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要的忠犬(零落成泥)

明白艾琳的意思后，希莉亚忍不住笑了。
“多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她也没辩解，反正她都要走了，而且她说了实话艾琳也不一定相信。
见希莉亚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艾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那就祝你心想事成了。”
跟艾琳道别后，希莉亚回到马车上，刚好听到迪安还在跟维特说那个侏儒的事。
会杀害主人的侏儒，这件事给迪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到现在还有些无法相信。
而艾琳那边应该也有相似的考量，这事并没有公开。
希莉亚在迪安的喋喋不休中，忍不住回想着今天在旅馆中看到的那些侏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痕。
五百年前，她不管是在帝都还是出门，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不听不看的，但今天被卷入案件中，却不得不看了。
她真的不喜欢这个政治不正确的异世界。
小黑突然凑过来，舔了舔希莉亚的手指头，呜呜叫了两声，见她看过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圆了看着她。
希莉亚抱起它颠了颠，笑道：“是不是重了点？”
小黑汪汪叫了两声，声音欢快。
“哎呀，那再养养就可以宰了。”希莉亚捏了捏小黑的后腿，目前它的小狗腿还很细弱，只能摸到一点并不发达的肌肉。
小黑身体僵直，赶紧用脑袋去蹭希莉亚的掌心，呜呜呜可怜兮兮地叫着。
“那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再养你到养肥为止。”希莉亚煞有介事地笑道，她知道小黑很清楚她是在开玩笑，它是故意配合她的玩笑来取悦她。
小黑顿时欢快地汪汪叫了两声。
有了小黑的打岔，希莉亚的心情缓和许多。
在马车中，她继续教维特一些魔法常识，而迪安见状也不再念叨侏儒的事，同样打起精神来蹭课听。
之后的两天，车队没再经过可以提供这么多人住宿的城镇，到了晚上都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营。
因为走的都是前人不知走了多少次的老路，路上除了遇到一次几只魔兽迁徙路过稍微等了等之外，并没有再碰到别的可以称之为危险的事。
希莉亚不禁感慨，这报酬可真好赚。
离开格林斯城的第三天，希莉亚正在继续给维特讲课，车队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外头一阵人仰马翻声。
希莉亚几乎立即拿上魔杖跳下马车，定睛细看，周围却并没有除了车队以外的人，更没有什么魔法远程袭来。
希莉亚走到车队前方，只见车队最前面的马车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掉入其中的马已经被底部的尖木桩刺穿不动了。
除此之外，并没有人员伤亡。
有陷阱，却没有随着陷阱而来的袭击。
希莉亚四下看了看，周围林子中一片寂静，确实没有发动袭击的迹象。当然她已经做好准备，就算有人突然发动远程魔法袭击，她也能立即激发魔纹护具，护住整个车队。
尼克管家指挥着一些人在车队两旁警戒，另一些人则赶紧把马车拖到一旁，拉车的马几乎是当场死亡，身上满是血窟窿，实在没有再拉上来的必要，干脆就把马尸丢下了，从备用马里重新选马套上马车。
一番修整，直到车队再次动起来，设置陷阱的人都没有发动袭击。
是因为突然得知车队中有厉害的魔法师因此放弃了袭击，还是那陷阱早就被废弃了？
希莉亚坐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事情，等车队驶出一段距离，她刚想叫停马车，就感觉到车队停了下来。
希莉亚下马车后见艾伯特正在跟尼克管家说着什么，她走过去说：“艾伯特先生，你也想回去看看设陷阱的究竟是谁？”
艾伯特点头道：“那是商队常走的路，放那里不管太危险了。”
希莉亚忍不住想，不愧是皇族，没有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我去看看就可以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吧。”希莉亚道，她本来也想回去看看。
