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病成这样,沈宁说不触动是假。
“仔细照顾皇叔。”
皇叔像株罂粟,一不小心就容易让人上头。
沈宁深呼吸,将不该有的情绪抛之脑后。
已经说清楚,就别再让他产生不该有的希望。
周清扬的本事不差,皇叔真要出了问题,急救绰绰有余。
交流过后,沈宁带着小秦离开,“曾叔,皇叔病因不明,先要做排查观察,身体需要慢慢调养,我明天再过来。”
曾叔欲言又止,但最终点头道:“沈姑娘慢走。”
走在漫天雪海中,沈宁深深吐出口浊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腑,身体打了几个哆嗦。
多灾多难的冬天,病的病,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让人感觉无尽疲倦跟窒息。
沈宁期盼着来年雪化,到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没必要拘泥于京城这块方寸之地。
自庞德松来过之后,沈宁在京城的名声更臭了。
女人天生爱为难女人,她几乎成了全京城女人的公敌。
从来没有想到,大反派点燃百姓的爱国热情不说,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师奶杀手,国民老公!
她们吃饭,睡觉,辱骂沈宁。
没想到古代网暴的威力如此强大,什么难听骂什么,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淫乱不止……
边吃火锅,边抹黑她。
沈宁哭笑不得,只能安慰自己黑红也是红。
竹青急得要死,“小姐,要澄清吗?”
“不必了。”经历过无数医患矛盾的沈宁淡定,“她们吃饱了撑的,过几天就歇了。”
养不养,父之过,她今天滥成这样,不都是沈怀仁的责任么?
就让他下来一块在屎坑里待着吧。
酒楼不能去,身边只有竹青陪着,现在连梦都不做了,也不知大反派是死还是活。
突然,感觉到丝丝寂寞。
沈宁略作考虑,乔装后特意去了趟。
见到她前来,曾叔挺高兴的,“服了三剂药,王爷情况有所好转。”
他现在不敢掉以轻心,只要关于王爷的,无论大小一律不容他人插手。
皇叔还在昏迷,但高烧已经降下来,低烧仍在持续。
沈宁仔细诊治,肺部感染稍有好转。
“王爷是中毒吗?”
“暂时不好下判断,需要持续观察。”
曾叔心生愤恨,“夺了王爷的人生,毁了他的身体,现在连性命都要取走。”
没有证据,沈宁不会轻易附和,何况身在帝王家本就复杂。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医治皇叔。
接连几天,沈宁准时报到,皇叔的病情逐渐好转。
这次过来,刚好撞上他清醒的时候,虽然虚弱得厉害但仍冲她微笑,“阿宁,没想到又是你救了我。”
笑容依旧温暖透彻,带着病气惹人心疼。
“我也是误打误撞。”
已经可以确定中毒,但具体什么毒还得请这方面的专家才行。
沈宁猜测哮喘喷剂被人动了手脚,但周清扬他们琢磨许久也没测出来,极有可能就是复合毒,即需要接触另一样东西才能发作。
她相信皇叔有能力查出来。
“阿宁,你还是我的守护神。”
沈宁浅笑,“我们做医者的,可不就是病人的守护神嘛。”
“你还记得第一次救我时,是什么时候吗?”
呃,沈宁没有原主记忆,可不敢随便乱说话,“不知是失心疯还是别的原因,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时你七八岁左右,随沈相进宫赴宴,也是这样的下雪天,你在御花园时玩,发现了因吸引雪屑而喘鸣发作晕迷的我,如果不是及时叫来宫人,我已经死了。”
啊咧,皇叔咋没错认救命恩人?大反派出来挨打!
沈宁满脸疑惑,“皇叔,我为何没有半点记忆?”
萧云齐惊讶,“一点都不记得?”
沈宁点头。
萧云齐若有所思,“你与晋王成亲前,我曾去找过你,也不记得了?”
沈宁摇头。
“我给你寻的治脸的药呢?”
