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想过放过朕了？”
“你，不是一直想置朕于死地吗？”
“何必又装出这个样子来？”
“朕如今这样子，也都是太后你逼出来的啊……既然朕关了太后的亲儿子。那太后就自己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吧。何必闹到朕面前。”
“你！”
太后眼眸一转，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好像想起了一件事。
她冷笑了一声，她缓缓站直身子，冷冷的看着萧怀衍。
“皇帝，你真的不把炎儿放出来。”
“那你亲手杀了先帝一事，哀家可就不帮你瞒着了。”
萧怀衍冷冷的看了过来。
太后眼眸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等她一走。
李庆急忙进殿来。
只见，萧怀衍坐在桌案后，面色无虞，淡定自若。
仿佛刚刚的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李庆这一刻也明白了些许。
他叹了一口气。
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分也算是到头了。
彻底的到头了。
先帝爷在天之灵，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
苏依锦静立在秋月宫前，牵着小云楚的手静静的站着。
迎春从远处过来，压低着声音道，“娘娘，太后娘娘刚从养心殿出来，回德禧殿了。”
苏依锦轻轻的嗯了一声，静静的看着远方。
没多久。
那抹熟悉的身影就出现了。
萧怀衍看到苏依锦的那一刻，眼眸怔了怔。
苏依锦勾唇，冲着他笑。
“陛下……”
萧怀衍近前，苏依锦就上前抱着他。
萧云楚听着他母亲的吩咐，这一次乖巧多了，脆生生的也唤了一声。
“父皇……”
萧怀衍听到声音，眉目不善的瞪了萧云楚一眼。
他牵着苏依锦的手，径直的进了屋。
把萧云楚扔给了李庆他们看着。
萧云楚这小短腿自然是跟不上的，他看着这紧闭的门，只能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哼！”
父皇坏坏！
父皇是这世上最坏的女人！
父皇一定就是母妃口中所说的那种，书里最坏的人。
大反派！
没错，父皇是大反派！
母妃说过，大反派是坏人，要离远远的。
可是，母妃为什么要和大反派贴得那么近。
每每提起父皇，还一副幸福开心的样子。
可父皇是坏人啊！
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苏依锦在榻上坐下，看着面前的男人，取笑道，“陛下又和孩子过不去了，他还小，喜欢黏得臣妾些也是应该的……”
苏依锦抬手，贴上了他的手背。
只听萧怀衍沉声道，“阿锦，他运气是好的。选择了你做他的母亲……你是一个好的母亲，朕的运气却不太好。”
苏依锦心都快疼坏了，拉着他的手。
“陛下不许胡说，人出生又没办法选择母亲……在臣妾看来，陛下不把那个人当母亲就是了，好在……先帝对陛下总归是好的，所以啊，陛下也要学着去做一个好父亲哦。”
萧怀衍眸子深了深，把苏依锦拥进了怀里。
“阿锦，朕的运气不好，那小子一出生就能遇见你，而朕却是在这么多年后才能遇见你……”
苏依锦:“……”
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人，又和孩子吃上醋了。
这人是从小在醋桶泡大的吧。
苏依锦表示很沉默。
苏依锦把孩子交给了乳母，陪着萧怀衍入睡。
她紧紧的抱着他，试图借此给他一些力量。
太后去了一趟养心殿。
苏依锦根本不用想，都知道太后说了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太后可是只认了萧怀炎这个儿子。
她的儿子被关起来，她自然是着急的，指不定又去萧怀衍面前说了一些多伤人的话。
她躺在他的怀里，抬眸看了一眼。
萧怀衍向来不会与她提起那些个过往。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的抱住他。
也盼着在他那暗无天日的过往中。
在不曾享受过母亲的温柔日子里，先帝这个做父亲的，能给予他温暖。
萧怀衍入了梦，回到了那个可怕的过往。
他站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场父皇与母后之间的争吵。
父皇愤怒离开。
母后气红了眼，却是发现了躲在了角落里的他。
他低下头，压低了那张与先帝相像的脸。
可，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母后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来，她高高的扬起手，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她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这个负心汉！你应承过我什么？你娶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如今却是被那狐媚子迷了眼，你眼里哪里还有我！”
“贱人！贱人！你们都给我去死！”
“你和你父皇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眼里热泪滚动。
他见过他父皇与母后相爱的模样。
如今，也算是见过了父皇与母后撕破脸皮的模样。
为着的是宫里最得盛宠的钟妃。
以前，父皇对母后有多宠爱，如今对钟妃就有多宠爱。
这份失落，几乎让母后的心理变得扭曲。
