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机还在书燃手里,屏幕在这时又亮了下,周砚浔拿过来,垂眸划开。
沈伽霖在微信上发来一条语音,周砚浔选择扬声器播放,车里的两个人同时听到:
“啊啊啊啊,哥啊,亲哥,求你告诉我吧,你俩到底是不是在谈?”
周砚浔笑了下,手指按住语音键,眼睛却看着书燃——
“是在谈。”
书燃睫毛微颤,与他对视着。
周砚浔发完一条,接着,又按住语音键,发送第二条,一双点漆似的眼睛牢牢看着书燃——
“我爱她,我们在一起了。”
书燃住进衡古的时候,不仅带了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个很漂亮的玻璃鱼缸,里面养了造景的水草,以及两条红白配色的龙睛金鱼。
养鱼这件事是书燃提的,在周砚浔说完那句“我爱她”之后,他们临时转变方向,去了花卉市场。
卖观赏鱼的那个店铺里,老板很会做生意,眼睛也尖,看到周砚浔带了块价格不低的腕表,就开始见缝插针地向他们推荐更漂亮也更贵的鱼。
周砚浔不怎么不理会,只看着书燃,由她来选。
书燃摇头说:“我要龙睛,也不要什么蝶尾、‘黑牡丹’、‘混江龙’之类的名贵品种,最普通的红白就行。”
龙睛被视为中国金鱼,据说元明的时候就有了,内廷府邸都养这种,模样和颜色都很讨喜。
老板看她一眼:“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挺喜欢老传统?”
书燃弯唇,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男朋友喜欢这个。”
老板越过书燃,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周砚浔,笑呵呵的,“小情侣感情好,真叫人羡慕。”
说这话时,有其他客人从旁边路过。
周砚浔伸手揽着书燃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下,防止路人撞到她。
书燃的肩膀碰到周砚浔的胸口,她仰头,对他笑了下,笑得周砚浔只想抱住她,低头亲下来。
有几个穿校服的小女生在旁边挑盆栽,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活泼热闹,其中一个看到周砚浔,眼睛亮了下,手肘抵了抵身边的同伴,叫同伴一起看。
周砚浔感受到那些视线,顿了下,忽然低头,唇贴着书燃的脸颊,轻轻碰了碰。
书燃怔了一瞬,并没躲开,手指沿着周砚浔的手臂滑下去,越过手腕,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旁边隐隐传来几声压低分贝的惊呼,小女生们脸都红了,小声议论着——
“看起来好甜!”
“也很般配啊,那个姐姐好漂亮。”
“拍下来都能做壁纸了。”
回到衡古,鱼缸被安置在客厅的高几上,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两条龙睛在水草间来回游动,悠然自在。
周砚浔先去洗澡,擦着头发出来时,书燃铺了个小垫子,坐在鱼缸前的地板上,认认真真地在看鱼。
他走过去,手指在她后脖颈那儿捏了下,低笑着:“这么喜欢啊?一直看着。”
书燃闻到他身上的水汽,还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又清新又干净。周砚浔挨着她坐下,运动裤和白T恤有些松垮地堆在腰腹那儿。书燃余光瞄见,不知怎么想的,伸手贴过去,想帮他理一理。
周砚浔莫名一僵,立即捉住书燃的手腕,“别乱碰。”
书燃愣了下才明白过来,热意上涌,脑袋发涨,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小声解释:“衣服——我就想帮你弄一下衣服。”
周砚浔忽然用力,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扣着她的腰,“你弄我哪儿,我都受不了。”
