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旁边凳子时, 陈澈见宋明月脸色发白,握住她的手,不放心地问:“月月,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宋明月抬起头问他:“如果真的怀孕了,你想怎么办?”
她昨晚复盘了一下,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上次临走前那晚的失控,她甩了甩头, 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但她想要陈澈拿出一个态度。
宋明月是不想要这个小孩的, 时机不对,而且她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
她正经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态度再明显不过。
可陈澈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就在等待的那几十秒内,张静静从旁边给她接了一杯水:“明月,先喝点热水。”
“谢谢。”宋明月收回视线,接过张静静手中的水杯,强撑着和她说笑。
十分钟不到,王玉芬就出来喊他们进去。
里面坐着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医生,从样貌就能看出是专家级别了。
王玉芬为他们作介绍:“这位就是我的闺女,这几天胃口不好还总吐了,麻烦您看下呢。” 老医生看起来很和蔼,与王玉芬笑着说:“你女儿长得还真漂亮,跟你有点像呢。小姑娘,别害怕,坐下来我给你看看。”
宋明月伸出手,老医生专心致志地搭在她的手腕上,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恭喜,是怀孕了,才一个多月,还不稳定,这两个月要在家里好好养胎。”
王玉芬听着喜上眉梢,一直双手合十,感恩上苍对自己家不薄。
她没想到,下一句就听到宋明月问:“医生,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打掉吗?”
王玉芬走在前面:“明月,你胡说什么呢,这可是个孩子啊。”
宋明月转向陈澈,心情不好地问:“你怎么想的?麻烦表个态。”
做父亲,是陈澈从未设想过的梦想,他至今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月真的怀孕了,他真的可以做父亲了?
但是孩子不在他的身体里,也不是他忍受着痛苦和折磨,十月怀胎生下孩子。
虽然痛苦,陈澈仍说道:“月月,我听你的,你不想要,咱们就不要吧。”
两个人都瞎胡乱,王玉芬扯下脸:“小陈,明月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谁家正经夫妻生了孩子要打掉的。我坚持不同意!”
宋明月只觉得时间不对,怎么就那么凑巧,她回到家发现怀孕的呢,不然在陌市神不知鬼不觉打掉,谁都不知道。
不过这不影响她的决定,她说不要这个小孩就肯定不会要。
也是因为宋明月怀孕的时候,宋家都乱城一团,宋爱国和王玉芬,包括宋明年都坚持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可是一条生命,等长大后,他也会长得跟你一样,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打掉自己小孩的。”
宋明月并不认同他们的说法,才一个多月,最多算一个胚胎,哪里来的生命。
她也不会和王玉芬他们说什么,这个代沟说也不会说通。
反而家里人怎么说,宋明月都选择沉默,只要陈澈站在她这边,她什么都无所谓。
晚上睡觉,房间里只有宋明月和张静静。
她忍不住问静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打掉这个孩子很残忍。”
闹了一天了,张静静作为一个外人,什么话都没有说,现在就她们两人一起,宋明月想听听她的意见。
张静静躺在一侧,听到宋明月的问题后,又起身坐起来,纠结地说:“不知道。”
宋明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既然怀了,还是生下来比较好,正常的女子不就是这样嘛,结婚生子。”张静静叹了一口气:“但是……” “但是什么啊?”
但是宋明月不应该过这样的人生啊,有了孩子,她的生活重心可能大概率会偏向家庭,那么她就会和张静静遇到过的很多女人一样,在家相夫教子,等着孩子长大,等着丈夫归来。
她总觉得宋明月不应该过这样的人生,她们才说要开店,要去闯荡,有自己的人生与事业。
张静静不敢多话,这是一件大事,她没有什么发言权,更不敢为宋明月去决定什么。
她握住她的手:“明月,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你要是引产,我陪着你,你
要是想生下他,店里的事情不用担心,你交代给我们做就行了。”
宋明月靠在她的肩头,不由袒露出心声:“静静,我不喜欢小孩,也不会养小孩。”
可是环境是会给人洗脑的,今天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这是一条生命,是你和陈澈爱情的结晶,你怎么忍心不要呢。
她心烦意乱,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大的纠结。
宋明月烦,陈澈也别想好过,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但他不需要承担什么,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宋明月。
经过和张静静的一番谈话,更加确定了宋明月的决心,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和父母说,早点回陌市。
到时候山高皇帝远,他们可管不着。
第二天醒来时,其他人都是吃粥,王玉芬特意为宋明月炖了汤,是她昨天特意请医生开的保胎汤。