而他，也替父皇承下了这一份愤怒。
可父皇却是知道的。
他无意间露出了自己的身上的伤。
他看着自己父皇的神情。
他就知道父皇知道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可是，他的父皇却是什么都没做，全当不知道他忍受着些什么苦楚。
再之后。
父皇扶起了钟妃的娘家，试图削弱了母后娘家的权利。
此举，也彻底惹怒了母后。
他们之间，不再像是夫妻了。
而是真正的皇帝和皇后了。
他们互相制衡，明争暗斗。
母后是皇后，她想扶持萧怀炎坐上那个皇位。
可父皇喜欢的是钟妃生下的那个孩子。
他想立钟妃的孩子为帝。
可那个孩子，最后死了……
宫里的孩子，都死了……
钟妃也死了。
父皇只能从萧怀炎和他之间选择一个。
最后，父皇为了报母后杀钟妃之子之仇，选择了他。
他选择了他继承皇位……
他跪在殿内，听着他的父皇说着过往的话，心里却是激不起任何的波澜。
因为，他对他的这个父皇没有任何感情。
如今，他已年老，他想与他说一些父子情深的话，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来说去，只剩下叹息。
其实，先帝若不想将皇位给他，萧怀衍也有自己的法子去争一争。
只是，这条路，能让他更名正言顺一些。
他道，“父皇，儿臣可以帮你，父皇想让母后没法得偿所愿，想让母后的余生都没法好过，儿臣……都可以帮你。”
先帝听着他这番话，眼前一亮。
也明白萧怀衍并非是个庸人。
毕竟，萧怀衍能一眼看到他想要的是什么。
先帝临死前。
把萧怀衍和太后等人都叫进殿内。
独独把萧怀衍叫到跟前来。
他把那道继承的遗嘱交给了他。
萧怀衍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再之后，他的父皇死了……
死在他的手里。
萧怀衍从梦中惊醒。
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父皇不想让他母后好过。
他的父皇知道他母后对他做的一切，知道他不可能不恨他。
他利用他，把他当成了一颗棋子。
最后一颗，对付太后的棋子。
所以……
萧怀衍没有母后，也没有父皇。
钟妃的孩子若没有死，钟妃郁郁寡欢，也跟着去了。
这皇位，只怕不能这么容易到他的手里。
萧怀衍看着身旁睡得正熟的苏依锦。
他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悄无声息的进了殿内。
守夜的乳母被吓了一跳，正要出声，却是被制止了。
他进了殿内，看到了睡在床上的萧云楚。
他可爱的小脸睡得正熟。
床上堆放着好些个东西。
好看些的是周美人做的，稍微丑些的是苏依锦自己亲手做的。
萧云楚怀里正抱着一个不像老虎的老虎玩偶。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只了。
萧怀衍伸手，随手挑了一只，仔细的端详着，视线又落在了萧云楚身上。
他幽幽的看着萧云楚。
萧云楚似是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惊醒，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绷着一张脸的萧怀衍。
他吓了一跳，呼吸一窒。
“父，父皇……要，要做什么！”
萧怀衍看着他，一声不吭，却是突然抬起手。
萧云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父皇可不许打楚儿，楚儿可没做什么坏事。”
果然，父皇就是想着趁母妃睡着的时候过来收拾他一顿。
“父皇可不能打人的！”
萧云楚大大的叫唤了一声，试图叫醒睡在隔壁的苏依锦。
母妃可快过来救救他！
“母妃待你是最好的，你要保护好母妃……”
萧云楚一怔，待反应过来后，他抿紧了嘴巴，“母妃待楚儿是最好的！母妃是最疼楚儿的，楚儿一定会对母妃好，一定会保护好母妃！”
“嗯。”
萧云楚看着萧怀衍那一张脸，心里又暗暗的道了一句。
母妃待楚儿比父皇还好呢！
宫里就出事了。
确切的说，是德禧宫出事了。
那些个传萧怀衍的皇位并非是继承正统的流言在有心之人的安排之下，又传了起来。
而太后这时候也放出消息。
她说，她对不起先帝，因着皇帝是自个儿子的缘故，所以替儿子瞒下了这一切，可这个位置终究是不属于萧怀衍，所以才酿成如今的后果。
让一个德不配位的人，坐上了这么一个位置，连累了世人受苦。
今日，她将把这个真相告知公众。
所以，有着不少大臣都递了请帖进宫，要去拜见太后娘娘。
他们担心陛下会直接拒了他们的请帖。
可这请帖一拒，更是坐实了陛下的皇位来之并非正统的缘故。
可是，他们却是多想了。
这请帖一送进宫，陛下就允了。
百官面面相觑，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就没派上用场。
甚而，没多久就有小太监前来带领他们了。
“各位大人，这边请，咱们只能从这条小路过去了，那边啊是皇贵妃娘娘的宫殿，她去如今怀有龙胎，正是要静心养胎呢。”
百官被领去了德禧殿跟前。
看着这比慈宁宫还小了不少的德禧殿，眼里满是不赞同。
领路的小太监转过身来。
“到了，各位大人，到德禧殿了。”
“对了。因着慈宁宫与太后娘娘的命格相克的缘故，所以如今太后娘娘移居德禧殿。”
有大人这才想起。
“是了，太后娘娘大病了一场，反而住到这里倒是好些了，想来真是与慈宁宫的风水不太合适了。”
“各位大人请。”
百官纷纷进了殿。
只见，殿内，只坐着这么一个半老的妇人，她打扮相宜，端坐在上头。
百官只敢看一眼，就忙低下头，给她见礼。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起吧。”
众人应声起来。
