到路吗?】
时时时间慢点:【我能!】
虽然每次下山都是梁齐宴开着扯跑,但时清方向感不差,车站的位置她还是知道的。
机场在的位置离通可远一些,下飞机后需要转大巴才能到通可来,时清来时就是这样的路线。
群里几个人明显不信,时清不想争辩,在群里打字回:【等后天你们一下车就能看到我,到时候等着打脸。】
实验群里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时清突然问:【教授和你们一起来吧?】
张佳佳回复:【张教授还有点事要忙,晚几天。】
时时时间慢点:【那教授喝不到基地给你们准备的酒了。】
师兄李成:【听你这语气,还有点惋惜?】
师兄江扬:【难怪上次师妹劝我们少喝,看来是酒不错啊!】
时时时间慢点:【?】
【酒不错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少喝?】
师兄江扬:【那你怎么说教授?】
时时时间慢点:【教授不是说他酒量好吗?实际这么多年,谁也没见过。】
张佳佳:【我觉得他吹牛了。】
师兄李成:【赞成。】
师兄江扬:【赞成。】
时清又在群里聊了几句,丢了手机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茸青的每一个位置,时清突然发现,好想每一个位置的不远处都有松树的身影,她急忙找出梁齐宴拍的照片。
有大多数照片都拍到了松树,但又因为梁齐宴主要拍茸青的位置,好几处都没有拍下来,她决定去证实一下。
很多野生菌都是依靠松树的树根生长,如果茸青也是这样的话,时清觉得这会很棒。
她和梁齐宴上山基本都是前一晚说第二天就去,她对山的环境已经熟悉的差不多,思来想去还是给梁齐宴发去微信。
时时时间慢点:【我明天可能要上山一趟。】
梁齐宴没回,时清却因为自己的这一发现激动到睡不着。
过了很久,梁齐宴回复:【抱歉,明天我有点事。】
他没说什么事,时清以为他工作上的事,就没多想,打字回复梁齐宴:【没事。】
梁齐宴有事,她自己去也行。
因为前一晚的激动晚睡,时清起的有点晚,等她上山已经十点了。
时清是想去山上看看树,所以她只是简单带了瓶水和一点饼干,查了天气预报是晴转多云,想着最近的天气变化,她还是往包里塞了把伞。
一个人上山有点无聊,时清又摘了朵野花拿在手里捏着,凭借着记忆往茸青的位置一个个去,果不其然,每个地方都长着松树。
许多的野生菌都与松树具有专性共生的关系,外生根型食用菌一旦培育成功,即是不可多得的可持续发展模式。
等到时清去完最后一个地方时,忍不住掏出手机在实验群里分享:【重大发现,茸青是外生根型的!】
之所以现在才发,时清也怕自己判断失误,让其它人白高兴。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一,群里静悄悄的,时清猜测几个人可能在收拾行李。
将手机放回兜里,时清顺着来时的位置下山,天空爬上了一层烟灰色,暗沉沉的。
雷声响彻天际,似乎要把天空撕裂,豆大的雨滴瞬间袭来,覆盖住整个山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时清将雨伞拿出来时,滂沱大雨已经在衣服上晕开一片片花朵,大雨顺着山间小路,湍急的淌到脚边再穿过,鞋子被冲湿,上面汇聚着黄色的泥土。
时清举着伞退到一边,包里没什么东西,她又将伞往前举了一些。
天空不时闪出一道银色而又刺眼的白光,雷公发怒,雨倾盆而下。
看着是不能走了,时清不知道雨会下多久,她举着伞避开树下的位置,蹲在伞下等雨停。
天气预报是晴转多云,云城从未经历如此急不可耐的大雨,伞被雨打得颤了又颤,噼里啪啦的雨声在时清耳里极为明显。
她躲在伞下,尽量把自己的范围缩小,让自己全身庇护在伞中,以至于不被雨水淋到。
等了很久,雨势都不见停,她小心翼翼从包里掏出手机,一只手举着伞,一只艰难的划开屏幕。
刚一解锁,手机就息屏了,刚给黑夜增添上一丝温度的白光就那么脆弱的消失,再也按不亮。
时清叹了口气,没想到会这么倒霉,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梁齐宴回到民宿已经快十点了,因为雨下的大,他回来的路上车也开的比较慢。
今天是陈淑去世的第三年,他买了束花,在墓地待了一天。
周齐还开着餐厅,梁齐宴一袭黑衣笼进伞里,向着餐厅走去,周齐将刚做好的饭端出来,难得的唠叨着:“今天晚上没见到时小姐下来吃饭,是不是不饿?”
