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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之意(飘荡墨尔本)


为什么他只要一遇到宗极大哥的大闺女,就莫名其妙变得文绉绉的,像极了脑子有问题。
潇洒无双的【前女友好】,没了。
刻意无比的【姑娘真巧】,来了。
这下好了,这么古典的一个招呼,还不被人姑娘给笑死?
“巧啊。”
梦心之浅浅地笑着,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她出声发问:“你是不是又想问,汴京城街上的餐馆都在卖什么吃食,《清明上河图》里有没有满街飘香的小吃?”
聂广义愣了愣。
他有吗?
哪怕在心底的最深处?
从被盖上绿盖头的开始算,《清明上河图》可曾在不经意间闯进过他的脑海,哪怕千分之一秒的时间?
聂广义的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这个答案还重要吗?
比起真实的心路历程,《清明上河图》里面的美食,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聂广义心下好奇:“姑娘怎生总有让人不尴尬的本事?”
这话,聂广义是只准备在心里面想的,因为宕机的原因,却是直接出了声。
人家给你个台阶下,你非要往天上爬。
这要是摔死了,保险公司都会告你骗保。
聂广义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慢了好几拍回应:“嗯。姑娘可曾见过?”
“见过。”梦心之很自然地回应:“走在汴京城的街上,其实是看不到酒楼里面卖什么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也不是小吃,而是饮子。”
“饮子?就是喝的对吧?这都是你们小姑娘喜欢的东西。紫苏饮子、沉香饮子、麦冬饮子、豆蔻饮子,就和现如今的网红奶茶差不多,是吧?”
“也不尽然吧,苏东坡不是还亲手熬过麦冬饮子?”梦心之看向聂广义,进一步道:“现如今的网红奶茶店里面,男生也不比女生少吧?”
“这倒也是。”聂广义张口就有:“【一枕清风直万钱,无人肯买北窗眠。开心暖胃门冬饮,知是东坡手自煎。】”
梦心之比较适应也更喜欢这样的聊天方式。
聂广义念的这首苏东坡做饮子的诗,让梦心之来了兴致:“你记不记得《清明上河图》里面有一个在久住王员外家?”
“记得,那是一家旅店,并不是王员外的家,那个位置和员外的家比较违和,主要还是【久住】这两个字。”聂广义的记忆力,向来都是在线的。
“对,这个旅店的左侧,有两把撑开的大遮阳伞,伞底下有【饮子】和【香饮子】这样的小挂牌。”
梦心之开始细数在她梦里出现过的饮子:“姜蜜水,甘蔗水,甘草汤,荔枝膏,凉水绿豆,杨梅渴水,五味渴水,冰雪冷元子,生腌水木瓜,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
“你的意思是,你在梦里去过久住王员外家?”聂广义的侧重点,和梦心之并不相同。
“我当时是推着王希孟,从赵太丞家旁边的房子出来。”
梦心之解释了一下,“相当于是从画卷的最左侧开始进入画面。”
聂广义稍作回忆:“赵太丞家是医药店,对吧?”
“没错。”梦心之开启了新的话题:“这家诊所从最外侧的招牌开始,就争议不断。”
“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聂广义问,“都有什么争议?”
“主要是因为年代久远,原本的字又比较密集,所以有些看不清楚。”梦心之说,“右边的招牌【治酒所傷真方集香丸】争议不太多,左边的招牌争议就比较大。”
“左边的招牌是【大理中丸醫膓胃藥】对吧?”聂广义接了话。
梦心之没有马上回答,一脸探究地看着聂广义。
“怎么了吗?”聂广义问。
“有很多网络版甚至是百科一类的地方,都注解成了【太醫出丸醫膓胃藥】,还有说是【大理中丸醫膓胃冷】的。不仅国内争论不休,很多国外的学者也有自己的考究。为什么你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我拿放大镜看过。”聂广义说。
“你看过《清明上河图》的全卷?”梦心之羡慕到不行,“《清明上河图》展出的时间可不多!”
