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良久，弯着唇笑了声。
尾音淹没在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里。
小橙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年年姐，你去哪啦？”
裴年猛地推开谢连，视线慌乱地左右扫，“我、我睡不着出来逛逛，怎么啦？”
“没事，我就是看你不在，打电话问问。”
裴年清了清嗓子，“那你接着睡吧，我给你带早餐回去。”
电话挂断，抬起头，就撞进谢连似笑非笑的眼里。
他倒也不是兴师问罪，看着就像是单纯的好奇，“推开我，什么意思？”
裴年：“……”
她看看天看看地，嘴巴张张合合，才憋出一句，“条件反射，你信吗？”
后来裴年才知道，谢连那天是开了一夜的车过来的。
震惊之余又觉得感动，奈何接下来行程繁忙，《盛夏》缩短拍摄周期，《明徽传》又在进行开播前的宣传工作，裴年忙得脚不沾地，往往早上的消息得到凌晨才回复。
视频时谢连还在调侃，说他们像是在网恋。
“你知道吗，《明徽传》开播和《盛夏》杀青在同一天诶。”
裴年支着下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连原本正低头写着什么，闻言看向镜头，“意味着什么？”
大约是因为在工作，谢连戴了眼镜，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被遮挡在了镜片后，看着多了几分冷静与凌厉。
视频是仰拍的角度，随着他偏头喝水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拉扯出极好看的肩颈线条，唇瓣也被水浸得湿润。
“怎么不说话？”谢连问：“在想什么？”
裴年咽了咽口水，整个人跟被蛊惑了般喃喃道：“在想……”
“你的嘴，一定很好亲。”
话出口的瞬间，裴年整个人红成了番茄。
她猛地把手机扣倒，双手大力揉着脸颊。
啊啊啊！怎么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不断深呼吸平复心情，听筒里却骤然传出来一句，“裴年。”
“干、干嘛？”裴年磨磨蹭蹭地拿起手机，又心虚地捂住摄像头。
屏幕内，谢连的脸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放大特写的程度。
裴年就看着他嘴角慢慢上扬，然后一字一句道：
“那希望见面时，你能主动一点。”
《明徽传》开播当天, 剧方买了好几条热搜。
一开始所有人都把宝压在了男女主身上，顾乾就不用说了，进圈体验生活的太子爷, 杭思嘉受公司宠爱, 资源向来好, 最近又有大热综艺《追光少年》加持, 人气一路飙升。
然而短短一段时间内，裴年成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黑马。
火出圈的天降锦鲤，一播出便成了现象级综艺的《穿越》……
几条跟《明徽传》有关的热搜下, 几乎全是年糕的评论。
当然, 这些全是小橙转告给裴年的。
《盛夏》的最后一场戏是段分手戏，彼时裴年还没从情绪里出来，眼里还含着泪怀里就被塞了一大束花。
接下来又被拉去合照，回到休息室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年年姐, ”小橙举着手机，“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人还没缓过来呢。”林笙推门进来。
两个人耐心地给了她缓冲时间, 等裴年恢复之后, 才说：“卸个妆换身衣服，剧组订了餐厅, 晚上有杀青宴。”
一听有好吃的, 裴年一下子积极起来。
天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有多难熬, 顿顿都是水煮青菜水煮鸡胸肉, 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换好衣服正要往餐厅去时，裴年忽地想起了什么，“今晚李佑美去吗？”
“不去吧。”林笙道：“下午刚拍完我就见她坐车走了, 怎么了？”
裴年“哦”一声，“没事, 就是随口问问。”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几小时前匆匆的一眼对视也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请假回来后，李佑美的状态看着倒是好了些，但人也变得更加孤僻，一下戏就躲在休息室或酒店，除了导演，极少有人能和她搭得上话。
当时她怀里也捧着花，本该看着娇艳鲜活，然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唯有和她对视时，眼底才透露出那么点笑意。
算了，裴年想，有机会遇见的话再说吧。
因着这个小插曲，裴年到的时候晚了些，刚坐下，导演就端着酒杯过来了。
“裴年呐，”他赞赏地拍拍肩膀，“你很不错。”
“一开始敲定你为女主角，其实我是很担心的。”
“但这段时间，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裴年站起身，也郑重地回复：“谢谢导演。”
其实她知道，刚进组时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随着时间流逝，她所付出的努力，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
明明一年时间都没有，她却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般。
不管是从心理，还是业务能力。
“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能看到你的进步，”导演说道：“继续保持啊！”
裴年：“嗯！”
杀青宴结束时，已经将近十点。
室外的冷风吹得她一下子清醒，裴年站在路边，低头给谢连发消息。
一行字还没打完，身后忽然有人喊她：“裴年。”
叶祁然从餐厅内走出来。
他单手插着兜，头发理得极短，和他那张高冷男神脸挺配。
“回酒店？”叶祁然语气自然，“我送你。”
“啊？”裴年扭过头看他，“你喝多了？”
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当然剩下这半句话裴年憋着没说出来。
