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说,我也知道,这是十八岁的你无法体会的心情,但也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你头顶上的天,还有爸爸妈妈顶着,它塌不下来。你只要像平时一样正常学,放平心态去考试,哪怕这次考砸了,我们也能下次再努力,下次考砸了,还有下下次机会。”
简妈妈宠溺地捏捏他的脸,“在爸爸妈妈这,不管你是美玉,还是瓦砾,你都是我们的骄傲。”
房间里响起一声嚎哭,简阳光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
在母亲面前,他本就是孩子。
眼泪才刚止住,有人敲响了门铃。
简阳光顶着红肿的眼睛下楼,提着一个外卖袋,莫名其妙回了屋。
“噢!不肯吃饭,偷偷点外卖是不是?”简妈妈一改刚刚的温柔,逮着机会说他。
简阳光冤枉道:“这不是我点的。”
而且这也不是外卖袋子,更像是店里打包托人送过来的,刚送过来的人不是外卖员,是跑腿小哥。
简阳光一头雾水,不管怎么样,先把东西拎到餐厅,吃了再说。
打开袋子,先看到一张折了两叠的信纸。这信纸他很熟悉,是上个月班上统一发的,说什么写给过去和未来的自己,他那时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交上去了。
简阳光打开那张信纸,看见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简阳光:
展信佳。
这原本是一封写给过去的信,我对以前的自己无话可说,思来想去,这封信应该写给你。写信这事挺肉麻,但有些事,当面更说不出口。
一直没说,我挺羡慕你,每天打鸡血,用不完的能量,做什么事都有人兜底,浑身冒傻气。有时候是羡慕,有时候是嫉妒,要是有什么互换人生大赛,我一定逼着你跟我换。这很傻,对吧?跟你待久了,我也快变成傻瓜。
仔细想想,如果我们俩真互换了,我一定不如你。
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打架吗?你先动的手。虽然你胜之不武,在我腿折的时候还下那么重的手,虽然你打完我后又抱着我哭,把鼻涕眼泪都蹭我身上,但说实话,我很感激。至今很感激。
无论是你在医院把我打醒,还是那段时间每天随叫随到陪我打球打架,拒绝陈融去明礼的请求,因为我一句怕寂寞就做题做到发高烧陪我考进重点班,帮我解决青椒番茄和洋葱,我都很感激。
我并不想回顾过去,但也没想过把那段经历割裂剔除。挺肉麻的,关于过往,我愿意再回想起来的,好像就只有你,挺多时候,还笑得出来。
现在的我,有理想,有目标,有朋友,而你,是让我走到今天,不可或缺也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你是那种天生热烈的人,心中有火,眼里有光。
你这人,真挺牛的。
溢出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碗里砸,吸鼻子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简阳光几乎要把脸埋进碗中,大口往嘴里塞白米饭。
可恶啊,陈彻点的这份肉蟹煲,怎么是特辣!
涂然收到了简阳光买的一堆零食, 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天。
晚修课间,在简阳光再一次过来投喂的时候, 祝佳唯实在忍不住吐槽,“你这是把她当猪养吗?”
简阳光立刻做出护短模样, “怎么能骂我们可爱的兔妹是猪?”
涂然在旁一个劲点头, 附和:“就是就是,怎么能说我是猪?”
祝佳唯表示无语,这两人一唱一和,仿佛跟亲兄妹似的。
同时心里也清楚,简阳光这是在为之前的事进行弥补, 他来向涂然道歉时, 她都还在场。
断联了好几天的少年, 顶着两肿成金鱼泡的眼睛,一来学校,就对涂然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中气十足道歉:“对不起!
涂然这胆小的,被他的大嗓门吓得都抖了一抖, 表情惊恐, 仿佛她不是被道歉,而是被威胁。
可能是被吓得脑子抽风, 她竟然颤着声音,不确定地回了句:“呃……不客气?”
