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要的忠犬(零落成泥)

哈克老大一边嘲笑着，一边缓缓向希莉亚走去。
他虽不爽对方的姿态，可心中突然涌上的些许不安让他决定速战速决。
往前走了两步后，他突然快速吟唱：“二阶·火之舞！”
这是中级魔法师才能使用的转化系攻击魔法，他一开始就用上，就是为了避免任何的意外。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涌动的火焰花朵般翩飞着，向希莉亚袭去，火焰的热度炙烤着大地，瞬间将她身后的木笼子点燃，可她身上却好像有着将她全部笼罩的风之结界，把所有火焰攻击全部弹开，部分甚至弹回了哈克老大这边，不少被火苗烧着的强盗都情不自禁地惨叫出声。
哈克老大此刻却顾不得自己的手下们，他定睛细看，希莉亚右手手腕上戴着的手链中的一条，其上正有魔纹闪动。
“魔纹护具！”哈克老大惊呼道。
这是只需要探入精神力而无需吟唱就能产生魔法效果的魔纹护具，而看这效果，是封入了转化系二阶魔法“风防”的魔纹护具。
“是啊，”希莉亚勾唇一笑，“我只说不用魔杖，又没说要空手硬上。”
哈克老大面色凝重，他不禁在心中权衡起来。
这个女人本身实力不强，但想必是出自一个很大的魔法师家族，才能有那么多好东西。不知道她还有怎样厉害的魔纹武器或护具，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下她。但要他就此放过到手的肥肉，他却又极其不甘心。
跟这个女人的所有物比起来，他们抢的这个商队根本不值一提，把她的东西都抢到手，搞不好他这辈子都不用再冒险抢劫了。
贪婪到底占了上风，他不禁想，那不过是个二阶转化系魔法，她顶多就是中级魔法师，他完全可以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将她拿下！
如果希莉亚知道哈克老大误会了什么，只会觉得好笑。她一个大魔导师，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只封了二阶魔法的魔纹护具？
刚才那其实是封入的五阶转化系防御魔法“风之堡垒”的效果，用来抵御二阶攻击魔法确实大材小用了点，但谁让她随身携带的防具都是至少五阶以上效果的呢？
现在她精神力受损，能不自己施展魔法就不要，免得伤越来越重。
希莉亚看了哈克老大一眼，这才发现他手中的刀既是武器，也是魔杖，刀柄上嵌满了魔晶。
她自己那些手链，上头的魔纹其实非常明显，但因为被衣袖遮着，没有像空间袋一样被取走，她也省事不少。
她再扫视一圈，不远处是一些尸体，从整齐划一的衣着来看是来自商队，一旁马车上有彩色旗帜，印着一朵白玫瑰，想必是商队的标志。
“我是有皇帝亲授执法权的魔法师，现在我要求你等立即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准备动手前，希莉亚例行公事地说。不过从她仅有的几次出门经历来看，没人真的会束手就擒，这些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哈克老大只是微微一顿，皇帝亲授执法权的魔法师他只听说过从没遇到过，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但他非常清楚那些都是多么厉害的魔法师，眼前这个看着年轻又青涩的女人绝不可能是。
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而已，这个女人心眼确实多，但这个世界还是用实力来说话的！
“一阶·雷击！”
口中吟唱的同时，哈克老大也提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向希莉亚砍去。像这种文弱的女性魔法师，多数是固守派，他这样的移动派面对她时有极大的优势！
一阶转化系攻击魔法“雷击”比哈克老大的大刀先一步到达，那道手臂粗的雷电落在希莉亚头顶前突然定住了似的，随即无数相似却更粗更耀眼的雷电同时出现，好像将这片天地全部笼罩，被困于其中的人们皮肤上的汗毛和头发根根竖起，末日一般的场景令他们心中不自觉地生出恐惧与绝望。
随后，雷电落下了。
