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沈宁每次都会这么好运。
只要手术失败,就能揭穿她虚伪的面目,要是把铁牛的性命搭上,指不定王爷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府。
到时,就没有人跟婉月争了。
房门被打开,周大娘夫妻俩顿时围上去,神情担忧万分。
韩诚轻舒口气,“篱笆取出来了,这几天需要安心调养,过半个月就没事了。”
周大娘夫妻喜极而泣,扑通又给韩诚跪下,“谢谢韩军医不计前嫌救我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救你们儿子的不是我。”韩诚噙着淡淡笑意,“今天若不是王妃,你们的儿子极有可能会性格不保,要谢就谢王妃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王妃真的会医术?
贺启轩五雷轰顶,面色发青摇摇欲坠。
不,这不可能,沈宁明明什么都不懂!
对,一定是韩诚暗中帮她,将所有功劳安在沈宁身上。
周大娘想到自己说过的话,顿时臊得没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既然儿子性命保住,心存感激的她对着沈宁又是一通磕头,“贱妇谢王妃救命之恩,王妃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说了冲撞王妃的话,还请王妃宽恕。”
说话,甩了自己两巴掌以示谢意。
这种心度的病患家属,沈宁早已见惯不惯,写好药单交代遗嘱就离开。
贺启轩面色灰败,眼睛却闪过愤懑不甘,沈宁自然不会放过捶他的机会。
擦肩而过,她从鼻腔里发出充满讥讽的声音,“哼!”
庸而不自知,是医者之耻,想到前世他对原主做过的事,沈宁在心里冷笑,不把他“神医”的皮扒下来,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韩诚有样学样,发出同款满是讥讽的声音,“哼!”
萧惟璟刚才全程旁观,对因龃龉而产生的拖迟治疗心生疑惑。
不管是沈宁还是韩诚,处理周铁牛的外都伤游刃有余,为何贺启轩会犯大错误?
这么严重的贯穿伤,居然不提前喂食麻沸散?是事发突然忘了,还是身份不同区别对待?
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医者该有的操守,何况他眼神里有不该有的情绪。
萧惟璟突然想起沈宁的话,她喝的药真是绝嗣汤而非堕胎药?
刚到门口,林婉月施施然走来。
沈宁无语,她真是无时无刻,不余遗力想要搞事。
被动挨打不是她的风格,沈宁有心隔应她,转身回眸娇声道:“王爷,你晚上想吃什么?”
萧惟璟一怔,看她的眼神跟见鬼似的。
沈宁嫣然微笑,声音温柔无比,“妾身亲手给你做。”今天露了一手,晚上拼命灌他酒肉,麻沸散这笔交易估计就妥了。
她这一笑,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萧惟璟被晃了眼,胸口似被重拳砰过来,有种窒息的慌张,半晌才开口道:“烤鱼。”
她做的烤鱼与众不同,先烤焦再放进器皿中用碳火慢煮,再往里面添调味料,加各种各样的佐菜。
味道辛辣,鱼肉鲜嫩,让人回味无穷。
“好的。”沈宁态度殷勤,热情邀请道:“今晚,妾身恭候王爷大驾。”
转身,看到林婉月来不及掩藏的嫉妒哀怨,以及恨不得她活剐的狰狞面目。
这贱人,她居然又勾引王爷,而且王爷还要留宿?
只要白莲花不痛快,沈宁就痛快无比。想看她的笑话,做梦去吧!
不等她行礼,沈宁跟斗胜的公鸡般,带着戏谑扬长而去。
林婉月翻来覆去就这几招,能不能换点有新意的?
路过花园,意外摆了很多精致的盆栽,应该是下人见天气不错,从院子里搬出来晒太阳的。
沈宁被其中一盆紧紧吸引住目光,居然是朝天椒。
一颗颗红色辣椒,在绿叶簇拥之下,纷纷露出朝天姿势。
辣椒树被修剪得很好,红色果子紧密排着,似一朵朵绽开的鲜花。
这个年代还没有辣椒,百姓想要辣味只能拿姜,麻椒,茱萸替代,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宁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端起就跑。
萧惟璟回到书房,韩诚阴魂不散跟进来,两眼直冒绿光,激动到双拳紧握,“王爷,我想要!”