她凌晨四点起来就开始熬,热得额头都是汗,却一点也不疲倦,将碗端到宋明月面前,又端了一碗骨头汤:“先把这个保胎汤喝了,喝完吃骨头,妈大清早去买的,都是新鲜的肉。”
宋明月看着这黑漆漆的汤药,忍不住泛起恶心,她摆摆手:“妈,我不喝,你赶紧倒掉,我看着难受。”
“没事的,一口闷下去,喝完对孩子有益。”
陈澈及时拦住,不知不觉将碗往后面拿了一些:“妈,她不想喝就不喝吧。”
王玉芬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陈澈见宋明月脸色越来越差,便一口气端过去喝完。
“哎呀,真的是胡闹啊,这个是给孕妇喝的,你怎么能喝。”
这本身也是补汤,属于保健品,陈澈喝了问题不是很大,那么难喝的药,他喝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老婆和丈母娘都得罪不起,这个锅只能自己来背了。
宋明月嘴上不说什么,其实还是有些心疼的,主要这一天天也不是个办法,仿佛就是因为她怀孕,这个家待得再也不自在。
“爸,妈,哥,陈澈的休假时间要结束了,我们打算明天回去。”
“小陈回去行,你就先在家里待着,到了那边,你一个怀孕的人哪里会照顾自己。”王玉芬早就把后续给想好了。
宋明月自然不愿意:“我还是回去吧,到时候陈澈照顾我就行。”
王玉芬扯着宋爱国:“你也说两句话。”
宋爱国点点头:“明月,你妈说得对,要是平时我们也不会留你,怀孕头几个月最重要,你就先在家待着,让你妈服侍你几个月,等稳定了我送你回去。”
宋明月自然不肯,说什么都要回去。
王玉芬简直怒其不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去想做什么,不就是你带来的那些衣服,你想要卖掉,明月,你做生意或者其它事情,妈都不反对,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你稍微累一点,说不定孩子就没了。”
宋明月也不想再装了:“妈,我说过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它怎么着你了,他投靠到你的肚子里,是认可了你做她的母亲。”王玉芬说着都快要哭出来:“月月,你现在年龄还小不知道,等你大一些,会为今天说得这些话后悔了,妈劳苦了一辈子,但妈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有你和明年,做妈妈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也最幸福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你后悔。”
宋爱国在旁边帮腔:“月月,你妈为了操了多少心,你怎么还惹她不开心,她让你要孩子也是为你好,陈澈做这个工作,每日辛苦劳累,指不定你下次怀孕是什么时候呢。小陈他爱你,你怎么也不为他着想着想。”
宋明月觉得头都要大了,每个人都在跟她说话,这些语言冲击着她,即使心里不在乎,可是在这样的强环境下,她也有些混乱了。
可是她真的没想过要生小孩。
第74章
宋明月怎么都没想到, 原本一次好好的探亲路程,最后却因为她怀孕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
如果是其他人, 她根本就不会在乎,但是王玉芬他们的意见,她又不好直接拒绝。
起码宋爱国和王玉芬是真心为她好的, 只是这份爱太沉重,并不是她想要的要的。
但也正式仗着这份宠爱, 在宋明月的坚决要求下, 王玉芬也不得妥协。
现在闺女嫁了个不错的男人, 日子往和和美美这边过了, 可她没有忘记那个时候, 闺女为了一个男人投河,当时她的愿望很简单,闺女活着就行。
王玉芬知道她是个有个性的人,也不敢逼得太狠, 最终只得松口, 让她回去好好养胎, 要是需要她过去,王玉芬随时出发。
宋明月回答得模棱两可:“我知道了,我尽力吧。”
王玉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最终都没有将她完全说通。
真是个死脑筋。
临走前,王玉芬特意找陈澈聊了一番, 话说得还算直白:“小陈啊,月月她不肯要孩子, 你好好劝劝她,妈还是希望她能生下来的, 你们有了孩子,日子也算稳定下来。”
这几日,陈澈也总沉默寡言,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的喜悦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不想逼宋明月,陈澈只希望她能随心所欲地快乐下来。
见王玉芬不放心,陈澈劝道:“妈,月月她有自己的想法,您二老不用为她担心。”
王玉芬唉了一声,这样的男人哪里找,不仅处处优秀,她看得出来,陈澈也是真心为宋明月好。
“这丫头脾气倔,我们都劝不了。”王玉芬犹豫一下:“小陈,这件事要不你先别告诉你父母他们,长辈知道了也是跟我们一样,乱担心。”
陈澈的父母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由着女儿的性子,王玉芬真担心,要是被他们知道明月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妈,您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我和明月的事情,也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听到陈澈这么说,王玉芬心才放下来,握住他的手:“好孩子,父母终究是父母,你们有时间也去回去看看他们,明月不懂事,你日后可要多担待一些。”
这次见面后,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玉芬满满都是不舍,临行前还忍不住叮嘱:“妈妈希望下次能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回来。”
一家三口是不可能的,宋明月一方面不舍家里,另一方面,又想抓紧逃离。
她觉得有些窒息。
因为宋明月怀孕的原因,所有东西都是陈澈和张静静拎着,除了她们进得两大袋货以外,还有一些王玉芬让他们带的东西。
从始至终,陈澈都没有多话,可他却坐在宋明月的身边,时刻拿手臂护着她。