好像是水被泼入油锅，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眼中所见是不断的爆闪，耳中所闻是几乎连成一片的噼啪声，整个天地似乎都要倾覆。
哈克的刀没能砍到希莉亚身上，因为在那之前，他就被雷电击中，被击中的瞬间他甚至还在疑惑，他的一阶魔法怎么会冒出那么多道雷电的？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是希莉亚封入魔纹护具的五阶转化系攻击魔法“雷神之怒”，用在这几十个强盗身上着实有些浪费了。她在用精神力探入雷神之怒封入的手链时刻意稍作控制，她身后关押了不少商队成员和侏儒的木笼子、她的所有物以及所有物旁瘫坐着的魅魔都不在攻击范围内。
没有护具的情况下，承受这样的攻击基本上活不了。希莉亚此刻并没有太多选择，只稍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所有的雷电都消弭之后，希莉亚在一片寂静中走向她的所有物，她弯腰捡起破碎的空间袋，仔细检查。
空间袋上的魔纹，她隔一段时间就会加固，甚至能承受一次大魔导师的攻击，但她施展禁咒后进入的是从没人去过的“空间”，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称那个地方是空间。在那里，空间袋承受了太大的压力，魔纹早已在消散的边缘，换言之，这空间袋是出来后自己破碎的。
她再抬起右手，只见刚用过的几条手链，魔纹已经破碎了。这本来并不是一次性的，封入魔纹的转化系魔法使用过后，她还可以重新封入再使用，但经过“那个地方”的摧残，只不过使用了一次，魔纹尽碎，这护具已经报废了。
直到这时，侥幸活着的商队成员们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不禁欢呼起来，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远远对着希莉亚道谢，还有人自己想办法从木笼子里出来。
希莉亚没太在意那些，她只是烦恼地看着那小山似的宝物。
这么多东西，她该怎么办？
空间袋确实是希莉亚自己做的，对她这样的大魔导师来说，没什么魔法魔纹是不会的，但做空间袋需要变异赤叶猴的皮，她现在手头可没有这种材料。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传送去帝都的话，这里是哪里并不重要。
希莉亚记起自己在帝都的蔷薇庄园密室里留了精神位点，只要她暂时先将同样有她精神位点的魔杖留在此处作为定位，就能实现两地间的传送，因为空间袋并不能放入空间袋中，她备用的空间袋就留在了蔷薇庄园，现在正好去取来应急。
想来这些商队的人也不敢乱动她的东西，而她来回很快，也不用特意跟他们说什么。
希莉亚从宝物堆里翻找出一张绒鼠皮卷轴，里头魔纹封印的是空间系魔法“传送”，其实倒也不必做得那么大，更不用专门弄张卷轴，但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仪式感不是？
她探入自己的精神力，卷轴上的圆形魔纹微微发光，她面前的空间裂开了一道缝，然而又立即合上了。
“嗯？”
希莉亚诧异地挑了挑眉，她在帝都的精神位点怎么感应不到了？
被谁破坏了？不对，精神位点被破坏的话，她会受重创，可是现在她精神力的受损只是因为禁咒，她并没有感觉到额外的伤害。
怎么回事？
希莉亚看着宝物小山愣神时，维特也正看着她。
他眼中的光芒是那么强烈。
从见到她睁眼起身之时起，他心中的火热就烧得他几乎窒息。
他赌对了，她确实是相当强大的魔法师，至少是高级魔法师，魔导师也并非不可能。
强盗团伙的覆灭对维特来说作用不大，他是商队的所有物，强盗们都死了，他也依然不是自由身。
与其将自己的未来交给残酷的命运，不如他主动选择将成为他主人的人。
维特几乎是膝行至希莉亚身边，柔声细语地说：“尊贵的魔法师大人，十分感谢您救了我们。”
希莉亚垂下视线，看到那男性魅魔跪坐在她身边，仰头望着她，她正烦恼着，根本没注意到他特意摆出来的最好看角度和笑容，皱眉问：“这里是哪里，什么时间？”
维特笑容微僵，他握了握微颤的拳头，依然轻声道：“这里是赛雷尔行省的勒拿山区，今日大约是……9月3日。”
赛雷尔行省是罗尼亚帝国的一个边远行省，希莉亚地理学得还行，还记得这个行省。
