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是了再叫吧。”宗光收回了自己之前的口误。
“好,我听宗机长的。”
“副驾驶。”宗光把聂广义早前拿来揶揄过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聂广义从善如流:“好的,我等你是机长了,再叫机长,我等我自己是你的妹夫了,再叫大舅哥。”
宗光没有搭话。
聂广义一点都不在意这样的细节,自顾自地开始聊天:“我知道,我们之间,迟早会有这样的一番谈话,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宗光没有继续保持沉默,因为沉默解决不了问题。
“我也没有想过。”宗光意味不明地回应。
聂广义好奇:“那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怎么造成的?”
“我也不知道。”宗光想了想,“可能是阿意说服了我,也可能是之之忽然跑到前面来陪我。”
聂广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哪怕毒舌如他,也没有办法对这样的大舅哥,说出任何有攻击性的话。
如果不是用情至深,宗光不会和梦心之表白。
既然已经表白了,十几年的坚持,又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不要说十几年,回想起自己把梦心之拉黑的那一年。
那时候想着,自己和梦心之的年龄差距,又有和宗极之间的那层大哥和小弟的关系。
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不太应该对梦心之有太多的想法。
总是假装不在意,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却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得到和姑娘有关的消息。
让刘西蒙帮忙在学校照看,并且因此给前助理玛蒂娜介绍工作。
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回想起来,多少都有点欲盖弥彰。
他也是因为那段时间对自己感情的压抑,才慢慢发现,有些情感,不是压抑一下,就会消失不见。
他一面拉黑梦心之,一面又帮忙改造国内的极光之意。
明面的理由,是实在看不下去内部的风格过于混搭,整个建筑的科技含量低下。
但这所有的一切,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法,是从生活里面抹掉。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永远不再去极光之意。
他又不像宣适,有个女朋友在底下工作室开咖啡馆。
哪怕是冲着程诺的咖啡去,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完全没必要在宣适和程诺离开之后,还和宗极保持联系。
他不过是见了姑娘几面,不过是压抑了自己一年,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宗光的情况,可比他要“严重”得多。
聂广义很少佩服一个人,宗光,绝对要算一个。
换位思考,换成他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稳稳地开着车。
这是飞行员的职业素养,还是宗光的个人修养?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聂广义这么不管不顾的性格,都没忍心继续揪着之前的话题,试着换个轻松愉快的话题:“你有了解过编木拱廊桥吗?”
“还没来得及。”宗光回应。
“那刚好啊,等到了屏南,我可以一座一座给你介绍。”
“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有几天的假期?”聂广义问宗光。
“我明天就得回去。”
“明天?我之前怎么听说,你们民航飞行员是飞四天,休息两天。”
“也没有那么固定,主要看排班,而且我今天本来有备份任务,和同事换了一下。这也要算一天的。”
“你的同事今天帮你备份上了?临时飞了什么地方?”
“不管他今天有没有飞,都一样是帮我代了一个班。肯定是要尽快还回去的。”
“那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吧。”
“得趁着我下次排班之前,把这个班还回去。如果往后拖,我本来就要飞,就不满足临时帮忙备份的条件了。”
“听起来好复杂。”
“不复杂啊,就和汽车司机不能疲劳驾驶一样。飞行员是有执勤时长限制的。有的时候,飞机延误太久了,机组工作时间超过当天的限制,就需要直接换机组。”
“机组都已经上了飞机还要换?”
“对,如果超时的话,会存在这种情况。”
“乘客已经上了飞机,因为天气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在飞机上面等待,也算时间?”
“是的。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常出现。大多数情况,是飞到第一个目的地,就不能再飞回来,或者联程航班,只飞了一部分,没办法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联程航班飞一半,机组不能飞了,乘客怎么办?”聂广义很少遇到知识盲区,这会儿倒是像个好奇宝宝。
“如果在中转的城市有我们航司的基地,就让那边的备份机组上,如果没有,就从总部这边临近的航班,加一整个机组过去。”
“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
“飞行员疲劳驾驶的严重性比驾驶员要高多了。”
“听你这么一说,就简单明了了。”聂宝宝继续发问:“那如果没有临近的航班呢?比如已经是当天最晚的一个航班出现这种情况。”
“那就看看别的航司有没有,如果都没有就可能要专门派架飞机送机组过去。”
“那这代价也太大了。”聂广义作为一个恐飞人士,之前都是尽量避免接触航班非正常情况要怎么处理一类的知识的。
“代价的话,要看具体情况。如果不派机组过去,当天没办法继续执飞,就要安排整架飞机所有乘客的食宿。还会影响那架飞机后续所有的航班安排。”
“听起来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有那么点意思。在总部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这也是为什么飞机出现机械故障一类的情况,多半会选择返航。”
“我倒是没有遇到过返航,就是有一次坐飞机,在下降前的最后一秒,发现跑道的尽头有一架飞机,临时拉升起来复飞。”
“有飞机非法闯入跑道?”
