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怎么会鬼迷心窍, 怎么会因为同情因为好奇而对他好？对他好是真的，对他很用心也是真的。
那个时候其实不求什么回报, 只是单纯地想对他好。但也没有想到, 她费尽心神照顾着的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人。他背叛她，伤害她, 还用炫耀的语气在唐明曳面前谈论她年少无知时怎样待他。原来他也知道一开始他很过分, 原来他也知道她对他付出多少。
他什么都知道，他还是背叛了她。
——唐明曳会怎么想呢？
许今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看向唐明曳。
唐明曳仍旧冷静，一言不发。但从他紧绷的下颌线, 许今觉得他内心一定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淡然。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唐明曳有个前女友, 他们总是能见到他前女友, 他前女友还跑到她面前向她炫耀他们的甜蜜经历，她会怎么想呢？
光是在心里想想, 许今就万分沮丧。
理智上知道是过去式，情感上还是会受伤。
终于，唐明曳开口了。他果然有情绪。许今怀疑要不是她进便利店前嘱咐他不要打架，他现在已经对唐洄动手了。
他语调阴冷，说出的话非常不客气，没有平时的散漫随意，又认真又冷，看着唐洄的眼神跟看垃圾差不多，没有一丝感情。
这样的唐明曳是许今从来没见过的，一时间，连她都有点被镇住。更别提唐洄。唐洄呆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干巴巴道：“唐明曳，你不用太得意，今今她……”
话没说完，被许今的关东煮浇了一脸。
唐洄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啊！”
许今看他一眼都懒得，拉起唐明曳手：“我们走。”
唐明曳十分顺从地跟着许今走了。
寒风凛冽。
关东煮温热的汤汁顺着唐洄头发往下滴，一滴，两滴。
纸杯掉在他脚边，他狼狈地抹了把脸。
他目光追随他们，脸色难看，想追但不敢。
回到酒店，许今松开唐明曳的手。
路上，他们俩没有过一句交流。
许今不得不在心里猜测唐明曳此时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在想唐洄的话？是不是有些介意以前的事？实际上仔细想想，她对唐明曳没那么好，在这段恋情里，她付出太少。
计较过去发生的事是很幼稚，可是骤然知晓那些细节，失落也是难免的吧。
室内暖气很足，许今心里想着事情，进门后也忘记要脱外套。她热出一身汗，回头看，唐明曳也没脱衣服。
他在她身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有点出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盯了多久。
许今眨了眨眼。
“唐明曳？”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唐明曳回过神，缓缓应了一声:“嗯？”
许今想说什么，动了动唇，没说。
她垂下眼睛，热的不行了，默默脱衣服。
唐明曳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刚脱下的衣服，挂到衣架上。
许今视线跟着他，看着他站在衣架旁也脱下了外套。
他里面是件衬衫，纯白色，布料薄薄的，有点透。领口下扣子开了两粒，隐约能看到锁骨。
她曾在那里留下痕迹，现在好像没了。
她还记得那天，他不情愿又不知道怎么办。
唐明曳正抬手挂衣服，忽然间被抱住了。
他低头，看见许今把脸埋在他胸口。埋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头发。
他一怔，回抱住她，静静瞧了她一会，在她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很珍惜，小心翼翼。
两个人安静抱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出声。
许久——
许今:“唐明曳。”
唐明曳:“嗯。”
许今闷声问:“你在想什么？”
唐明曳不明所以:“什么？”
“刚才。”许今从他怀抱里直起身:“刚进来的时候。”
许今是鼓起勇气才开的口。
她想跟唐明曳好好谈谈，虽然避而不谈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唐明曳对她的态度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但是，没影响只是对她来说，唐明曳心里一定会有些难过。
她想告诉他，她和唐洄都是以前的事了，她那几年同情心泛滥，不止对唐洄好。那段经历在唐洄看来可能非常特殊，在她看来……也不能说不重要吧，只能说没什么特别的。
其实唐洄说的很多事她都不太记得了。
唐明曳沉默了下，没回答，反问道:“你呢？”
他垂眸看着许今，眼神认真。
许今看着他的眼睛，斟酌着说:“我在想，唐洄。”
“……”唐明曳:“你在想谁？”
他不乐意地蹙眉:“再说一遍？”
“哦……”许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改口:“我在想唐洄说的话，呃，就是在外面的时候。”
“嗯。”唐明曳脸色缓和了些，矜持地略点点头。
“我也是。”他回答她。
许今又不说话了。
唐明曳也不说话，像是经她提醒又想起了唐洄的话，又有些出神，半垂着眼一言不发。
许今戳戳他。
“唐明曳，”
许今低落地问:“你有点不开心吗。”
唐明曳重新看向许今，点点头承认了:“嗯。”
许今心一沉。
许今:“我……”
唐明曳:“我不知道你为他做了那么多。”