沈宁眉头紧蹙,她没有继承原主记忆是一回事,原主没有记忆又是一回事。
原主最在意的就是脸,为了治好脸拿牛尿抹,生吃蜈蚣,以及乱七八糟的,皇叔手底下这么多神医,他给药的话,她没有理由不收的。
可是,她在原主嫁妆里并没有找到。
现在沈宁无比肯定,原主被有选择性地抹除记忆了。
心里突然生出股寒意,记忆可以人为抹除,自然也可以添加,那原主真的喜欢萧惟璟吗?
还是说,她只是被沈家人操控的傀儡。
如果原主没有被抹掉记忆,她会不会喜欢上皇叔?
沈宁相信,如果原主愿意的话,皇叔完全有能力护她一生。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但事情哪有这么巧合,竟然连着丢失两段救大佬的记忆。
随便抱住哪一根大腿,都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只能说,沈家设下天罗地网,原主无处躲藏。
不管如何,这个答案对沈宁并不友好。
俊美的病颜染上丝哀戚,“阿宁,你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啊这……谁受得了美强惨的男孩纸,沈宁感觉自己的心碎成玻璃渣,压根不敢与之对视,“说来也奇怪,我不止忘了皇叔,连很多事都忘了。
很多年前,我还曾救过溺水的晋王,可惜生病醒来忘得一干二净,而晋王却将林婉月当成救命恩人。
若不是机缘巧合,我到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明明那时候,我还没有患上失心疯,怎么也会失忆呢?”
沈宁的话,让萧云齐的眉头紧蹙。
“对不起皇叔,我不仅把你忘了。”沈宁面露内疚,“我还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
“阿宁,你能把我记起来吗?”邃亮的眼眸染了几分希冀,“或许,忘记之前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心依旧坚定,却不敢面对皇叔的眼睛,沈宁望向远处,“皇叔,过去终归是过去,我现在挺好的,不再是个空白人,而是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自己。
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人活在当下,图的是将来。
皇叔也是,我希望你也有个更好的未来。”
萧云齐沉默良久,“阿宁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她不愿遗忘,只因记忆里有晋王。
皇叔病情好转,沈宁没再踏足平南王府。
酒楼渐入正轨,掌柜跟伙计们已经能独当一面,而沈老板三分钟热度的新鲜劲过去。
老板跟打工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打工累,但做好份内事,能准时领工资就行。
老板就不同了,样样都得顾全,掌柜三五不时会过来。
府邸人员结构够简单,但事情一点都不少。
沈宁愈发腻味,天天就这些没完没了的破事儿。
午睡起来,走到窗边望雪。
竹青从外头走来,悄悄跟小秦打招呼,“秦大哥,要是加急的话,从北境回来要多久?”
“那可不好说,好些地方雪灾,有些人走几个月都不到,有些厉害的一个月,还有些路上就倒下,永远都到不了。”
竹青脸色惨白,小嘴唇哆嗦道:“那、那要是十一呢?”
“十一呀,他是王爷亲手培养的,快则五六天,慢来七八天保准能到。”
竹青神情恍惚,单薄的身板差点摔倒。
这都过二十天了,足够一个来回的,怎么还没见到人影呢?
他是遇到风雨被阻,还是生病了,又或是中途有危险?
竹青忐忑担心,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连送来的粥凉了都没发现。
或许,这就是少男少女恋爱的酸臭味?
那般单纯又直率,没有夹杂任何恩怨,就是看对眼的喜欢。
沈宁安慰小可怜,“不必担心,除非他不想回来,否则没人能拦住他想回来的脚步。”
“可是……”竹青低头咬唇,“就算他不回来,也该给小姐捎封信的。”
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补救道:“不会的,十一他绝不会背叛小姐的,就是风雪太大受阻了。”
沈宁笑,不点破。
第354章 小姐王爷来消息了
不觉间到年底,大雪依旧在持续,贫民窟压倒不少房子,无家可归的难民越来越多。
夏天干旱,秋天蝗灾,冬天暴雪,粮食涨到天上,每天都有人冻死或饿死,朝廷赈灾却杯水车薪,民怨渐起。
生意一如既往热闹,掌柜却忧心忡忡,昨天有粮铺被难民打砸抢,他担心迟早会波及酒楼。
沈宁看过账本,靠着独有的青菜跟火锅,利润相当可观。
不过,她并不缺钱。
离过年还有二十天,年关放假早了些。
沈宁将决定权交给掌柜,“酒楼不要存太多粮食,至于是提前关门过年,或是雇人看顾,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得老板如此信任,掌柜诚惶诚恐。
十天后,他再次前来,“好些个有靠山的酒楼都被难民冲了,昨天还有一家被纵火,官府抓都抓不过来,马上就要过年,要不酒楼还是关了,等年后情况好些再开?”