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你们知道，哀家今日为什么见你们吧？”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既是知道的，只是那件事说起来可是冒了大不违。
如今事情还不知道如何。
他们也不敢开口去说些什么。
太后打量着他们，看着他们都来了，眼里却是丝毫不惊讶。
是了，萧怀衍不放人，自然是等于心虚，认下了这么一件事。
他自然只能放人了。
“这件事……”
太后垂了眼眸，一副愧疚的样子。
可还没等她说出个什么来，抬头响起一道声音。
“陛下驾到——”
萧怀衍来了。
太后抬眸看去。
一道玄黄色的身影踏进宫来。
众人纷纷跪下见礼。
萧怀衍与太后的视线在空中相对。
他勾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迈步在另外一边坐下了。
“朕也来听听，太后所说的是何事。”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神经绷紧。
这，太后娘娘说的自然是陛下的皇位来之不正的事，可是陛下却也来了。
这不是有种当着对方的面说对方的坏话的感觉。
气氛，实在是不太好。
太后脸色发冷，她瞪了萧怀衍一眼，开口道。
“哀家今日要说的这件事就是……”
“你们其中，有不少是前朝的老臣了，可记得，先帝驾崩那日……”
那些个老臣垂眸思考。
“太后娘娘……说的可是，那日……先帝宣了太后娘娘和陛下一同觐见？”
“正是。”太后抬起了下巴，“先帝要走了，宣了哀家与皇帝进殿内觐见，还有明王。”
“但是那天，我们并非是一起见到先帝的，等到陛下进内间见陛下，而哀家与明王自然是在外间等候着，可是突然里头传来一声动静，等到哀家与吴平听着动静进到里头时，却见到皇帝持剑杀了先帝。”
“先帝并非是自然仙逝的，他是被皇帝杀死的。”
众人哗然。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再提起，竟然是另外一个真相。
“那时，”太后斜睨了萧怀衍一眼。
萧怀衍神情淡定，眼中带着轻轻的嘲讽，好整以暇的看着太后。
太后继续道，“那时先帝手里还拿着传位诏书，他声称如今的皇帝是他的了，他让哀家与吴平替他瞒下了这个事实。”
吴平是先帝贴身伺候的公公。
“可如今，民间对于皇帝并非继承大统一事，持了怀疑，哀家这几日也多梦少眠，总梦见先帝，又想起那日的事，总觉得这传位诏书也未必是真的……哀家对不起先帝，哀家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为了西凉的子民，选择为他掩饰这件事。”
“可如今，西凉的子民都陷入苦恼之中，怀才而不遇，无贤明的君主可忠，”
“哀家自然要救西凉的子民于水火之中，这是哀家当初一手酿下的大错，如今就由哀家来揭穿这个骗局吧！”
太后掷地有声。
百官们震耳发聩，
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信息量实在是过大了。
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陛下的皇位并未继承大统了。
而是陛下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为了皇位。
这可是大不孝。
皇子多时，亦有九子夺嫡的说法。
兄弟相杀，血流成河。
可到底没有人敢去弑父。
可是，陛下却是这么做了。
众人低垂着头，汗流浃背。
他们这时已经回想起萧怀衍以往狠心果断的裁断，再想起他这般的行事，为了皇位，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先帝子嗣单薄。
唯有当时是皇后的太后娘娘生下的二子。
这继承正统，自然是嫡长比较占优势。
可在当时，萧怀衍并不出色。
可明王却是个不错的，他师承许太师，朝中多数重要官员对他都是赞许的。
就算是一些不涉及朝派相争的官员，观察着朝中局势。
也知道，这皇位只怕是非明王莫属了。
可没想到，先帝留下的传位诏书，上头写明了皇位继承人是萧怀衍，而并非明王。
可太后说，先帝是被萧怀衍亲手杀死。
那么就不排除还有一个可能。
陛下真的杀了先帝，然后改了那道传位诏书。
当时在殿内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吴平吴公公也在先帝死后，服下毒药，跟着一并去了。
太后更是亲自指认，就是萧怀衍杀了陛下。
这事，只怕是真的。
众人顾不上太后和陛下还在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太后转眸，幽幽的看向萧怀衍。
萧怀衍也淡淡的看着她。
太后冷声道，“如今，皇帝已经坐稳了皇位，你杀了吴平吴公公，现下又把明王关了起来，等你杀了明王，下一个又是谁？”
“下一个只怕就是哀家了吧！”
“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皇帝！”
“哀家独独生了你们兄弟二人，手心手背都是肉 ，哀家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你杀了他。”
“可是你连先帝都杀了，还有什么做不出的呢？”
众人听着这些个话，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萧怀衍冷冷的看着她。
他轻笑出声。
殿内骤然静了下来。
萧怀衍幽幽的开口，“太后编故事能力，可真是越来厉害了。”
“这般的话语，都能说出口了。”
“朕在这里也告诉太后一句，明王犯下大错，有谋逆之心，朕是不可能放了他的……”
太后的脸色当即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