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悸动(寄欢)

“我的不吃夜宵挑战失败了呜呜呜……”
几个盒子被打开，餐食还冒着热气，香气充斥小小的空间。
刚刚好是四个女孩子的分量。
大家正在感慨人间美味时，乔翘嘴里正塞着一个酥皮叉烧包，说话含糊不清，指了指林絮尔的桌面：“小尔，你的手机好像有电话。”
她在工作时，手机都是调到震动，刚刚遇到寸头男的事，还没来得及调回来，只能看手机屏幕亮起，疯狂震动。
来电人是张栩庭。
林絮尔眼睫微敛，旋即伸手挂断。
乔翘好奇：“不接吗？”
林絮尔转身过来，语气平静：“不接，是骚扰电话。”
接下来的两天，林絮尔直接不回张栩庭任何消息，打电话过来也当作没看到。
但张栩庭只是打了几个电话，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他似乎察觉到林絮尔的态度，两人不约而同地彻底陷入冷战中。
没课的下午，正好最近接的稿子也清完了，林絮尔就背上包去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里很安静，她一直专心致志学到傍晚，才站起身来收拾书本文具，准备去饭堂。
但刚站起身，就瞧见不远处的张栩庭，正冷着脸死死望着她。
林絮尔垂下脸，径直往电梯走去，不打算和他接触交流，就被张栩庭三步并作两步，很紧地攥住她的手腕，林絮尔想要挣扎：“松开我。”
这声音很小，但在静得掉落一根针都听得到的图书馆，还是引起近处三三两两的同学的注目。
怕影响到其他人，林絮尔只能放弃挣扎，任由他拉着走出图书馆。
她一路都被张栩庭拉扯着，被不少人转头望来，一直拉扯到图书馆门口外，张栩庭才停住脚步，转过身嗓音很冷：“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林絮尔神色淡淡，准备避开他，径直离开：“你不是忙吗？不敢打扰你。”
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很明显。
张栩庭与她对视片刻，那双晦涩不明的眼眸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心思，林絮尔懒得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但还没转过脸，就被张栩庭牵住。
他还是率先软下声调：“小尔，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你吵架。”
但林絮尔依旧冷淡：“那就不吵。”
林絮尔挣开他的手，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张栩庭疲倦的声音。
“小尔，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上司的办公室汇报方案，之后就是马不停蹄地改当天就要的方案。”
“你什么也不说就直接给我打电话，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挂断。”
林絮尔的脚步定住了。
张栩庭知道她开始心软了，快走几步跟上去：“小尔，你知道的，我刚刚进公司，要学的东西很多，加上家里对我期望很高，我必须要事事上心，我是真的很想能尽快独当一面，然后带你回家。”
刚刚开始实习的张栩庭就和林絮尔说过，等到他能在公司做出成绩后，就带她回家吃饭，林絮尔犹然记得当时张栩庭的面容，一向沉静的他带着三分笑意，望她的眼眸糅杂着似有似无的情意，他还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对于热恋中的女孩子而言，这句话的含义是很特别的。
这意味着这段恋情是被认可的，也是被认真对待的。
她转过身，图书馆前的灯光撒下斑驳光影，她望向张栩庭，在幽暗灯光下，他眼底似乎满是倦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等我忙完工作后，我立刻回拨电话给你，但你已经不接了。”
“最近发了奖金，我立刻用我第一笔工资，给你买了礼物赔礼道歉。”
黑丝绒的盒子中，静静躺着一条小熊钻石项链，熠熠发光。
他望着林絮尔，语气近乎虔诚：“小尔，能原谅我吗？”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也开始反问自己，是不是对张栩庭太严苛了？
他当时还在工作，她没有说明情况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打扰他的工作，但她却因为这件事和他闹冷战。
张栩庭还在不远处等着她，他神色有些失落：“算了，如果你还生气，那等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
他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
胸腔中内疚和悔意慢慢翻涌上来，百味杂陈。
正当张栩庭林絮尔佝偻下身子，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很轻地说：“对不起。”
张栩庭原先紧蹙的眉眼一松，他回身，语气极致温柔：“对不起，小尔，我也不好，当时对你的语气太重了些。”
“所以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林絮尔的脑袋低下：“已经解决了。”
他轻笑，上前摸了摸林絮尔的脸颊：“你看，不需要我帮忙，你自己一个人不是也能解决吗？”
温热掌心蹭过她的肌肤，林絮尔还没说出口的名字，就被张栩庭这句话完完全全堵了回去。
一个人……解决的吗？
原本内疚的情绪掺杂了些许迷茫，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张栩庭没有察觉到，只是替林絮尔戴上小熊项链，似真似假的玩笑道：“所以我们小尔当时是遇见什么困难了？让你大动肝火？”
林絮尔垂下眼眸，很轻地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她和张栩庭当晚就和好了。
