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手段跟能耐,如何能拥有富可敌国的财产?
 身边的人,简单却又不简单。
 不管是曾叔,还是能轻敌击败大内高手的阿呆,或是制造出琉璃的匠师。
 他平易近人,处事温和包容,忌讳他的人更不在少数。
 关于这一点,也是她在做生意才深有感触。
 来酒楼的客人很多,不乏有权有势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因为平南王的缘故,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考究。
 仔细想想,皇叔财力滔天,手可摘星辰,难道他对那个位置真的没有想法?
 若不是得病染上心疾,那个位置本该属于他。
 而那场落水,只怕并不是意外。
 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做到今天的从容跟平和,显得这般与世无争。
 沈宁感激皇叔的好意,却发现他愈发深奥让人看不懂。
 若她是老皇帝,估计也会睡不着觉。
 “皇叔,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必将阿呆赠于我。”
 “阿宁,你非要与我这般见外,是因为晋王吗?”
 沈宁噎了下,“我只是不想任何事都麻烦皇叔。”
 “我喘鸣发作时,是你出手相救,心疾缺药时亦是你替我续命,两次的救命之恩,已经足够让我用一生回报,更别提我们还有合作。”
 萧云齐再次握住她的手,“不管作为朋友或是恩情,你都不该对我如此疏离。
 阿宁,本王心悦于你,即使你不接受,我们也还可以是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躲着我。”
 沈宁挣扎,却被他捏住双臂不放,两人挨得特别近,他的气势张扬起来,“父皇母后早逝,本王被众皇兄排挤长大,几乎没有朋友跟在乎的人。
 可阿宁你不同,难道就因为晋王,连你也要远离我吗?”
 “皇叔,这跟晋王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萧云齐的笑容透着丝苦涩,“因为你没爱上我,所以要远离我?阿宁,你能不能别将我一棍子打死,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就像以前那样,不是挺好的吗?”
 在沈宁心思,皇叔本来就是朋友,但经过现在的事,她更加肯定皇叔对自己的感情,不可能止步到朋友。
 其实她对皇叔的感觉很复杂,他喜欢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原主,又或者说是她跟原主的复合体。
 她不知道他这份执着是哪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跟皇叔做朋友很舒服,但如果做恋人……她浑身不自在。
 皇叔跟萧惟璟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可以随心所欲将自己最恶劣的那面展现给萧惟璟,吵架也好,打架也罢,那种状态是很舒适的。
 可皇叔不一样,他完美,易碎,她说话要再三斟酌,甚至大声点都怕吵着他,他一个微笑,蹙眉,举手投足,她都会情不自禁去揣摩。
 皇叔是包容的,他从来不会要求她什么,但她会下意识要求自己。
 住平南王府时,哪怕皇叔让她当作自己的家,可她潜意识会小心翼翼。
 人跟人相处,就是这么微妙,毫无道理可言。
 现在她只想让关系更简单一点,不想让皇叔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他真的很好,但她燃烧不起来。
 沈宁深呼吸,抬头望着他,“皇叔,我可能真的还爱着晋王,甚至比想象中还爱。”
 对不起了前夫,借你应个急!
 萧云齐瞳孔微漾,“可你们已经和离了。”
 “若是不和离,我也没察觉到原来这么爱他。”沈宁满脸歉意,“他离开之后,我才逐渐发现原来自己真的离不开他。
 这辈子除了他,我再也无法爱上别的男人。若不是这场雪,我已经去北境找他了。”
 萧云齐本就病弱的脸,愈发苍白无血色,灿若星辰的眸光渐渐失去光彩。
 沈宁心虚地别开脸,手心紧张到冒汗。
 乖乖,原来皇叔的气场也能这么强大。
 萧云齐缓缓松手,“阿宁的心意,本王会尊重,但你现在置于危险中,就让阿呆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庞将军连夜过来了,我想宫里那位很快就会知道,我跟晋王并没有断。”
 沈宁委婉拒绝,“如今晋王在北境抗击敌军,我相信他不会再派大内高手来。”
 “阿宁说的是,北境非晋王不可,只要他一天在北境,你的处境就是安全的,是本王多虑了。”
 “皇叔的好意,我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萧云齐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又突然回来,紧紧搂抱住沈宁,“照顾好自己。”
 他走出花厅,身影孤独而决然,一抹白色融于天地间。
 沈宁目送他离开,伤害他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收获到的善意跟温暖。
 眼下还有重要的事,虽然她赌狗皇帝不会再动手,但还得毁尸灭迹要紧。
 沈怀仁这招借刀杀人玩得溜,只是会不会伤到自己,那就不好说了!