叶祁然表情僵了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裴年打断：“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叶祁然垂眸，“以后可以约着出来玩。”
裴年：？？？
叶祁然是不是故意来恶心她的？他们俩不对付不是全剧组都知道的事情吗？
不对，仔细想想，叶祁然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奇怪。
时不时就看着她笑，每次拍完戏还都要来找她搭话。
总之就是，非常不对劲！
“你直说吧，”裴年双手环抱在胸前，“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叶祁然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受虐狂。
明明裴年语气态度都算不上友善，可他居然还想着和她说话，和她亲近，和她……
“说起来，当初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随便听信别人的话，还对你百般针对。”
可当时的他也不会想到，两个月时间，他居然会对裴年动心？
“所以，我想——”
“我不管你想什么。”裴年打断他，“道歉我接受，但我们之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她转身离开，却在擦肩而过的刹那被叶祁然抓住了手。
“等等，我——”
话音未落，视线内陡然出现另一道身影。
那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上半身是同色系的夹克外套，他站在裴年身后，以一种自然而又亲密的态度揽住她的肩。
他嘴角挂着笑，然而在视线下落时，那笑又猛地变得凌厉。
“抱歉，能先把我女朋友的手放开吗？”
裴年在同一时间回头，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男人绷紧的下颌，“谢连！你怎么来了？”
谢连扣着裴年肩膀的手微一使力，将她拉得离叶祁然更远了些。
“想你，所以就来了。”
“那我们走吧？”裴年声音都高了八度，全然忘了身后还站着个叶祁然。
灯光下，两个人靠在一起，身后的影子一高一矮，紧密交叠，氛围是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离开前，谢连回头看了眼。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交，他面上仍是礼貌地挂着笑，然而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挑衅。
裴年没发现他们俩的异常，还在兴奋地说着：“这是惊喜吗？这是惊喜吧！”
“不过你这么晚来是不是没来得及订酒店呀？我明天就回市区啦干嘛还要这么麻烦跑一趟。”
谢连忽地停下脚步，双手捧住裴年的脸，然后俯下身，“你不想见我吗？”
和小小的手机屏幕不同，此时此刻，男人清俊的脸近在眼前，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距离近到裴年甚至能看清他漆黑瞳仁内自己的倒影。
想当然是想的，可真正面对面时，那种刚确定关系的羞涩与尴尬，又全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裴年抿着唇，好一会儿没说话。
谢连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松开手，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刚刚表现得不错。”
裴年一脸懵，“刚刚？我刚刚不是啥也没干吗？”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茫然，谢连没忍住，又轻轻掐了一把裴年的脸。
“叶祁然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
裴年：？？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叶祁然？怎么可能！”
她一股脑把剧本围读当日两人结下梁子的全过程交代了出来，势必要证明自己和叶祁然清清白白，绝无瓜葛！
而在她说话时，谢连一直低着头聆听，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却莫名透出一股子落寞。
裴年没来由地觉得愧疚。
刚刚确定关系就被迫异地，大晚上的特地开车来找她，却连一句想他的话都说不出来，还被当场撞见了表白现场！
她轻咳一声，挪动脚步往谢连那儿靠了靠，手掌往下，状似不轻易地抓住。
“你生气了吗？”
谢连并不回答，只是被她握住的指节微动，强势且不容拒绝地挤入指间。
“我、我和叶祁然真的没什么的。”裴年低着头，磕磕绊绊地，“而且、其实……我、我也很想你。”
“就是我觉得有点尴尬，你、你懂吗，就是……”说着，裴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不抬不知道，一抬——
谢连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还微微俯下身，一眨不眨地不知看了她多久。
察觉到裴年惊慌失措的目光，谢连轻笑了声，牵着她的手顺势把人拉进了怀里。
“我都知道，我也没有在怪你。”
脑后是谢连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裴年靠在他胸膛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往上，直到环住谢连的腰。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裴年忽然想到——
“你怎么知道叶祁然和我说的话的？你是不是早就到了故意躲在那儿不出来！”
谢连不轻不重地“啧”了声，语气里难得听出来些懊恼。
裴年刚抬起头准备兴师问罪，下一秒又被谢连摁了回去。
还干脆利落地认错，“我错了。”
