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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结婚的那个骗子(淳牙)


这一次,对方没有设限,立刻添加成功了。

第四十四章 我喜欢一切记忆力短暂的东西
当王樱筋疲力尽从海淀法院回到他们位于北京东北部那栋老别墅时天已经黑了,她忍着严重的头晕停好车,抱着一大摞沉甸甸的卷宗走向门口,脸色阴沉。她想都怪劳动仲裁调解室浑浊恶心的空气,在里面待了一天后像是从腐烂的酸菜缸里泡过一般,晦气。
她就这样一脸晦气地走进别墅宽敞的大厅,听到住家阿姨兰姐从厨房传来一声问候,几乎立刻,王樱变戏法一般换了副精神饱满且令人愉悦的面容出来。
“兰姐,做什么好吃的啦?”
“熬了点人参乌鸡汤,您累了可以补补身体。”
“我又不累啦。”王樱凹出一个极亲切的,甚至有点撒娇的语气,“那等下咱们一起吃。”
兰姐笑得慌乱:“不了不了,主要我刚来,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您有什么喜好可以告诉我的。”
“鸡汤就挺好。”
王樱转头抱着材料上楼回房间冲个澡,随着高跟鞋踏在木地板的笃笃声,她脸上的礼貌随和一寸寸瓦解掉,恢复出她本质里的冷漠寡情,再配合上她挺拔的姿态和无懈可击的衣着容貌,俨然是个童话故事里的高段位皇后。
她这番耗神耗力的伪装倒不是因为兰姐是个什么重要人物,她只是新雇来的工作人员,照顾他们在北京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和工作日程。而且王樱身边的工作人员一向流动性很大,最多半年就会换一批,更没必要跟她维护什么长期关系,她这么做只是因为习惯了。
对,习惯,王樱早就已经习惯了用虚假伪善示人,这对她来说如吃饭睡觉般自然,甚至她自己都已经难辨真伪了。
不过她非常清楚,就是因为她看起来的高情商和好脾气,才让她在尚飞和尚家有一席之地的。尚家的人个个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其中不乏尚智远这样的耿直蠢货,和尚一祁这种自大的暴君,哦对了,还有陈南鹤这样的纯病理性的暴躁狂。
所以啊,王樱在冲澡的时候想,尚一祁才会把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哪怕她终究是没生个一儿半女的,还是没甩了她。
王樱知道尚一祁并不是贪恋她的容貌,好看又聪明的小姑娘跟雨后春笋般一茬茬的往外冒,况且她也不算年轻了,最重要的是尚一祁并不是那种油腻好色之辈,他看中的是实用价值。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实用价值,再亲密的关系对他来说也是废物,或累赘。
王樱的实用价值,一是作为妻子能帮他挡刀,二是作为伙伴能帮他善后。
远的不说,就说今天耗了她一整天的劳务官司,起因就是尚一祁为了配合他所谓的大计划,突然要裁掉北京分公司几乎整个财务团队。这些财务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劳务法吃的透透的,换着花样组团告公司,在法院里威胁的哭穷的同归于尽死磕到底的都有,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尚一祁动动嘴皮子要人头,王樱得扛着刀去前线厮杀,惹了一身的血腥。
洗掉一身腥味的王樱灌了两口红酒醒醒脑,脸色也红润了些,然后就去喂了喂她养的一缸金鱼。她几乎没什么特别爱好,也不喜欢猫猫狗狗的宠物,唯独偏爱金鱼,跟老尚在厦门养的那几池锦鲤不同,王樱喜欢的是眼前这些漂亮乖巧且记忆短暂的观赏性动物。
喂完鱼后她给在杭州的尚一祁发了个视频电话,可他没有接。几乎立刻,马叔回了个电话过来,说尚总还在跟峰会的领导吃饭。
王樱嘱托了马叔两句注意尚总的身体,饮食要清淡,酒万万不可以喝,晚上要早点休息。如果他问起,就说北京这边挺顺利的让他放心。
交代完后马叔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在对面支支吾吾话里有话却不敢明说,王樱很快会意尚一祁应该看到了昨天在东四环商场的视频了,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而后语气嗔怪着,甚至有点撒娇的交代。
“你就跟尚总说,我是让那小丫头片子给宰了一顿,穷人家的疯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再说了,那还不是他老人家让我去会会的。你跟尚总说,那两张卡让他给我报销了。”
