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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之意(飘荡墨尔本)


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下车回家。
梦心之虽然很生气,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除了气得耳朵有点红,明面上就看不太出来。
“聂先生一路平安,我先回去了。”
“啊?回?回去?姑娘刚刚不是还哭着喊着要和我一起去长桥村的吗?”
“哭着喊着?”
“对啊。”聂广义盯着梦心之的耳朵看了看,更加笃定地表达了胜利者的姿态:“姑娘倒是想逃,我怎么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就让姑娘逃掉?”
“聂先生,建议您去眼科看一下。”
原本满腔热情,想着要见证一座国家重点保护文物重生的梦心之,被聂广义的三言两语,给整得全然没有了兴致。
“好的,好的,好的。”聂广义欣然接受完了又补上一句:“那建议姑娘也顺便去挂一下耳鼻喉科。”
“……”
梦心之选择闭嘴。
房车的空间很大,空气里的每一个懒惰的氮气分子,都透着尴尬。
如果全都能变成活跃的氧气分子就好了。
随便气出一个火星子,就能直接让这台房车爆炸。
“姑娘啊,我的姑娘,主墨师傅都亲自发出邀请了,你不一起去吗?”
“聂先生,我不是你的姑娘。”
梦心之已经很久没有纠正这个说法了。
久到聂广义觉得毫无意义:“你就说你是不是姑娘,如果答案还是否定的,那我也没有办法。”
“……”
“姑娘不说话,那就代表承认了。姑娘看我给你解一道题啊。”
聂广义拿出房车上的纸和笔,开始各种因为所以:
∵【我的姑娘】虽然有四个字,但第二个字是助词
∴去掉没有意义的【的】,有意义的就剩下【我、姑、娘】
∵【我姑娘】这三个字放在一起有着辈分的歧义
∴要把造成歧义的【我】去掉
综上所述【姑娘】=【我的姑娘】,如有异议,请先对你是姑娘这件事情,进行证伪。
光这么写,聂广义还觉得不过瘾。
一边写,一边给自己配音:“姑娘啊,我的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数学是人世间最浪漫的情话,我是9你就是3,我除了你,还是你;我是1你就是0,我除了你,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果你想反过来在我的上面,我是0来你是1,我除了你,就只剩下孤独的我自己。”
不管是看文字,还是听聂广义嘴里的念念有词,和浪漫都差着一个银河的距离。
“十以内能配得上聂先生的只有4。”
“不是吧,姑娘都开始诅咒在下了。姑娘要怎么才能解气,是要拿小拳拳锤,还是要拿小皮鞭抽?”
“这位先生,您除了2还是2。”
“谢姑娘美言。”聂广义对着梦心之作揖:“在下定守着2这个幸运数字,用往后余生,认真地拆分成最完美的1+1。陪姑娘吃一餐一饭,和姑娘过一朝一夕,在短期目标里做到一心一意,在长期目标里达成一生一世。”
梦心之被聂广义给整无语了。
要说他不是认真的,这位先生为了今天的一餐一饭,飞了上万公里。
要说他是认真的,又总会在关键的时刻,泼下一盆来冷水。
不,说是冷水,都太温和了。
确切地说,是夹着还没有融化完的冰块的水。
不仅能把人给冰了,还能膈应人。
梦心之非常不喜欢聂广义的说话风格。
从六岁开始,梦心之习惯了爸爸的风格。
男孩子,就应该成熟稳重,带着稳定的情绪,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表达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聂先生真的和她喜欢的一切特质都是绝缘的。
讨厌度倒是直接拉满。
满到像是水杯装得水都突出了杯子的边缘,一缕微风,就能让这种厌恶满溢出来。
像她这么一个极少生气的人,都经常被气到无言以对。
可偏偏,她又觉得很新鲜。
就好像过去二十多年,那个不会生气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梦心之并不太习惯直接表达自己的愤怒,她看不到自己耳朵发红,却能很真切得感受到自己胸腔的气鼓鼓。
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再怎么吐气,都吐不干净。
随便吸一口气,都能够体会到会呼吸的痛。
可是,为什么呢?
她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对她不友好的人。
甚至还亲耳听到表面上装得和她关系很好,背地里各种散布她的谣言的“好闺蜜”。
每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也只是选择了不再搭理。
为什么聂广义的话,越来越能牵动她的情绪。
总不至于,其实无关聂广义说了什么。
她真正生气的,是聂广义在她认真想要靠近的时候,连着用五个极尽敷衍的【哦哦哦哦哦】。
梦心之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坚持一贯的家教。
不要为不相关的人浪费生命中最宝贵的情绪。
另外一个声音又说,年纪轻轻,为什么要云淡风轻?
“姑娘是不是有点生气?”聂广义忽然又敏锐了起来。
梦心之不知道聂广义为什么要这么问,习惯性地出声否认:“没有啊。”
“没有就最好了,我要向姑娘坦白,我刚刚气到不行。”
梦心之直接被聂广义给气笑了:“你生气?”
