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野大大方方的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看:
“他说你是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后生,可畏!”
得到了偶像夸奖,唐离喜不自胜。
开心片刻后,唐离才回到话题本身:
“你才回鹿城,怎么又折返潭州了?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宋北野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略显凝重的脸。
“我爸病危了。”
他开口道。
唐离迟疑了好几秒,才回了他一句:
“我看新闻了。”
“你一定很好奇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我爸仅剩的儿子,我应该在医院里陪护才对。”
宋北野苦笑。
仅剩的儿子五个字,道尽他此刻的心酸。
而他说出了唐离正好想问的话。
唐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便耿直的回了他一句:
“其实你找我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联系的,我又不是不接你电话。”
只要不表白,就还是好朋友。
表白必拒!
宋北野摇头:
“这件事,我必须跟你当面说。”
唐离叹口气:
“行吧,那你说,我听着。”
咖啡端上来了,宋北野跟服务员道了谢,随后准备给唐离加糖,被唐离拦下了:
“我喝咖啡不加糖。”
宋北野显得有些局促,又准备给她加奶,唐离轻轻挡住:
“也不加奶。”
宋北野缩回手:
“这样喝咖啡会很苦。”
“但我喜欢。”唐离柔声道,又立刻问他:
“我们认识虽然不是很久,但你从没在我面前如此不安过,我印象中的你,有点滑头,但也是个大暖男,所以你不必拘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只要不是表白,我都可以听你把话说完。”
最后一句,是唐离的真心话。
也是用来调节气氛的。
宋北野果真笑了,赶紧解释:
“不表白,不表白,你放心吧,从我今天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你注定是我的妄想,只能是妄想。”
唐离知道妄想两个字里,包含着他今天要说的事。
却也还是打趣道:
“不表白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现如今,只怕是好朋友三个字,也成了他的妄想了。
宋北野猝不及防的红了眼,他不敢看唐离,声音也有些颤抖:
“唐离,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唐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深知,我没有资格求你,但我还是来了。”
宋北野缓缓抬起头,双眼猩红:
“因为,我是我自己之前,首先是我爸的儿子。”
唐离已经猜了个大概,但她刻意曲解宋北野的意思:
“所以你想请我帮忙,假扮你的女朋友,让他老人家安心?”
宋北野其实一直抱有幻想,不求能得到她的垂爱,只希望自己这一生能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跟她做朋友。
直到今天上午,宋伯应病危昏迷后,突然转醒。
宋北野知道,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回光返照。
而他也从宋伯应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当年的那起车祸,他最敬重的父亲,享有一辈子的美名,却在那一念间,留下一生的污点。
他是始作俑者啊!
当他老泪纵横的躺在床上,握住宋北野的手忏悔时,宋北野知道,自己与唐离之间,注定有一条这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我开这样一个口,你真会答应假扮我的女朋友吗?”
哪怕是假扮的。
哪怕只有一瞬间。
哪怕只是这么轻轻一问。
也已知足。
宋北野顺着唐离的话,给自己最后一点念想。
唐离故作松快的说:
“怎么会不答应呢?只是借个身份帮个忙而已,又不是弄假成真。但如果我并非自由之身,那我一定会十分坚决的拒绝你这个无理的请求,毕竟我既是我,也是另一半的伴侣,我必须对他忠诚,且时刻顾及他的感受。”
这个回答,足以让宋北野热泪盈眶。
“谢谢你,小糖人。”
宋北野几乎哽咽。
在停顿数秒后,他再度开口:
“但我不会向你提这样的要求,不管你是自由之身,还是非自由之身,我希望我这一生,面对任何人都是坦然无畏的,可是眼下这一刻,我...”
那样的请求,难以启口。
话到嘴边,宋北野却又哽住了。
唐离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做才能缓解两个人之间如此窘迫难堪的局面。
“唐离,我真的...”
开不了口啊!
宋北野端起咖啡,如饮水一般,咕噜咕噜喝完。
重重的放下杯子,那句话还是难以从喉咙里蹦跶出来。
唐离见状,把自己的咖啡也递给他:
“还要喝吗?”
宋北野盯着这杯咖啡:
“我其实不喜欢喝咖啡,我喜欢喝茶,但小遇喜欢,只是他吃不了苦的,所以他以前喝咖啡,既要加糖,也要加奶。”
宋北遇啊。
要是他还在,今天坐在她面前的,必定是那个明媚如春的少年。
“可我在他的微博里看到过,他说他现在喝咖啡,既不加糖,也不加奶。”
宋北遇走后,唐离翻看了他所有的社交动态。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喜欢喝苦咖啡。”
每次想起宋北遇,唐离总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北野轻声说:
“那是因为他想尝一尝,人生至苦到底是什么滋味?可他即便尝过世间最苦的咖啡,却都苦不过你失去双亲的那几年。”
所以宋北遇早就知道了?
那他后来所做的一切,是在为自己的父亲赎罪和弥补吗?
