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要的忠犬(零落成泥)

“我不需要仆人。”
希莉亚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裙摆，示意他松开。
维特怎么肯松开？
在这个魔法师昏迷期间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这一刻，他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因为她在这边，商队的人暂时还不敢过来，可只要她走了，他们就会过来重新将他关回笼子里去。
他已经从笼子里出来了，就不能再被关回去。
维特紧抓住希莉亚的裙摆，慢慢仰起头来，那一双天蓝色的水眸星辉熠熠，白皙面颊上泛起不自然的红，双唇轻颤着吐出令人闻之酥麻的嗓音：“我渴望着成为您的仆人，我希望自己完全属于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承受得住……”
希莉亚：“……？”
她惊讶地看着这个魅魔，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他刚才说的“什么都会”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而是在悄悄地开黄腔。
“不是，我真的不需要这种服务……”
希莉亚有些头疼，单论力气对方比她大，她又不好用魔法伤他，一时间僵持住了。
“尊贵的魔法师阁下，您家中可有魅魔？”一道带笑意的嗓音在近旁响起。
希莉亚转头，便见一个富商模样的微胖褐发中年男子微微弯着腰站在一旁，见她看过来立即笑道：“十分感谢您出手相助，鄙人是白玫瑰商会卡帕多分会的副会长巴伯尔·贝利。这个魅魔是我们这次收到的最有价值的商品，若您家中没有宠爱的魅魔，请您一定要收下他！当然，您不但保住了商会的财产，还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鄙人的谢意绝不会仅是如此。”
希莉亚感觉到拉着她裙摆的力道微微一紧，她低头，魅魔那天蓝色的双眸正卑微又期待地望着她。
她的一句话决定了他的未来。
希莉亚收回视线，看着巴伯尔道：“我家中确实没有魅魔，但我对魅魔也没什么兴趣。”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这句话落下后那魅魔的神情会如何黯淡下去，可她还有事要做，实在没兴趣收一个拖油瓶在身边。
巴伯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魔法师，她的衣着与他印象中的魔法师完全不同，又奇怪地独自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可她的空间袋中却拥有着一般魔法师都没有的身家，再加上刚才那声势浩大的魔法，他怀疑这位魔法师阁下是某个隐世魔法师家族出来的，才会有如此矛盾的表现。
想着她或许并不了解魅魔，巴伯尔殷勤地解释道：“阁下，魅魔数量稀少，十分难以捕获，绝不是什么平庸的商品。您仔细看这魅魔，若非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他与精灵可以说一模一样，这可是精灵的完美替代品啊！您或许还记得五百年前“精灵之殇”伊涅阿斯·瓦尔顿成名之战。帝都的贵族胆大包天抓了个精灵，引得数十个精灵围困帝都，若非大魔导师伊涅阿斯阁下挺身而出，马耳他城‘最繁华城市’的美誉只怕早已易主。精灵虽美，要抓他们却风险极大，相较之下，魅魔拥有与精灵相近的美貌，却更好抓，也更容易驯服，不怕他噬主，在鄙人看来，可是比精灵更好呢！”
希莉亚很少离开帝都，她虽然宅，但帝都被围困这种大事，她不可能毫无所闻，想来是在她使用禁咒消失后发生的事。
她错失了这五百年，却也不觉得太难过。
她的老师已逝，没了她之后，那就是艾德里安的时代，他其实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后来一定成为了载入史册的大魔导师。
至于穿越后的家人们……她很小就跟着老师学习，跟原身家里人很少来往，关系冷淡。不过她也不觉得欠他们什么，在她成为她老师的学生之后，她的家族克罗地亚家族就因此而得到了许多好处。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家族，当她成为大魔导师那年，克罗地亚家族已成为帝都新贵，想来经过五百年的发展，早已是枝繁叶茂了吧。