艾伯特点头应了：“那就麻烦您了。”
希莉亚先回去跟维特和迪安说了一声，才使用“风行”往回走。
刚走到那陷阱附近，她就听到一些人声，还挺热闹。
她放慢了速度，最终躲藏在一颗大树后，悄然向外望去。
在车队中陷阱的地方，此刻仿佛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一些小小的身影正在陷阱大坑边忙进忙出，一点点把切割下来的马肉取出来，放在一旁的小推车上，马肉的血很快就把小推车染红了。装满一辆小推车后，它就会被两个小小的身影推走，再接着装下一辆。
这些小身影们配合得还算默契，没一会儿底部的马就只剩一些骨头了。
这一幕使得希莉亚震惊，因为这些小身影们是侏儒，没有人类指挥、全凭自己配合的侏儒。

希莉亚试想过许多种可能, 唯独不包括眼前这一种。
就像没人会相信侏儒杀了主人一样，也没人会相信侏儒们竟然在野外形成了一个小团队设置了陷阱。
这陷阱还真成功为他们搞到了那么多马肉。
希莉亚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做。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 在我方并没有人员伤亡的前提下, 她不打算对这些侏儒做什么。
接着她要想的是, 她要不要再做点多余的事？
若是在五百年前，希莉亚专心想着回家，出门也是有目的性地收集一些东西, 从来不会对其余事多花注意力。
但现在，特别是前几天才目睹了侏儒这个群体所遭受的冰山一角之后, 希莉亚心中某处有些许松动了。
梵提提看着正在有条不紊地收割着马肉的同伴们，有一种自豪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
他们成为自由民已经两年了，在他的带领下，他和同伴们都好好地活下来了。
他还记得他们逃出牢笼后的彷徨。
那时候，他们还是正待出售的货物，商人将他们装在笼车中, 带去繁华的城市售卖, 但在中途遇到了强盗，他们趁机逃了出来, 之后就一起在森林中活了下来。
起初, 他的同伴们纷纷说要赶紧回城市去为自己找一个主人, 因为只有他们是活不下来的, 但梵提提却不同意。
从小他就觉得自己跟同伴们不一样, 有一些很简单的问题，他们想不明白, 而他一下子就能想通, 而有些事他们认为没错, 他却觉得不对劲。比如说，为什么侏儒就一定要当别人的奴隶？他们侏儒应该也有属于侏儒的神明吧？他们的神明创造了他们，怎么可能就是为了给别的神明创造出来的生物当奴隶呢？
因为不顺从，梵提提从小没少挨打，但他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且“侏儒不应该成为奴隶”的想法逐渐根植在他的心中。
侏儒的神明最终还是展现了奇迹，让他逃了出来，并且在长久的劝说之后，跟他一起逃出来的同伴们也都跟他有了同样的目标。他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觉醒，只是从当人类的奴隶，变成当他的奴隶，但他不在乎，以后他的同伴们一定可以明白的，他们要成为自己的主人！
梵提提一边指挥着同伴，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么多的马肉，拿回去晒干存起来，可以供他们吃很久了。
正想着该怎么烹饪属于自己的那份马肉，梵提提感觉自己的口腔里分泌出了不少口水。他们已经好久没吃到肉了，这次的陷阱也是鼓足勇气来设置的，他们甚至都不敢出面偷袭。
这时，梵提提看到前方树丛中突然走出一个人，他立即大叫着发出信号，他的同伴们先是愣了愣，随即立即往林子里跑，连剩下的马肉都不敢拿。
他们就像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看来的人究竟是谁，先逃了再说。
希莉亚见自己的出现吓走了他们，脚步一顿，反而给自己加了个“风行”，迅速向那些侏儒靠近。
本来她以为能设置陷阱的侏儒看到她至少会摆出个防御的架势，哪知道根本没有，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希莉亚早看好了这些侏儒中的指挥者是谁，在四散奔逃的侏儒中只盯着那个指挥者，瞬息间靠近后用魔杖拦下了他。
“别跑啊，我没恶意的。”希莉亚笑着说。
被拦住去路的梵提提看看已经跑远的同伴们，咬着牙看了眼希莉亚受损的魔杖。
是个魔法师！他今天逃不掉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梵提提很清楚如果没有他，他的同伴们是无法在野外生存下去的，他们只会像千千万万的侏儒一样，回到城市中自愿成为人类的奴隶。
他不能被抓走！
