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委屈屈,柔柔弱弱,泪光不停打转,愣是倔强的不让落下。
萧亭郡看在眼里,顿时觉得沈宁心胸狭隘,毫无容人的气度,远不如沈柔贤良淑德。
可是他是个男人,也不能欺负女人不是?
他爽声笑了两下,“晋王妃,此事不过误会而已,大家说开了就好。花瓶不碎都碎了,不如各承担一半?”
林婉月那份由他承担,但两万五千两实在太多,还得想想办法才行。
沈宁忍不住笑问,“林婉月乃外室之人,早前在林夫人手下讨生活,后来跟了晋王进府吃香喝辣,可王府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温饱是管够的,但她没名没份无法领俸禄,还曾经穷到偷卖我的嫁妆,请问她哪来的钱赔偿?”
萧亭郡,“……”
“再者,她先被林家遗弃,后被晋王府驱逐,足可见其德行有亏。”沈宁温柔发问,“太子殿下为何宁愿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却不愿意相信我呢?你可是我的准姐夫啊。
若是姐姐知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她妹妹,她得多伤心难过?”
萧亭郡,“……”
连番质问太子,让林婉月脸色煞白,恨不得杀死这个贱人,她是不是要把天捅出窟窿来?
萧亭郡窝火,却拼命维持脸上儒雅的笑容,想着该如何才让她识趣。
“发生什么事了?”
温润雅致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位年轻男人从楼上下来,眉目俊逸气质如莲,只是脸上带着几分病气,以及被打扰清静的疲倦。
沈宁惊讶,“皇叔,你怎么在这?”
冤家路窄,京城谁人不知平南王跟晋王妃的关系,虽然不敢拿到台面上说,但私下谁不议论?
林婉月紧紧捏着手,真是时运不济。
萧亭郡则松了口气,“皇叔。”
萧云齐微微颔首,目光清淡等答案。M..coM
方掌柜差点没哭出来,他赌对了,真的赌对了。
沈宁自报家门时,他就知道自己饭碗还保得住。
晋王妃可是救主自家主子命的,别说她打碎一只花瓶,哪怕打碎两只,平南王也不会计较的。
心定了几分,他如实道出始末。
“这事很难断?”萧云齐微微蹙眉,“把所有伙计叫过来。”
“皇叔。”萧亭郡吃惊,“不过小事而已。”
“我相信晋王妃所言。”萧云齐声音温和却不容质疑,“她在我店里受了委屈,我有义务还她清白。”
柔和的目光落在林婉月身上,透着出几分锋芒,“早前本王喘鸣发作,是晋王妃不计风险出手相救,反而是这位林姑娘再三阻止她施救,差点害了本王性命。
对于她的品性如何,本王不置可否,一切等水落石出再说。”
此话一出,林婉月脸色骤变,她不知道如意斋是平南王的,否则就凭他对沈宁的袒护,说什么也不会在这里出手。
萧惟璟会继续卧薪尝胆几年,之后才会揭竿而起,血腥争夺皇权,在此之前他不会跟太子起正面冲突。
所以才想给沈宁个教训,让她破财消灾,以后夹起尾巴好好做人。
可林婉月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复杂,沈宁再次羞辱自己不说,还让萧亭郡骑虎难下。
林婉月心里紧张。
男人最爱面子,尤其是向来志得意满的萧亭郡,若今天在这受了折辱,保不齐会对她心生厌恶,以后如何再借他的手对付萧惟璟跟沈宁?
“我当时以为王妃不会医术,怕耽搁皇叔的病情,实在不得已才阻止的。”
林婉月虚与委蛇,“皇叔,我为自己的无知向你道歉,幸好王妃医术高明,否则你真要有个意外,婉月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以为?”萧云齐冷声反问,“皇子犯法尚于庶民同罪,轻轻一句‘你以为’,就能抹去你不懂尊卑礼教的狂悖?
再者,你不过兵部侍郎的外室女,有何资格与太子平行称谓,攀亲借故尊我为皇叔,可知这是大不敬的僭越!”