希莉亚轻扯嘴角，摇头道：“我不需要魅魔。若您真想感谢我，不如给我一个空间袋。”
巴伯尔闻言为难地说：“我们这次的商品中，并没有空间袋，鄙人也不曾拥有。”
希莉亚追问道：“那变异赤叶猴皮呢？”
赤叶猴是一种高于魔兽平均智商喜欢吃苹果的零阶魔兽，不怎么出现在人类面前，但一阶的变异赤叶猴却有极强的攻击性，会主动攻击人类，难得的是它自带空间系魔法，因此它的皮通常拿来做空间袋的原材料。
赤叶猴种群数量不多，变异赤叶猴数量就更少了，空间袋算是奢侈品，家底不够殷实的魔法师都不一定有。
希莉亚现在的精神力做不了空间袋，但她休息个两天就足以恢复到可以制作空间袋的精神力水平。
巴伯尔赧然道：“真是抱歉，商队中也并没有变异赤叶猴皮。您有所不知，最近变异赤叶猴有些难找，流通在市场上的变异赤叶猴皮常常一露面就被人抢购走。”
希莉亚闻言眉头微皱，那她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巴伯尔见状立即体贴地说：“鄙人虽没有空间袋和变异赤叶猴皮，却可以送阁下一辆马车暂且用来装您的东西。”
这也算是个权宜之计，希莉亚没有拒绝：“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她刚想再问问别的事，抓着她裙摆的魅魔却冷不丁地说：“请您允许我为您搬运您的东西。”
维特一直很清楚他的种族在贵族和魔法师之间有多紧俏，万没想到即使有巴伯尔的帮腔，他也无法将自己送出去。
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跟着她。
她对魅魔没兴趣，他或许就不会受到太多折磨。
希莉亚又一次看向依然维持着谦卑姿势的魅魔，他的执着简直让她无奈。
她不想收下他这么个大活人当奴仆，她一门心思回家，不愿意跟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多纠葛，而且在暂且解决了“空间袋”问题之后，她就要考虑去找这一代魔王的麻烦了。
希莉亚还记得文森特老师曾经说过，他去过一次魔王城堡，他发觉那个城堡很有意思，似乎拥有某些极为特殊的空间魔法痕迹。那时候她得到了魔王耶茨手中的时间魔法，急着创造禁咒回家，并未多回想文森特老师说过的那句话，现如今想来，连文森特老师都觉得特殊的那座魔王城堡，她有必要去一探究竟。
据她所知，魔王城堡一直是同一个，可谓是铁打的魔王城堡，流水的魔王，而魔王城堡会移动，只有每一任魔王才知道魔王城堡在何处。文森特老师那次是误打误撞才误入城堡，还把魔王耶茨打了个半死。她的运气很一般，不用指望着误入魔王城堡，但她可以先找到这一任的魔王。
每一任魔王都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是极好的指路明灯。
魅魔还在自己脚边等待着她的宣判，看样子她不答应，他就要一直拉着她的裙摆不放，希莉亚想了想对那魅魔道：“那好吧，麻烦你了。”
维特在连番被希莉亚拒绝后终于得到了她一次首肯，忙恭敬地说：“能为您效劳是我此生最为荣耀之事！”
他知道这个魔法师并不是答应了要收下他，但他此刻只能抓住这样缥缈的机会，后面再想办法让她改变主意。
巴伯尔立即让人带过来一辆完好的马车，这辆马车是马拉的，其余魔纹驱动的马车早在强盗袭击时就被第一时间破坏了。
因为希莉亚的“东西”都是宝贝，为了避嫌巴伯尔也没让商队的人帮忙，只让魅魔一个人把散落的东西都装到马车上。至于那个魅魔会不会偷藏东西……这个魅魔可不傻，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得罪那么厉害的魔法师。
希莉亚只是取了自己的魔杖挂在腰间，其余东西任由魅魔去搬运，而她自己则继续询问巴伯尔道：“贝利副会长，我还有一件事请教。现在可有魔王的消息？”
魔王大约两百年出现一次，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基本都是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或精灵。她离开新历1781年时魔王刚被她消灭不久，因此五百年过后的现在时间比较尴尬，正好在两任魔王出现的中间点，她可能还得等上一百年才能等到魔王。虽说以她如今的寿命极限完全等得起，可她实在不愿意等那么久，若没有魔王的消息，她或许还是得碰运气去找魔王城堡了。