“应该是。反正视觉感受,就是已经撞上去了。”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恐飞?”
“嗯。”
“这个的话,你也说了是视觉感受,飞机还能拉起来复飞,说明还是有足够的距离和反应时间的。视觉感受,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是这样吗?”
“是的,以视觉感受来说,你要是坐飞机去九寨黄龙机场,就时不时会有撞山或者在山峰中间穿行的感觉。实际都还离得挺远的。”
聂广义听着就有点后怕:“那我绝对不要坐飞机去九寨沟。”
“大部分人,平时不太经常在那个高度往下看,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视觉偏差。你刚刚说的,最后一秒拉起来复飞,应该也是视觉感受。真的最后一秒极限操作的话,就肯定会上新闻的。”
“原来是这样。听你这么说,可比我恐飞之后讳疾忌医要好太多了。”
“复飞是常规操作,飞行员就是严格按照飞行手册来操作。各个航司,稍微会有那么一点不同,但多半都是大差不差的。”
“说到这儿,还得再感谢你一下。”
“是吗?我们还有什么交集?”
“我之前特别恐飞,严重到几乎没办法坐飞机的程度,是在飞机上听了你的机长广播,才稍微好了一点。”
“我的机长广播?我又不是机长。”
宗光确实做过一次机长广播,但那一次是专门为梦心之准备的【心之所向,梦的方向。】
聂广义不可能听过他的那次机长广播。
“是有一次,CZ6506次航班。”聂广义提醒道。
“CZ6506?上海飞沈阳?”
“对。”
“那一次不是我广播的。”
“但那一趟机长广播的广播词是你写的。”
宗光转头看了聂广义一眼:“之之告诉你的?”
“是的,她说是她拜托你帮的忙。你对那次的广播词还有印象吗?”
“有。”
宗光重复了一下当时的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中午好……”
“……”
“今天我们的飞行高度即为25000英尺,总飞行时间,两小时零五分。”
“今日天气适航,我们的飞机正在逐步向巡航高度爬升。”
“……”
“在旅途中,我们可能会遇到些气流有些颠簸。”
“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就像汽车经过减速带。”
“……”
“……”
“祝您在沈阳,度过愉快的一天。”
宗光一字不落地把当天的机长广播重复了一遍。
宗光会记得这条机长广播,聂广义不觉得奇怪。
但能这么原模原样地张口就来,就在聂广义的意料之外了。
“宗副驾的记性,也不是一般的好。”聂广义手动点赞。
“和记性无关,我开着飞机,送你去辽博和之之表白,还把完全没有准备好的自己也搭上了,这么特别的场景,想要印象不深刻都难。”
“呃……”
聂广义原本就是有意要避开这个话题,才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倒是没想过,聊自己恐飞都能把话题给扯回去。
这一通操作下来,搞得像是炫耀他和人妹妹老早就有暗度陈仓的迹象似的。
关键还是在宗光的眼皮子底下度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得特别不地道。
真要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避开。
聂广义赶紧找补,把话题给扯了回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服恐飞呢?”
“晕车的人开车就不晕了,恐飞的人要是学会开飞机,应该也会好很多。”宗光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建议。
“这……”聂广义不确定宗光是认真的,还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在生气,底气有点不太足地问:“难度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不高。”宗光只回答了两个字。
回答太短,聂广义不太好判断宗光的真实情绪。
“术业有专攻嘛。我也不怕承认了,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现在学飞,是不是晚了一点?”
聂天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谦虚成这样。
也是第一次,每说一句话,都要先考虑对方的情绪。
“学飞有很多种,你又不是要成为民航的飞行员,自己开开小飞机的话,半年就能考到执照了。”
宗光语气平和,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是真的有认真在帮聂广义想解决恐飞的办法。
聂广义收起了先前的不安:“那岂不是和学驾照的时间差不多?”
“看你怎么想吧。学飞实际上并不比考驾照难多少,只是因为是在天上,容不得有任何差错,考试的科目,需要掌握的内容,肯定和考汽车驾照,不是一个概念。”
“小飞机的驾照没有年龄限制吗?”
“三十多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近视什么的,只要矫正视力能达标,也是没有问题的。”
“真的啊!”聂广义兴奋到摩拳擦掌:“那我有空就去试试。”
“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也没必要真的去学飞,不是已经克服了一部分恐飞了吗?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自己就好了。”
“好像也有道理。我之前一直特别抗拒坐飞机的时候,越抗拒,就越恐惧。这两天连着坐了几趟飞机,起飞和降落都比较平稳,慢慢也就觉得比较日常了。”
“想要平稳的话,你尽量出行的时候挑大飞机。”宗光又给了一个建议。
“好的。”聂广义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全凭本心地来了一句:“等我蜜月的时候,包一架最大的飞机让大舅哥帮忙开!”