至少她没去到别的魔法世界。
但……9月3日？她不会记错自己是在7月11日使用的禁咒，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就快两个月过去了？
希莉亚有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新历哪一年？”
维特好似没察觉到异常般如实回道：“新历2288年。”
“……你再说一遍。”
维特面露迟疑，他在人类社会待了两年，不至于连纪年都没搞清楚。对上希莉亚专注的绿眸，他似是惶恐地重复道：“现在是新历2288年……有什么不对吗，大人？”
有什么不对？哪里都不对！
她在新历1781年使用禁咒，一眨眼却到了新历2288年，整整五百年！

希莉亚没想到禁咒失败的后遗症会那么大。
在看到自己不在蔷薇庄园的实验室而是在野外之后，她还以为只是随机传送到了某个偏僻之地，谁能想到，她穿越的可不只是空间，还有时间？
穿越时空本就是禁咒的设计目标，然而最终呈现的却并非她的预期效果。
希莉亚按了按额头，她想起了在“那个地方”看到的一切。
禁咒虽然失败了，但她并未放弃回家的希望。因为在那个地方——姑且就称之为时空的尽头吧，正如她给自己发明的这个禁咒取的名字——在时空的尽头，她看到了她来之前的那个“现代”。她以自身为锚点，强行建立起了两边的联系，但当她施展了禁咒之后，她从魔法世界离开，却未能到达她的现代世界。
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她。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高楼大厦，那拥堵的交通，那偶尔飞过的飞机，甚至好像还能闻到汽车尾气味，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
在得知自己来到了魔法世界的五百年后，希莉亚有了一丝明悟。这个时空禁咒，“穿越时间”没问题，“穿越空间”有问题。
“时空的尽头”并不完全是希莉亚的原创，最初的灵感来自于一张古老魔兽皮上描述的操纵时间方法，虽然她确认过那张魔兽皮上写的方法并没有效果，但她却能从中借鉴思路。
而那张魔兽皮，是她消灭魔王后得到的战利品。
这个世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隔两百年左右，就会出现一个魔王，而被希莉亚消灭的魔王，名叫耶茨，据说是第七任魔王，自称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王。
这个魔王曾被希莉亚的老师文森特大魔导师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之后彻底隐匿了踪迹。
当文森特大魔导师于二百一十三岁的高龄去世后，魔王耶茨以为机会来了，偷偷潜入帝都马耳他城，妄图杀死文森特最得意的学生和最疼爱的儿子复仇。可惜他错估了希莉亚“罗尼亚帝国一千年来绝无仅有的天才和最年轻的大魔导师”这个名头所代表的意义，不但白白送了性命，随身携带的宝物也成了希莉亚的战利品。
希莉亚收回思绪。
跨越时间的方法是从魔王那里得来的，那么跨越空间的方法，是不是也在魔王那里？
虽然她也会空间系魔法，但那毕竟是在同一个世界内移动，跨越世界的话，她的所学明显不够，这跟精神力强弱无关，是这个魔法的“本质”不够强大。她可以感觉得到，她离自己的世界，只是一步之遥。
研究“时空的尽头”这个禁咒花了希莉亚不少时间，她很清楚要改良这个禁咒需要的时间只会多不会少，不急在一时。
当务之急是她面前的这堆宝贝。
“大人？”维特见希莉亚半晌不语，心中微沉，细声道，“是我的回答不能让您满意吗？”
“跟你没关系。”希莉亚看向维特，见他还坐在地上，问道：“你受伤了？”
维特本来见希莉亚都没多给他一个眼神，心都凉了半截，如今听到她的“关心”，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他不无嘲讽地想，一位尊贵的魔法师，若不是对他有兴趣，又怎么可能关心他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卑贱无比的人有没有受伤？