“我是故宫博物院建院90周年的时候去的,在那之前,这幅画已经有十年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当时和将近一万人一起排队,场面堪称蔚为壮观。”
“大写的羡慕!我那时候刚刚上高一,想去也没有假期。”梦心之羡慕之情直接溢于言表。
“这有什么,你又不是马上就要翘辫子了,再过几年就是故宫博物院的100周年,肯定还展出,对吧?”
聂广义有心安慰:“就算百年不展出,只要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110、120这样的数字,也不都是报警电话,还可以是周年庆。”
聂广义的安慰,绝对是出于真心的。
听的人会不会被安慰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看这梦心之的表情有点不太自然,聂广义难得悬崖勒马,把话题给拉了回去:“你在梦里是不是看得比较真切,左边最外面的那个招牌,确实是【大理中丸醫膓胃藥】,对吧?”
“没错。大理中丸是中医方剂名,和集香丸可以对应。”
梦心之像是没有听到聂广义刚刚的那番话,温温柔柔地接着回应:“赵太丞家再往前走,右手边就是久住王员外家了,会先看到卖饮子的阳伞。”
聂广义不关心饮子,他比较关心酒肆:“我记得没错的话,久住王员外家对面是不是就是孙羊正店?那个时代是只有正店可以自己酿酒卖对吧?”
“没错。脚店里面卖的酒,都需要从正店【批发】。”梦心之进一步解释:“孙羊正店和卖饮子摊位不在一个方向。饮子是在侧边,孙羊店算是正对着久住王员外家的。”
“那你那个假冒伪……”脱口而出到一半聂广义及时纠正:“我就是想问,你们那个极光之意的一楼工作室,是根据图里面哪一家的风格来装修的?为什么会想到在房间里面钓鱼,这么奇怪的点子?”
“就是赵太丞家医药店左边的那个房子。”
“赵太丞的诊所不已经是画面的最左边了吗?”
“不是的。”梦心之说,“旁边还有一个开着门房子,临水而建,那里是王希孟的家。”
“住在药店边上?汴京城中心都是商铺,很少有住家的吧?”
“也有。”梦心之说:“但都是前铺后屋那种,像希孟家这种只住人的房子,确实就比较少有。”
聂广义想了想:“这相当于是把外滩最好的地段,风景最好的那一栋,拿来居家之用。”
梦心之接话:“听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是有些奢侈。”
“王希孟家富甲一方?”聂广义免不了有这样的疑惑。
“梦里倒是没有这样的背景,听希孟说的,是因为他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所以得住在离城里最好的大夫边上。”
“王希孟什么病啊?”
“心脏病。”梦心之回答:“放到现代的话,其实一点都不严重,做个手术就能好。放在当时,没有人认为他能活过十八岁。希孟要是能多活几年的话,肯定不止留下一幅《千里江山图》。”
“你知道《千里江山图》画的是哪里吗?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说那里面画了庐山大、小汉阳峰,四叠瀑,西林寺;还有鄱阳湖湖口的石钟山,还有七七八八很多地方。”
“以希孟的身体,怎么可能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千里江山图》从头到尾都是他的想象,他出过最远的门,就是我推他重温的汴京城。”
“是这样啊。”聂广义把话题拉回到了他自己的重点,“说来说去,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在汴京城走了一趟,却不知道大街上有什么好吃的。是这个意思吧。”
“倒也不是,你之前问我,餐馆里面都在卖什么吃食,有没有满街飘香的小吃,这两个我确实都没有注意到。餐馆都有门槛,我推着轮椅也进不去。不过,那会儿的汴京城还有几家只有顶棚没有围墙的店,那两家都是饼店,虽然也有台阶,但比较低矮,推着轮椅也能上去,就算不上去,在旁边也不影响体验。能看着店家现做现吃。”
“饼店?什么样的饼店?”聂广义问
“宋代的饼店,就是我们现代的面店,饼是宋代对于面食的统称,有汤汤水水的叫【汤饼】,然后还有油饼、胡饼、蒸饼、糖饼……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面食。”梦心之做了一个小小的科普。