梵提提朝希莉亚龇牙，大声说：“你是不可能带走我的！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要想让我当你的奴隶！”
希莉亚心想，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可真像是面对危险时的小黑啊，都炸毛了。
她将魔杖塞回去，温柔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当我的奴隶。”
梵提提看到希莉亚放好了魔杖，突然转身就跑。
希莉亚：“……？”
不是，这么小看一个魔法师的吗？
侏儒跑起来的速度当然算不上快，可梵提提此时已经顾不上了，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在林子里跌跌撞撞拼命地奔跑。
甩掉那个魔法师了吗？
他不停地在心里询问自己，但却不敢回头去确认。
因此，当身边冷不丁地响起个声音时，他吓得脚下一绊，整个人滚了出去。
刚说完“反正你也跑不了不如别跑了吧”的希莉亚：“……”
希莉亚本意不是吓人，就是看这个侏儒跑得太辛苦了，又没看到她一直靠着“风行”轻松地追着他，因此特意出声提醒一下。
没想到这侏儒这么不禁吓。她还以为能设陷阱对人类的车队下手的侏儒应当是很胆大的呢。
希莉亚走到那侏儒跟前，在他还晕头转向时，先用治疗魔法治好了他身上的伤来展示自己的好意。
梵提提摔得眼冒金星，站都站不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腿好像都骨折了。
可下一刻，他只觉得浑身一暖，腿上的剧痛逐渐消失，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到那个魔法师就在边上低头看着他。
对上梵提提的视线，希莉亚微笑道：“我叫希莉亚，你叫什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类询问自己的名字，梵提提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叫梵提提……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梵提提……挺有特色的名字。”希莉亚笑容不变，“那么现在你可以冷静下来好好跟我谈谈了吗？”
明白自己不可能逃出一个魔法师的追踪，再加上对方的态度太过温和，梵提提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想，反正他也逃不掉，谈就谈吧。但让他认她当主人，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希莉亚见梵提提席地而坐，她往边上看了看，也坐在了一根凸出来的树根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侏儒在野外生存。”她笑问，“能告诉我，你有什么长远的目标吗？”
自己的小命已经完全掌控在对方手里，应当挑对方爱听的说，梵提提懂这个道理。
但，从来没有人类问过他，他想要什么，他有什么目标。
“我要所有侏儒都成为自己的主人！”梵提提视死如归地大声说。
他以为说完后就会迎来对面毫不留情的嘲笑，可他没想到的是，在听完他的宣言之后，这个奇怪的魔法师却眼睛一亮，甚至赞赏地笑起来。
他没看错，不是嘲笑，似乎是认同的笑意。
梵提提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魔法师，为什么会有魔法师愿意谈他的事，愿意听他的话？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只想当好奴隶不惹主人生气的侏儒中，不也有他这样的异类吗？那么人类中不想要奴隶的异类一定也有！
梵提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急切地说：“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让侏儒当奴隶？那你来帮我们解放更多的同伴好不好？”
听到梵提提的话，希莉亚忍不住笑了，刚才还怕她怕得要死，没想到转头就提出这样的想法，这个侏儒确实有点东西。
她笑道：“我确实不喜欢奴隶制度。但是，解放同伴是你们自己的事，这事我帮不了你们。”
梵提提闻言有些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
对方又不是侏儒，怎么可能愿意帮助他呢？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点小小的帮助。”
