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这就开始急了?
赵不息撇撇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还以为这个姓楼的能苟活这么多年会很狡猾呢,这脑子别说赶不上赵朴了,这看着还没陈长聪明呢……
看到赵不息脸色微变,楼县令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心中顿时得意起来,自以为赵不息被自己吓住了。
于是略微缓和了语气,“不过若是黑石子识趣,老夫也不会为难你。”
赵不息觉得和这种人说话就是浪费时间,不过她本来目的也不是为了来讨个说法,她只是遵守秦律,防止后续万一有人因知情不告和擅自越级告状这两项律法来攀扯她罢了。
“既然县令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那我也无话可说,先告辞了。“赵不息十分敷衍地拱拱手,转身就走,丝毫不给楼县令留饭的机会。
被留在原地的楼县令脸色十分难看,一脚踹翻了已经摆满了饭菜的桌案,将听见动静来安慰他的姬妾一把挥开。
“主君,现在不应该生气啊。”一直躲在后面的门客走出来,劝道,“若是不想办法解决黑石子,您的危难就要到来了。”
楼县令面色大变,连忙追问:“难道这个竖子还敢和我为敌不成?”
门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扯着楼县令的脖子问他,人家都找上门你还连她敢不敢和你为敌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的脑子。
不过,这个门客跟随楼县令多年,他知道楼县令虽然脑子不好用但是很听人劝,秦军还没打到的时候他劝楼县令逃跑不如投降,楼县令果然立刻放弃了逃跑第二天就投降了秦军。
“唉……请您下令,允许我带着人埋伏在驰道旁截杀黑石子。”
楼县令犹豫不决:“这……她毕竟是贤人……”要是被别人发现是他杀了那个黑石子,那他也讨不了好果子吃,曾经受到赵不息恩惠的人肯定会前仆后继替赵不息报仇,到时候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门客微笑:“可她又没死在您家中,谁知道这和您有关系呢?”
“彩!”
赵不息找到嬴政的时候嬴政正在她位于县城中的院子里吃饭,赵不息一屁股坐在嬴政对面,拿起干饼蘸了蘸肉汤就往嘴里塞。
“饿死我了。”赵不息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松鼠。
嬴政屈尊纡贵地替赵不息倒了碗热汤。
“怎么样?”
赵不息端起温水来咕嘟咕嘟灌了半碗,才放下碗,“害,那蠢货,有点脑子但不多,还不如没有呢。”
“先是转傻充愣嫁祸秦朝,被我揭穿以后又利诱,见我油盐不入转眼就恼羞成怒。装傻充愣,威逼利诱,没一样擅长的。”
赵不息小声抱怨:“……就这样他还敢看不起我,他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用下巴看我呢……以后我非要让他后悔。”
不过赵不息也就是和自家大才抱怨一下,发发牢骚,这些年因为年龄和性别看不起她的人可太多了,要是她各个在意早就被气死了。始皇帝那么厉害,他小时候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也没人看得起他,最后始皇帝不照样一统天下,那些当年看不起他的人现在估计坟头草都长到半人高了。被人看不起,就是所有厉害帝王的必经之路嘛。
嬴政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平静道:“那你想要亲自报仇可要快些了,晚一点说不准他就没有以后了。”
——因为他动了杀心。!
第33章 抢人头
赵不息哼哼唧唧:“用不着快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但是我不是君子,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弄死他。”
嬴政了然道:“明日就去郡守府衙告发这个县令啊。”
“你肯定想不到……哎?”赵不息正想要让赵朴猜猜自己打算用什么方法弄死县令,就被自家大才忽然冒出的一句话给惊住了。
赵不息一愣,挠挠头:“你是怎么猜到的?”
