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和赵不息并没有什么交情啊,赵不息上位之后绝对不会如她的父亲一样宠信自己,也不会再接着任用自己做中车府令。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这个道理,赵高很清楚。他自己能够从昔日的小小奴仆成为今日高高在上的中车府令,不就是因为他是自小伺候嬴政的人吗?
赵不息手底下的门客那么多,她上位以后中车府令的位置绝对是要交给她信任的人的。
那他赵高还剩下什么呢?
当了这么多年大秦的中车府令,赵高已经忍受不了没有权势在手的日子了……他府中的美人,他的豪宅,那些整日如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转的门客,若是没有了权势,那这些东西就全都不是他的了!
赵高的双目通红,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只要一想到自己拼尽一生才换来的这小小一点的地位也会随着赵不息的上位而失去之后,赵高就觉得不可接受。
可片刻后,赵高紧紧绷直的肩膀又忽然松了下来。
他的脸上满是颓唐。
那是嬴政的决定,嬴政的决定没有人能够干涉得了。
他也不能。
以前他还能凭借自己对嬴政的了解而让胡亥讨好嬴政成为诸多子女中最受宠的那一个,可自从赵不息回来以后,赵不息就成为了嬴政最宠爱的女儿。
赵不息有比扶苏高上一大截的天赋和比胡亥要甜上百倍的嘴巴,还有和嬴政九成相似的脸,再加上嬴政对她的那一点愧疚,足以让赵不息在嬴政心中的地位超过其他任何一个子女了。
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低三下四伺候了嬴政一辈子才换来的这一点点的地位随着赵不息的继位而烟消云散。
赵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的向后跌入椅子中,内心被惶恐不安充斥着,手脚冰冷。
怎么办……
赵不息对咸阳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正在忙着弄市场经济,赵不息打算以怀县为试验地,先在怀县设置一个巨大的市场,将怀县打造为大秦的物流中心。
怀县的地理条件是很好的,一片平原只有最南边有几l座小山,山里还有煤矿和铁矿,虽然规模并不大,但是依照现在的生产力足够整个怀县用上几l十年了。西边靠近黄河,母亲河虽然脾气急的时候比较不好惹,但是脾气好的时候还是可以用来运输货物的。
在往北直接和上党郡河东郡相连,三郡一起构成最重要的中原腹地,在往北则是草原,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马匹和牛羊,往东也可以直连海边,方便盐和海货售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她的老本营发展了十几l年了,经济基础最为雄厚。
“最重要的问题还得是安全问题。”赵不息喃喃道。
怎么保证来往商贾的安全,怎么保证交易的安全?
保证商贾的安全倒是好弄,直接调军队来扫荡盗匪就行。
交易的安全就要麻烦多了。
“先进行实名认证,确定每个进行交易的商贾不是骗子。”赵不息心想。
而在咸阳,瘫倒在椅子上的赵高脸上闪过一抹狠厉。
不能让赵不息继位。
他得想点办法,现在陛下病重的消息还只有他知道……就连李斯也不知道陛下的病已经到了难以医治的地步,其他的大臣更是只以为陛下是得了普通风寒。
赵高知道朝中有不少臣子都是赵不息的人,好在嬴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病重,猛虎总是不愿意让其他兽类知道自己的虚弱的,所以现在陛下病重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但是赵不息早晚会知道的,朝堂上的大臣会告诉她,陛下也绝对会让她回来……现在他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权力,一无所有!!
“孙兄,这宫里怎么无缘无故还不让说那个字了?”
刘邦仿佛只是好奇一样,凑到了宦官首领身侧,笑嘻嘻问。
他在宫里混的如鱼得水,不单单是四个宫门守门的士卒和刘邦称兄道弟,就连咸阳宫内大大小小的宦官,刘邦也整日和他们勾肩搭背。
交朋友,刘邦最擅长这个了。
宫中的宦官也都愿意和刘邦一起玩,刘邦出手大方,下了值就带着他们去咸阳的酒肆饮酒作乐,为人慷慨好义,谁遇到麻烦他都愿意出手帮一把,更主要的是,身为有官职在身的小将领,刘邦从来都不曾看不起他们,拿他们真心当作兄弟看。
听到刘邦的询问,这个姓孙的宦官也只当作是刘邦八卦,他迅速瞥了四周一眼,确定周围无人之后才凑到刘邦耳边,低声道:“是陛下下令,说宫中如有敢言此字者,立诛。只怕是陛下这次的病,不是什么轻巧的病。”
刘邦心下骇然,掀起滔天的波浪。
“怎会如此……”刘邦诧异的看着王宦官。
“嘘!”王宦官捂住刘邦的嘴,警惕的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警告刘邦:“你我兄弟,我才将这等斩首的大事透露给你的,此事由我口入你耳,绝不可外传。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则你我俱死。”
刘邦仿佛被这话吓到了一样,连忙点头,王宦官这才把捂住刘邦嘴巴的手给收回来,又小心翼翼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之后才晃悠悠离开。
他是咸阳殿的宦官,近来他那顶头上司赵高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火气大得厉害,看什么都不顺眼,他若是回去晚了被抓住,少不了要挨一顿训斥。
在王宦官离开后,刘邦也返回了咸阳宫西门接着守宫门,看似认真盯着宫门前方,只是细看他的视线却并没有聚焦。