希莉亚这样说着，从空间袋里取出一大把金币，放到梵提提无意识张开的手中。
“今天算你们运气好，碰到的是我，如果是其他的车队，你们已经被抓走了。这算是我对你们勇气的一点小小鼓励，你们更适合的地方，还是城市。”
“但城市是人类的地盘，他们一定会抓住我们的！”梵提提下意识地辩解说。
他说完握紧了手中的金币，他知道有些买他们的人类家中都不会有这么多金币。这些，现在都是他的了吗？
“侏儒是人类的奴隶，这是你打算推翻的，却也是你可以利用的。”希莉亚道，“像你这样的侏儒，多吗？”
梵提提迟疑地摇摇头：“连我的同伴都只是因为相信我而听我的，他们还认为侏儒就应该成为人类的奴隶。”
“这不就结了？你在路上走，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有主的侏儒，没人会来抓你。”希莉亚说。
梵提提眼睛逐渐瞪大，他明白了希莉亚的意思。
从来没有侏儒要自由，他们在街上走，人类只会以为他们是在帮主人办事，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买他们的必需品，可以去接触别的同伴，解救他们！
“啊，对了，别去格林斯城。有一个侏儒刚在那座城市里杀了他的主人。尽量选偏远一些的城市吧。”希莉亚见梵提提似乎明白了，起身拍去身上的碎屑，“那么祝你愿望成真吧。后会无期。”
听到希莉亚说有侏儒杀了自己的主人，梵提提眼睛瞬间发亮，竟然有跟他相似的觉醒的同类吗？
见希莉亚要走，他捧着满手的金币往前走了一大步，匆忙说道：“你要走了？”
希莉亚侧头笑道：“没错，你们有你们的使命，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梵提提有些懵懂地点点头，目送希莉亚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又低头看着掌心的那么多金币，笑容刹那绽开。
他转过身，回到了他们的营地，他的同伴们正忧心地无措着，没有他，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看到梵提提安全归来，他的同伴们立即围了过来。
梵提提享受了会儿同伴们的关心，然后在同伴们问起之前举起手中的金币说：“你们看，我们有了这么多金币！”
周围是一片惊呼，他们忍不住询问这些金币都是哪来的。
梵提提想起那个奇怪的人类魔法师，大声道：“是我们的神明派来的天使！她救了我，还送了我这么多金币！她传达了我们神明的旨意，说我们应当去城市，这就是我们在城市里生活必须的金币！”
希莉亚回到车队中，径直去找了艾伯特，面不改色地说：“可能是废弃的陷阱，我没看到周围有人，把陷阱填了就回来了。”
艾伯特点头，并不怀疑什么，感谢了希莉亚的善意，随即吩咐尼克管家继续启程。
希莉亚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同样的话跟她的同伴们解释了一遍。
在她的家乡，过分的政治正确确实很烦人，但这个世界的政治不正确也过分了一些。她只是洒下一颗小小的种子，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就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反正到时候她已经回家了。
马车动了，希莉亚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有些犯困，她瞥了眼一旁的维特，他正在给小黑喂食，不过小黑并不领情，头扬得老高，就是不吃维特喂给它的东西。
她忍不住想，如果说侏儒中都有想成为自己主人的个体，那维特呢？
希莉亚想起维特最初非要当她的仆人，还很怕她抛弃他，后来她都给他安排好了出路，他却还是要跟上她。
维特有没有想过，不成为任何人的奴隶，只当他自己的主人呢？
因为迪安在场，希莉亚也没问出来，她猜多半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反而会让维特以为她又想着抛下他了。
唉，跟侏儒相比，魅魔的心思细腻脆弱得多啊。
希莉亚心中叹息着抛开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
她最多只能帮助维特恢复自由，更多的却做不到了。了结这边的事后，她就该回故乡去了。
她闭上眼，想着刚穿越异世界时最让她留恋的小说、新番、美剧、游戏……这些东西对她的吸引力已经大不如前，她想到它们时都不再有最初那种因为再也看不到玩不到而撕心裂肺的难受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