林婉月脸色发青,连忙双膝跪地,“王爷恕罪,民女该死。”
萧亭郡震惊,皇叔生性温柔敦厚,心胸宽厚怀仁,时常接济救助百姓,哪怕遇到粗言莽撞者,非但不计较反而乐于助人,时常有百姓感恩他的善举,会亲切称谓皇叔,他从来都没有纠正过。
为什么轮到林婉月时,皇叔会这番咄咄逼人?
因为沈宁,他在替她出气!
萧亭郡左右权衡,该如何收拾此前的局面。
林婉月他是必须要拿下的,同时也不能得罪皇叔。
皇叔身体病弱却富可敌国,眼下各皇子明争暗斗,他需要培植势力拉拢官员,这些都是需要用钱砸的,而皇叔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曾数借机靠近,可惜皇叔不冷不热,跟谁都保持距离。
可如今他欠了晋王妃的恩,保不齐晋王会趁机拉拢,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萧亭郡越想越急,没想到林婉月会搞出这么大事。
不等他想出办法,如意斋所有伙计已经到齐,总共有十来位,连洒扫都被叫过来。
平时不发脾气的,发脾气会格外恐怖。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林婉月始终跪着。
萧亭郡想找机会给她求情,可见萧亭郡神情肃然,周身散发不容置喙的气势。
这样的皇叔太陌生,他担心贸然开口会得罪,会将他推向其他皇子。
再者萧君郡心知肚明,如果惹得皇叔不快,父皇会严加责罚,只怕其他人会随棍上。
两害取其轻,萧亭郡宁可惹林婉月不快,也不想得罪皇叔,毕竟她被赶出晋王府,除了自己并没有更好的选择,事后多安抚便好。
她既然选择助他,便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面对她投来的无助目光,萧亭郡选择没有看见。
萧云齐清风朗月,不怒而威的视线落在一众伙计身上,“你们刚才都在店里,可有谁看到琉璃花瓶是如何打碎的?”
如意阁很大,各个区域都是分开,而沈宁由方掌柜亲自接待,其他人都各自忙活。
红袖暗自冷笑,林婉月装得厉害,毕竟是对付晋王妃,出手时绝对会避人耳目。
再说即使有人看到,只要脑子没被门夹过都会选择沉默,只要他不说话谁知道呢?谁会蠢到去得罪未来国君。
“王爷。”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轻伙计站出来。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惊天骇语。
伙计微微低着头,“刚才有位客人挑选玉器时,不小心将茶水洒了,掌柜的怕打滑便让我清理。
等我清理完水渍起身时,看到这位姑娘伸手拍了把晋王妃,琉璃花瓶跟着掉落。”
“你撒谎。”主子不便开口,红袖便替他质疑起来,“你既然看到了,刚才为什么不站出来?”
伙计神色复杂,“客人非富即贵,今天这种事以前也碰到过,有伙计站出来说实话,可最终遭到客人掌帼。
我不过寻常百姓,家人指着工钱养活,哪里敢得罪进店的客人,无奈之下才自保沉默的,可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而且影响到店里的名誉,我实在不敢再隐瞒。”M..coM
红袖吐血,“……”
林婉月面色灰败,“……”
萧亭郡略加思索,“不知你在哪个方位擦的水?”
见他怀疑,平南王决定还原现场。
玉器柜在进门右边,靠近门边还真有滩没完全干透的水渍。
由于被柱子挡了下,红袖跟林婉月并没有注意到洒扫的伙计,可是他站的位置却能将林婉月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在太子殿下面前丢人,红袖既羞又愤,分明是平南故意包庇,愿意让伙计出来指证。
她心生不服,刚想站出来质疑,却被面色不虞的萧亭郡拉了把——嫌出丑不够?
林婉月内心发凉,泣然辩解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拍王妃。”
萧云齐面无表情,“所以,是晋王妃污蔑你,还是本王抹黑你?”