许今手抬起来，无意识地揪住唐明曳的衣摆。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明曳在说。
“一开始，我非常嫉妒他。”唐明曳坦白讲。
许今抬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手还是揪着他的衣摆。
唐明曳衬衫被她揪得皱巴巴，他也不在意，他继续说:“后来，我在想——”
许今追问:“什么。”
唐明曳静了静，再开口时语气分外艰涩:“我在想……你把伞给了他，你冷不冷啊。”
许今睫毛一颤。
“他不理你的时候，把你关在门外的时候……”
唐明曳声音低低的:“你该有多难过。”
没有人关心许今那个时候是否难过。
难过吗？当然是难过的。但要是没有唐明曳提, 她自己都忘记了。
她看着唐明曳，愣愣的，好半天说不出话。
而唐明曳看起来郁闷极了, 虽然在问她难不难过, 但是他的语气简直比她还要难过。
他说, 这段时间他常常后悔。
许今问他后悔什么，他说，非常后悔得知她和唐洄在一起后，他选择退出她的生活。
“早知道他对你不好, ”唐明曳极其认真地说:“抢也要把你抢到手。”
“也后悔没有早点说喜欢你。”唐明曳说其实是怕她不答应，一直不敢。怕被拒绝后两人关系会变得尴尬别扭, 朋友都没得做。
但也不甘心和她只是朋友, 所以，他把向她表白这件事安排在高考之后。
他计划了很多很多。他想带她去听她喜欢的歌手唱歌, 那个歌手有些名气, 他找了几个人一起抢票也没抢到，最终花高价买到两张票。他想带她去她喜欢的餐厅吃饭, 菜单改了又改。他给她定制了一条手链, 担心她不喜欢，又买下她提过一句的品牌里最热门那款作为备选。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火秀，独属于她的烟火秀，每一簇烟花都因她而绽放。
那一天, 他一个人去看烟火秀，从开始到结束, 漫长又短暂。就是在那天, 他决定再也不与许今见面。
他是很喜欢许今，但不愿意为此做下没有道德的事。早知道是这样, 早知道是这样……
道德算什么。
唐明曳半开玩笑地问许今:“假如我早一点跟你表白，你同意吗。”
许今毫不犹豫点头，“同意！”
“我愿意的，”她也有点难过了:“我愿意早点跟你在一起，我也希望我们早点在一起的……”
“现在也不晚。”
唐明曳揉了下她的脑袋，难得温柔:“我们还有好几十年。”
“嗯。”许今勉强笑了下，揉了揉眼。
唐明曳垂眸看着她，见她眼皮红红的，扯下她的手腕不让揉了。正要说话，一阵手机铃声。
是许今的手机。
唐明曳松开手，放她去接电话。
“这么晚，谁啊。”许今奇怪地翻出手机，一看手机屏幕，是串陌生号码，归属地倒是B市。
她看了看，看了又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
唐明曳扫了眼，一顿，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抬手要拦。
与此同时，许今摁了接听。
唐明曳微拧着眉把手放下了。
电话通了，手机里传出唐洄的声音。
“今今，我在你宿舍楼下。我想跟你好好谈谈，真的，我什么也不做，只想跟你谈谈。我们以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现在连最后谈一次都不能吗。我就在这等你，一直等你。我不相信你是真的不爱我了，我不相信你是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了。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要是有一天连你都不要我了，我就去死。”
唐洄声音颤巍巍，似乎是冷的。说话语无伦次，语速特别快。可能是跟别人借的手机，急着还回去。
唐洄又强调:“今今，你不来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唐洄:“哪怕等到死，我也……”
“你随意。”不等唐洄说完，许今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她重重摁几下手机屏幕，把这个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唉！”做完这些，许今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究竟怎么回事，真是烦得要死！”
唐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面前，每次见到她都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许今头疼得很。
“该不会，”许今看向唐明曳:“该不会他从哪知道了什么吧……”
唐明曳若有所思。
片刻，他拿出手机:“等我，打个电话。”
另一边，许今宿舍楼下，唐洄确实是跟人借的手机。
电话被挂断，他板着脸把手机还给了眼前的女生，也没有道谢。
女生是看他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穿的又少，同情他才上前问了几句。他还手机的态度不怎么样，女生也没生气。反而劝他:“这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你穿这么少，还真能在这等一晚上啊？”
“我不会等一晚上。”唐洄笃定道:“我女朋友会来找我。”
女生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那你加油。”
唐洄没理会，女生也没在意，收起手机转身走了。
唐洄站在原地，身姿笔挺，眼神坚毅，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关东煮味。
他坚信，许今一定会来找他。
就像一开始，他和许今刚认识的时候。
一开始，他拒绝许今的靠近。然而每次他拒绝许今以后，第二天，许今都像没事人一样笑盈盈地照旧出现在他面前。