始皇帝病得不轻啊。刘邦心想,这都到了不让宫中人说“死”字的地步了,在他们沛县,只有病重的人家里才会避讳“死”字,估计咸阳这边的这个风俗和沛县应该差不多。
那这么看来,始皇帝的病绝对不是流传出来的“偶感风寒”这么简单。
风寒对于寻常黔首可能会是要命的大病,但是对于有名医在侧、名药无数的帝王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治不好的大病,更不会到了病重的地步。
刘邦眯了眯眼,心下有了决定,当下就面色如常地拍拍身侧裨将的肩膀,低声道:“老王,我尿急,先去一会茅坑啊。”
王裨将早就习惯了刘邦嘴里这些混混话,对刘邦点点头,就任由他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刘邦才捂着肚子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害,拉屎嘛。”
王裨将无奈摇了摇头。
这个刘季,人仗义本事也有,就是说话太不文雅了,让出身贵族的王裨将觉得有时候自己都没法跟他说话。
不过半个时辰,一封信就到了嬴侯府上,范增拆开看到第一行就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找其他人来,而后范增、陈平、韩信,就连正在府衙办事的萧何也来了,四人匆匆聚到了一起,四人中间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张被摊开的信纸。
范增最先开口:“刘邦来信,说陛下很可能病危。”
这个消息对其他三人不亚于平地惊雷。
没有人问这个消息是不是准确,也没有人问为何始皇帝忽然就病重了。
“先给主君送信。”陈平和萧何异口同声道。
范增也点点头,“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主君了,不过就算主君得到消息以后立刻赶回来,也要七日以后了。”
从咸阳到河内郡的路途并不算近,就算来回都骑着千里马日夜不停歇,也要耗费足足七天。
若是中间再歇歇脚,十天就过去了。
陈平和萧何顿时知晓了范增把他们喊过来的意思。
十天不算长,但是也不算短,在这个关节点上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储位争夺,乃是瞬息万变之事,赵不息把他们留在咸阳,也就是为了应付可能会到来的突如其来之事。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在赵不息回来之前咸阳不能发生任何超出控制的事情。
“陛下没有传召主君回来吗?”萧何皱眉问。
范增摇头:“或许有。”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现在谁都不知道。
嬴政是实权帝王,他想要瞒住一件事情太容易了。若不是有刘邦这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在咸阳宫内做内应,恐怕他们这些人现在连嬴政病重这个消息都不知道。
陈平缓缓道:“我会看紧其他公子。”
咸阳殿内虽然安插不进去人,但是那些公子府邸上可都被安插了不少黑石的内应。
总归若是陛下真有个什么不测,他也要传位给子女的,若是主君能顺顺利利回到咸阳继承帝位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其中有其他公子想要趁着主君不在咸阳而作乱……陈平不介意送他们去陪大秦的历代先君。
范增则又看向这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韩信:“韩信认为如何?”
对这些事不太关心,只是坐在这里走个过场就忽然就喊起来回答问题的韩信:“……我带骊山上的役夫打下咸阳,把那些公子大臣都杀了?”
韩信试探回答。
在场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只有在战场上才有谋略100buff,在战场下的智商是59,是谁呢?
范增忽略了韩信一点都不靠谱的回答,直接替韩信做了决定,“你先去骊山用建造墨宫的名义调五千役夫来。”
咸阳内的军队只有守卫咸阳宫的侍卫营,人数只有三千人,其他的军队都不被允许驻扎在咸阳,距离咸阳最近的一支秦军也在咸阳郊外三百里外,五千人由韩信统领足够应付变故了。
“唯。”跟在赵不息身边久了,韩信也知道自己的政治情商有些低,现在有擅长决断的范增给他安排工作,韩信十分欣然就接受了范增的安排。
“先把各个公子府上看好,取保他们不会趁机作乱,再让刘邦多打听一下陛下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现在咸阳殿内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后就等着主君来再做决断……”范增的条理十分清晰,还有萧何和陈平补充,很快就确定了他们目前应该做的事情。
其实他们也做不了太多事情,毕竟嬴政只是病了而不是死了。
嬴政还活着,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很快事情就商量完了,四人也分别散开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萧何依然在做他的治粟内史,陈平也混在一群臣子之中,韩信则驱马直接出了咸阳奔向骊山。
只是陈平今日下值之后就约了一个平时玩的不错的“好友”去酒肆喝酒。
这个好友名叫阎乐,咸阳县令,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赵高的女婿。
走出议事厅,范增的眼中却满是激动,他双手都在颤抖,眼含热泪:“终于啊终于,老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亲手给他选中的小主君披上玄黑帝袍了!
