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思嘉点头微笑，视线略过裴年所在的位置时略有停顿, 后抿了抿唇, 纠结地移开了视线。
很快又进来个女人, 穿着风衣长裤, 短发时尚又利落，眼尾上挑，颧骨高凸, 很是严肃刻薄的模样。
她径直走到杭思嘉身边, 俯下身在后者耳边说了些什么。
正好林笙进来，两个人还疏离客套地打了招呼。
“小笙姐，”裴年好奇地问：“那是谁？”
化妆间挺大，人也多, 你一句我一句的异常吵闹，林笙左右看了看, 见没人注意到这边, 才开口：
“杭思嘉的新经纪人。”
顶着裴年惊讶的视线，她接着道：“刚上任就替她拿下部S+的古偶, 据说竞争对手还是个一线小花, 就这么轻轻松松把人刷了。”
“那陈辉呢？”想到杭思嘉这位前经纪, 裴年表情都不太好, “带新人去啦？”
“这就是我奇怪的点。”
林笙道：“陈辉也算是杭思嘉的伯乐了吧，出道之后也替她谈了好几个不错的资源，说换就换。而且, 人也没继续留在公司。”
至于是不得不走还是自愿离开，那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总之, 现在要更提防着她。”
裴年：“明白。”
两小时后，演员与导演陆续入场，前排是一个个蓄势待发的记者，后排则是举着手机或手幅，满脸激动的粉丝。
开场主持人便让他们一个个自我介绍。
轮到裴年时，她仅仅是拿起话筒，现场就是一阵尖叫。
“大家好，”裴年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小幅度地示意在场年糕们安静，“我是在《明徽传》中饰演林薇薇的裴年。”
因着她在剧中的戏份并不重，所以一开始的互动大多都在两位主演及导演之间，直到——
“我觉得沈明徽这个角色的闪光点就在于，她和某些角色不同，她是非常愿意为了大爱而舍弃小爱的。在她心里师兄固然重要，可宗门和天下百姓的性命应该大过一切。”
这段发言毫无疑问引起了掌声，然后下一秒，裴年就猝不及防被cue，“那裴年觉得林薇薇这个角色的闪光点在哪里呢？”
裴年心里冷哼一声，心说你们还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傻大妞吗！
她不仅把《真千金》这本书从头到尾看完了，还买了本《高情商发言》反复阅读。
裴年举起话筒，“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林薇薇这个角色是个很普通的绿茶反派，但其实不是的。”
“她是宗主之女，从小就被父亲，被师兄宠爱着长大，这造成了她性格当中的缺陷，同时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她娇纵任性，看不起平民出身的沈明徽，可她也会在分发物资时别别扭扭地送去一份，也会用难听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关心，归根到底不过是个怕被抢走心爱之人的小女孩罢了。”
“至于刚刚思嘉说的大爱小爱的问题，”裴年沉吟片刻，“只能说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在林薇薇这里，父亲与师兄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在最后关头，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守护所爱之人。”
“说得好！”导演带头鼓掌。
裴年羞涩地笑了笑，扭过头时，正好看到杭思嘉跟着鼓掌，她脸上虽是笑着的，但那笑怎么看怎么僵硬。
紧接着就是下方的记者提问。
他们一开始问的还比较收敛，大多都是剧情角色相关，可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提问的方向直接歪到了裴年的个人问题上。
一会儿是“对自己的锦鲤体质有什么想法”，一会儿又是“出圈后有没有圈内人找你要签名”……
裴年尴尬得不行，挑了两个问题回答后说：“不好意思，请多关注我们的剧。”
原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在最后的合影环节，又有个记者跳出来，“年年可以往中间站点吗？今天的造型和顾乾很搭呢。”
裴年：“……”
这话说的，槽多无口。
她选择直接无视，下台后林笙立马迎上来，“你都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怕你真傻乎乎地站过去了。”
裴年一脸无奈，“小笙姐你是觉得我有多傻，明摆的坑我还非往下跳吗？”
林笙抬头望天，小橙也笑着不说话。
裴年：“不是我……”
“好了好了，”小橙推着她往前走，“忙了一天了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小笙姐订了餐厅我们去吃饭吧！”
然而她们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时，迎面撞上了杭思嘉的新经纪人。
她背着包走得雷厉风行，与裴年擦肩而过时眼珠轻轻一歪，打量的视线从上而下。
短短一眼，透露出了浓浓的轻蔑与不屑。
吃饱喝足，林笙叫了车回酒店。
裴年懒洋洋点开微博，本来想看看今天有没有年糕拍了美图上传，却被一个高热度话题吸引了视线。
#P性女星真是出圈一次就飘了啊#
【今天某电视剧发布会，P性女星在后台臭脸，和女主毫无交流，发布会现场狂抢风头，甚至还很心机地和男主穿情侣装】
【谁啊谁啊】
【本人今天在现场，某些人真的红了就飘了，抢风头三个字完全刻在了脸上，有够不要脸】
【前面的，想想最近哪个女星最出圈】
【说实话我觉得她那个人设也是假的吧，以前默默无闻最近突然运气变好？扯呢吧】
裴年冷笑一声，打开评论框就想回怼。
“干嘛呢干嘛呢！”林笙眼疾手快夺走她的手机，“注意点哈，别乱发言。”