嬴政平静道:“你一向都不是遵守秦律的人,今日忽然遵守秦律不就是为了避免告状的时候‘知情不告者同罪’和‘无大事,不可越级而告’吗。”
论起对秦律的熟悉,嬴政比赵不息不知道要熟悉多少,早在他看到赵不息要去县衙询问县令的时候,嬴政就猜到了赵不息想做什么。
“你做的很好。”嬴政揉揉赵不息的发顶。
赵不息得意地挑高了下巴,
从答应乡老和里正们要为他们寻说法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如何解决此事。
依靠自己的名声和能力劝说或者逼迫县令减轻税赋?
这是下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算这一次能逼迫县令妥协,那个贪官下次也会找其他的理由欺压黔首,难道她还要一直盯着这个恶霸次次想方设法处理由他产生的问题吗。
一劳永逸的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这才是上策。
既然这个县令不老实,那就换一个老实的。
她的时间宝贵,眼看着秦始皇还有九年就要死了,留给她发育的时间都不多了,难道到时候项羽刘邦打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她还要在怀县对付一个炮灰县令吗?
嬴政忽然觉得身上发寒,赶紧端起茶碗喝了口热汤。
而此时,在楼县令的府邸,方才被他随手挥开的清秀姬妾望着楼县令和门客匆匆离去的背影,面色满是担忧。
他们要杀黑石子。女子抿了抿唇,脸上表情几次变化,最终变为决然,她转身往后门走去。
在离开府邸的时候,有谄媚的小厮凑上来询问这位楼县令十分宠爱的姬妾要去哪,她也只是随口打发几句,还向马厩的小倌要了一匹马。
楼家世代贵族,对于黔首来说十分宝贵的马匹在楼家并不少,这时候贵族子弟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楼县令也时常带着姬妾出城打猎,所以在女子向小倌要马的时候小倌也只是以为是这位楼县令进来最宠爱的美人想要练习骑术讨好楼县令。
“现在是我报答您的恩情的时候了。”女子轻声自言自语,牵着缰绳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多亏楼县令带着她去打过几次猎,她才学会了一点骑术。
她见过楼县令养着的那些门客,每一个都生的十分凶恶,他们都是曾经是杀过人的盗匪来投靠楼县令的。那些人只听命于楼县令,这些年坏事做绝,杀人如麻。
她要去黑石告诉黑石子,不要走驰道,不要独自离开怀县。
赵不息又匆匆赶回了黑石,陈平已经按照赵不息临走前的吩咐将田啬夫那里的税赋记录篆抄了一份回来,其中不只有今年的税收记录,还有先前两年的,再往前的就找不到了,不过这些已经足够证明县令的罪证了。
秦律规定“通一钱者,黥为城旦”,哪怕是贪污受贿一文钱也要受到重罚,楼县令这些年不知贪污了多少,足够他死几个来回了。
“这里还有各乡乡老们缴纳税赋的凭证,平也派人将这些从各个乡老手中要过来了。”陈平不只准备了赵不息吩咐让他准备的田啬夫处的记录,还派人前往各乡将各乡老处的纳税凭证要了过来。
有乡老处的纳税凭证,有田啬夫处的收受税赋的文书记录,这两样就能清楚明白的说明怀县这几年缴纳税赋的多少了。
赵不息大喜,果然不愧是陈平,就是这么细致谨慎,连她没想到的乡老们那里的纳税凭证都替她想到了。
“我得陈平,如鱼得水也!”赵不息拉着陈平的手,喜笑颜开。
真不愧是在《史记》上有自己世家列传的大才,就是好用,一边能处理整个黑石的事务一边还能替她想到她想不到的东西,真·大才啊!
陈平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满心都是被认同的欢喜感。
哪个门客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主君的认可呢。
得到了证据还不够,明日怎么去郡城还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从春秋到秦汉,几乎有点名气的人都喜欢养士,大到信陵君、平原君等养士数千,小到某些小贵族养几人,赵不息可不认为在怀县经营了数百年的楼氏家族没有蓄养的门客。
赵不息火急火燎带着溪去准备明日出行的安全措施。
留在的原地的嬴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陈平,略有深意开口:“你就是不息口中那个略有才华的陈平?”