外头天色暗下来,房间里开着灯,光线透过鱼缸,水纹似的波痕落在地板上,也落了一些,在书燃的小腿那儿。小腿线条柔美,皮肤白到发腻,脚踝处隐隐有几道青色的脉络。
周砚浔收回目光,贴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点,书燃被他箍得发出细小的呜咽,声音有点抖,叫他的名字:“周砚浔。”
他含混地应了声,喉结滑了滑。
书燃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下,说:“从医院回来后,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和周絮言的关系好像有点紧张。”
听到那个名字,周砚浔有一瞬的紧绷,书燃感觉到,安抚性的在他唇边也亲了下,说:“你别紧张,我不是要探听什么,而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跟周絮言不一样,他做的一切事,周家其他人做的一切事,都与你无关。”
“你很好,比所有人都好,我最喜欢你。”
书燃跪坐着,手臂抱住他脖子,脸颊也贴在那儿,声音软软的,继续说:“有些事你暂时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你说过的,时间很多,我们慢慢来。”
“我慢一点了解你,更多地了解你,然后,一定会更喜欢你。”
房间里气氛安静,呼吸也静。周砚浔眼睛低下来,看着她。
“我没有很聪明,可能没办法帮你做什么,”书燃同他对视着,眼神很温柔,“但是,我会陪着你,也会很爱你。”
周砚浔长久地看着她,然后慢慢低下来,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很轻地说:“只要你爱我,只要你能爱我……”
他就可以涉过一切苦,原谅一切罪。
不再恨,没有怨。
房间里越发安静,小鱼游来游去,水纹淋漓地映在墙壁上。
书燃歪了歪头,唇边弯着笑,小声说:“我是不是很乖呀?”
周砚浔看着她,看得很专注,眼底累积了太多情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深与浓。
被他这样看着,书燃觉得心口很热,手心浮起汗湿,本能地有点想躲,腰却被他更紧地扣住。
“周砚浔,”她无意识地吞咽着,小声叫他,“你想不想亲我啊?”
周砚浔摸了下她的脸颊,又移到她下颌那儿,指腹勾了勾,“让我亲吗?”
书燃觉得腰很软,撑不住似的,手臂也是,几乎要搂不住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让你亲啊,像在车上那样……”
呼吸有点重,周砚浔喉结滑动得更明显。
书燃咬了咬唇,又笑起来,又轻又弱的声音,对他说:“喜欢你亲,更喜欢你别很快停下来,久一点。”
“喜欢你亲久一点……”
她提前在地板上铺了小毯子,周砚浔扶着书燃的后脑,慢慢地,放她躺下来。
金鱼薄纱似的尾巴拨开水流,光晕摇摇晃晃,波纹悠悠荡荡。
周砚浔俯身低下来,靠近她,也吻住她。
手掌贴合着,十指相扣,呼吸热热地缠在一起。
吻很久,爱也很深。
在这夜里。
第36章 温柔
深重的吻, 呼吸几近失控,缺氧的感觉,到最后, 还是书燃先招架不住,手指小心地推了推周砚浔的肩膀, 隔开些许距离。
周砚浔的状态并不比她好,在喘,也在出汗,纯黑的眼睛看上去又深又凶,胸口起伏得毫无规律,一下一下。
气氛潮湿而凌乱,一塌糊涂。
金鱼吐出透明的气泡, 房间里好像结满水汽。
周砚浔低下来,额头抵在书燃肩窝那儿,慢慢平复情绪。两人贴合得太过紧密, 年轻男人的体温与鲜活,就那么毫无遮掩地被她感受到。
书燃头皮有些麻,脊背和双腿僵硬着,不敢乱动, 小声叫他:“周砚浔。”
他听见她的声音,无意识地朝她贴了下,书燃动作一顿,说不清是腿,还是腰腹那里,被他运动裤的布料粗糙地磨蹭着。
那种感觉, 有时候比亲吻和噬咬,更让人心慌。
书燃手指蜷缩, 看着他,眼尾有些红,被人欺负了似的,更小声地说:“我是不是让你很难受?”