“你的一举一动可多的是人盯着呢。”
裴年深吸两口气，“我保证不回复，就看看。”
林笙将信将疑地把手机还给她。
不过到底不是从前那个小糊咖了，每一条抹黑她的评论底下都有年糕在反驳：
【我笑死了，骂都不敢直接骂，你有本事直接报裴年名字啊】
【不好意思我也在现场，年年让记者多关注剧的话你是一句不提啊】
【傻子都知道衣服是cody老师搭的吧，这都能硬黑？】
【就算抢风头又怎么了？怎么不怪你蒸煮没本事没人注意到她？】
【是是是，锦鲤人设都是假的，暗箱操作中的奖，所有大牌都要求着给她送产品】
年糕们的战斗力比起从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每个质疑裴年的都被怼了回去，而黑子们见状，迅速转变风口：
【所以互联网真的没有记忆是吗？她以前摆烂不敬业的事你们都忘光了？】
【内娱真是堕落了，没实力没作品单靠一个锦鲤人设就能圈这么多粉】
这两条评论一经发出，迅速被顶上前排，话题热度也直线飙升，出现在了热搜榜中部。
林笙揉了揉额角，“秦诗速度够快的。”
秦诗就是杭思嘉的新经纪人。
对方明显想要用这件事来恶心她们，现在还只是双方粉丝及水军之间的骂战，要是放任不管，败坏的就是裴年的路人缘了。
林笙也拿起手机给熟人打电话，接通前还在安慰裴年，“没事，我找人处理这件事。”
小橙还怕这件事影响裴年的心情，一路上都在转移话题。
“没事啦，不用太担心我。”
在这方面裴年倒是心大得很，即便当时觉得气愤，想想年糕们都替她骂回去了，也就不生气了。
更何况，那些人说的也没错。
她从前确实摆烂不敬业，现阶段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从前犯过的错裴年不会否认，但这些言论也不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障碍。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酒店走廊上，裴年和林笙小橙告别，“你们也早点睡，明天还要赶回剧组呢。”
裴年刷卡开门进了房间。
她也有点累了，连手机都没玩就拿上换洗衣物进了卧室，出来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我刚刚有坐过床吗？”
她早上离开之前特意铺了被子，可此时床沿那一块却有凹陷的痕迹。
而且……
空气中有股若有若无的汗臭味。
裴年对气味非常敏感，每次住进一个新房间，她都会用熟悉的香水到处喷过。
正当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时，窗帘一角突然动了动。
那一下幅度极小，且之后并未出现过，裴年便也没放在心上。
她躺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临睡前忽然翻到一篇有关私生的新闻，浑身汗毛直立。
所有的异常串联在一起。
“不会吧……”
裴年猛地掀开被子，迅速翻身下床，一把拽住窗帘一角往旁边一拉——
径直对上了个黑漆漆的摄像头！
那瞬间心跳加快，尖叫声也根本压不住。
而里面那人在被发现后也根本不慌，甚至狞笑着大步走出。
“本来只想拍点你的照片，反正都被发现了……”
话还没说完，裴年抬起脚用力往他身下一踢！
男人顿时痛苦地缩成一团，摄像机也因手臂脱力摔在了地上。
“死变态啊啊啊啊！”
裴年尖叫着，往他身上踹了两脚后，夺门而出。
自己的房间不敢再待, 裴年披上外套被小橙领去了她的房间。
不远处，林笙正一脸严肃地和管理人员争论着：
“这就是你们酒店的安保措施？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躲进房间里？”
“这得亏是发现得早，要是没发现呢？他就这么在窗帘后面躲一晚上？”
管理人员低头道歉, “是我们的疏忽, 因为之前也确实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已经报警了……”
小橙一直轻拍着裴年的肩, “没事的年年姐，警察很快就来了。”
裴年盯着地板放空，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其实私生问题在这个行业中非常普遍, 尾随、跟机、打电话……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但裴年没想到, 会有人胆子这么大。
她一想到刚才那直冲着脸的黑漆漆的镜头，后背就一阵发凉。
如果她没有看到那篇文章，如果她没有察觉不对去掀开窗帘，如果她从浴室出来时没有穿好衣服……
那么她睡着后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又会发生什么？
裴年不敢再往下想了。
林笙走过来，“那个人已经被带走了, 咱们去警察局做个笔录？”
裴年点点头。
虽然她们已经尽力低调, 但在离开时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们，没一会儿, 就有人po了照片发到了微博。
【有私生藏在裴年酒店房间内, 据说还拿了高清单反想拍不雅照】
前几小时的骂战参与人数之多, 吃瓜人数也不少, 这条带有裴年标签的博文一经发出，评论瞬间破百。
【？？？】
【私生？还他妈藏在酒店房间里？】
【安保和前台干什么吃的？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
【这种人真的是变态】
【呜呜呜狠狠怜爱了，照片里我女看着也太脆弱了】
博主只发了一张照片, 是从侧面拍的，照片中裴年穿着宽大的外套, 头发披散，被外头的风吹乱了些。
只露了小半张脸，看着挺没精神的，唇也紧紧抿着。
这人原本也是想发到网上让大家一起吃瓜，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热度越来越高。