 照顾受伤的护院,沈宁连着几天出门。
 大内高手没再现身,护院也脱离危险。
 庞德松再次登门,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这让外头瞬间炸了锅,多少待嫁姑娘哭死在闺阁。
 甚至,还有在黑暗中嘶吼咆哮的,“沈宁,我弄你八辈祖宗!!!”
 她们终是错付了,晋王仍钟情偷汉的前妻!
 除了那张脸,沈宁哪点比得上她们?
 听说有几个受到刺激,冲到酒楼要找沈宁算账,掌柜让伙计特意叮嘱,最近没事千万不要来酒楼,等风波过去再说。
 长公主上门做客,“你把老十六怎么了?”
 沈宁疑惑,“皇叔怎么了?”
 “病了,病得很严重。”长公主深深叹气,“我已经很久没看过他这么脆弱过,感觉魂都丢了。”
 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先帝去世时。
 沈宁能说什么呢,头痛的有点厉害,“温仪,我拒绝皇叔了,说的话或许有些狠。”
 “你说什么了?”
 沈宁支吾着,将始末说出……
 听完沈宁的话,长公主跟着头痛。
 “你这不是要他的命,想来看到点希望,谁知又给掐灭了,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任何希望。”
 “我是不是做错了?”
 “感情强迫不来,你也没做错什么,何况他本来就不该喜欢你。”
 两王相争,长公主八卦道:“真因为晋王,你这才这么狠心拒绝他的?”
 “不是。”沈宁否认,“皇叔无论性格或处事都很好,可或许就是因为太完美的,我在他面前放不开。
 皇叔于我而言,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美好到你不忍心自己有瑕疵,感觉压根配不上他,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这么说,长公主便懂了。
 有些人真的很好,但处起来感觉就是不对。
 “我搬晋王出来,是想让皇叔彻底打消念头。”
 爱不爱的,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长公主不再提这茬,突然话锋一转,“林婉月死了。”
 都被做成人彘了,死是早晚的事。
 只是沈宁抽不开身,没有送她最后一程。
 她有些唏嘘,白莲花重活一世,拿了手好牌却为爱迷了眼,非但不反省还变本加厉害原主,反而早早送了性命。
 前世她让原主受尽折磨,连尸体都要拿去喂狗。
 这一次,轮到她被喂狗了,真是苍天饶过谁。
 得到林婉月的死讯,近来压抑低沉的心情,突然间释放不少,感觉心头轻松很多。
 沈宁有点迷糊,分不清是自己,又或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
 不管怎么说,白莲花死得透透的。
 只是不知道萧惟璟得知真相会如何,她可是把他的“救命恩人”杀了。
 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大反派一早知道真相的话,是否还会反利用原主,冷观旁边白莲花对她的迫害?
 还是说,会像当初保护白莲花那般,无脑护着原主,将她从被沈家的泥潭中拉出来,爱她呵护她一辈子呢?
 应该是很在乎的,否则岂会得知真相后,把白莲花掐死了呢?
 沈宁心里烦,乱糟糟的。
 她甚至在想,为何原主没有救晋王的记忆,以及如何跟皇叔相识的?
 到底是失心疯造成失忆,还是被沈家人抹掉了?
 原主无论搭上哪一个,都能摆脱沈家人的控制,也不至于落得凄惨下场。
 可那毕竟是原剧情,而现在完全不同了,说再多都没有用。
 长公主去平南王府探病,才知道沈宁遇刺之事,她收起笑意严肃道:“阿宁,本宫今天带了几个护院过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先搁在你这边,用得顺手就留下,要是不行再还给本宫。”
 “你心意我领了,但人就算了。”
 这次伤了不少护院,但小秦他们完全可以应付过来。
 “你不信任我?”
