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盛风雪皱着眉头迟疑着,“会下雨。”
“无碍的,”一直没出声的小妇人轻声说,“晚些南琇会差人来修缮,这里是柴房,淋点儿雨也没甚关系。”
“是,”魏南峰帮接话,“修缮花费不了什么,还请仙师不要放在心上,我们……”
“明天雨会很大,”盛风雪重重叹息了一声,这家人脑补的技能显然点满到快爆炸,盛风雪觉得有必要让小仙师出手压制一下,“你们说的南锦回不来。”
“回……”
魏南峰的话刚出口就被魏南琇打断,只见她羞赧着探头出来却又落落大方的说:“大雨的话南锦肯定不会回来的,她也畏寒,自然不会冒雨赶路。”
盛风雪对这个有点儿好奇。
“那小仙师就暂且歇息着吧,”老夫人开了口又偷摸在膝盖上锤了两下,“还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也回去歇着吧,琇儿还怀有身孕呢。”
我还是魔鬼呢!
盛风雪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直到老夫人狐疑的看过来时他才发现不妥,于是他只能以手掩嘴故作高深莫测地点头说:“等南锦回来再一并说吧。”
“是是是。”老夫人忙不跌的点头。
盛风雪刚住下,零落便寻了过来,将一切简单说明后又走了。
听说有人要来找自己,盛风雪便不敢入睡,直到过了半夜,才见到了第明仪和南宫一缘。
墨玉被留下,帮明仪报仇,为了早点实行计划,所以他们提前来找了盛风雪,这也是君依的计划。
她还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居野国的太子殿下。
“君依。”
在如浊浪般热气包围之中唤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不舍的哀鸣,似远又近,随着君依因为无法置信而颤抖的呼吸霸道地侵占了他的耳膜。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想要你活着,无论你轮回多少次都摆脱不了被抛弃被陷害的命运,仅仅因为你的身份……你自己其实是很明白的,对吧?”
声调熟悉而悠远,君依在对方开口唤他时就已经知晓了暗害自己的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那声音丝毫没有停顿:“你这几百年都不愿意照我的计划行事,便无一人有资格惦念着你,既然你如此可悲那么你就彻底的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声音刚落,君依的整个世界便似无声无色的烟火般炸开,明知会疼痛入骨髓却又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周遭不见一丝光明,肉身已被那人损毁殆尽,君依如今只剩一缕残魂在空中没有方向的飘摇,耳畔那人的诛心话语犹如恼人的蚊蝇般回荡不休。
他最终选择停了下来。
“还是……”他想,“算了吧。”
那人说得没错!
君依觉得自己活了几百年,确实无一人记得他,哪怕随便谁对他一瞬而过的想念都不曾有过。
“那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残魂轻飘落地彻底放弃挣扎,“我彻底消失,或许这世间因妄念而生的祸患与歌舞升平里的虚与委蛇也能跟着一并消失殆尽吧。”
“就这样吧……”
君依残魂蓦地变得暗淡无光泽,他清楚知道这一次选择放弃,那么自己就再也睁不开眼来再看一次这个世界。
那一缕残魂作缚成茧,意欲化茧成蝶,随风独孤逝去。
君依清楚的知道,破茧成蝶静待轮回再塑肉身,仅凭自己这随时可能会消散的残魂是做不到的。
“解脱了,”他想,“终于!……”
“解脱什么解脱,还终于!”盛风雪破口大骂的同时,猛然一掌甩在沉睡呓语的君依脊背上,气得吹胡子瞪眼,“你都娶我了,还想解脱,想得美!”