宋明月没有看他,一直在望着望着窗外,心里又开始泛起阵阵恶心,她强压下去,并没有说出来,早早做好了打算,等到了陌市后,她就去找一个医院将孩子打掉。
也是因为这件事,几乎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原本回到之后,宋明月就打算找个店铺开店的,现在只能暂时搁置,她也觉得对不起跟她一起创业的几个人。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孩子都是不能要的。
火车的路程很漫长,陈澈时不时会凑过来问她舒不舒服
,想不想吃东西这些话,宋明月听着嫌烦,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因为我,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之后,宋明月又有些后悔,陈澈对她一向不错的,也在无限包容着她,说这句话是有点伤人。
可大概是因为怀孕激素的问题,宋明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陈澈没有跟她生气,火车上人多,他往旁边移动了一些:“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在我腿上睡会儿吧。”
宋明月:“不用了。”
陈澈在下面牵住她的手,明明是她朝着自己发脾气,他却小声地安慰道:“别生气了,是因为你,我担心你不舒服。”
宋明月过去抱住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想就这样子靠着他补充元气。
一路上还算顺利,等回到大院后才知道,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就是赵星失业被发现这事。
她父母根本接收不了,自己这么听话乖巧的女儿怎么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还敢每天假装出门上班,最终,把锅全放在了宋明月的头上。
一定是她蛊惑赵星,才让她每天出去不知道跟着她们在胡闹些什么。
赵星宁死不屈,被关在家里一段时间后,硬是被父母送到了隔壁市的她姑妈家,势必要纠正她歪风邪气的思想。
也是因为赵星这事,她父母到处败坏宋明月,导致大院里不少人又重新对她有了看法。
这其中就包括老余。
赵星父母还敢制服女儿,把她送走,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跟宋明月到处跑。 与他要好的几个朋友都在为他打抱不平:“老余啊,你媳妇真的要管管了,你看老赵家那闺女,连铁饭碗都不要了啊,往后你媳妇别再思想也偏了。”
老余不敢说,她媳妇早就偏了,甚至比赵星还严重,毕竟跟着她一起去上海的人是张静静,而不是赵星。
他以前只是怨声载道,经过赵星父母这件事,反而给了他勇气,坚决不能让张静静成为第二个赵星,宁愿放弃铁饭碗也要跟着她鬼混。
三人好不容易到家,张静静替他们把东西送到家,便拎着行李箱准备回去看。
明月叫住她,“静静,你的东西。”
临走之前,王玉芬特产这些东西时准备了两份的,一份留给她,一份则是给张静静。
张静静不太好意思地拎着:“那我就不客气收下啦。”
“收下吧,别佛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张静静始终有些不放心她:“反正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随叫随到。”
“好的,谢谢你,静静。”
张静静微笑着离开,从宋明月家到她家,总共也就几步远的距离,她却走得很艰难。
先前好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这场梦马上就要醒了。
以前她和老余的日子也能过,可通过这次与宋明月先去上海再去平城,她发现那样繁琐枯燥的日子,并不是她的理想。
老余也不是她理想的丈夫。
像陈澈对宋明月,让她看到了男人疼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了这个对比后,再看老余,她就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爱情。
这个点,老余应该在家,张静静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敛起微笑,高兴地推开门。
面对着的,却是老余冷漠的脸。
多日来的怨气,任凭老实的他也甩出冷脸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不记得这个家了呢。”
谁能受得了,一上来就听着他的一通阴阳怪气。
张静静不高兴地问:“你什么意思?”
“赵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他们都还才回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张静静能猜到,能在整个大院里都传开的,莫过于她辞去了文工团的工作。
“你们这个就是□□,赵星现在已经被她父母送走了,静静,难道你还要跟那个女人鬼混吗?”
“余祥廷,你说什么,你说谁是□□?”
这个词,在当时可谓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莫说是坐牢,弄得不好还是要吃枪子的。
见张静静真的生气发火了,老余连日来积攒的勇气全都一泄而下。
他不想这样的,他还是想跟张静静好好过日子,就跟他们以前一样,平平淡淡就足以了。
张静静又质问了一遍:“你说话啊,你有什么不满的都说出来。”
“静静,你别逼我,我对你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你出去问问,哪家媳妇独自出门那么久,连一封信都没有,你是我的妻子,可是你有为家庭着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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