 并非沈宁不信任,一来她刚拒绝皇叔,回头却收了长公主的人,这会让他怎么想?
 二来人心诡谲,她信得过长公主,但不代表长公主的人可信。
 宫里的狗皇帝,老白莲宜妃,都是耍心机的高手,试问哪个不想掌控人心,指不定就有无形的渗透。
 这儿可不是和平年代,想她死的人数不过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心意尽了就好,长公主也不强求,毕竟晋王把心腹留了下来,他们会有安排的。
 送走长公主,沈宁问竹青的,“十一走几天了?”
 竹青脱口而出,“五六又六个时辰。”
 沈宁盯着她,微笑不说话。
 “小、小姐,怎么了?”竹青下意识脸红,低头摸着自己脸。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反派不专心搞事业也就罢了,竟然把下属也带坏,看着憨厚老实,却把未成年少女的心勾搭走。
 五天又六个时辰,如果大雪封路车马无法通行,但凭十一草上飞的轻功,日夜兼程的话应该离北境军营不远了。
 北境打仗,京城内斗,这个腐朽肮脏的朝代。
 沈宁的心情既无聊又不美丽,只得逗弄竹青,“小青儿,我把你送北境可好?”
 竹青错愕,拼命摇头道:“不不不,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这块方寸可困不住十一,他去了北境或许就不回来了。”
 “不会的,他现在是小姐的人,绝对会忠诚你的。”
 沈宁笑,“要不咱们打个赌?”
 竹青神情怔了,半晌支吾道:“小姐这么聪明,奴婢不敢赌。”
 夭寿了,把小青儿弄不开心了。
 沈宁搭住竹青的肩膀,吊儿郎当道:“我同你讲,男人都是浮云,咱们要努力赚钱……”
 几天眨眼而过,晋王府再次设粥棚赈灾。
 白面馒头跟热粥由三百份增加到六百份,还贴出长串的捐赠名单及钱款明细跟总数,以及花销用项。
 还别说,除去姑娘们的冲动捐赠,有几笔大捐赠都是匿名的,其中有一位高达三千两,引起不少轰动,纷纷猜测大金主是谁。
 “天灾无情人有情,承受各位慷慨解囊,我在这替王爷谢各位的厚爱,从今天开始到冬天结束,救济的食物增至六百份,后续如果还有捐赠,数量也会跟着增开。
 另外,王府有些旧衣服没有处理,有需要的灾民可以在旁边稍等。”
 又是一拨收割人气的操作,让其他皇子不服气都不行,不由纷纷效仿起来。
 奈何颜值没晋王高,武力值更是低,更没有他保家卫国在前线奋勇杀敌的气概,最重要的是——先来的吃肉,后到的喝汤。
 这次雪灾,除了萧君郡哑火,其他皇子们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要名利,奈何流量拼不过。
 学了半天,只能说是东施效颦,让人添增笑料罢了。
 其中有脑子不太好使,见晋王布施的粥比较稠,为了拼噱头不但搞出白米饭,还加了两块鸡肉,只限一百份。
 结果,第二天被谏官被掺了一本,让老皇帝叫到御书房骂的狗血喷头。
 真是蠢货,到现在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灾民那么多,赈灾要有个底线,给的太差或太好都容易遭人诟病。
 结果还委屈上了,晋王可以做初一,他为什么不能做十五?
 “要不朕送你去前线打仗?”
 “儿、儿臣不敢。”
 “滚出去,别再让朕再看到你!”
 “滚出去,别再让朕再看到你!”
 这个儿子是他醉酒宠幸妃子有的,生出来脑子有点傻,但到底是亲骨肉还能缺他吃穿不成?