难民食不果腹,满腔戾气到处闹事,他们恨不得被抓到牢里去,就不必发愁吃住。
衙门大牢人满为患,不是谁都有机会进去的。
其中混杂不少闹事的痞子瘪三,收人钱财故意打砸抢烧。
沈宁得罪的人有点多,掌柜实在担心的厉害。
自家不比其他酒楼,吃的可是滚烫的火锅,要是被肇事者端了往人面上泼,后果不堪设想。
这行有几个老板是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掌柜知道的其中两单趁乱抢砸事件,就是他们雇人做的。
沈宁同意掌柜意见,“留两个伙计守酒楼,工钱翻倍。”
经营模式不同,火锅店没有暂时没有大厨,员工并没有特别多,干活都比较卖力。
马上就要过年,沈宁决定带薪放假,当是给伙计春节福利,除了防止他们跳槽更是激励人才,“钱发下去就行,让伙计不必声张。”
另外,每人发几斤青菜,半斤火锅底料,算是老板给伙计提前拜年。
掌柜连连道谢,笑的褶子都出来了。
酒楼关了,外面暴乱,憋在家闲的长毛,沈宁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
功夫不负苦心人,剑气已经能舞动雪花,却连个嘚瑟的对象都没有。
天天拉小秦陪练,但小秦比十一圆滑,每次都装作不敌,真是……没劲!
寂寞如雪,烦得长毛。
沈宁出门找温仪玩,马车刚好路过晋王府,乌泱泱的难民井然有序排队,“不要慌,不要急,今天有一千份,管够的!”
从三百份到一千份,想来庞德松募捐到不少钱。.c0m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地上跪着差不多二十个难民穿着的人。
老老实实跪着,动都不敢动。
沈宁好奇,竖起耳朵听不远处聊天的难民。
“还是庞将军威武,不愧是晋王麾下的猛将,别看断了条腿,一根拐杖就能将这群地痞流氓收拾得服服贴贴。”
“这帮人真是丧天良,我们都活不下去了,他们还要来闹事捣毁粥棚,这不是逼我们去死么!”
“其他粥棚都被砸了,也就是晋王够威风够煞气,才能镇得住他们。”
沈宁皱眉,话说他以前的名声有那么好吗?
倒是会洗,漂得白白净净的,也不知狗皇帝的脸肿了没有?
“就是北境没消息过来,不知晋王率领军队打得怎么样了?听到蛮夷如狼似虎,个个茹毛饮血。”
“谁说不是,今年三灾齐现,听说外面饿殍千里,晋王出发时没钱没粮,这仗可不好打。”
“是啊,军饷还被土匪给劫了,官府也不知干什么吃的,到现在都还没破案。”
“到处暴雪,土匪拿了钱往山里钻,哪个找得着?”
“这场仗怕是凶多吉少,北境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晋王还心系百姓。”
“只怕晋王一败,北境再也守不住,到时蛮夷南下,我们都得流离失所。”
沈宁听得心烦,让车夫赶紧走。
谁知到长公主府,更是让人心烦。
温仪这老娘们,老公孩子热炕头……对不起,打扰了。
日子一天天过,很快到除夕这天。
沈宁没做梦,别说梦到萧惟璟,就是连普通的梦都没有。
一早起来,喜鹊在枝头上叫。
竹青听着鸟叫声,不禁高兴道:“小姐,喜鹊报喜,今儿必有好事发生。”
沈宁不信这玩意,她眼皮跳得厉害。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跳不停是几个意思?