这个地球上的有些人啊。
一放松,就原形毕露。
小千千,高考加油~
算了,功这个字怎么写,聂广义可能都已经忘掉了。
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提笔忘字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嘛。
聂广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离谱到前面那么多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都没有什么意义。
痛定思痛,某位本心被吃掉了的大兄弟继续开启新的话题:“如果只有一天的时间,我得好好想想,要先带你去看哪座桥,只是走马观花,就还挺没有意思的。”
“我这一趟过来,只是给你们当司机的。等到了地方,我就让李师傅送我去机场。”
宗光出声拒绝。
没有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心存芥蒂的迹象。
聂广义默默在心里面做了一个对比。
换了他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保有这种程度的修养。
在他尴尬的时候,他会让全世界都跟着一起尴尬。
“你不和我们一起玩吗?”聂广义问宗光。
“你觉得我现在会有心情玩吗?”宗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没心情,不是刚好散散心吗?”虽然有些笨拙,聂广义还是尽力做着尝试。
“还是算了。”宗光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提议。
“你是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对吗?”
“我也不知道。”宗光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开车这件事情上。
“呃……你看这样行不行。”聂广义开始提建议:“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是浙南和闽东北联合申遗的,我们去屏南,你去泰顺,我给你找一个古建筑改的民宿放空,一整栋楼,在一个古村落里面。”
“在哪儿放空不是放空?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宗光看了聂广义一眼,不确定他为什么要给出这么一个提议。
“那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整个古村落的改造,都是我做的。你会看到原汁原味的古建筑和现代科技的融合。外面有多么复古,里面就有多么科技。既能满足视觉冲击,生活起来也很方便。妥妥的未来网红打卡地。”
“人多的地方就算了。”宗光继续拒绝。
他和聂广义,完全都不在一个频率上。
“不多!我说的是未来的网红打卡地。”聂广义赶忙解释:“那家民宿要到月底才正式对外营业,你现在过去的话,就只招待你一个人。”
“没必要做这么刻意的安排。我是一个成年人,我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宗光大概也没明白聂广义是出于好意。
“怎么会刻意呢?宗副驾赏光先去住住,回头给点反馈,看看还有什么细节需要改进!”
“我又不是民宿试睡员,能给什么建议?”宗光对聂广义的孜孜以求有些无奈。
“你是飞行员啊,你要是觉得好,说不定,可以促成航空公司和古村落的合作。”聂广义又想了一个理由。
“我一个副驾驶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先小小地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总也没有坏处。”
“你怎么这么像民宿的销售?”
“还真被你说对了,那个古村落请我做改造也没有给过设计费,最后给了我一些民宿的干股。”聂广义解释了一下情况。
宗光倒是有些被弄糊涂了:“你这是变着法子,向我展露实力?”
“啊?怎么会这么想?”聂广义不免意外。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说服力是很强的。
不管是项目的路演,还是奖项的陈述,他从来都是往那儿一站,不管多大的场子,一开口就能直接镇住。
现在这会儿,在不大的房车车头,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出现偏差。
“我真没有要展露什么的意思。”聂广义赶紧解释:“我真正的实力,在现代概念建筑上。”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呐,最不适合的,就是开口说话。
宗光只想安安静静地开车:“有没有这个意思都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转变,或许是认定了宗光就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不解释清楚,聂广义就浑身不自在。
也不管宗光愿不愿意听,上赶着就要和人家解释:“那个古村落一开始找的也不是我而是聂教授。原因是在几座危房上面,发现了一些唐代的瓦片。”
“唐代的瓦片?”宗光顺势接了话题。
“对。那些瓦片,又被认为和当地古廊桥是同根同源的。”
“村民把廊桥上的瓦片拆了弄到了自己的家?”宗光不免意外。
“这个不太好说,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大概率应该不会。廊桥在当地人的心里,不仅仅只是一座桥梁,更是一种信仰。真要这么做的话,就相当于是把庙拆了,把瓦片带回家。”
“那你刚刚说这些瓦片同根同源的依据是什么?”宗光问。
“泰顺地方文献《分疆录》上有记载,在清道光二十三年重建三条桥的时候,有发现唐贞观年间的旧瓦片。三条桥是泰顺最古老的廊桥,重建于北宋大观元年,也就是1107年,具体始建时间不详。”
“年份都记得这么清楚啊,这好像是我的知识盲区了,之之应该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你有和她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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