 生在皇家,好吃好喝供到死便是。
 偏偏傻而不自知,还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干事净添乱。
 真要有晋王那脑子,他的位置能让给他做。
 想到早朝丢人一幕,老皇帝气得牙根痒。
 最近诸事不顺,连派出去的大内高手都折了几个。
 老皇帝能理解晋王讨要和离圣旨,毕竟跟沈怀仁不和,而沈宁嫁过去不过是棋子而已,虽说她最终背叛沈家,但晋王并不沉迷女色,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再将她留在身边。
 可偏偏,和离后护得更紧。
 还有平南王……老皇帝心生烦躁,将批奏的折子扔旁边,“北境军报到了没有?”
 近侍太监上前,“回皇上,奴才一早派人到兵部问了,还是没有消息。”
 老皇帝更烦躁,晋王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寒冷的冬天,上至皇室下至灾民,都在想着一个男人。
 他们的心,被萧惟璟牢牢攒在手里。
 咦,他就是没有消息!跟玩儿似的。
 就在掐着十一到北境的时候,曾叔突然找上门来。
 沈宁诧异,“曾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曾叔神情复杂,“沈姑娘,我今天是厚着脸皮来叨扰的。”
 平南王自打回去一病不起,药吃了很多非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最后连悬壶馆的神医也没有办法。
 曾叔只得放下老脸,前来求沈宁。
 沈宁吃惊,“皇叔是什么情况?”
 “不时高热,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做梦说糊话。”
 曾叔预感不好,神情担忧不安。
 沈宁女扮男装,带上小秦随曾叔出门,低调前往平南王府。
 事隔数月,再次踏进汀兰阁。
 萧云齐面容苍白,身体消瘦很多,精致的眉目紧锁,额头不停渗出冷汗,僵硬的身体似在挣扎,应该身陷梦魇拔不出来。
 他烧得厉害,光听呼吸就能判断肺部有感染。
 “可有染上风寒?”
 “那天回来,便染了风寒,后来越来越严重。”
 用了不少治风寒的方子,可就是不见好。
 沈宁仔细检查,确实是风寒病症,但器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血流脉搏也有些许异样。
 “其他大夫怎么说?”
 曾叔神情支吾,“说是忧思过重,积郁所致。”
 这个确实有可能,但沈宁觉得不对。
 他的身体脆弱,却是个内心强大之人,多年忍辱负重过来,岂会因为她的拒绝而崩溃。
 没有精密的现代医疗机器辅助,沈宁无法判断他具体得了什么病,但根据她的过往经验,极有可能是中毒。
 “皇叔的吃穿用度可有变化?”
 “没有,一切照旧。”
 安全起见,沈宁要求屋内所有物品全部更换,然后进行彻底消毒,然后检查入口的东西。
 暂时没发现问题。
 提笔开药时,沈宁突然问道:“皇叔最近可有用过治喘鸣或心疾的药?”
 “前几天雪大风大,王爷不一留情被雪屑呛到,咳嗽不止引发喘鸣,用了治喘鸣的药。”
 沈宁让他将哮喘药跟九转还魂丹一并取来。
 没有仪器,味道闻不出异样,最后用嘴尝。
 九转还魂丹的味道没变,哮喘喷剂总感觉有细微不同,但又不是变质的那种。
 她让曾叔取来新的,味道是一样。
 于是,又让取放在悬壶馆售卖的。
 沈宁猜得没错,有稍微的不同。
 周清扬尝了几次,“药物每批不同,药坊制作火候有差异,任何一个环节不同,都会产生些差异,但并不影响药效。”
 这话没错,但皇叔病因不明,能排查的全部都要排查。
 古代的毒五花八门,很多无色无味的,压根让人无法察觉。
 但身为医者并非全无办法,先按病情开药调理,再做持续观察。
 见沈宁如此严苛,曾叔跟着紧张起来,不但衣物饮食,连在汀兰阁伺候的人一并换掉。
 不止是人,连水源都换。
 目睹下人喂完药,沈宁刚要到隔壁休息,谁知皇叔再次陷入梦魇,“……阿宁。”
 身体挣扎,手抓住沈宁的衣袖,喃喃道:“宁妹妹,别、别走……”
 被点名的沈宁,“……”
 绝美的病颜,无助的痛苦神情,像把刀子捅进心窝,却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惜。
 人,往往对美的一切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