“《东京梦华录》里面不是也有叫面的吗?我记得有大凡食店的生软羊面、桐皮面、寄炉面;还有川饭店的插肉面、大燠面;以及南食店的:桐皮熟脍面,这些我都想尝一尝。”
聂广义的嘴巴里面忽然就分泌出了很多唾液,肚子在这个时候提醒他,他上了飞机之后,一直没吃也没喝。
他现在想吃面,只吃宋代的面。
大面、鸡面、鱼桐皮面、猪羊生面、炒盐煎面、笋泼肉面、子料浇虾面……
“厨艺我不擅长诶,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的话,你回头可以问问我爸爸。”梦心之甜笑道,“我爸爸最会研究典籍里的美食了。”
“是吗?小适子也是诶。”聂广义越想越饿,越饿就越正常,直接正常到口不择言:“你和小适子要是能凑在一起的话,你爸爸就能和女婿一起研究典籍里的美食。”
话一出口,正常过头的聂广义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他不理解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恐飞人士。
坐了这么多年的飞机,这是他第一次在飞机上,感觉到了饿。
过去的这么些年,在高度紧张的精神下,别说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下了飞机,还得再缓和上大半天。
“你说的小适子,是程诺姐的男朋友吗?”梦心之问。
“没没没没没,我说的就是个厨子,非常擅长做古典美食的,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谢谢,不用了。”梦心之拒绝。
“啊?为什么啊?”聂广义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说的真的不是宣适那个小适子。”
“没关系。”梦心之并没有反驳聂广义,而是给出了自己的标准:“阿意可能会喜欢给她做好吃的的人,我的话,我大概只会喜欢在精神上有共鸣的。从小到大,我对吃,都没有什么所谓。”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吗?”
聂广义没办法认可梦心之的说法:“你说的阿意是你的妹妹对吧?那我可能应该和她凑一对。”
聂广义大概是真的正常了吧。
要不然他怎么能不是在作死,就是在去往作死的路上。
“啊,那个,姑娘,你别误会啊,我这么说,不是想要冒犯你的妹妹,她还那么小对吧,我……”
这话不对,重新说。
聂广义继续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人,早就已经是个独身主义者,我是一定要孤独终老的……”
梦心之抬头,安安静静地看向聂广义。用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神,把聂广义还没有出口的“最作”解释,给堵了回去。
聂广义语塞了。
如果闭嘴就能不尴尬的话,他可以选择性地放弃语言功能。
“罗马有什么特别值得去的博物馆吗?”梦心之出声发问。
那个永远都不会让人尴尬的女孩,又一次拯救了过度正常的广义大少。
“有的有的!梵蒂冈博物馆。”聂广义开启了介绍模式:“你知道梵蒂冈是位于罗马市中心的一个国家,对吧?梵蒂冈博物馆,也因此成了全球最迷你的国家级博物馆。”
【飘留评】
最近两章,用来形容梦心之的样貌气质的文字,都源自曹植的《洛神赋》。
窃以为,《洛神赋》是古往今来形容女性之美的巅峰之作。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字一句,每一个表达,都充满了画面感。

梦心之释放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没有接话。
说真的,哪怕是她,也害怕再聊下去,会遇到没有办法不尴尬的情况。
出于人之常情,梦心之也好奇,聂广义为什么会在飞机上情绪崩溃成那样。
但是,比起好奇,她更愿意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
谁还没有个崩溃的时候呢?