唐离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为自己苦苦寻找的真相,为这些年日复一日的酸楚,也为那个来世一趟却不堪重负的宋北遇小朋友。
“可惜啊,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不然我一定请他喝一杯加糖又加奶的咖啡。”
唐离噙着泪水,说完后,她招手,对服务员说:
“再来一杯咖啡,加双倍糖,双倍奶。”
在咖啡端上桌之前,两个人都望向窗外。
直到服务员把咖啡端到唐离面前,唐离道谢,伸手把咖啡递给宋北野:
“这一杯,给你,也给小遇,既然他已经把苦都尝尽了,余生所有的甜头,他的那一份,由你代为品尝。”
上一辈的恩怨,本就不该下一辈买单。
但这也正是宋北野来此的目的。
他深知唐离的个性,绝不会因为把上一辈的过错加之在他身上。
但要为父亲求这个情,宋北野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毕竟做错了事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宋北野接过咖啡,端起正要喝的时候,被唐离笑着拦下:
“烫呢,你这是迫不及待想尝一尝生活的甜头了?不要急,毕竟世间最美好的字眼,除了失而复得,破镜重圆,完璧归赵等等之外,苦尽甘来也算其中之一。”
宋北野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唐离躲闪不及,被他握住。
“唐离,我会永远记住今日的甜。”
从此以后,你所有的苦,我都替你去尝。
唐离没有缩回,反而大大方方的抓住他的大手掌:
“我今天拒绝了宋南州的表白,反正已经辜负了一个人的厚爱,我就不怕再多辜负一个人,宋北野,我的心,不大不小,刚好只够装下那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位置分给别人。”
宋北野并不难受。
比无法拥有更痛苦的,是即便可以拥有,他也知道自己不配。
“同样的话,我也想跟你说一遍,宋南州把我当成他生命中的救赎,但其实我不是,于你而言也一样,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纯粹的事,你问问自己的心,对我的偏爱里,有几分是纯粹的?”
“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够遇到一个让你真正怦然心动的姑娘,你爱她,只是因为她撞在了你的心口,而不是因为其他。”
唐离缩回手:
“在这个世上,比相爱更长久的,是陪伴,我始终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宋北野眼眶红润,唐离抽了张纸递给他:
“挺大个老爷们,丢不丢人,羞不羞脸?我可告诉你啊,我不光拒绝了宋南州的表白,还婉拒了他送的礼物,我对他说的话,比对你说的绝情多了,就这样人家宋南州都没哭呢?你总不能输给他吧?”
宋北野破涕为笑:
“他送了你什么礼物?”
唐离假装不在意的说:
“一个老旧的盒子里装着的,当时可把我吓的不轻,我一看,这年头谁往木盒子里装东西啊,我心想着这玩意儿可不能收,万一他宋南州要对我下蛊呢?”
脑洞可真大!
宋北野却感动的一塌糊涂:
“所以你没收?”
唐离笑道:
“我当时撂完狠话就头也不回的跑了,不过我估计你们宋家的人都喜欢送人东西,所以,你慢慢喝,我先跑为敬!”
唐离真就起身离开了。
步伐凌乱,几乎是夺门而出。
走出大门,唐离紧贴着墙角站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里蓄积已久的泪水在这一瞬间奔腾而出。
咖啡馆里。
宋北野既感动,又内疚。
他曾在宋北遇面前发誓,只要拿到证据,他一定会大义灭亲,还唐离一个公道,并竭尽所能的去弥补她。
如今,他食言了。
他来替自己的父亲求情。
求唐离宽限时日,让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刽子手清清白白的离开人世。
可他不曾开这个口。
唐离却已经替他保住了所有的尊严。
宋北野双手颤抖的捧起这杯加了双倍糖和奶的咖啡,和着两行滚烫的泪水,一饮而尽。
这大抵是他这一生最后的甜头了。
“很甜,谢谢你。”
宋北野望向门口。
门外的唐离弱小可怜,又备显无助。
但她还是在泪眼婆娑中拿出手机,给渣仲奇打电话,接听的是皮球,他欢喜的问道:
“唐小姐,是东西拿到手了吗?”
“我必须见他,必须现在见他。”
皮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先安抚她的情绪:“七哥交代过,东西没拿到也不要紧的,再找机会就行。”
走这一步棋,渣仲奇本就利用了宋南州对唐离的感情。
事实上,渣仲奇这步棋走对了。
宋南州虽不知道宋伯应交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这必定是唐离一直想要的。
所以他给了唐离机会自取。
宋家别墅。
兰姨来书房喊宋南州去吃饭,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唐离的踪影了。
宋南州还坐在那儿,闭着眼,不曾挪动。
只是对兰姨说:
“兰姨,放在角落里的那个木盒子还在吗?”
兰姨走过去,问:
“盒子还在,需要打开看看吗?”