“魔王？”巴伯尔略显惊讶地看着希莉亚，“自从传奇之战中魔王被晨曦天使消灭后就再也没有魔王了啊！”
希莉亚面色一变：“魔王没了？”
不是，说好的两百年出现一次的魔王，怎么说没就没了？
虽然奇怪于希莉亚在这事上的无知，巴伯尔依然耐心地说道：“是的，五百年前，晨曦天使，伟大的大魔导师希莉亚·克罗地亚阁下消灭了魔王，从此再也没有魔王现世了！”
希莉亚：“……？”

希莉亚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她因为杀死了魔王得到战利品才得以发明了禁咒，穿到五百年后想要再找魔王完善她的禁咒，却发现因为她，魔王没了。
别的魔王被杀了，新一任都好好地出现了，怎么到她这里，魔王被杀就没了？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明，绝对是神明在耍她玩！
希莉亚不甘心地追问：“真的没了？有疑似的消息也可以。”
巴伯尔却异常肯定地说：“真的没了。您要知道，希莉亚·克罗地亚阁下可是在消灭魔王的三百年后，世人确信再没有魔王现世，才被称作‘晨曦天使’。鄙人走南闯北二十多年，敢肯定并没有任何关于魔王的消息。”
希莉亚十分郁闷，早知如此，当初她就留魔王一命了，好歹让他把魔王之名传承下去，也不至于现在无计可施。
巴伯尔悄悄打量希莉亚，也不知她为什么是这样似乎有些失落的表情，难道她本是打算靠着打败魔王扬名天下吗？
巴伯尔刚才没落下她碾压强盗的那一幕，以他的见识，她多半魔法天赋很高。虽说她放大招用的都是魔纹护具，但她本身实力也一定弱不到哪里去。魔法天赋很高进阶很快的年轻魔法师，想要出人头地、名扬天下可太常见了。
只见他笑盈盈地说：“阁下在魔法上如此有造诣，扬名是迟早的事。鄙人真是太失礼了，现在才想起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希莉亚：“……”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中二称谓的拥有者啊！
不过希莉亚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不算罕见，她还是回道：“巧了，我也叫希莉亚。”
在这个世界，历史上名人的姓名，总是被后世对自家孩子寄予厚望的父母们拿来做自己孩子的名字，巴伯尔对这个巧合完全不意外，连忙恭维道：“相信希莉亚阁下未来一定能获得与晨曦天使比肩的名望！”
至于对方并未说姓氏一事，巴伯尔也没太在意，年轻高傲的魔法师总是不希望受到家族名声的荫蔽，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连个仆人都没带。
希莉亚随口敷衍：“借您吉言。”
魔王没了，魔王城堡又很难找到，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她的一切根基都在帝都马耳他城，虽然过去了五百年，她所认识的人全都已经作古，但以每个家族对魔法师的重视程度来看，家族中有名有姓的魔法师的遗物一定会被妥善保管。
她还是得去马耳他城，找找艾德里安的后代，或许可以找到她老师的笔记，发现关于魔王城堡或跨世界空间魔法的线索。
“希莉亚阁下，请恕鄙人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商队早前雇佣了两位魔法师，在刚才的一战中被强盗重创，不知可否请您去看看？”巴伯尔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请求。
希莉亚看了眼正在努力搬运的魅魔，点头随着巴伯尔离开。
希莉亚的东西所在直径十米范围内，白玫瑰商会的成员们都不敢靠近，他们可不想将自己置于偷盗魔法师物品的嫌疑之中。
看着往往被呵护着只供床笫上消遣的魅魔却在汗流浃背地干着体力活，时不时偷瞄这边的商会成员们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愧是能使出那样毁天灭地的魔法的魔法师，别人稀罕的在她眼中都是寻常。
马车内，维特手捧一堆魔晶堆放到车厢角落。他并没有一股脑儿随便乱堆，而是将物品分类放置。魔晶和普通的金币不用说，而普通的珠宝首饰和嵌了魔纹的魔法护具也很容易分辨，他不用担心因此被人发觉他的异常。