君依身体抖了几抖。
盛风雪淡蓝裙裾顺势滑落至床沿,下一刻她便捂嘴咳嗽着一跃而起,焦灼难耐的呼吸萦绕在指缝间,这犹如风中残烛般将灭未灭的身躯也抵挡不住她此刻暴躁炸开的灵魂。
“你……怎么了?”君依忙问道。
盛风雪没有回答他。
轻纱慢摇,清风微袭。
零落适时的端了温水过来,伺候盛风雪小啜了两口才嘶哑着声音小心提醒说:“小姐,游街时辰到了。”
盛风雪脸色惨白若雪光可鉴人,仿佛下一刻就能当场表演撒手人寰,她松开捂嘴咳嗽的手站直望向零落方向问道:“南宫一缘醒了没?”
零落轻摇头算是回答问话,君依见势便插话道:“我看还是……”
盛风雪自然知道君依下一刻想说什么她忙摆手阻止道:“你坑我的账,我们以后再算。”
“那你……”君依意欲再说什么忙住了嘴转了话题再说道:“反正我也强迫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游街时辰已到那你就去吧。”
盛风雪板着的脸终于舍得露出了点笑来。
“你要是再……”
君依对盛风雪说的话有点儿不明所以,回头瞪了他一眼,正欲再问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盛风雪打断了。
八抬大轿缓缓游街,四周薄纱随风摇曳,轿围白花胜雪,盛风雪一身雪裙端正跪坐其中,犹如真真的大家闺秀般温婉优雅,城中人皆知只有富贵家会如此逆行作为,虽不知其缘由但看在盛风雪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长街寂静无人,八抬大轿一路畅行无阻。
“到了吗?”盛风雪细长手指轻敲轿沿低问。
“街道一如既往无人往来,”骑在马上的零落靠近轿窗轻声回禀说,“小姐再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到地方。”
“我腿都跪麻了,”盛风雪在轿中叹气,“绕去深巷吧,再这么跪下去我腿估计得废。”
零落暗叹一声。
盛风雪连做戏都不愿意做全套,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零落从轿窗里把纸页恭敬呈给盛风雪,将脸贴在轿帘上轻声的说:“失踪的全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方才我又去查探了一回,证实了小姐您的猜测,我们现在要去拿人吗?”
“去,马不停蹄的去,”盛风雪惨淡的双眸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光泽,“最近被那些东西折磨得厉害,在睡梦里老是听到些莫名其妙的话,若是多行些善事,应该能让我好过一些吧。”
“去玄峦宗之事我也已经打点好了,”零落一并禀告说,顺手捏了捏自己干痛的嗓子,“小姐当真只带我和君依大人上路吗,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小姐您无人庇护那该如何是好?”
“零落啊。”盛风雪垂眉将纸页顺手燃烬唤道。
零落以为盛风雪有什么吩咐便将整张脸紧贴在轿帘上,低眉顺眼的应道:“小姐,您有什么尽管吩咐,我一直都在。”
“没有英雄那就自己做英雄,”盛风雪说,“其实我是不信那道人的话的。”
零落瞬间明白过来。
盛风雪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去玄峦宗。
这场恼人的大雨没完没了的不知道已经下了多少天。
整个世界灰蒙蒙,不知名的野花掉落一地,沿途很少能看到有野兽踩过的痕迹。
盛风雪撑着把绘有淡绿树叶的油纸大伞走在遮天蔽日的密林里,路过时弹起的荆棘甩了她一脸的雨水。
她啧了一声想停下来擦脸的时候,零落走了回来。
“您先回去吧,君依大人叫我过来接您,”零落站在她面前,“君依大人不放心您,本来我都已经在回去锦城的路上了,结果还是派人把我叫了回来。”
“绮丽姐带着盛世回去了,按照现在这个突变的形势,”零落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再过不久,估计他们也要过来同我们汇合。”
“什么时候叫你回来的?”盛风雪脚步停下来问。
“就在我刚出门不久的时候。”零落回答。
盛风雪没再多问。