挂了电话后她陷在柔软沙发里,重重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晚上几乎把她宰的分文不剩的那抹薄薄的身影,事实上,那抹身影一整天都悬在她脑中就没有褪去过。
让她记忆深刻的倒不是刷了多少钱,丢了多大的脸,而是她意外的瘦,怎么那么瘦?如果再稍微胖点,从王樱的审美看来,可能会更好看一些。
还有穿的是什么衣服?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牌子和配饰也没有,虽说北京这个城市就没什么时尚基因,可她那身也太随便了点,若不是底子好皮肤白扔在人堆里挑都挑不出来。
再说陈南鹤好歹也是个搞时尚的,也不缺钱,自己一天天人模狗样的,老婆寒酸成那样。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为左颖冒的那些险,发的那些疯,王樱都要怀疑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
哦,对了,还有她脖子上、耳垂上那几处就算涂了遮瑕也遮不住的淡紫色痕迹,王樱眯起眼睛,咬紧了牙,没来由地一阵恨意。
就在她意识到这股恨意并感到恐惧时,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那个多年来拉黑她无数次并且从来不回她信息的人,她某种程度上的继子。
【见一面吗?】
【好啊小鹤,你来家里吧。】
王樱换了套亚麻的家居套装,简单收拾了一下,而后让兰姐把鸡汤准备两份出来,想了想又问了句:“兰姐,你收拾房子的时候,查过家里监控系统吗?还正常吗?”
兰姐周到说:“正常倒是正常,不过监控的存储空间很小,只能保存几天的内容,我还想问您要不要换掉呢?”
“不,我要的就是这种。”
兰姐有点意外:“那,需要打开吗?”
“把书房的打开。”而后王樱又着重交代,“等会客人来了直接带到书房。”
兰姐没有见过陈南鹤,也不知道他是谁,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左右听到有人按门铃,她打开门,没想到来的客人是个年轻大帅哥,而且不是普通的帅,那张脸和身材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有点野性的气质,让她甚至都莫名慌乱了些。
而且他似乎对这栋房子很熟悉,兰姐只说了句王总在书房后,他就直接大步上了二楼,右拐,推开第二个门进去了。兰姐站在楼梯口愣了一会,才忽地一拍巴掌,想起王樱嘱咐过送两碗鸡汤。
餐盘里端着两碗不浓不淡的乌鸡人参汤,兰姐站在书房门口整理下衣服头发,才轻轻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推门进去,发现房间里的气场有点诡异。
王樱站在书桌前,抱着肩膀隔着远远的看向沙发。那位年轻人懒散地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叠着大咧咧放在茶几上,微微仰头盯着她。他们不像是聊天,更像是对峙,彼此之前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暗器你来我往的。
兰姐小心翼翼把鸡汤放在书桌上一碗,又放在茶几上一碗,年轻人还礼貌地跟兰姐点点头致意,兰姐含笑看了看他,忽地一惊,发现他那双狭长乌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使他整张脸有一种病态的乖张和危险。可危险中,却也有一点脆弱。
“没事,你先出去吧,兰姐。”
直到王樱催促,兰姐才回过神来,赶紧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后,王樱下巴点了点茶几上的鸡汤:“喝点吧,对身体好。”
陈南鹤不为所动,仍是盯着她。
“别怕,我没下毒。”
他扯了个笑:“监控开着呢,你想下毒也不是现在。”
王樱一愣,不免慌了慌:“小鹤,你胡说什么呢。”
“恨不得我给你下毒才对吧?”陈南鹤收起长腿,倾身看向她,“或者像以前那样,用监控拍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我欺负你。”
王樱回身端起鸡汤抿了一口,食之无味,却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小鹤,咱们算算也好几个月没见了,你来家里就是挖苦我的吗?”
“几个月没见你就绕过我,直接去见我老婆吗?”他观察她。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啊。”王樱恍然一笑,“我和小颖也是突然遇到的,再说了,昨天她也没吃亏不是吗?”