维特收回手正打算再下马车，魔晶小丘的边缘却掉出一枚毫不起眼的戒指，滴溜溜滚到维特脚边。这枚戒指像是金子铸成，戒指表面很光滑，没有篆刻任何花纹。
维特捡起戒指，见它只是普通的戒指，便打算放到普通的珠宝首饰那一堆。
“你是否为你的弱小感觉到痛苦？”
一道非常细小的声音钻入维特耳中，他动作一顿，四下张望，警惕地说：“谁？”
那道又尖又细的声音继续道：“你该问的不是我是谁，而是你自己的内心。你想继续像现在这样弱小，还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凌驾于众生之上？”
维特在这声音再次响起时四下打量，终于确认，这声音来自他手中正捏着的金戒指。
他抿了抿唇，有些出神。
在人类社会的这两年，他天天想的都是获得强大的力量，可他身为没有魔法天赋的魅魔，又怎么去获得力量？他甚至连剑都舞不动。
下一秒维特突然惊醒。
这戒指是那个魔法师的财产，它说的任何话他都不能信，这极有可能是她对他的考验。
任何人都不喜欢仆人有太大的野心，维特就亲眼见过买了自己和姐姐的那个贵族因为手底下的人越过他去讨好他的上级而随便找了个理由将那人杀了。
维特微微弯起唇角，眼里含着浅淡泪光，轻声道：“我只愿意跟在那位伟大的魔法师大人身边，她是照耀我未来的光，除了跟随她、以我的全部侍奉她，我没有别的想法。”
语毕，维特像是丢掉棘手之物一般迫不及待地放下了戒指，头也不回地离开马车，继续他的搬运工作。
戒指里的声音一时停滞，可当维特再次捧着东西上了马车时，却又听到了那道细小的声音，这回那声音里带了一丝气急败坏：“强大的力量就在你面前任你攫取，你竟然这么懦弱！那个该死的魔法师有什么好的，你要是拥有了力量，想要多少魔法师侍奉你都可以！”
维特停下脚步，他有一瞬间的迟疑。
如果这是来自那魔法师的考验，怎么会骂她对她不敬？
然而，就算它的话是真的，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他怎么敢相信？
只见维特沉下脸斥责道：“住嘴，你怎么配用这样的语气来提及那位大人，又怎么敢如此辱骂她？你如果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交给那位大人，由她处置你！”
维特话音刚落，那戒指就像被掐了喉咙一样静悄悄的再无声息。
他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转头继续做事。
也不知搬了几趟，维特身为魅魔独有的娇弱身体已很是疲惫，他却咬着牙不肯停歇。
在维特又一次蹲在宝物小山边时准备抱起一大堆宝物时，宝物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纤细的手腕狠狠抓住！
希莉亚在巴伯尔的引导下见到了他口中的那两位雇佣魔法师。
在巴伯尔的说明之下，她才知道这是一对才二十岁的双胞胎姐弟。这对姐弟一个叫卡莱尔，一个叫凯恩，他们有着跟她相似的淡金色头发，不过他们的头发一个比一个短，就算是姐姐卡莱尔，那一头短金发也不过刚到耳朵而已，而他们的眼睛则是绿中带蓝，跟她那种纯粹的绿色并不相同。
这对双胞胎姐弟是初级魔法师，而那个强盗头子至少有中级魔法师的实力，因此他们没能抵抗多久就被重伤。二人当时都伤重昏迷，因此那强盗头子暂时没再管他们死活，倒让他们侥幸留了条命。如今醒来的姐弟精神力受了重创，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使用治疗魔法医治自己。
这对年轻的姐弟俊秀的脸上有伤痕有血迹还有泥土，一身狼狈尚来不及清理，只萎靡地坐在地上。他们刚在旁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得知一位厉害的魔法师救下了他们所有人，就见那魔法师向他们走来。
姐姐卡莱尔好奇又敬畏地注视着那从外表看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魔法师，心中十分肯定对方一定是那种被神祝福的天才。
虽然她没亲眼见到旁人口中毁天灭地的魔法，但能一次性就把所有强盗都干掉，其中还包括轻轻松松重伤了她和凯恩的魔法师强盗，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魔法师实际上的岁数说不定比她大了好几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