“民女不敢。”林婉月紧咬着牙,看起来似极了被强权迫害的柔弱无辜女子。
“皇叔,此事想来有误会。”萧亭郡极力挽救,“不如这样吧,打碎的琉璃花瓶由我来赔。”
“哪来的误会?”始终没说话的沈宁,终于再次开口,“林婉月已不是初犯,她怀孕流产却故意栽赃陷害我,若不是碰巧有人看到,我跳到黄河都流不清。
晋王看到与她的过往情份,这才既往不咎的。
可这贱人不知悔改,伙同府医以恶疾为由,要割我的血治病。
晋王忍无可忍,这才将她驱逐出府,将府医交由官府处置。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去调查。这种人屡教不改,你确定要替她求情?可莫要步了晋王的后尘,让他人贻笑大方。”
萧亭郡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再说各取所需而已,林婉月跟晋王的恩怨越深,对他才越有帮助。
萧云齐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太子殿下真要自掏腰包替她偿还五万两?”
五万两?以前他每次来,皇叔都会大给折扣,再稀罕的东西都能以极低的价格拿到。
顶级琉璃有价无市,且皇叔名下有东洲唯一的琉璃坊,卖多少银钱全凭他一句话,要知道他曾经送过一套十三盏给自己,如今却开价要五万两。
果然,是在替晋王妃出气。
五万两,可不是五千两,哪怕贵为太子也不能轻易掏出来。
可被逼到这个地步,萧亭郡不掏都不行,希望林婉月真能值这个价。
“林姑娘确实有错,可她曾对我有大恩,还请皇叔高抬贵手。”
萧云齐望向沈宁,她希望有什么结果?
沈宁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白莲花啊。
以对林婉月的了解,她的野心远不止报复,还会趁机攀住男主不放。
这可不是什么善茬,有她在主角团里搅屎,必定能打破男主强大的驭女光环,到时必将由妻妾同乐演绎成撕逼大战,那才是真正的热闹呢。
而且,留着她可以恶心萧惟璟,提醒他早日自戳双目,体会被林婉月背叛的滋味。
所以,不能把白莲花彻底打死,要让她跟主角团们相亲相爱。
“诋毁皇族是死罪,既然太子殿下替你们求情,且愿意替林婉月赔偿五万两的份上,本王愿意饶你一死。”
萧云齐面容无双,徐徐开口道:“婢女是东宫奴才,自由太子发落,但林婉月身为平民却屡次冒犯皇族,藐视天家恩威。..coM
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本王虽饶你一死,但活罪底难逃,今日便掌你三十嘴巴,以儆效尤小惩大戒。
下次如若再犯,绝不轻饶。来人,掌嘴!”
伙计出列,硕大的巴掌朝林婉月脸上招呼过去。
男人力气大,且伙计揣摸出主子心思,出手毫不留情。
林婉月发出凄厉惨叫,娇嫩的脸上现出鲜红巴掌印。
萧亭郡见不得美人受罪,一声声凄厉剜如利刃剜心,他别开脸不忍惨视。
沈宁听得心花怒放,这简直就是最美妙的声音。
她想为皇叔狂疯尖叫,别看他身体病弱却极端护短,居然为了他连男主的面子都不给。
要不是有外人面,沈宁的星星眼就冒出来了。
唉,可怜她没嫁对人,像皇叔这种人间尤物也不知将来会便宜谁。
三十巴掌打开,林婉月的脸肿成酱紫猪头,嘴角鲜血淋漓。
萧亭郡面色难看,着急带美人看病,让红袖扶起林婉月,匆匆跟皇叔告别。
萧云齐不忘提醒,“记得早日将五万两送过来。”
心塞呕血的萧亭郡,“……”
伙计散去,如意斋恢复平静,各司其职迥然有序。
萧云齐不解,“林婉月屡次三番冒犯你,为何今天要放过她?”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现在可是太子的人,不想因我而让你们叔侄起嫌隙。”
“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哇哦,皇叔真是绝世好男人。
沈宁笑嘻嘻,“谢谢皇叔,你今天英雄救美的样子真帅。”
萧云齐低调,“以你的性情,即使我露面也能处理好,是本王多此一举了。”
“今天要不是皇叔,我非得被欺负死不可。”沈宁道谢之余,不忘奉承拍马屁,“跟着皇叔有肉吃,以后我就跟你混啦。”
萧云齐被她逗笑,“伙计失职,让你受委屈了。挑几件喜欢的,当是我的赔礼。”
开什么玩笑,一个玻璃花瓶就值五万两,店里全是高级奢侈品,她拿着都觉得烫手。
不过她还是过了把眼瘾,看着各种稀世珍品馋得流口水,可得知价格时原地心梗。
盯着琉璃工艺品的打转,除了被打碎的那种花瓶,其他无一例外全是深颜色的,价格也便宜不少,几千至上万两不等。
“皇叔,琉璃坊的成本很昂贵吗?”