裴年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啪”一下就灭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直牵着手，掌心相抵，十指相扣。
关上房间门的那一刻，裴年捂着嘴才没让尖叫声从嘴里溢出。
她扑上床抱着被子打滚，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翌日, 裴年久违地睡了个懒觉。
她一睁开眼就摸起手机，置顶联系人那儿，从早上八点开始每隔半小时就给她发来条消息。
【L：醒了吗？】
【L：我出门跑步了】
【L：要给你带早餐吗？想吃什么】
【图片.jpg】
【图片.jpg】
【……】
最新一条, 是五分钟前刚发来的。
【L：还没睡醒？】
裴年原本挺讨厌短信轰炸的, 但……
谁不喜欢一大早就被人关心的感觉呢。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
【超爱吃年糕：刚醒】
【超爱吃年糕：有点饿了】
发完这两句, 她就翻身下床去了洗手间洗漱, 打个底的功夫，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来啦来啦！”她一边应着，一边匆匆对着镜子确认。
门外, 谢连穿着身黑白运动套装, 两手提着满满的外卖塑料袋。
“怎么这么快？”裴年赶紧拉他进来，“而且，这也太多了吧！”
“我们俩怎么吃得完？”
谢连伸手拆塑料袋，语气很是平静, “你不是说想吃川菜了吗？”
裴年动作一顿，嘻嘻笑着凑到他身边, “你看我微博啦？”
其实说想吃川菜也就是心血来潮, 她当时每顿都是水煮鸡胸水煮白菜，但凡有道带盐味的菜摆在面前, 都能一口不剩地吃干净。
但裴年没想到, 自己随手一发的东西, 能被人用心地记住。
包装盒被一个个打开, 红油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
裴年瞬间被勾起了馋虫。
她自己吃着还不忘给谢连分享，每尝到一样味道不错的就也要往谢连碗里夹一筷子。
“果然人不能不吃碳水。”裴年吐槽着，“这段时间我不是特别忙嘛, 昼夜颠倒，然后吃得又少, 脸上冒了两个超大的痘！”
“是吗？”谢连抬手给她倒了杯水，“我怎么没发现呢？”
裴年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地皱了皱鼻子，再抬起头时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早就好啦，其实我素颜皮肤状态也很不错的，不信你看。”
说着，她还特意往谢连眼前凑了凑。
笑话，她对自己的化妆技术还是非常有自信的，这底妆打得，清透自然，完全就是妈生好皮！
男人的视线顺势落到她脸上，从上到下，却不像是打量，反而像是极认真地想要把她的每一处五官都记下来。
察觉到谢连的视线在额角处多停留了会儿，裴年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怎么了？”
“没什么。”谢连眉眼间含着笑意，手捧住她的脸，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嗓音温柔且低沉，像是要把她溺毙，“就是觉得，我们年年真漂亮。”
裴年羞涩地坐直身子，耳朵尖都染上了红色。
什么嘛，怎么还带突然夸人的。
一顿饭吃到后面，几乎只有谢连一个人在动筷子。
裴年一只手支着下巴，时不时往他碗里再添点什么。
但川菜就是有一点不好，汤汁多且油重，一个不小心就会吃得身上到处都是。
偏偏裴年穿的还是件白衣服。
“呜呜呜我新买的衣服……”
裴年还低着头看着衣领上的红油点子惋惜，下一秒，连人带椅子的就被拖到了谢连跟前。
两个人挨得极近，谢连手里攥着张湿纸巾给她擦拭，裴年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好、好近。
这和昨晚的拥抱完全不同，明明做的是很正经的事，可男人炙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胸口，裴年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从头到脚都慢慢变成了粉色。
“你……”
刚说出一个字，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是刷卡开门的“嘀”声。
裴年压根来不及阻止，一回头，就撞进了身后林笙和小橙震惊的视线中。
趁着谢连下楼扔垃圾的功夫，林笙和小橙一左一右，摆出了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林笙：“上升期你还敢恋爱？还是跟谢连？你不怕他粉丝撕了你啊！”
小橙：“年年姐你动作够快啊，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等等，”林笙转移目标，“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他们俩勾搭上了？”
“什么叫勾搭上啊！”裴年弱弱反驳，“小笙姐你用词可真难听。”
“我说话难听？”林笙撸起袖子，看着裴年的目光跟看不听话的小孩一样。
她正准备继续训人呢，谢连忽然叫住了她，“林经纪，麻烦出来一下。”
怎么说呢，林笙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就像是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可偏偏那头猪盘亮条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帅猪。
谢连低声道：“我们短时间内都不打算公开，这方面你可以不用担心。”
这话虽说是保障，但林笙还是担心。
毕竟自家艺人什么样她清楚得很，而面前这位，典型的斯文败类，心里头的弯弯绕绕能把裴年捆死。
别是找了个渣男到头来还得替人家数钱。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裴年的意思？”
谢连不卑不亢，“我的。”
“但你可以放心，对裴年，我从来不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只是基于现实情况考虑，我不希望因为我，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