没必要把自己的好奇建立在别人的哭泣之上。
只要不发展到需要整架飞机重新安检,耽误所有人的行程。
或者因为行为过激被带下去治安拘留。
就都还只是一件小事。
梦心之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她选择在聂广义崩溃的时候站出来解围。
一来,是她不希望自己乘坐的航班再次被取消。
这个时节去欧洲的机票是真的很难买,再拖下去,别说先把佛罗伦萨的博物馆走透透,就连学校开学,都不一定能赶得上。
二来,也是更为重要的,那天在天台宵夜,这个人一个劲儿地叫爸爸宗极大哥,爸爸也确实和这个人还算比较聊得来。
身为爸爸控的梦心之,油然而生一种责任心。
再加上还有程诺姐的男朋友的兄弟这层比较偏远的关系。
种种原因夹杂在一起,让梦心之做出了一反常态的决定。
梦心之一不说话,聂广义就开始紧张。
不是紧张怎么和女孩子说话,而是消失了好半天的恐飞又开始冒头。
如果任由恐飞的情绪发展下去,他很有可能会再度崩溃。
“姑娘是不喜欢梵蒂冈博物馆吗?”
聂广义开始各种找话题:
“姑娘是觉得太小还是什么的?”
“或者姑娘只想去意大利的博物馆?”
“姑娘不喜欢梵蒂冈博物馆也没关系的。”
“让我想想啊,姑娘还可以去博尔盖塞博物馆。”
“姑娘信我,博尔盖塞绝对算得上是浓缩人类文明的博物馆之一。”
“……”
聂广义的话,史无前例的多。
絮絮叨叨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梦心之听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下,觉得这样的话题,即便深入下去,应该也不会导致不可调和的尴尬。
于是,她开口回应:“我没有要去罗马的博物馆,我下了飞机之后会直接去佛罗伦萨,我想先去看看文艺复兴发源地的博物馆。”
“佛罗伦萨啊?”聂广义立马接话:“你准备怎么去?”
“嗯?”梦心之有点不确定,聂广义要问的是什么。
聂广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罗马到佛罗伦萨也没有坐飞机这个选项,对吧?你要么就是动车,要么就是开车,我问你准备怎么去?”
这个问题的本身并不复杂,梦心之也没有不想告诉。
关键是,她既没有选择动车,也没有选择开车,她选择坐大巴。
动车肯定更快,一个半小时就能从罗马到佛罗伦萨。
问题是她带了两件行李,其中还有一件是二十公斤的大行李。
坐动车的话,她怕自己不够熟悉,而且行李也比较不好拿。
从知道自己要先飞罗马的那一刻,梦心之就重新做了攻略。
罗马到佛罗伦萨的大巴是直接标明了可以带一大一小两件行李的。
司机会帮忙放大行李。
沿途还有不错的风景可以看,很适合她这种第一次到意大利的。
聂广义偏偏给了一个选择题,动车还是开车。
她不管回答哪一个,都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
梦心之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恰当的回应:“汽车。”
“你一女孩子开什么车!”聂广义一脸震惊。
“……”
梦心之看着聂广义不说话了。
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和爸爸称兄道弟了一晚上的人,还有这么严重的性别歧视。
梦心之不言不语,聂广义就一直看着她。
那架势,仿佛梦心之再不回答,就要把她吃了。
梦心之妥协:“我没有开车,我是坐车。”
“你一女孩子,坐什么车?”
“……”
如果宗意在这儿,一定会回一句:【女孩子招你惹你吃你家大米了?】
梦心之却只是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你怎么这个表情?”聂广义还真有脸问。
问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是,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
梦心之心道:【这都没什么有歧义的地方,哪会有什么误会?】
“看吧,姑娘就是误会了!”聂广义强行解释,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女孩自己坐车不安全!”
“不安全?”梦心之倒是有些意外了。
“对啊,你随随便便上个车,难道不担心遇到坏人吗?”
“我没有随随便便上个车,我买了FlixBus长途大巴的票。从罗马直接到佛罗伦萨。不存在会遇到坏人的情况。”
“啊?竟然还有长途大巴这个选项的吗?”在意大利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聂广义反而一点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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