“总该跟我说一声吧。”
王樱一顿:“这事说起来也怪你,你一声不吭结了婚不说,还瞒着我们,不然也不会闹得这么突然。”
陈南鹤来了兴趣,直直盯着她:“你觉得,我为什么瞒着你们呢?”
王樱迎着他嗜血般的目光,攥着拳的手背在身后,表面撑着一股坦然:“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陈南鹤点点头,似是赞同,而后突然凛冽地抬头,字字狠厉:“或许,老尚更应该知道。”
王樱抿紧了唇,与他对峙,不再说话。
半晌后,陈南鹤笑笑,语气放慢:“现在怕了吗?”
“怕你?”王樱突然也笑了,“我只是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陈南鹤挑眉,知道她的面具撕下了一半,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听她继续说。
王樱也不再遮掩,一口气吐出一些她早就忍不住的,这些年也说过无数遍的,每一句都能像锐利的剑一般扎在陈南鹤最脆弱部位的话。
“你又嗑药了吧?”
“犯了病,跑我这里来发疯了是吗?当我好欺负吗?”
“再说你欺负我有什么用,你亲生父亲打骨子里看不上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凭什么让他瞧得起你,凭什么把公司交给你?”
“你配吗?”
“可笑。”
陈南鹤低头像是轻轻笑了笑,而后缓缓站起来:“好,看到你这么多年一点也没变,说实话我反而轻松了不少。”
然后他走向门口,中途停下,转头懒懒地看着王樱:“我今天本来是要跟你好好聊聊的,但既然这样,就都别好过了。我不配,你配吗?”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你连王樱这个名字都配不上。”
说完,他直接要出门,但很快,身后传来急急的一声。
“你想聊什么?”
陈南鹤忽然闭上眼睛,像是赌赢了事关生死的赌局一般,重重松了口气。而后心底涌起巨大的悲哀和自责,以及惶惶不安的恐惧。
不到两个小时后,在厨房休息的兰姐听到一阵急促的下楼声,那位年轻人大步下楼,径直出门,客套送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他甩上门后就消失了。兰姐一回头,突然看见王樱站在楼梯上,整个人像是没了魂魄一般看着门口出神。
兰姐从没见到王樱如此狼狈的样子,有点担心,问她怎么了。王樱半晌才缓过来,礼貌笑笑说有点头疼。
兰姐主动提起她早些年在按摩院工作过,手法还不错,可以帮她放松一下。
王樱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兰姐站在身后,动作娴熟地帮她揉按头部穴位,一阵阵酥麻酸胀的触感后,王樱渐渐放松了些。
可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从刚添加的好友里点出左颖的微信,她点开对话框,但斟酌半天还是关上了。
她心烦意乱,闭上眼睛,干脆专心享受兰姐的手艺:“谢谢你,兰姐。”
“客气了。”兰姐笑着,看着王樱的头顶,“不过王总,您这头发该打理了。”
“怎么?”
“里面的自来卷长出来了不少。”
王樱顿了顿,忽地睁开眼睛:“什么?”
“您这新长出来的卷发,是自来卷吧……?”
兰姐哆哆嗦嗦地,看着王樱严肃的脸。
王樱忽然坐直了,并没有回头,语气冰冷地跟身后的人说:“兰姐,你之前问过我喜欢什么是吧?”
兰姐小声嗯了一声。
“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只有几秒记忆的金鱼,喜欢存储时间短的监控,喜欢隔几个月就换的员工。总之,我喜欢一切记忆力短暂的东西。”
“懂吗?”

第四十五章 最卑鄙的还是我
夜里十一点半,陈伟浩打车来到东北部那个老牌别墅区门口时,看到陈南鹤就坐在保安亭下的石阶上。他曲着两条长腿,两肘搭在腿上,头重重垂在两腿间,瘦削的肩胛骨在黑衬衫内尖锐隆起,远远看去仿佛掉了脑袋的鬼魅般瘆人。
夜深浓重,两旁偶有行人匆匆路过,却没人在那抹颓丧无力的影子上停留半刻,保安亭的指示灯就笼在他头顶,昏暗的笔直的一小片萤黄,像是舞台上给已经死掉的主角的最后一丝仁慈。
陈伟浩对他这种状态再熟悉不过了,他下车后赶快跑过去,用尽全力扶着肩膀把他撑起来,塞进车后座,挨着他坐下后,迅速查看了一番他的脸色和瞳孔。
这时陈南鹤突然缓慢睁开一半眼睛,面无表情闷闷地自嘲调侃,“死不了。”
陈伟浩暗暗松了口气,嘴上骂骂咧咧:“那你他妈大半夜折腾我干啥,还非得我来接你,再把你送回家?”