遇到这疯子,萧惟璟再好的修养都没了,口不择言道:“狗屎给你,要不要?”
他还没从今天的折辱中走出来,韩诚居然又狮子大开口。
“属下不要狗屎,属下只想要王妃。”
尚不知麻沸散效果如何,但他观察到周铁牛全程睡着,不管拔取篱笆还是缝合都没有任何知觉。
现有的麻沸散药效远不如王妃自制的,外伤士兵处于半昏迷状态,他们不但有知觉身体还会本能反应。
记得他刚到前线不久,给腹部中刀的伤兵处理伤情,过程中伤兵突然挣扎,导致肠子被刀尖刺破,秽物污染腹腔最终感染而亡。
韩诚的话刚出口,就遭到萧惟璟的死亡凝视,吓得连忙改口,“王爷,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是想要王妃手里的麻沸散秘方。”
第67章 王妃今晚为你洗手做羹汤
现有的麻沸散弊端太多,韩诚数年如一日钻研,想要做出更好的配方,但效果并不明显。
萧惟璟没正面回答,“你觉得她医术如何?”
若论外伤医治,韩诚向来张扬,但今天得见沈宁的身手,不禁佩服到五体投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王妃不嫌弃,属下愿拜她为师,若能习得一二,必将造福一方百姓。”
今天不过牛刀小试,但可见其功法之深。
在医术领域,王妃就像座宝藏,而他不过星海一粟。
萧惟璟深知他的乖张秉性,若非真心佩服他人,是绝对不可能谦逊低头。
他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替本王开剂堕胎药。”
韩诚错愕,下意识拒绝,“堕胎药伤身,尚不知孕者情况,属下不敢胡乱开药。”
“不过一剂药而已,为何这么多讲究?”
“是药三分毒,需知孕者的月份,身体情况及是否有其他病疾,才能对症下药,否则药量一旦过重就会造成受孕者身体亏损或再难受孕。”
萧惟璟微怔,“依你之见,贺启轩医术如何?”
师出同门,韩诚却丝毫不掩饰轻蔑,“恕属下直言,贺启轩内科确有建树,性格温和却自视清高,将病人分三六九等,治病救人唯喜怒而论。”
招募贺启轩入府是宜妃拿的主意,说是自家人要相互照顾,当时萧惟璟在北境驻扎,两人虽不交心但自幼相识,况且接到信时已成定局,故而并没有反对。
但韩诚的话,让他眉头蹙起。
韩诚不管他怎么想,反正麻沸散要定了,“王爷,王妃今晚为你洗手做羹汤,不如趁机抓住机会,我相信……”男人嘛,都懂的。
“滚。”
“王妃已经答应给缝合线,又岂会在乎麻沸散,只要王爷你好好怜惜她……”
“滚。”
“王爷,事关边境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安危,还请王爷再牺牲一次!”
萧惟璟拔剑,朝他狗头砍来。
韩诚抱头鼠窜,只要王爷一天不答应,他绝对不离开王府,跑到庞德松的院子赖着不走,“老庞,王妃是个厉害的,咱们得勠力同心。”
“谁说不是。”林婉月倒是其次,可惜王爷跟沈怀仁仇深似海,而王妃嫁进王府的方式不得当,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庞德松拿着图纸爱不释手,心血来潮照着将轮椅拆了。
咦,怎么安装不进去呢?
上阵杀敌他在行,却拿这种精细活没办法,最后还是韩诚帮助下才勉强装上去。
得知出自王妃之手,韩诚再次被震撼,“王妃怎么如此厉害?”
庞德松的命是韩诚保住的,两人兄弟情深无话不谈,低声道:“保密,王妃是墨家外门弟子。”
他看中的并非轮椅,而是想追踪到墨家人,打造失传已久的战争神机,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王妃彻底变成自己人,奈何王爷不屑用这种手段。
女人嘛,吹了灯都一样,王爷怎么就食古不化呢?
再说了,王妃比起那些莺莺燕燕不知强多少,简直就是为王爷量身打造的。
下午,周管家有事禀报。
萧惟璟顺嘴问,“上午受伤的人,情况如何?”