宋南州摇头:
“不用了,兰姨,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再静一会儿。”
她并没有拿走他刻意留给她的东西。
宋南州百感交集,或许,她这就是不爱吧。
因为不爱,所以不想亏欠别人半分。
毕竟在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兰姨走出书房,又觉得少爷今日情绪不对。
赶紧给鹿竹打电话。
鹿竹根本没去跟朋友聚餐,就在车上坐着发呆,接到兰姨电话后,她轻手轻脚的来到书房,却还是被宋南州发现了。
他轻唤:
“鹿竹,你进来吧。”
鹿竹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想问,却又不敢问。
倒是宋南州对她说:
“把这幅画撤下吧,我想重新画一幅。”
鹿竹小心翼翼的把画拿下来放在一旁妥善保管,又铺了新的画纸,然后拿起手机,在相册里找了一张唐离的照片,蹲在宋南州身边,熟练的说:
“少爷,你不是总说唐小姐老穿黑色衣服吗?今天的唐小姐,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也美的不得了。”
她悄悄说:
“我偷拍的,摄影技术又进步一大截。”
宋南州轻叹口气,对她说:
“我今天不画她。”
“不画她?”鹿竹放下手机:“少爷是想画竹子了吗?你有很久没画竹子了。”
宋南州转向鹿竹:
“好,那我们就画竹,但不画树竹,画鹿竹。”
画鹿……竹?
鹿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娇羞:
“少爷是在拿我打趣吧?”
宋南州微微摇头:
“我想试一试,看我能不能在暗夜中见到光。”
鹿竹听不懂宋南州话里的意思,但她还是翻了很久,终于找出了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来。
整形医院。
皮球把唐离拦在走廊外:
“唐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先跟我说,七哥他...”
皮球压低分贝,轻声说:
“他做完手术后麻药已经开始失效了。”
麻药失效,就代表进入了疼痛期。
这几年,渣仲奇经历过很多次手术,每一次术后都生不如死。
但为了能够以最好的面目用渣仲奇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爱的人面前,不管有多难有多苦有多痛,他都能忍!
病房里的渣仲奇,或许是有了爱的支撑,他甚至觉得这些疼痛,更像是陪伴他已久的老友。
很快真相就能大白于天下,他也能回到爱人身边。
病房外。
皮球实在拗不过唐离,带她来到门口,指着这扇门说: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唐小姐,你真不能再往前了。”
唐离面对病房,一门之隔。
皮球叹口气:
“你们聊,我在楼梯口等你,唐小姐,你尽量快一点,七哥他这些年所经受的这些,实在是太痛了。”
唐离噙着泪水点点头。
但她什么都没说,静静站了许久后,还是皮球于心不忍,给渣仲奇打了个电话,说她来了。
渣仲奇不愿以这样的面貌见人,但他知道唐离向来做事有分寸,她执意要来,肯定是自己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儿。
“妹儿,进来吧。”
听到渣仲奇声音的那一瞬间,唐离泪流满面,她蹲下身,捂住嘴,怕被渣仲奇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倚靠在墙边,回他:
“七哥,我不进来了,我就在这里。”
其实渣仲奇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他全身疼痛,却还逗她道:
“怎么?小屁孩哭鼻子了?是你嫂子要嫁人了,你没拦住?没事儿,七哥我魅力无穷,等我休养好了,我再把嫂子给你抢回来。”
唐离自责,懊恼,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
声音完全失控。
渣仲奇很担心她,故意说道:
“哟,真哭鼻子了?多大点事嘛,不哭不哭,七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有七哥在,天塌下来七哥也替你挡着。”
“七哥。”
唐离哽咽。
缓了很久才挤出一句:
“七哥,对不起!”
渣仲奇没有片刻迟疑,第一时间安抚她:
“没关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七哥都原谅你。”
他越这样,唐离心里越难受。
她哭着道歉:
“宋北野来找过我了,他就坐在我面前,挺大一老爷们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敢开口,七哥,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证据就摆在盒子里,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但我……”
“我没拿,我不想欠宋南州的人情,也不想让宋北野两头为难,但我知道,你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太久了,对不起,七哥。”
唐离哭的稀里哗啦,她抽泣着:
“如果宋北遇还活着,今天坐在我面前的,一定会是他,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还在为他并不确定的罪孽尽力弥补,我一想到他,我真的没办法看到他们兄弟俩如此卑微的赎罪。”
但如果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是宋伯应,哪怕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她也不会心软半分的。
听声音,小屁孩哭的撕心裂肺。
渣仲奇急了:
“你别哭,七哥现在没办法安慰你,没关系的,我们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上一辈的恩怨,本就不该累及下一代,那个小孩为你做的,我比你知道的,只多不少,七哥能理解。”
“就当是再等等七哥,等七哥恢复后,再来个双喜临门。”
听着渣仲奇的安慰,唐离心里愧意更深了。
人们都说黎明前最黑暗,唐离太明白这种煎熬了。
见唐离不说话了,渣仲奇强撑着身体不适,给皮球发了条信息。
“把我家丫头带走,交给一个能让她开心起来的人。”
皮球当时就懵了。
鬼知道谁能让她开心啊?
没办法,皮球只好先把她带下楼,两个人坐在凳子上等,看谁先来把她接走。
谁能让她开心,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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