梁齐宴眉心一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页面还停在他昨晚回的那个嗯上面,因为今天要去看陈淑,时清要上山说的突然,他以为自己有事,时清会隔一天再去。
他按压下心底的情绪,在手机上敲字问她:【在哪?】
等了很久都不见回复,他开始播时清的语音电话,还是没响应。
他大步走出餐厅,时清房间的灯关着。
她上次睡觉就是关了静音没消息,梁齐宴只希望她是在房间睡着忘记吃饭了。
陈易寒正在打扫大厅的卫生,看到梁齐宴,她抬起眼皮打招呼:“老板,你回来了。”
“看到时清了吗?”
“时小姐?”陈易寒摇头,“我今天都没有看见她。”
几个人的时间不同,没看见也不奇怪,梁齐宴大步上楼去敲门,还是没人应。
他又快速折返回来,让陈易寒调今天的监控。
监控拍到了时清出门的画面,梁齐宴就知道她肯定没回来了,从入住信息里找号码拨出,对面一阵忙音。
从民宿的大厅里拿了把手电,又拿了两件雨衣,大步走进雨里。
陈易寒那句“老板你去哪”消失在夜里。
时清被雨水寒风裹挟着, 凉风顺着裤脚钻进身体,丝丝寒意入骨。
她在包的夹层里摸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一把小手电, 见雨没有要停的趋势的时候, 时清也顾不得被淋湿,借着手电筒的光开始往下走。
雨势太大, 手电筒的可视范围太小,她只能大致看到面前的路。
大雨下的路不好走,时清走了快一半的时候,脚就崴了,这次不再是轻微的擦伤,脚脖子处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汗水混着雨水裹挟着头顶。
全身基本没有一处是干的,时清找了个离树远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开始用手揉抽痛的脚踝。
坐下没有多久,时请就感受到了一束亮光, 这束亮光比她手里的电筒光线强,似乎有强大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时清手还放在脚踝上, 看清来人后有点惊喜。
梁齐宴见到女孩径直坐着, 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将放在脚裸上, 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打湿, 就连头发也湿了粘在额头上,头顶撑着的雨伞基本没什么大用。
梁齐宴眉头紧皱, 将手中的雨衣递给时清,沉声说:“还能走吗?”
“脚崴了。”
梁齐宴盯着女孩的脸,最后只说了一句, “先把雨衣穿上吧。”
时清将雨衣套上后,面前站着的男人收了手里的伞,将手里的电筒递到她手里。
梁齐宴向前迈了一步,在时清还没反应过来时,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时清一惊,手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梁齐宴低声道:“别动,不然摔了。”
她手里撑着的雨伞上有雨水顺着伞架流到梁齐宴的肩头,在黑色的雨衣上形成一个水珠最终流到脚下。
时清怕因为自己再乱动,只能将手电筒调整到适合的位置,方便梁齐宴看路。
时清撑伞的那只手还勾着梁齐宴脖子,她不自在的往下挪了挪,顺势搭在他肩头,隔着雨衣梁齐宴也感觉不到什么。
雨水形成细小的山洪,梁齐宴抱着时清,害怕真的再摔到她,步子挪动的缓慢。
时清从来没有被人抱过,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就像和梁奶奶说的那样,她只是表面不长肉,实际上也有九十斤,不算轻。
“很重吧?”时清说:“你放我下来慢慢——”
话还没说完,梁齐宴的声音从头顶打断她:“不重。”
他的声音与雨声混合,头顶嘈杂的雨声此刻似乎是在给他伴奏。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环着时清腰肢的手收紧,隔着雨衣,时清都能感受到梁齐宴手指的弧度。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时清不自觉屏住呼吸,但是因为自己被抱着,她又觉得有点安心,好像有梁齐宴在,总是让人安心。
她抬头去看他,流畅的下颚线,往上的高挺的鼻梁,深邃似海的眉眼,梁齐宴的头发被水打湿,混着雨水黏在紧皱的眉头上。
梁齐宴只能看前面的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等到民宿平稳的路上的时候,他终于加快步伐。
时清也终于能够挪动一下,她搭在梁齐宴肩上的那只胳膊,此刻酸痛的快要举不住伞了。
虽然他们穿了雨衣,但是梁齐宴身上大多地方都是干的,时清没收伞,就这样举着。
梁齐宴没有径直进民宿,车钥匙还在口袋里,他将时清放下,让她扶着车后,拿出钥匙开了车门,又将她抱到副驾驶里。
“会把车座位弄脏的。”时清连忙制止。
梁齐宴径直将他放了进去,沉着脸也不理时清,时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由着他,脱了身上雨衣递给他。
他又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条毛巾给时清,自己绕到驾驶座上,脱了雨衣去开车。
梁齐宴周身的气温低沉,时清又说:“梁齐宴,不用去医院了吧,我就是小崴了一下。”
他黑眸睨着她,语气算不上好,“你在山上淋了多久的雨,自己心里没数?”