聂广义点头如小鸡啄米,用带了点委屈的表情一脸认真地回应:“对啊!”
如果不是性别和身材都不符,梦心之都很想用【我见犹怜】来形容,此刻坐在她对面的,这个拥有人鱼线+八块腹肌+身高超过185公分的男人。
看在被迫接收过身材的份上,梦心之强行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呢?”
“我一听姑娘对木构文物感兴趣,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可能是爱屋及乌,我当下就满心窃喜,以为一切努力都有了意义,我一个劲地问姑娘为什么会对木构文物感兴趣,就是想要从姑娘这里得到一个和我有关的回答,哪怕是不经意间的,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聂广义越说越卑微,卑微到梦心之都开始诧异。
“我也要向聂先生坦白。”
“坦白什么?”
“我也生气了。”
“不可能,半分钟前才问过,你说【没有啊】。”
聂广义把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就差直接用上变声器。
“我……”
梦心之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聂广义就直接帮着盖棺定论:“梦姑娘才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普通女孩。”
“我为什么不是?”
“姑娘的气质不允许。”
“我没有气质。”
姑娘较真起来,连自己都诋毁。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聂广义蛮有点义愤填膺道:“你可以贬低你自己,但你不能贬低我的审美。”
梦心之被聂广义弄得哭笑不得:“最后一句话不加,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啊。”聂广义再次义愤填膺:“我是你的谁啊?就敢这么下命令?”
梦心之又意外了一下。
她以为,聂广义即便是否定了,最多也就说【不加就不是在下的风格】。
倒是没有想过,聂广义在这样的语境下,还能继续发动攻势。
就很奇怪的。
她明明很生气。
明明聂广义也没有再说和加减乘除有关的、不知道算不算土味的情话。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功夫。
在每一句话都针锋相对的情况下。
她的心情就和生气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梦心之不免要在心里发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姑娘啊,我的姑娘,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生气了。”
“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说?”
明明是一本正经地反问,聂广义却看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梦心之自己是没有感觉的,直到从聂广义的脸上读出了【心花怒放】这四个字,才开始尴尬。
尴尬之中还带着那么点旖旎。
房车里的温度,开始有些不对劲。
明明开着空调,却像是站在了盛夏的柏油路上。
上炙下烤。
梦心之本能地想要落荒而逃。
聂广义很绅士地起身给梦心之开门。
在梦心之的一脸羞赧和诧异之中,聂广义对着背影缓缓开口:“三十分钟收拾行李够不够?”
原本正在加速离开的梦心之,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回头:“什么?”
“你不是要去看古建院对万安桥的文物评估吗?”
“聂先生不是只会【哦哦哦哦哦】吗?”
为了降低尴尬程度,梦心之的五个【哦】是用古典音阶唱出来的。
“我都说了,我之前是在生气嘛。”
只有聂广义自己知道,他刚刚究竟经历了什么。
突然诞生的耳控之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全世界都找不到同病相怜之人。

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不是这样,郑板写不出【难得糊涂】这样的楹联。
梦心之和他说话的时候,聂广义确实是没有认真在听。
他心心念念只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直接屏蔽了其他一切【无关紧要】的信息。
但是,身为一个殿堂级学霸,聂广义多少也有点专属的特别。
哪怕当时没有认真在听。
哪怕一整节课都在神游太虚。
等他回过神来,就还是可以想起来,自己心猿意马那节课,老师都说了什么。
借由自己生气的借口,聂广义趁机回忆了一下梦心之稍早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
思来想去,并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存在任何形式的不妥。
“姑娘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吧?”
“这个是哪个?”
梦心之尽量保持心态和语气的双重平和。
就像过往的每一个平常的夏夜。
或许有蝉鸣,或许有蛙叫。
甚至还可能会有台风过境的呼啸。
但肯定没有心情的波涛和情绪的浪潮。
“总不可能因为我【哦】了几下,就以为我不想和你说话吧?”
聂广义一脸震惊地举着四个手指发誓:“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她明明是因为聂广义敷衍的态度生气。
怎么就被曲解成了上赶着要和他聊天?
梦心之想了想,从聂广义的震惊之中,截取了最多十分之一的量,出声反问:“聂先生,天和地,连动物都不是,又怎么会有良心?”
“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好!你说曹禺在写《日出》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写?”
聂广义四两拨千斤地把问题给推了回来。
看到聂广义脸上高高挂起的那副事不关己的架势,梦心之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
矜持的女孩,原本不应该这样。
梦心之收敛了一下心神,对着聂广义挥手:“聂先生,我真的得走了。”
“好的,好的。三十分钟应该够了吧?”
聂广义指了指自己的电话:“我尽量在姑娘收拾行李的同一时间,搞定能开自行式A型房车的司机。”
“谢谢聂先生的邀请,我就先不跟着一起去了。”梦心之出声拒绝。
“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要去。”聂广义生起气来,就习惯口无遮拦:“好好的姑娘,怎么能出尔反尔?”