道歉的简阳光:“……”
旁观的祝佳唯:“……”
路过的周楚以:“噗。”
就这样,涂然凭一己之力把简阳光郑重其事的道歉,变成她出的大糗事, 当事人羞耻得当场失忆,且再也不愿意提起一个字。
“不过, 你确实别再给我送零食了,”虽然很舍不得,但日益圆润起来的脸,还是让涂然忍痛说出这句话,“我感觉我最近有点胖了。”
她表情和语气都尤为悲痛。
简阳光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动脑子就是饿得快,高三不长胖点,怎么能说好好学习了?等高考完,我带你去撸铁!”
涂然竖起大拇指说:“有道理!”
下一秒,就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又一个喷嚏。
祝佳唯看得直摇头,“我看别等高考完了,你现在就得开始跑步,锻炼身体。”
已经入了冬,青安市降温降得厉害,涂然拒绝在大冷天进行这种对□□和精神双重折磨的室外运动,为自己的两个喷嚏找借口,“是因为冬天太冷了,多穿点就好了。”
陈彻拿着保温杯走过来,给她倒了杯热水,动作在照顾人,表情在冷笑,“穿得厚点再跟简阳光一块吃雪糕是吗?”
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心虚得就差对手指。
陈彻的目光太有压迫感,躲起来吃雪糕被抓包的当事人之一,捧着热水,小声嘟囔:“是简阳光说要吃的。”
简阳光没想到乖巧小白兔还学会甩锅了,不可置信睁大眼,“你也没拒绝啊?”
热爱看戏的祝佳唯啪啪鼓掌,“好一出兄妹情深。”
一直没吭声的周楚以,也打了个喷嚏。
涂然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连忙转移炮火,“你也吃雪糕了?”
“不,”周楚以一脸笃定,“一定是小沫又想我了。”
涂然:“……”
祝佳唯掐着脖子作呕吐状:“yue了。”
陈彻面无表情:“是骂你吧?”
简阳光咧嘴一笑:“那阿彻你更应该喷嚏连天啊。”陈融不得天天在心里骂他几句?
无语的人变成陈依譁彻。
周楚以拍桌拱火,“这能忍?陈彻,咬他!”
陈彻抽起一本书拍上他脑门,“你骂谁狗呢!”
涂然被他俩逗得直笑。无意间,她瞥见身旁的教室窗户,晚上九点,天完全黑了,冷风呼啸地吹,天气预报说过几日会下雪,令人期待的天气。
教室里开着白炽灯,明亮如白昼。玻璃窗倒映出他们的脸,表情无一不是开朗。
过去,她总觉得奇迹是超乎现实的东西,几乎不会存在。在这样平凡的日常里,才后知后觉,奇迹原来早已发生。
青安市的常住人口多如繁星,我能和你们相遇,就是一个奇迹。
事实证明,涂然和周楚以的喷嚏并非巧合。和元月新年一起来的,是冬季流感。
青安市今年的冬天格外严寒,冷空气席卷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尽管校广播里每天都有提醒预防流感,也还是有不少人中招。
吸鼻涕的声音和咳嗽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课间的聊天,朋友一咳嗽就立刻屏息远离,然后朋友夸张痛哭我们的友情不值一提,成了每天都会上演的高中生情景剧。
涂然和周楚以双双不幸中招,还是在邻近期末考的前两天,咳嗽得厉害,怕传染给其他人,两人上课下课都戴着口罩,这几天也没再和陈彻他们几人一块吃饭。
周楚以的症状算轻,就只是咳嗽。涂然就有点惨了,头疼鼻塞嗓子涩,感冒的症状一股脑儿全中了个遍,上课勉强撑着看书复习,下课就蔫巴巴地趴在桌上,完全提不起劲做其他事。
这会儿,她就趴在桌上,脑子在发昏,眼皮在打架。
发烫的额头,贴上一个温暖干燥的什么东西,她缓缓掀开眼皮,瞧见少年瘦削的手腕。
涂然拍开他的手,没什么精神地朝他晃手做出赶人的动作,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口罩下闷闷传出,“别离我太近。”
陈彻皱起眉道:“你有点发烧,去医务室看看。”
涂然只觉得有点头疼,但没到不能忍的程度,而且马上就要上课,她不想耽误进度,便推脱道:“等放学了再去。”
“听话。”陈彻有些无奈。
涂然还是不愿意,闭上眼装死。站在桌旁的人没了动静,原以为他走了,耳畔忽然感觉到一阵风,然后是少年温热的呼吸,放轻的低沉嗓音,带着点威胁的语气,“不听话,我背你过去了啊?”