时清下雨后确实在山上待了很久,想着也好,顺便看看脚怎么样了,就没说什么。
梁齐宴看着旁边唇抿成一条直线的人,脸色苍白,看起来脆弱,他将空调的温度调高,开上车驶离了民宿。
时清拿着毛巾擦头发,丸子头此刻散落下来,垂在脸颊两边。
空调的温度上升的很快,时清将头发擦的不再滴水,注意到梁齐宴的头发和身上也湿了很多。
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西服,水渍大片在衣服上晕染。
车玻璃前的雨刮器不停的扫动着,雨势不减,梁齐宴开的车却很快,想到梁齐宴一路小心的将自己抱着下来,时清不自觉的放缓声音,“梁齐宴,你开慢一点,雨太大了很危险。”
梁齐宴虽然不说话,还是听她的放慢了车速。
天空就是那么的奇怪,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雨就那么无征兆的一下就停了。
梁齐宴停好车,绕过驾驶位来抱时清,他依然沉着脸,时清一紧张,忘记了拒绝。
她现在崴到的地方已经缓和不少,走起路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可能会慢一点。
等梁齐宴走出几米,时清才来的及去推他,“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的。”
梁齐宴没松手,抱着她走进医院,还是挂的急诊。
医院的急诊科永远是最拥挤的地方,时清的只能用双手捂住脸,躲避别人投来的目光。
梁齐宴虽然没有放她下来自己走,却还是将她侧抱了一下,缓和语气说了句:“头可以埋我怀里,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了。”
时清觉得手挡不住,就真的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最后走着走着,确是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到了诊室里,梁齐宴终于把她放下,时清感觉腰间全是他掌心的温度,之前隔着雨衣感觉不到什么,褪去雨衣,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诊室内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医生,在知道是脚扭了之后,让他们去拍片。
梁齐宴从医院借了个轮椅,终于不再抱她,时清暗暗松了口气。
拍完片子回来给医生看完后,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脚踝韧带拉伤,冰敷就好,后面尽量少运动,适量走路。”
“麻烦帮我们开点预防感冒的药。”
医生填就诊单时,梁齐宴终于说话。
医生最后又开了点预防感冒的药,让梁齐宴去缴费,时清就坐在外面等他。
缴费口有几个人在排队,梁齐宴大步走过去,在后面排队。
几个护士的目光一直放在梁齐宴身上,看看梁齐宴之后,又向着时清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他西装革履,身材笔挺,领带系得规规整整,宽肩窄腰,周身透露着矜贵与成熟,手指夹着缴费单,长腿笔直,站在缴费窗口外,气场凌人。
时清想到覆在腰间的大手,不再去看他,将目光移开。
一个额头上贴着退热贴的小姑娘被一个妇女抱着,小姑娘脸圆圆的,婴儿肥显得格外可爱,可能因为发烧了的缘故,脸蛋红通通的。
小姑娘靠在女人怀里,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女人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她终于平稳的睡下,在睡梦中砸吧着嘴。
时清一颗心都被萌化了,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小女孩可爱的脸蛋上,忍住伸手去摸她的冲动,她就那么盯着旁边熟睡的小女孩。
小女孩和妈妈坐在医院的等待椅子上,念到一个名字后,女人抱着孩子去就诊了,时清的目光依依不舍的从女孩身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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