就这么个黄毛小子也值得他的贤臣念念不忘,在信里夸还不算完,还要当着他的面亲亲热热拉着手说什么“如鱼得水也”。嬴政现在的心情,就像他看到他的重臣李斯背叛他亲亲热热投向其他六国君主的怀抱一样。
带着一种“你都见过朕了竟然还能看上其他人”的复杂不爽感。
陈平敏锐的察觉出了嬴政话中的针对,脑中迅速过滤了一遍记忆确认自己没有招惹过这个这几日总是黏着自家主君的咸阳商人,于是也迅速挂上一抹虚伪的笑:“平的确是黑石子亲口承认过的她最看重的谋士陈平,黑石子将黑石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了我处理,若是贵客在黑石做客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平在所不辞。”
还特意加重了“亲口承认”“最看重”“贵客”几个词。
仿佛特意告诉嬴政你不过是外来的客人,我才是黑石子全心全意信任的自己人一样。
嬴政脸彻底沉了下来,居高临下淡淡瞥了陈平一眼,锐利的目光使陈平下意识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到此,嬴政嗤笑一声,转身带着蒙毅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听出了嬴政嗤笑中的嘲笑之意,陈平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却又忍不住自惭行愧地低下头,手不自觉捂住了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在剧烈地收缩着。
方才那瞬间,他竟然有被一只凶兽盯上的感觉。
难道自己心理素质这么差吗?陈平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中。先前陈平一直自认为自己只是怀才不遇只是没有机会结交贵人,自认为若是有朝一日得遇贵人必要和其畅谈天下大势,可如今……自己竟然被一个商贾吓得站不住脚。
想到这,陈平更加羞愧,看来自己以往的确是太自大了。
赵不息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直奔后山,穿过了山间的羊肠小道,穿过了茂密的丛林,来到与众墨家弟子所在的研究所相邻的演武场。
想要造反,怎么能不蓄养些私军呢?
她能在黑石当这么多年的贤人,靠的可不仅仅只有一颗善良的心,她是真的有能带来核平的人和兵器的。
天色已经上了黑影,但是此处的演武场还是十分热闹,三三两两身穿盔甲的人互相对打,还有一队整齐的从高到矮列队的人正围着演武场跑圈,各个都扑哧扑哧喘着粗气。
赵不息走到高台上吹了一声哨子,众人这才停下纷纷看向赵不息,每一个人眼神都十分狂热。
“明日我要挑选五十人随我出门。”赵不息咧嘴一笑,“拿上研究所新造的弓箭,穿上甲……算了,还有外人在,就不穿铁甲了,穿藤甲吧。”这藤甲还是她从三国演义中得到的灵感,用藤蔓折叠制作,然后泡油,起码现在外面普遍流传的铜剑和含铁量极低的铁剑无法轻易刺透它们。
“也该再见见血了。”
自从一百二十里外的最后一个山贼团伙被消灭,黑石的军队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血了。
不就是养士吗,谁还没养个几百上千的啦?虽然不知道那个姓楼的养了多少,反正她养了五百多个。
在主驰道于怀县部分驰道相接的不远处山林中,十来个营帐分别散落在山林内的空地上,百余披甲执矛、甚至还装备了巨弩的兵士正安静地埋伏在山林中,监视着周围,尤其着重监视着驰道。
这些是嬴政带来的侍卫,每一个都是从秦军中挑出的百人敌,只负责护卫嬴政的安全。嬴政只带走一部分人随他进入黑石,剩余的近百人则在驰道旁侧的山林中就地扎营,负责监视驰道附近每一个行踪可疑的人,若是发现刺客,不用禀报,直接格杀。
要是杀错了人……那也没办法,谁让你鬼鬼祟祟的。
“王副将,前哨说有一群配剑的任侠正往这里来。”山林中一人奔跑着穿过山林,脚下如履平地一般几步就跑到了为首之人的身侧,附耳道。
王余半眯着眼睛,缓缓从草丛中站起身来,握紧腰间的长剑。
“果然有刺客想要行刺陛下,这些六国余孽,真是无处不在啊。”
一群配剑的任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陛下在怀县的时候来,必定是不知从哪里得知陛下行踪的刺客。哼,想刺杀自家陛下,也要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众将士听令,随吾出战!”