维特刚才被哈克老大随手一丢还真受了伤，他皮肤娇嫩，随便一碰就会留下青紫，此刻手臂上有一道被地上的小石子割出的血痕，而掌心也被碎玻璃片割出了深深的伤口。
他故作慌张地将手藏在身后，像是不想给她惹麻烦似的飞快地说：“没、没受伤……”
希莉亚半蹲下，伸手道：“手伸出来。”
维特偷看了希莉亚一眼，见她那双绿眸平平淡淡，却眸光坚定，不容置喙，不禁将手伸出来，口中讷讷道：“只是小伤而已，您不用多费心。”
希莉亚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个魅魔血肉模糊的掌心，这是伤最重的地方，剩下的包括手臂上的细长血痕都是小伤，只是这血痕周边却不怎么合理的一片青紫。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魅魔，她所认识的那些大魔导师对魅魔这种床笫上的玩物都没什么兴趣，只有普通贵族们才趋之若鹜。
魅魔与精灵外表相似又易于抓获，可以算是低配版的精灵，再加上魅魔性格多柔弱，皮肤苍白轻轻一碰就能烙印上痕迹，可以满足一些贵族们阴暗的癖好，在黑市上总能卖出高价。
——真那么容易留下痕迹？
希莉亚是个拥有旺盛求知欲的学者，想到就问：“我可以按一下吗？”
维特有些疑惑为什么是“按”而不是“摸”，但他没问，轻声道：“当然可以。”
他话音刚落，希莉亚便在抓住他手臂的同时在他手背上以中等力道按了按。
维特一瞬间身体有些僵硬，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讨厌人类的触碰，可随即他就克制了自己，面上是含而不露的羞涩。
他正打算给予一些“回应”，却听这位魔法师惊奇地说：“还真青了，魅魔是不是天生血小板过低啊。”
维特抬眼迷茫地看着希莉亚，对方却正盯着他的手背啧啧称奇。
他听不懂“血小板”是什么意思，却明白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心猛地一沉。
下一刻，希莉亚低吟道：“零阶·木之语。”
零阶转化系治疗魔法特有的浅绿色光芒从维特的伤口上一闪而过，不一会儿，维特手上的所有伤口包括希莉亚实验按出来的青紫都不见了。
希莉亚精神力受了重创，无法使用高等级的魔法，可这些用了几乎不会减少她精神力的低等级魔法却不受影响。
她估计自己目前可以自由使用的魔法只有空间系的“空间盾”，召唤系的最低等级召唤术，转化系的零阶和一阶魔法，二阶就有些吃力了，魔纹系的魔纹绘制过程跟精神力和其余系魔法高度相关，而且她手头也没材料，完全不用考虑。好在她平常没事的时候做了不少的魔纹护具以防万一，遇上厉害的敌人也能自保。
治疗了维特的伤口后，希莉亚便站起身，打算去问问商队里有没有空间袋，她愿意高价买下。
希莉亚刚迈步要走，裙摆却被拉住了。
她低头看去，那个漂亮的魅魔紧紧攥着她的裙摆，指节泛白，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尊贵的大人，请让我当您的仆人吧！您拯救了我，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我什么都会，即使暂时不会的也能立即学会！”
在希莉亚看过来之前，维特便深深地垂下了头，整个人臣服般匍匐在地，单薄的白色长袍遮不住他背部那纤弱美好的曲线。
维特几乎紧贴地面的脸上是与惶恐声音截然不同的阴郁。
他唯一的机会正在远离。
这个魔法师对他没有兴趣，而这意味着，他将直面残酷的命运。今后他或许会在众多贵族之间辗转，被肆意欺辱，玩弄至死。那是令他绝望的未来，如果无法避免被玩弄，那他希望那个人是她，只有她一人。
为此，那些他本来抗拒的、卑微的、充满耻辱的事，他都愿意做。
希莉亚皱起眉，只觉得非常麻烦。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只出门过没几次，还没遇到过求着要当她仆人的。
在这个世界，不另外说明的话，仆人就约等于奴隶。别的魔法师或贵族喜欢买侏儒当仆人，但希莉亚的庄园里都是些只签了普通工作契约的自由民。她一心只想着回家，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只是不与这个世界同流合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