“物以稀为贵,而且琉璃炼制术在东洲大陆绝无仅有,谁能拥有一件便是身位的象征。”
萧云齐风轻云淡,“你现在看的这只花盏,是从上千件中挑出来的,其余会全部捣毁,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件。”
啧啧啧,怪不得皇叔富的流油,原来走高级奢侈定制。
说话间,方掌柜捧着锦盒过来,说是送给沈宁的赔礼。
萧云齐嘴角噙着笑意,“打开看看。”
皇叔出手阔绰,沈宁不禁有点激动,是什么宝贝呢?
等她打开盒子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盒子里摆着的,居然跟刚才打烂的琉璃花瓶。
沈宁,“……”说好世间仅此一件呢?
方掌柜解释,“晋王妃有所不知,为了避免今天这种情况,我们在挑选时会另外留一件,如果珍品卖出去了,预备的就会捣毁。如果柜台卖的出了意外,便会由预备品顶上。”
所以说,皇叔坑了太子五万两?
方掌柜老谋深算,“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些凝聚了匠人的心血,千里挑一的成本实在昂贵。”
可沈宁实在不想要,待方掌柜告退后,她好奇问道:“皇叔,如果这只花瓶透明无瑕疵,能卖多少?”
“翻倍。”
十万两?沈宁当场心硬抢救。
想到皇叔英雄救美,她试探道:“如果我有办法做到呢?”
她不但有法子提升品质,甚至改进落后的工艺水平,改善良品率降低成本。
清幽眸光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琢磨这话的可信度。
“这门手艺只掌握在大秦国极少数工匠手中,他们到京城要走两万多里路,中间隔着沙漠雪山还有高原,路上天气恶劣,有无数凶猛的野兽,盗匪跟沼泽,只有一成的机会活着到达,脚程再快都要走两年。
连大秦国顶级工匠都做不到,你怎么会懂的?”
她当然会,但是没法说呀。
“我以前为了治病,结交过很多能人异士,听他们说过很多光怪陆离的事,刚好知道这个法子,不过一直没机会验证真假。”
萧云齐何其聪明,哪能不知她在忽悠自己。
不过既然他不肯定,他亦不会追问到底,“你如果真有办法,到时可能给你分成。”
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沈宁内心狂喜,皇叔可真是个好人。
没问分成,事如果真成了,他绝不会亏待她。
沈宁没有隐瞒,“炼制琉璃里,可以加入海澡灰。”
萧云齐诧异,“这么简单?”
“海澡灰有妙用,反正试试又没什么损失,指不定真有意外惊喜呢?”
“好的,若是真能做出透明无杂再找你。”
沈宁自信点头,“若成了,我告诉皇叔如何降低琉璃的融化点跟气泡,以及将它做成各种颜色。”
萧云齐莞尔,“阿宁真是博学多识。”
“哪有,我不过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太多交道,同时收集好几本《杂异志》,胆子比较大而已,无知者无惧嘛。”
逛了一圈,铺子里的宝贝很多,昂贵的价格将沈宁逼退。
奢侈品虽好,但她还是有自己底线的,不想占皇叔的便宜。
见她固执,萧云齐没再坚持,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阿宁,你的病治好了吗?”
沈宁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精神分裂。
她是魂穿,身体并不是自己的,谁知道哪天原主会不会苏醒,或是衍生出其他人格。
“现在的你挺好,张牙舞爪不受欺负。”萧云齐眸光幽深,“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样。”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只得隐讳道:“医者不自医,我也不知这病何时会发作,不过皇叔你放心,不管我将来是谁,都不会忘记皇叔的,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萧云齐怔了下,内心有触动,“要如何才能不变?”
“活得轻松自大,身心愉悦。”沈宁想了想,“严格来说,除非受了强烈的痛苦刺激,让人产生痛不欲生的回避心态,希望有个更厉害的人来解决困境,否则不会轻易发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