“抱歉,刚刚因为有机会见证一座国家重点保护文物的重生太激动了。”
梦心之解释道:“我弟弟今天才刚刚到,要是连夜就走,可能会让弟弟觉得我不欢迎他的到来。”
如果不是聂广义刚刚的态度太过敷衍,借由着那股子兴奋的尽头,梦心之真的有可能已经在收拾行李。
聂广义不接受这个理由:“不可能,喜欢数学的孩子都单纯,你弟弟的心里,才不会有你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再怎么样,我也得先回去和哥哥弟弟妹妹商量一下。”
冷静下来的姑娘,不可能就这么答应下来。
“这样啊,倒也有些道理,要不要我陪你回去?”聂广义出声询问。
“不用了,聂先生还是赶紧找司机吧。我去或者不去,只是多一个少一个见证者而已,聂教授这么着急让聂先生过去,肯定是这个认证的过程需要你。聂先生可一定要让万安桥保住文物属性啊。”
“好说,好说。”
聂广义的表情,带着两分探寻,三分绅士,外加五分志在必得的小窃喜。
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就算再怎么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都一样还是会口是心非。
姑娘肯定是很想去,才会想着要回家商量。
梦心之越是这样,聂广义就越是信心满满。
聂广义志得意满地来了一句:“要不然姑娘连你爸爸的意见,也一并给征求了,省得回头还得再走一遍流程。”
“还要和爸爸说一遍吗?”梦心之有点小犹豫,还是认真地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聂先生赶紧找能开这么大的房车的司机吧。”
梦心之再次挥手,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聂广义不敢看姑娘的手,害怕耳控之症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除,又把手控之症的魔兽给召唤了出来。
为了从这个症那个症里面清醒过来,聂广义抬头看了一下天。
低头的那一个瞬间,就看到姑娘向他挥舞。
无奈之下,聂广义只好把自己的视线稍稍下移。
这样一来,视线的焦点,就落在了姑娘的手腕上。
这下好了,聂广义整个人就和魔怔了似的,开始出现了全新的症状。
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连手腕都这么好看?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信,他明明有机会对着姑娘的手腕上下其手,却只知道抓红了之后又拿冰块敷。
看着梦心之的背影,聂广义的心,堵得像是一根被结扎过的输精管。
不管里面藏着多少个亿,都一样毫无意义。
想想都觉得亏得慌。
就这么个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的姑娘。
光看背影,都应该有忍不住想要变成狼人的冲动。
做人,怎么能像聂广义这么有定力?
聂广义的电话响了。
姑娘的好爸爸,他的好大哥,直接给他打来了电话。
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你要连夜开车去长桥村?”
这个电话一来,聂广义就知道自己的事儿成了。
“不不不。我没有A1驾照,肯定不会自己开。”聂广义尽可能地消除宗极心中可能会有的疑虑。
“小宣的司机才刚刚开了六个多小时到你那里,肯定不能再让他直接开回来。”
宗极的这个想法,和聂广义是不谋而合的,但他这会儿关注的重点,并不在疲劳驾驶的本身:“不是吧,小适子连这种小事情,都上赶着出卖自家兄弟?”
“出卖?”宗极反应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司机是从我家里出发的。”
“哦。对!出发前还得在宗极大哥那儿灌水箱补个装备。”
聂广义很快就发现自己误会宣适了。
却也没有太大的歉意。
兄弟不就是拿来误会的吗?
兄弟之间,要是太过相亲相爱,那就不是误会那么简单了。
“你想让阿心就这么坐着一辆疲劳驾驶的司机开的房车跟着你去长桥村,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聂广义心下不服。
什么叫他想让梦心之跟着回长桥村?
明明是姑娘哭着喊着要跟着他回老家。
当然了,这种与生俱来的迷之优越感,聂广义也只能在心里面过一过瘾。
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准女婿,怎么可能就这么驳了老丈人的意?
“宗极大哥,我就算不为姑娘考虑,也得为我70岁的老爹考虑。我的命多少也还是有那么点值钱的嘛。”
聂广义清了清嗓子,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担当:“宗极大哥,还是我让姑娘先和你汇报的,她难道没有说我正在找有A1驾照的司机和李师傅轮换吗?”
“有说啊。”宗极质疑出声:“问题是你找到了吗?”
这话,就有点刺激到聂广义了:“这不是正在找着,你就给我打电话了嘛!”
“那就是还没有找到,是吧?”宗极第二次确认。
“这……”聂广义一时语塞,看在自己有可能是人家女婿的份上,才态度良好的回了一句:“姑娘不是也还在收拾东西嘛。”
“你就说,你是不是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宗极又确认了第三次。
“宗极大哥,虽然,我现在要找的,是一个临时司机,也一样需要稍微花时间调查一下有没有不良记录,驾照有没有过期,技术是不是过硬,这一来二去的,总也得有那么点时间,你说是也不是?”
“广义兄弟,你莫要着急,我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好的司机不是那么好找,就算技术过关,人品也不一定行。最好是有熟人推荐,不然怎么都不太可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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