没有人出声应和,只有一道道的身影从各处草丛中站起来、树上跳下来,只有树叶摩擦盔甲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安静地站到了王余的身后。
蓄势待发。!
韩子曰:“侠以武犯禁”。
这里的侠指的并不是为国为民、急公好义的大侠,而是指的是争勇斗狠的散客,尤其是现在权贵们好养门客,但往往这些门客中就掺杂着许多投靠权贵只是为了躲避追捕的逋亡人。
楼县令的门客们就几乎都是恶贯满盈的凶人,他们多是杀了人逃亡到此,被楼县令招揽来的。
这些门客们佩戴着长剑,骑着马往怀县与外界的驰道交汇处赶去。
为首者看着不远处的驰道,眯着眼,恶狠狠吐了一口痰:“咱们就埋伏在那边树林里,等明早那黑石子来的时候,咱们就冲上去宰了她!”
“哈哈哈,大哥何必这么小心?主君不是说了吗,那黑石子就是个六尺稚子,咱们杀一个小童还不是如杀鸡一样容易。”他身后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大笑。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就是啊,咱们哪一个不是刀口舔血的汉子,谁把一个稚子放在眼里啊。”另一人舔舔唇,拍了拍自己腰侧的剑,他抬起眼正要再说些什么,下一刻却瞬间被掐住了脖子——
数道破空声猛然响起,霎那间几十支箭倒映在他因恐惧而狠狠收缩的瞳孔中,箭在他耳边飞过,在这瞬息之间,他做出了这一刻最正确的决定,从马上翻下去,把自己藏在马后面。
一轮弓箭过后,满地的人和马的尸体交叠着,鲜血染红了土地,十几个门客只剩下了三人。
“谁?是谁?”被惊到的马甩下来从而逃过了一劫的刀疤脸汉子愤怒地爬起来,方才有一只弩箭划破了他的脸,满脸的血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回应他的是又一轮箭雨。
这次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一支箭直接贯穿了他的喉咙,将惊恐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人再站着了。
过了一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尸体被拖拽摩擦土地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远。
许久,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终于逃过去了。躲在马尸体下的人松了口气,他从马上翻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撞到了硬茬,他可不像那个没脑子的刀疤脸一样愚蠢。
这人缓缓推开身上的马尸,心有余悸地缓缓爬起来。
他要离开怀县,那个姓楼的惹上了这么一帮狠人肯定是没活路了……
“哟,这么快就出来了?”
忽然想起的声音让他如坠冰窖,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甚至连转过身看是谁在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王余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藏个半个时辰吧……匈奴人可藏的比你好多了。”
狡诈的匈奴人往往会在兵败之后藏在尸体下面,他们很能忍耐,往往数个时辰甚至数日一动不动,然后在秦军处理尸体的时候突然跳起来拉着秦人同归于尽。
对这些见惯了匈奴狡诈手段的百战老兵来说,这个人的小把戏和匈奴比起来拙劣何止百倍。
不过是闲着没事,留着他看个乐子罢了。
…………
院子中,陈长和赵不息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两碟小菜,还有一壶淡酒。
陈长再一次后悔起自己为什么就上了赵不息这条贼船,好好的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
“黑石子,老夫真没有那个能力治理一县。”陈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勉强。
赵不息端坐在陈长对面矫正道:“您有什么本事难道我不清楚吗?那个姓楼的就是个酒囊饭袋不照样也当了十几年的县令,您比他强出何止百倍,您为何要看不起自己呢?”
可我是来养老的!不是来卖命的!
陈长差点就要急眼了,多亏他时刻都记得自己打不过赵不息,这才能勉强维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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