许今总是愿意包容他。
就算她不愿意了，他也要想办法争取到她的愿意。
他真出了什么事，许今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唐洄等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许今没来找他。
许今不止这天晚上没来找他，第二天，也没出现。
天亮了，宿舍楼下人来人往，不少人向唐洄投来好奇的目光。唐洄头上肩上都是雪花，人僵硬地站在那里，冷的无暇顾及别人的打量。
冷到实在无法忍受，唐洄不得不拖着僵硬的步伐慢吞吞离开许今的宿舍楼。
他打算找个地方先缓一缓，等缓过来再找许今。然而，刚到酒店，刚坐下，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他接到了骆敏敏的电话。
骆敏敏:“唐洄，你在哪里。”
唐洄在骆敏敏面前做小伏低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敷衍:“敏敏，我有事。”
“你有事？”骆敏敏冷笑了两声:“你行，唐洄，胆子肥了，现在都敢骗我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在哪里！？”
唐洄皱眉:“少无理取闹了，我真有事，挂了。”
骆敏敏:“非要我说出来吗！你在B市，你来B市找你那个初恋来了是吗！你想知道我在哪吗，我也在这！”
唐洄一顿。
骆敏敏咬牙切齿:“唐洄，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说！我一定要见到你，然后给你一巴掌！一定！”
唐洄直了直身:“我——”
“你知道的，唐洄，”骆敏敏语气阴森:“只要我想，怎么都可以找到你。”
骆敏敏:“不想我用你不愿意的方式找你，你就老实点自己告诉我你在哪里。”
唐洄冷下脸。
“行。”片刻，唐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唐洄决定了，他要在今天跟骆敏敏做个决断。
门一开，骆敏敏刷地甩了他一巴掌。
唐洄被打懵了，头晕眼花, 站都有点站不稳。本来就因为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浑身难受, 现在更是昏头转向。
他撑着墙壁勉强站住, 没等缓过神，骆敏敏动作利落地又给了他一巴掌。
嫌不够，她还要抬手。
“够了！”唐洄忍无可忍，推了骆敏敏一把。
骆敏敏身体一向不好, 也根本想不到唐洄敢跟她动手，被他一推就推开了, 后背砰地撞到门板。
“唐洄, 你疯了？”骆敏敏不可置信地瞪着唐洄，一手扶门, 另一手下意识护着肚子。
唐洄面无表情。
“疯了？我是快疯了。”唐洄:“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谁不疯啊？”
“你说什么？”骆敏敏惊疑不定。
“我说——”唐洄靠近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受够你了, 我要跟你分手。”
说完这句, 唐洄心里一阵畅快。前所未有的畅快。
“分手？”骆敏敏笑出了声。
骆敏敏:“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分手，你算什么东西。”
想到什么，她收了笑，问:“怎么, 你是要跟你那个初恋和好？”
“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唐洄:“我只是通知你, 我们分手。”
骆敏敏冷嘲:“通知我？呵呵, 唐洄，你现在挺硬气呀, 攀上新高枝了还是怎么，还通知我一声，还分手……”
骆敏敏:“分不分手，不是你能决定的！就算分手，也只能是我不要你了！”
“那你别要我了。 ”唐洄不耐烦:“就这样，我们分了。你走吧。”
唐洄自认为该说的都说完了，转身要走。
骆敏敏扯住他:“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初恋？你已经决定好了？真要跟你那个初恋过苦日子去？你爸从没把你当个东西，你家老头子也早就烦死你了，我告诉你，没了我骆敏敏，你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唐洄厌烦地甩开她，用手理了下她抓过的袖口，慢悠悠开口:“离开你，我未必过得不好。”
“你真的攀上新高枝了！？”骆敏敏气得不轻，“我为了你离家出走，孩子都怀了，你就这样对我？”
她不说孩子还好，说起孩子唐洄就特别想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你要找人负责，找你前未婚夫去，少拿我当冤大头。”
骆敏敏错愕至极。
唐洄轻蔑地哼了声，再次转身。
“唐！洄！”骆敏敏咬牙切齿:“你怀疑我？”
唐洄回过身:“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你怀的——”
话没说完，他僵住了，睁大双眼，缓缓往下看。
他腹部插着把水.果.刀。
血迅速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
他又抬头看骆敏敏。骆敏敏眼神冷漠，攥着刀柄抽出去，接着，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第二刀。
唐洄:“啊啊啊啊啊啊！”
许今并不知道唐洄与骆敏敏之间的闹剧，元旦，她带着唐明曳回家拜访了她爸妈。第二天，她又跟着唐明曳去了唐家。
这是第二次来唐家，比起第一次，许今内心有些忐忑。唐明曳见她紧张，颇感新鲜地多瞧了她几眼，瞧得她更紧张了。
“改天再来？”都快到唐家了，唐明曳对许今说:“等你准备好。”
他玩着许今手指，漫不经心提议:“先去我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