“我知道,”零落心平气和的说,顺便用手指在树枝上划拉了两下,“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您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盛风雪转头四处看去,终于在山的阴暗面找到了一棵大树,这棵逾百年的不知名大树下正好有一个饭桌那么大的干燥地,她踩着满地的淡紫落花走了过去。
盛风雪坐在那唯一的干燥地上,将吃食放在脚边,拿出水袋仰头就灌了一半下去,又伸手在包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些零嘴来。
盛风雪摸出自制的地图研究了老半天,抬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又迷路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场大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盛风雪叹了口气站起来,回头时才发现身后大树根里藏着的一尊长满苔藓的石像。
零落塞着零嘴跟了过去,眼里虽然吃惊,但顾不上说话。
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将那石像保护得很好,要不是有突然明亮起来的天光盛风雪大概也不会发现有这东西的存在。
“嘿,”盛风雪笑着走过去,感觉还挺新鲜的,“这破地方居然还有这玩意儿。”
靠近弯腰细看,这尊石像虽然扭头半卧着,但它的脸却正对着前方似乎在认真注视着什么,姿势扭曲而显得滑稽。
这动作寻常人做的话应该挺难的。
这石像明显是个男的,并且身材还挺好。
盛风雪偷偷叹了口气:“一尊连脸都没有的石像,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供奉了什么神明呢。”
盛风雪转过了身,顺便将雨伞收回包里。
抬头看。
石像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一束刺眼的光亮,不像是阳光,更像是月光,在这个静谧得连鸟叫声都没有的密林里更显凄凉。
盛风雪的心里突然涌出悲哀的情绪来,她转身看了一眼石像,犹豫了一下走到了一边去。
果然,那束光亮是冲着她身后的石像来的。
盛风雪又回到了石像面前从包里拿出了剩下的饴糖,准备把糖放在石像手心里时她才猛然地发现——这石像居然没有手!
盛风雪的心直往下坠落。
这石像显然不是什么神明,大概是一尊人物雕像,很有可能这棵大树所在的地方便是这尊石像主人的葬身之地!
用饴糖作香虔诚拜了三拜后盛风雪才将放进了石像的怀里,这一次她直接叹息出了声:“无意冒犯,我这就离开。”
雨似乎是彻底停了,盛风雪将大伞撑开替那石像挡住了刺眼的光亮后才离开了这片密林。
走出那片密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零落带来的马车正在路口上等着她。
盛风雪刚坐进去,零落就递了堆吃的过来,然后又顺便将一套干净的纯黑色衣服放在她的怀里:“有什么别的发现没?”
零落身体往左边挪了挪,刻意与盛风雪保持距离。
君依大人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
“就看到一尊没有脸的石像,”盛风雪一面换衣服一面回答,“林子里连鸟叫声都没有,野兽的足迹也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有生命的东西估计已经被什么噬掉了。”
零落耐心的等盛风雪换好了衣服这才继续说:“玄峦确实神奇。”
盛风雪捧着热茶说:“我找了快一天林子里也没有发现血啊动物尸体啊那些东西,估计茹仪公主的计划还没怎么完善。”
“林圣流那边也没有了动静,”零落小声说,“朱斗也被他弄死了。”
盛风雪动作停顿了一下:“停手了?”
“具体的还不太清楚,”零落打了个哈欠,“得回去再问一次。”
盛风雪点了点头:“我回去看看君依,还得问问那边更详细的情况。”
零落又打了个哈欠。
盛风雪有点儿无语:“我早上出发的时候你还在睡,这都一天了你还没睡醒啊?!”