#如何看待私生问题#这一词条也直接蹿上高位。
从警局出来时，林笙道：“我问过了，这人是杭思嘉的粉丝，名声在粉圈内是出了名的臭，今天在现场觉得是你抢了杭思嘉的风头，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搞你。”
小橙狠狠啐了一下，“私生不是粉丝，这人就是个变态！”
好在并没有真的被他拍到什么。
“储存卡我已经拿了，晚点回去就把里面的照片都删掉。”
“那房间还是别住了，年年你今晚就在小橙房间凑合一下吧，反正明天就走了。”
裴年还是有些没缓过来，反应慢了半拍，“好。”
回去路上，她才知道这件事情闹得有多大，手机里全是好友发来的问候，纪皖皖直接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就连裴煊都打电话问她如今的情况。
裴年一个个回复过去，后又下拉列表，点进那个好几天都没有对话的聊天框。
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所有人都知道关心她，可她最想要的那个人，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因为这许多事情，裴年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偏偏旁边的小橙睡得特别香，她连翻身都不敢多翻。
因此天刚蒙蒙亮，她就披了外套出门。
今天起了点雾，风里也还带着夜晚的寒凉，街边商店都关着门，唯有几家早餐店里有着零星几个人影。
裴年原本想吃个早餐，顺便带点回去给林笙和小橙，刚准备过马路，身后陡然传来一声——
“裴年！”
她回头望过去。
有道身影从薄雾中走来，他脚步一开始很慢，可随着距离拉近变得越来越快，面容也渐渐清晰。
裴年愣愣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似的，直到奔跑带来的风将她头发吹起，下一秒，她就被人摁着后脑紧紧抱在了怀里。
怀抱是冷的，可扣着她的手又是热的，心跳加快，呼吸间是浓重的烟味。
“谢连，”因为身高差，裴年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谢连怀里，隔着衣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怎么在这儿？”
“是因为热搜吗？那你怎么……不发消息问问我。”
抱着她的力度小了些。
脑后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下一下，眷恋极了。
“因为，我想亲眼看看你。”
他的嗓音是意料之外的疲惫与沙哑，“想知道你有没有事，想看看你有没有被吓坏。”
他的车停在路边已经很久了，一开始是有着强烈想要见面的心情，可当车真的停在楼下时，又开始想——
贸然出现会不会吓到她，现在打电话是不是会把人吵醒……
指尖微弱的火光陪他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直到裴年的身影出现前，谢连都还在想，远远看一眼就够了，知道她没事就可以了。
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来？”
裴年顿了顿，用了些力把谢连推开，然后抬起眼，直视他，“谢连，你是喜欢我吗？”
很突然，但问出口的那一刻，裴年只觉得无比轻松。
“是。”
谢连轻笑着，嗓音含混，“虽然这不是我预想中的告白场景，但没错。”
“裴年，我喜欢你。”
多年以后，裴年都还记得这一天的场景。
风吹起他们的发，眼前人半低下头，模样专注且深情，明明他整晚没睡，下巴处都冒出了青涩的胡茬，可眸子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明亮。
那一句话仿佛用光了裴年所有的胆子，她后退一小步，有点手足无措，“那、那我现在该说什么？”
“我、我愿意？”
谢连笑得更大声了些，他上前一步，重新把人抱回怀里，力道比之前更大。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比如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又喜欢了你多久。”
裴年表情空白了一瞬。
对哦，她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谢连道：“所以在你答应我之前，有些事我要先向你坦白。”
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裴年面前蒙混过关，但他不想，也不愿意用在裴年身上。
“因为运气的关系，一开始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所有对你的帮助与不同，都是为了我能摆脱那所谓的霉运。”
“所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很卑劣，我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呢？”裴年打断他，“你明明可以一直瞒着我的，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了，为什么？”
谢连难得怔愣了下，裴年回抱住他，语气坚定，“因为你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我有些时候是不聪明，可我也知道，人活着，有些时候就是要做出不得已的选择。”
“我一开始是有点生气，但你既然告诉我了，”裴年轻哼一声，“那就将功抵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