长公主府跟平南王府都派人送年礼过来,沈宁让何管家看着回礼就行。
躺床上,用热毛巾敷,缓解眼部疲劳。
“小姐,小姐。”
竹青声音高亢,从外头气喘吁吁跑进来,夹带着雨雪风霜。
沈宁掀开手帕坐起来,抬眼便看到竹青手里捧着束花。
欺霜赛雪的红梅,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枝上还染着雪花。
沈宁有些恍惚,半天才开口,“你跑哪摘的?”
府中可没种梅花。
“不是奴婢摘的。”竹青气喘吁吁,兴高采烈道:“是那个小孩送的,以前一直给小姐送花的那个。”
沈宁错愕。
自打跟十一提过,就再也没送过花。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到除夕,花又来了。
“小姐,我找花瓶插起来?”
沈宁下意识张口,“不用,你搁桌上吧。”
竹青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
换上热毛巾,继续敷眼睛。
“小姐,小姐。”
何管家匆匆赶过来,门口打滑差点摔了跤,“北境有消息了,捷报,捷报啊!”
沈宁猛地坐起来,揭开毛巾问道:“北境军打赢了?”
“打、暂时打赢了。”
何管家笑容满面,“传信兵骑过街打马,全京城都知道了,晋王率领北境军浴血奋战,两军对垒取得捷战。”
“战况如何?”
这把何管家问懵了,捷报必是赢了。
“晋王如何?”
“传信兵没说,我军大捷,晋王必是无忧。”
晋王可是战神,他怎么可能有事?
沈宁想想也是,十一冒雪前往北境,以萧惟璟的智慧岂能让奸人得逞。
他可是活到最后一集的反派,能有什么危险呢?
沈宁心情大好,眼皮也不跳了。
大过年的,确实要喜庆点。
沈宁将含苞待放的红梅枝插时花瓶,摆好造型后剪刀修起来,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小姐,庞将军来了。”
庞德松是来送年礼的,情义摆在那里,沈宁不好回绝,打扮一番前往前院花厅接待。
年礼挺丰厚,但庞德松的神情却不对劲。
第355章 萧惟璟失踪
这家伙在京城混久了,愈发老练圆滑,逢人三分笑脸,颇有门客谋臣的味道。
沈宁命人奉茶,“晋王大捷,为何庞将军似乎并不高兴?”
庞德松神情悲愤,“天不时地不利,北境军以惨重代取胜,喜的只是朝廷而已。”
心咯噔一下,沈宁错愕道:“牺牲很严重吗?”
“粮草军饷短缺,连过冬的军棉衣都准备不足,如何拿血肉之躯抵抗天生耐寒,为求生殊搏的敌军?”
北境缺粮草军饷乃家常便饭,沈宁以为萧惟璟暗中早有准备,毕竟他赚了钱,而且那批军饷……
可北境兵数量庞大,而他又不是无所不能的神,面对朝廷跟皇室的刻意打压,只怕神仙也回天乏力,何况面对百年一遇的雪灾。
心,蓦然发沉。
沈宁紧捏着衣袖下的手,半晌才咬牙开口,“晋王如何了?”
不提萧惟璟还好,庞德松脸色瞬间大变,“没,没事,王爷挺好的,王、王爷能有什么事呢,他可是王爷啊。”
“说实话。”
沈宁没心思跟他演戏,北境军赢得这么惨,他哪还有心情过来。
庞德松神情肃穆,眼尾逐渐染红。
堂堂大男人,给他做义肢都没这么激动过。
沈宁听庞杏秀说过,庞德松为救萧惟璟截肢时,疼痛难忍却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现在,他是在哭吗?
沈宁预感不好。
“王爷追击敌军首领时,在老虎崖失踪了。”
沈宁瞳孔地震,震愕半天缓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派十一提醒他了。
为什么还是如此粗心大意!
胸口窒息,沈宁半晌才回过神来,“被刀捅了心脏?”
“密信没提,只说是王爷下落不明。”
“朝廷知道吗?”
“军报没提,但兵部应该知情。”
“就、没有消息了?”
“只收到封密信,跟军报前后脚到。”
百年一遇的雪灾,别说路都封了,到处白茫茫连路都找不着,雪深的地方高达两三丈都有,消息压根送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