周砚浔撑在她上面,肩胛处凸起清瘦的骨骼形状,他笑了声,手指揉着她有些汗湿的脖颈,贴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说了句——
“燃燃,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快乐,永远都是。”
那晚,书燃依旧是贴在周砚浔怀里睡着的。床单干净,被子很软,房间里温度适宜,周砚浔让出一条手臂给她当枕头。
半睡半醒时,书燃有些恍惚地想,养成一个奢侈的习惯,大概是最简单的事。短短两天,她就已经适应了衡古的室温,以及周砚浔的拥抱和气息,不想睡宿舍窄窄的组合床了。
她悄悄睁开眼睛,周砚浔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感受到她的视线,也将眼睛睁开,看着她,笑了下:“看我做什么?”
书燃伸手碰了碰他的喉结,很轻地说:“周砚浔,你也是我的快乐。”
奢侈的宝贵的快乐。
说了两句话,困意逐渐散了,书燃捋着被压到的头发,忽然想起周砚浔腰侧的刺青,有些好奇地问他是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要把名字刺在身上。
周砚浔搂着她的腰,声音听上去有些倦懒,告诉她,刺青是高中时做的。
“当时我就想,人活一世,其实什么都带不走。有朝一日,寿终正寝,能和自己的名字一起火化入土,也是件挺酷的事儿。”
书燃被这个理由弄得愣了下,不知道是该说他年少轻狂,还是该说他言行无忌。
这些日子的接触中,她能感受到周砚浔身上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他清醒着,也颓丧着,张扬又孤独,意气风发之下,黑色的眼睛里总有冷漠。
明明家境优渥,却像是吃过很多苦,承受了很多伤,在逆境之中锤炼出一身嚣张并顽强的骨骼。
书燃感觉到心疼,她贴过去,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喃:“周砚浔,你要长命百岁。”
周砚浔顿了下,垂眸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好,长命百岁。”
书燃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小声说:“先把烟戒了,好不好?”
被子滑下去,周砚浔伸手去拉,一时没顾得上回应。
书燃又说:“不能马上戒掉也没关系,烟蒂留长一点,少抽一点。”
“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少抽了,怕你觉得难闻。”周砚浔抱她抱得很紧,指腹磨了下她的脸颊,“以后不抽了,一根都不抽。”
书燃看着他,眼睛眨了下,忽然笑起来,笑得很漂亮,“你真的好好啊,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周砚浔没什么好,”他很淡地说,“是你把他变得很好。”
书燃不知道,有一段时间,周砚浔等的状态糟糕到什么程度。
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一起长大的弟弟与他渐行渐远,陈西玟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憎恶和排斥,而周淮深只想要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他毫无归属感地活着,没想过什么时候会死,也不期待能活得很长。
他在肋骨上纹下自己的名字,因为除了自己,他一无所有。现在,喜欢的女孩子对他说,周砚浔,你要长命百岁。他忽然觉得长久地活下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活很久很久,就能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
我只想身体健康,要活到过百岁,不需拐杖都可跟你相拥。
夜色很暗,层层落下,书燃终于睡着,半边脸颊埋在被子里,显出几分稚气与可爱。周砚浔摸摸她的头发,又低下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和嘴唇。之后,他起身,离开卧室,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窗外灯火繁华,没有月亮,周砚浔将窗子半开,冷风漏进来,夹杂着几片薄薄的雪。他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眼眸慵懒地半眯着。
几分钟后,一通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
那边叫了声浔哥,周砚浔懒懒地应了声。
“你让我查的人,我查到了,”对方说,“窦信尧这人没什么背景,家里做点小本生意。这几年他跟着展叔在混,名义上是个经理,其实就是看场子。”
周砚浔一顿,“展叔?”
“展叔全名叫季展业,跟人合作在新北街那头开酒吧,还有个洗浴中心。新北街紧挨着石口营,那地方你也知道,就是个城中村,面积挺大的,里头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生意好做,也不好做。窦信尧这些人就是展叔养着用来看店圈地盘的。”
周砚浔吹着冷风,没吭声。
书燃遭遇的那场车祸,绝不是意外,周絮言一定是故意的。车祸发生在一处住宅区,书燃做家教的地方,周砚浔不放心,让人查了下,居然查出来一个窦信尧,书燃的学生是窦信尧的继妹。
真巧,巧得有点不对劲儿。
那头的人继续说:“季展业跟周家没什么生意上的牵扯,差得远着,他攀不上。窦信尧跟二少倒是在夜店见过几次,喝过酒,算不上朋友,但肯定是认识的,一年前他们就认识。”
所谓二少,就是周絮言。
周砚浔迟迟没搭腔,那头的人不免紧张,试探着叫了声:“浔哥?”