疯了吗!这是在教室!
涂然被这话吓得猛地睁开眼,对上少年黑沉沉的眼睛,他没在笑,是认真的!
涂然连忙撑着桌子站起来,起得太猛,头晕目眩两眼发黑,整个人往前倒,陈彻眼疾手快,及时伸手将她扶住。
两人都没什么暧昧的心思,但架不住这就是个拥抱的姿势,就在教室,众目睽睽之下。
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引得其他同学看过来,简阳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故意发出桀桀怪笑,一有人带头,班上同学也跟着起哄,口哨声和暧昧笑声起此彼伏。
平时这两人就走得近,陈彻对涂然的特殊关照也完全不掩饰,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嘴上不说。
枯燥烦闷的复习生活需要调剂,这会儿的调侃起哄,就是高三生的调味料,还齁甜的那种。
涂然涨得满脸通红,如果此刻有体温计,她一定烧到爆表。
她赶忙拍开陈彻的手,从他怀里退出去,低着头飞快往教室外走,仿佛刚刚说不愿意去医务室的人不是她。
陈彻倒是从容,若无其事收回手,背在身后,轻咳了声,板正地跟着走出教室。如果不是他耳朵红得快滴血,他确实足够淡定。
涂然是低烧,还用不着挂水,只是在校医务室拿了退烧药。她没想到的是,这退烧药,为她接下来的寒假,埋下巨大隐患。
期末考,涂然考得一塌糊涂。
是客观上的失误,她没注意退烧药有安眠的成分,在考试当天早上,感觉还是有点头疼,以防万一就又吃了两颗退烧药。
原本前一晚就因为咳嗽鼻塞没睡好,再吃点有安眠成分的药,她几乎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写考题。睡是坚持没有睡过去,但显然影响了考试状态,昏昏沉沉地考完试。
偏偏高三的阅卷老师们,一个个改试卷快得像空中飞人,期末考出分的速度出奇快,几乎是考完回家的当晚,涂然就从班级群里得知了好几科的分数,第二天就拿到了总分,她甚至都没来记得自己先估分。
以往的月考,唐桂英都会问她的成绩,这次也不例外。
也一如既往地,考得好除了一句“继续保持”就无其他表扬,考得差劲了,就迎来一顿询问和说教。
过去每一次,涂然都会沉默地听着,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妈妈是为她好,严厉点总是没错的。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影响了情绪,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涂然无端地想起简阳光的妈妈,想起简妈妈在听到简阳光成绩吊车尾时的反应,想起简妈妈在简阳光厌学窝在家里时的态度。
头一回,涂然在母亲面前为自己辩解,“我是因为感冒了才没有考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还不如不说。
她以为母亲会关心自己,却不知自己原来只是提供了另一个被说教的切入点。
唐桂英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好好保暖?保重身体也是高考的关键。
高考高考高考,一切都是为了高考,好像她生下来就只是为了高考而存在,明明之前也没多关心她的学习。
这不是涂然第一次对母亲产生的负面情绪,在十一岁时,这样的情绪到达过一次顶端,所以她去跑当练习生,逃离这个家。
涂然藏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深陷的掌心,泛起刺痛。
她像是一截被控制的弹簧,被母亲的双手一圈一圈往底端下压,好似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变形。
屋外大雪纷飞,狂风拍打着玻璃窗,想要冲破什么。她胃里翻腾着呕吐的欲望。
说教终于停止,咔擦的声响,门被离开的女人关上。