“咳……咳……”嬴政剧烈咳嗽,他紧闭着双眼,感受着自己仿佛被火烧着一样的胸膛,感受着自己逐渐流失的生机。
他的病,夏无且说这是不治之症。
这个世上没有仙人,也没有长生。
他和他的父亲,他的大父一样,终究是要死的。
嬴政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可似乎他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再伟大的权力在生死面前也显得渺小,天下的主宰也没办法逃离死亡。
嬴政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仿佛胸口堵着一团化不开的浓痰:“赵高,传朕旨意,让嬴不息速归咸阳,让她来见朕!”
赵高的面色顿时苍白得可怕。
“赵高?”嬴政又喊了一遍。
赵高的肩膀打着哆嗦,他上前:“……唯。”
嬴政这才放心又躺下,不过几息的时间,又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昏睡状态。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赵高的表情了。
自然也看不到一向以微笑示人的赵高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
赵高就站在距离嬴政的床榻三步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一会是恐惧,一会又是怨恨,还夹杂着不甘心和疯狂。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他的双腿都已经站的有些发麻,赵高才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决然的表情转身离开了寝殿。
夜间,嬴政又醒了一次,服下药之后,他靠在床上,十分虚弱的问赵高:“送信之人去河内郡了吗?”
赵高死死低着头,牙齿都在打颤,可还是坚定道:“已经派人去了,想来再有七日,公主就能回来了。”
赵高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的声音,砰砰砰,几乎快要把他的心理防线冲垮。
他撒了谎,他骗了始皇帝。
赵高根本没有派人去给赵不息送信。
不但没有派送信的人,还派了一堆刺客去找河内郡。
好在嬴政现在头疼的厉害,加上他根本没有想过赵高竟然有胆子欺君犯上,所以嬴政也只是点了点头,就接着喝药了,喝完了药就躺下睡觉。
嬴政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他要熬到见到不息,亲手把大秦的皇位传给她,让他的大秦千秋万代的传下去。
等到伺候嬴政睡下之后,赵高走出咸阳殿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是冷的,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
他内心惶恐不安极了。
可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在他欺瞒嬴政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第246章
有“大宋车神”和“天可汗”技能加持,黑石的战马都十分强壮,行路速度也要快一截,尽管比赵高排出的刺客晚走了一日,可最后还是差不多时间到达怀县。
“报,咸阳有十万火急的信送来。”信使连着奔袭了数日,整个人嘴唇都干裂了,连滚带爬地下马被两个人搀扶着来到议事厅,从怀中掏出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密信。
赵不息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迈到信使身前,接过信展开,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离开咸阳的时候她爹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月不到就“陛下病重,主君速归”了?
她爹现在也没吃丹药啊,还隔三差五做健身操,这几年连小病都没怎么生过,怎么就忽然病重了?
难道就算躲过了上一年七月,也躲不过今年,命数如此吗?
赵不息的心跳断了一拍,随后迅速像只被火烧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蹿了起来。
不行,她得回去,她可就剩下这一个亲生的爹了啊!
“溪,溪,快备马,我要回咸阳!”赵不息扯着嗓子喊溪。
溪向来是赵不息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听到赵不息的吩咐之后匆匆就要离开大厅去马圈把玄兔马牵过来。
迎面却正好撞上听到消息之后急匆匆赶回来的张良。
张良拦下了溪,也拦下了准备立刻回咸阳的赵不息。
“主君切莫激动。”尽管张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人在激动的时候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他拦下了赵不息。
“不是我激动……我爹快死了啊!”赵不息觉得自己慌张极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天,她本来高高兴兴在泥堆里打完滚回家找她娘亲补被树枝划开的裙子,但是娘亲不在家里,然后她又出去找娘亲,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娘亲。
她以为娘亲是遇到急事出门了,可她总是心神不宁,然后天黑了也没有找到,她就先回家睡觉了,想着第二天肯定一睁眼她娘就回家了,说不准已经把她的裙子给补好等着她醒就可以吃饭了。
结果她刚一躺下,就觉得枕头不对劲,然后就在枕头下面摸到了她娘留下来的遗书……
那天正好是秦灭掉了六国最后一个国家齐国的消息传到黑石的日子。
后来她就没有娘了。
她娘在遗书里说艾老和溪会陪着她长大,她娘给了留了足够她花到长大的钱,她娘还给她留下了一本自己默写的李牧兵书……
可她还是没有娘了。
那条裙子最后是溪给她补好的,溪缝的很好看,不像她娘只会缝比蜈蚣还丑的线,可是赵不息还是更喜欢她娘给她缝衣服。
“我得回咸阳,我爹还在咸阳呢。”赵不息几乎快要哭出来。
她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张良在这一刻才真切感受到了自家的小主君的年纪的确还是遇到事会慌张的年纪,只是赵不息平日表现得太成熟了,所以才总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十八岁,他十八岁的时候还在青涩地四处游学呢。
“陛下只是病重,消息是否准确尚且还不一定,况且即便消息准确,现在我们也什么确切消息都不知道,关心则乱啊,主君。”张良语气更温柔了一些,谆谆劝说着赵不息。
赵不息焦急地在厅内踱步,转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心情才缓缓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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