冷风吹得头疼,周砚浔回了房间,打开冰箱拿出瓶纯净水,倒了小半杯,“我在听。”
那人想了想,“你要是想弄窦信尧,并不难,一个地痞,随你怎么收拾。比较麻烦的是展……季展业,这人四十出头,在石口营混了半辈子,什么营生都干过,社会关系很复杂,有几分声望。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周砚浔拿着杯子,打断那头的话音:“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他挂断了那通电话。
书燃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侧多了股寒意,她下意识地伸手,周砚浔立即抱她,掌心搭在她背上抚了抚。
“你去哪里了呀?”书燃揉着眼睛,声音有点软。
“倒了杯水,”周砚浔垂眸看她,“空气太干,你要不要喝一点?”
书燃点点头,接过周砚浔递来的杯子。
周砚浔看她喝水,看得很专注,忽然说:“做家教辛不辛苦?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书燃愣了下,摇摇头,“不辛苦,我的学生很可爱,学习很认真,家长也挺和气,还会发红包请我喝奶茶。”
周砚浔不知怎么想的,又说:“你喜欢他们?”
书燃握着杯子,“喜欢啊。”
周砚浔抿唇,没什么情绪地说:“那我呢?”
书燃被水呛到,咳了几声,周砚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小姑娘无奈又好笑地瞅着他:“睡迷糊啦?怎么连学生的醋都吃?”
周砚浔将杯子拿走,躺回到被子里,重新将她抱紧,轻声说:“听不惯你说喜欢别人,学生也不行。”
窗帘折起一角,清寒的冬季天光薄薄地落进来,周砚浔的眉眼陷在那片影子里,显得分外精致,还有一种少见的洁净感。
睡意涌上来,书燃把脸颊埋在他肩膀那儿,撒娇似的蹭了蹭,含混地说:“对别人,只是普通喜欢,对你,是好多好多喜欢,用都用不完。你和别人不一样。”
周砚浔听完,看着她,微微沉默。
书燃又睡着了,即便睡着,也是贴在他怀里,很安心很依赖的样子。
周砚浔长久地看着她,手指偶尔碰一下她的头发和脸颊,神色和动作都很软,直到晨光亮起,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手机屏幕亮了下,周砚浔一手抱着书燃,另一只手拿起来,翻了翻未读消息,回复几句。时间还早,他睡不着,点开朋友圈百无聊赖地滑了几下,看到一条好友动态。
女孩子有些委屈地抱怨男朋友不肯用情头,嫌幼稚,也不肯在朋友圈发合照,说账号里同事太多,影响不好,这让她特别没有安全感,好像随时都会“被分手”。
周砚浔若有所思,几秒钟后,他长按朋友圈右上角的小图标,发了条文字动态——
【答应她要戒烟,为她活到一百岁,说到做到。】
书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睡醒,她看到窗外天色晴朗。
即便放了寒假,书燃依旧忙碌,要把初中物理的知识点全部温习一遍,为去教辅机构给学生上课做准备。
周砚浔半只脚踩进了生意场,有很多推脱不掉的应酬,不能一直陪她。吃过早餐,两人各忙各的,书燃借用周砚浔的书房和电脑,做备课笔记。
快中午时,书燃收到宋裴裴的消息,她拿起手机回了几句,随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周砚浔的动态不期然地跳出来。书燃顿了下,以为自己看错,将动态上方的蓝色ID点开,反复确认两遍,怔愣之后,心口处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