“是根本就没睡着,”零落捏了捏眉心,“你刚走君依大人就把我叫起来干活了,直到来接你才得了点空。”
“回去就睡吧,”盛风雪叹了口气,“我去盯着,总归要找点儿什么线索出来不然没办法交差。”
零落表示同意的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本来想在山外睡一觉等你出来的,谁知道我还没把瞌睡酝酿好呢你就出来了。”
“你居然没迷路?”零落表示很惊奇,“我找你竟然不费事。”
“照着那石像的光走的,”盛风雪笑了一下,“毕竟它还‘吃’了我的糖呢,不替我干点儿活儿那怎么成。”
“那林子好像叫风起林,”零落突然说,“在来的路上我查了一下,正史对此没有任何的记载,野史倒是记载得很详细。”
盛风雪埋头狂吃没有说话。
“那一片曾经是一个小国家,君主姓魏,历史上不是有个被世人所熟知的魏国嘛,国姓是姬姓、魏氏,君主有魏文侯、魏武侯等等,”零落详细的说,“这个小国家的君主也姓魏,因为太小和存在的时间过于短暂而不被光明正大的记载,野史官们从坊间传闻里听到了这魏国的事情,大概是闲得太无聊所以才记了那么几笔,她们把这个魏国称之为小小魏国。”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乐意去记这个小小魏国吗?”零落偏头笑着问。
盛风雪迷迷糊糊的侧过了脸,望了零落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什么?”
“因为这个魏国小君主和那个琴师的传奇故事啊,”零落说着就自顾自的笑了,“我给你说,这个故事可有意思了,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零落兴致勃勃的转脸过去,期望看到盛风雪期待无比的目光,结果看到的是早已睡着发出轻微鼾声的犹如睡神降临一般对她没有目光的盛风雪。
零落顺手将盛风雪腿上的垃圾拎起来扔向后座,开启了自言自语的模式:“真可惜,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啊!”
“算了,等你醒了再跟你说吧,”零落笑得灿烂,“这故事还蛮有意思的呢。”
下了马车,零落指着角落,说:“那边有人在等你。”
盛风雪没有说话。
“等好久了,”零落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她。”
“哦,”盛风雪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要做什么?……这些事儿不是归你管的吗?”
“人家指名道姓的要找你。”零落绕过盛风雪往院子里走去,盛风雪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我认识?”盛风雪问。
零落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不是怕……”后面的话零落没有再说出来,“算了,你现在可比以前强多了,那样让人愤恨的事情也一定不会再发生,以后若是要揍什么人也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我还可以约上我们帮忙,互相都不认识更好意思把对方往死里打!”
那个少年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与对方四目相对时因为天太暗盛风雪看不清他的样子,随意扫了一眼那少年的身材后盛风雪忍不住开了口:“身材还挺好。”
零落在她身边笑着啧了一声。
您就不怕君依大人吃醋吗?
那少年撇开丫鬟往这边跑来,等看清了对方模样,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重重不愉快,眉梢带笑勾起唇角冲那少年手掌心朝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在盛风雪发出细微声响的时候,蜷缩着腿在她旁边打盹的中年妇人也已闻声醒来。
伴随着身体挪动的声音,外面的光线从被拨弄开的马车帘子处投射进来。
现在是傍晚,外面彩霞漫天。
“……你醒了?”
一个刻意显得温和的询问声起。
还在盛风雪迷茫无知的时候,那声音又再和气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刚醒来就是关怀语调,让盛风雪稍微放松了点警惕。
“没、没事。”
盛风雪还是很茫然,完全没有弄清眼前的状况。
这难道就是那少年说的,林圣流和茹仪他们的计划?
“那就好,现在已到京城,你可以再休息片刻,我们要在前方找间客栈住下。”
“……哦。”
盛风雪胡乱回答了一句。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可是就在她想询问个究竟的时候,脑袋里面就自然而然的呈现出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在昨天。
和今天一样,有个好天气。
“……听说你在找降仙玥藏影,所以我们便一路尾随而来,结果什么也没有。”
满怀失望的语调。
废话,这是我们诈你们的!
盛风雪没有想到这样的谎话竟然真有人信。
在盛风雪的惩罚下,君依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降仙玥藏影,并不愿摘下面具。
还有,君依之前所遭受的一切折磨,都是林圣流和茹仪合伙用阵法害的。
果然如盛风雪所料想的那样,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南玄王爷,当然也没有南玄王爷心心念念的那个叫空琴的将军。
这完全是他们用来扰乱君依心神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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