“谢王爷关心。”周管家很高兴,“王妃可真是神了,铁牛醒来之后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还是过了半个时辰,等药效过后才感觉到痛。”
萧惟璟略感惊讶,没再说话。
他前脚刚走,韩诚又来找死,“王爷,周铁牛醒了,意识清醒无比,肢体没有迟缓现象,王妃的麻沸散果然对身体没危害。”
他神情亢奋,眼珠子泛着血红,手里握着精致的木椟,激动无比道:“王爷晚些时候要到王妃的院子,我们特意为你精心准备了件礼物,保准王妃会喜欢。”
出自玉春楼的步摇,全京城最贵的首饰店,就没有女人不喜欢的。
萧惟璟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直接发出暗卫诏令,“杀无赦。”
不等初九现身,韩诚拔腿就跑,“王爷,请三思。”
萧惟璟打开木椟,是只金光闪闪,镶金嵌玉的步摇。
韩诚的饷银都花在医术上了,其他人也是兜比脸还干净,如此贵重的步摇,应该是他们凑钱买的。
很好,联手把他卖了。
萧惟璟将步摇扔到旁边,林婉月或许很喜欢,但沈宁……呵呵。
十一硬着头皮前来,“王爷。”
“说!”要是他也叛变,可以自戕谢罪。
“王妃她……”十一踌躇,支吾道:“端走你最喜欢的那盆海椒花。”
萧惟璟惊讶,海椒花是南方海岛附属国进贡的,他谈不上喜欢与否,但御赐之物只能悉心照料,连林婉月开口讨要他都没答应,省得被有心之人做文章。
沈宁并不寄情花草,她要海椒花作甚?
萧惟璟瞬间警惕,沈宁这人无利不起早,“她拿走做甚?”
“炒……炒着吃了。”
萧惟璟抚额,“没被毒死?”
番使臣曾嘱,此花虽美但有毒,慎食。
十一低头,“当佐料加菜里,味美香辣。”
萧惟璟,“……”
到饭点,他准时出发。
刚出院子,遇上引嫣阁的丫鬟,“王爷,林姑娘身体不适。”
萧惟璟眸光深沉,“她身体不适,你应该去请府医,这等小事还需本王教你怎么做?”
这口子要开了,她生病只会愈发频繁。
丫鬟是家生子,周管家精挑细选派过的,她本不想过来请示王爷,奈何林婉月再三请求。
如今得了王爷的话,自是心领神会。
等萧惟璟到陶然院,海椒花已遭百般蹂躏。
大堆的红色果子晾晒在竹筛上,海椒树被移种在后院,而后厨散发出呛鼻的辣味。
这些暂且不提,为什么阴魂不散的韩诚会出现在后院,神情激动地捣鼓着满盆羊肠?
萧惟璟产生强烈视觉不适,没顾得上收拾韩诚。
新鲜香辣的烤鱼很快上桌,而沈宁没有吃独食的习惯,竹青等人同样也有份,但鉴于尊卑有别分成两桌。
韩诚倒是自觉,怕糟到萧惟景清算,主动跟初九他们挤同桌,主桌只有沈宁跟萧惟璟。
见她吃得贼香,满脸餍足的神情,萧惟璟才举筷吃鱼。
刚入口,却发现味道不对。
同样是辛辣,却跟昨晚的味道全然不同,辣味更香更醇,再次挑战他的味蕾。
还有一道酸辣鸡杂,辣味却又不同。
萧惟璟没忍住,“你怎知海椒可以吃?”
“吃过。”
萧惟璟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宁给他倒酒,“谢王爷今天帮了我。”
“你本来可以不救。”这点认知,萧惟璟还是有的。
“行医者,最忌带有私人情绪。”沈宁瞟了他一眼,“若我抱着以牙还牙的心态,那晚就不会给王爷缝合止血了。”
萧惟璟顿了下,“倒是我轻瞧了你。”
“我这人爱憎分明,心胸开阔,但从不在生死大病上为难别人。”沈宁摸了下自己的脸,“何况我自己深受怪病折磨,更能理解体谅病患的痛苦,如今苦尽甘来,所以想悬壶济世帮助更多的人。”
萧惟璟,“……”脸真大。M..coM
不过,她的脸斑越来越淡,瑰艳愈发藏不住。
平心而论,确实长得很美,像株带刺带毒的曼珠莎华。
酒过三菜过五味,沈宁言归正传,“王爷,麻沸散的效果你已经见识过了,这买卖还要往下谈吗?”