几乎是立刻,涂然冲进洗手间,跪在马桶边干呕,压抑的感觉化为恶心,好像要把内脏都吐出来,却什么都没有。就像她对母亲的期待。
视野模糊,酸楚从眼眶溢出,像无法停止的河流。
她强撑着站起身,迈开沉重脚步,摇摇晃晃迈向洗手池。镜子里的女生,眼睛肿得无法被忽视。
死一般寂静的洗手间,自来水像被割破的颈动脉里的血,从水龙头喷涌而出。
掌心接住冰凉的水,用力泼上脸颊,沾湿颊边的发丝,舒缓炙热的眼睛,似乎也能冷却在体内肆虐的烦躁。
可夺眶而出的泪水,却仍旧滚烫。
水声哗啦啦地响,涂然双手撑在洗手池边,喉腔颤抖着压抑悲鸣。
她听从爸爸的遗愿,无论如何也积极乐观,受再大的打击也让自己微笑,她努力地让自己快乐,时刻都快乐。
可是,好累。
听话,顺从,做一个快乐的人,都好累。
真的好累。
眼泪落入水中,了无踪迹。就像她这些年渐渐失去的自我。
涂然痛苦地弓着腰,疲倦感侵入四肢百骸。
二月初,高三开了学。最后一个学期,已经开始高考倒计时,整个年级的气氛都紧张。
月底就是百日誓师大会,屡次考年级第一的陈彻被委托一个重要任务——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鉴于他有在演讲时胡言乱语的前科,杨高戈特地额外再委托涂然,“给我盯着他把稿子写正经点,别再发疯。”
涂然尚且不知陈彻以前发过什么疯,但更奇怪老师为什么要让她盯着陈彻。她也好奇问了。
杨高戈理所当然地说:“就你管得住他。”
涂然还懵着,又见他笑,“难怪那小子之前为了跟你多坐两月同桌,愿意来给我干活。”
饶是涂然再迟钝,也意识到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连忙结结巴巴解释,“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没——”
“行了,”杨高戈并不是在这种问题上大做文章的人,不然也不会轻描淡写提起,“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这还看不出来吗?”
尽管他平日总是一副被强行逼着上班死活提不起劲的社畜模样,但实际对班上的事都挺上心。
他不是那种老古板,看得出这两学生现在处于一个正向积极的状态。年轻人更懂年轻人的心思,正因为知道这点,杨高戈往年带过的班的平均成绩无一例外都有提高,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带重点班的原因。
“你也别紧张,现在重要的是高考,不是什么感情问题,只要不影响成绩,一切都好说。”杨高戈在投雷后又给她一剂镇定剂。
涂然这才松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从教师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她步伐并不快地穿过走廊,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包括她自己,大多人说过现在最重要的事高考,同样一句话,却能有这么多不同的情绪,她的期待,杨老师的宽容,还有她妈妈的……冷漠。
也不完全是冷漠吧。
因为没考好被教育了的那个晚上,她哭完后就把自己封印在床上,赌着气不愿意去吃晚饭。自她记事起就严厉的母亲,对她有天生的威慑力,即使心里生着气,也不敢像周楚沫对周楚以那样放肆宣泄自己的不满。
面对唐桂英,哪怕气得想说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实际上也只能懦弱地偷偷生闷气。
这个时候,她那句“身体不舒服”的理由,竟然意外发挥了作用。
唐桂英没责怪她不吃晚饭,进屋探了探她额头,给她泡了杯感冒药,冷水浸泡湿毛巾,给她擦拭身体降烧,照顾了她大半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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