“去你家。”他又把眼睛闭上。
“我明天早晨的飞机去杭州,老尚让我也过去一趟,昨天不跟你说过了吗?”
“那你把我扔在这吧。”
陈南鹤把头转向窗外不再理他,身体瘫在座椅上,脑袋沉甸甸地斜挂在脖颈,浑身上下散着一股腐浊的毫无生机的气味。
陈伟浩很清楚这种颓丧来自于他无法自控的情绪以及劝过他无数次的违禁药,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左颖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病了吗?
而且傍晚他还跟他们两口子一起吃过饭,看起来还很正常。对了,陈伟浩忽地想起左颖旁敲侧击跟他打探过樱姐的事情,当时陈南鹤被叫去挪车了,他催陈南鹤快回来时也在微信里大致说了几句,说你老婆还挺关心樱姐的。
之后没几个小时,陈南鹤显然犯了病又吃了药,深更半夜一个人出现在老尚的别墅门口,而且谁都知道这几天老尚不在北京,他忍不住皱眉瞥了眼陈南鹤,心下复杂。
深夜北京的路况难得的好,陈南鹤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恍惚看着窗户倒退的霓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自言自语般很小声说了句:“真是卑鄙。”
陈伟浩一惊,花了点时间才辨别出他说的什么,却难辨他指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但经过一番挣扎和权衡,陈伟浩觉他得不得不说点公道话了:“陈南鹤,左颖挺不错的了,没计较你之前骗她的那些事,也接受你这个病了,对陈爸爸更是没得挑,你如果又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我都不会原谅你的知道吗?”
陈南鹤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呼吸都难以捕捉,有点肿的眼睛弱弱眨了两下,而后在闭上之前又喃喃说了句,“我们都会遭报应的。”
陈伟浩确定他说的“我们”里面包括他自己,另外还有谁,陈伟浩忽地向后看了眼已经消失的豪宅,就不得而知了。
快到家时他还是联系了左颖,他明天天不亮就要赶去大兴机场,实在不放心把陈南鹤一个人扔在家,况且他非常笃定此刻能把陈南鹤从泥沼里拉出来的只有她。
陈南鹤当然不知陈伟浩联系了他老婆,他甚至没听清他那句带着警告意味的公道话,他只觉耗尽了力气,强撑着从那栋令人厌恶的豪宅里出来后,一步步艰难地走到门口就再也无法动弹,连呼吸都是累赘,这身皮囊和它的灵魂一样无限下坠。
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熟悉的下坠里,如果不去恐慌和挣扎,有时也会享受到几分自由落体般的爽感,甚至能听到呼啸倒退的风声。
风声贯穿耳膜,一阵短暂的耳鸣后所有感官都模糊起来,然而模糊中,他却隐约看到了一双鞋。
那是一双很旧很旧的白色帆布鞋,杂牌子,尽管保持得干干净净却明显看出反复洗刷的痕迹,鞋面斑驳的片片淡黄,鞋帮道道磨损,是一双扔到垃圾桶都大概率不会有人捡的鞋子。可这双鞋上,系着一对用色极为大胆的拼色鞋带,显然是自己 DIY 的,撞色撞的很乍眼,若是平常看不免艳俗,可放在这双旧鞋上却格外动人。
衰亡中藏着生机,困顿中又抱有希望,艺术品一般。
那双仿佛艺术品的旧鞋突然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脚很窄,露出的脚腕极纤细,零下的天气里被冻得通红,淡红下又透出骨节的白。她站在一把折叠椅上,微微踮起脚尖,脚下晃了晃,隐约似要站不稳,他有个冲动要去扶住,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客气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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