什么叫买卖?萧惟璟不说话。
“你要不答应,我也不勉强。”沈宁以退为进,“我可以高价卖给外面的,如果有心之人拿到秘方献给宫里,加官进爵也并非不可能。”
皇嗣那么多,为了得到皇帝的赏识,简直无法不用极其,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来。
沈宁征求他的意思,“你说,我卖给济华堂如何?”
这是京城第二大的医馆,幕后老板正是当今太子,他被如狼似虎的兄弟们盯着,岂会放过任何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果不其然,萧惟璟神情微恙,“你是沈家之女,有此良方为何不献于沈丞相?”
“他不配。”沈宁知道他跟便宜爹不对付,故意摆明自己的立场,“当初我沉迷于王爷的盛世美颜不可自拔,才会做出求旨赐婚的糊涂事,可是我爹他不糊涂啊。
他明知我嫁过来不得王爷喜爱,为什么非但不阻止反而助纣为虐?
但凡他帮我拎着几分醒,那个沈宁她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困在王府失去自由,说起来他才是杀死沈宁的凶手,又怎么配得到我的好东西?”
萧惟璟,“……”
她这是在表明立场?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如此女子,奸诈奸滑,他自是不会信她的鬼话。
但不可否认,眼前的沈宁早就不是当初的沈宁,她对沈怀仁怀有私心。
其他皇子献方,只会增加自己的威胁,若自己献上去,只会让他们更加忌惮。
筹码是谈出来,萧惟璟不急于表态,“堂堂晋王妃,不宜抛头露面。”
沈宁早有对策,“我可以女扮男装,绝不给王爷你丢脸。”
“说得轻巧,你见天往外跑,三餐膳食该如何?”
沈宁,“……”这就?真把她当成厨娘了!
呵呵,堂堂大反派就这点出息?真是长见识了!
她忍不住笑出来,“没想到,王爷竟是个贪口腹之欲的。”
萧惟璟完美的五官,内眼可见的难看。
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摸清了他的口味,“我可以将菜谱给大厨房。”
萧惟璟保持沉默。
晕死,给他做饭只是权宜之计,怎么变成义务了?
为了自由,沈宁咬牙退让,“早晚两膳我会做好,午膳由大厨房准备,菜谱悉数给厨师。”
萧惟璟挑了挑高贵的眼皮,“嗯。”
沈宁丑话说前头,“王爷,做大夫免不了要跟病患肢体接触,我希望你心胸宽阔,以后别拿这个找我不痛快。”
萧惟璟神情严肃,“何种接触?”
“譬如给你缝合,给周铁牛拔贯穿伤。”
修长的手轻轻扣敲着桌子,“沈宁,我希望你有分寸。”
“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偶有肢体接触只为治病救人。”
你来我往,这事就算成了。
她终于从萧惟璟手里拿到第二张牌,离真正的自由又近一步,真好!
萧惟璟起身离开,谁知刚走几步又转身,手里握着柄匕首,神情在灯光之下阴森骇人。
沈宁警铃大作,下意识从衣袖掏出手术刀,“你要干什么!”
刚刚还谈得挺好,谁知她不但翻脸快还掏刀子,露出如临大敌的戒备。
很好,表面笑兮兮给他做饭,却无时无刻不在防备他。
在她眼里,他就那么可怕吗?好像随时都会杀她似的!
他将匕首扔在桌上,黑着脸离开。
下次再敢对他掏刀子,脑袋都给她拧下来。
望着桌上那柄削铁如泥,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沈宁不由紧皱眉头,这是送给她的意思?
呵呵,他的良心是从狗嘴里吐出来了?居然会送她东西。
他白得了这么多好处,送她东西作为回馈也说得过去,只是谁送东西会像他那鬼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杀了他全家呢。
沈宁拔出透着寒气的匕首,轻松将桌角砍下,果然是好东西,对行医或防身都有帮助。
萧惟璟带着愠怒离开,却发现陶然院的大门从外面被锁了。
不用想,这事只有嫌命长的韩诚干得出来.
他真要留下来过夜,估计沈宁就不止掏刀子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