张栩庭最后送她到寝室楼下，看着她上了楼。
只是在图书馆发生的事还是被人拍了照发上论坛里。
乔翘恰好看见，叫了她一声：“小尔，你今天在图书馆和张栩庭吵架啦？”
林絮尔正在收拾衣服的手顿了下：“什么？”
“你和张栩庭在图书馆被人拍了。”
乔翘正要递过去给林絮尔看，却发现帖子点不开了：“啊，帖子这么快就被管理员删了？”
林絮尔淡笑：“没事，前段时间有些小矛盾，现在已经和好了。”
“情侣之间总是会有争吵的嘛，这很正常。”乔翘过来揽着她，“你看楚梨不是天天和男朋友在电话吵来吵去吗？”
林絮尔闻言抿唇笑了，随后继续收拾。
舍友楚梨的男朋友也是他们学校的，也是大四，经常你侬我侬，但楚梨的性格比较直，男朋友也是那种神经大条类型，两人也时常闹别扭。
但每次吵架后，楚梨的男朋友都会拎着满满一大袋自己做的好吃的，亲自到寝室楼下赔罪。
起码楚梨的男朋友是在乎的，也是说到做到。
她知道楚梨和男朋友之间那叫打情骂俏，但她和张栩庭之间的争吵是不正常的。
她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张栩庭沉稳，体贴，才渐渐走近她的心里。
但相处久了，才发现他的沉稳，却好像镜花水月，一碰就碎，真正藏着的却是冷淡，他对她，好像并没有很在乎。
他好像只会口头上给予她很多承诺，让她心怀期待，最后期待落空。
事后他总会有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失约，林絮尔总是会心软，以和好告终。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约，真的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吗？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反常，却又找不出原因。
林絮尔翻了个身，望着床头那个张栩庭送的小熊玩偶，玩偶正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路过抓娃娃机，张栩庭给她抓的小熊。
其实她更想要旁边机器里的小猫咪，但瞧见张栩庭锲而不舍地不断去抓机器里的小熊，她还是不忍心打扰他的兴致，终于在好几次失败后，将小熊玩偶抓了出来。
当张栩庭将玩偶递到她面前时，她突然觉得小熊也很不错。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张栩庭给她戴上的小熊项链，只觉得张栩庭好像很喜欢给她送小熊相关的东西。
手机微震，微信的通讯录里出现一个小红点，有人加她好友。
林絮尔点开，看到备注时，微微怔住。
对方的备注是：【林小姐，我是杜葭。】
她也不清楚杜葭怎么得到自己微信号的，但还是点了添加，杜葭的头像和她本人酷飒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是一个粉嫩的动漫头像。
加了杜葭后，她们俩都没有主动说话，林絮尔这才确信，杜葭应该是心血来潮才加的她。
但出于好奇，又或许是带着点私心，她还是想多了解关于张栩庭的世界。她点开了杜葭的朋友圈。
最近的朋友圈动态显示为三天前，发了一组九宫格照片，定位在京盛，是北城一处高端商圈。
【我们美女大小姐微微终于回国啦！今晚逛街到血吐，陪着倒时差，从下午四点玩到差不多零点，还好有先见之明，拉来两个保镖拎包~】
她点开照片，前边好几张都是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自拍美照，杜葭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在记忆中和相册的“微微”逐渐重合。
照片是一些奢牌购物袋的战利品，精致的晚餐，但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她的手一滞。
夜场灯光迷离，一只手一闪而过，很熟悉，戴的表是卡地亚伦敦solo系列的机械男表。
张栩庭的情人节礼物，她送的表就是这一款。
当时张栩庭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她花了大半奖学金订了这款表，作为他的情人节礼物。
她退出照片，静静地看着动态的发送时间，17号二十三点四十一分，是她被骚扰，打不通张栩庭电话的那个晚上。
林絮尔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细微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张栩庭的消息在弹出。
【小尔，我在学校附近定了位置，明天中午一起吃顿午餐给你赔罪，好不好？】
林絮尔在对话框打了很多字，最后还是逐个删除，只回了一个字。
【好。】
和好后的第二天，他们在约好的餐厅吃饭，林絮尔只是聊起最近的事情，但张栩庭显然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两眼手机。
林絮尔停下，关切问他：“是工作上的事吗？如果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没事。”
他站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张栩庭有些洁癖，所以手机留在餐桌上。
他随手放下手机，就起身往洗手间去。
餐桌微震，张栩庭手机亮起，消息弹出，林絮尔恰好看到他手机的消息。
对面是一个粉嫩的头像，看起来有点像是杜葭的微信头像。
林絮尔只是扫了一眼，就抬起头，恰巧对面走过来一个男生，林絮尔觉得有点眼熟，过了一会才想起，在郁则送她回校那天晚上见过他，而男生似乎也注意到林絮尔，就径直走到她面前，笑着打了声招呼：“嫂子一个人？不和郁哥一起吗？”
此时，张栩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看着来人，神色疑惑地林絮尔：“小尔？”
男生转过身，也看到对面的张栩庭，脸色变得有些精彩纷呈：“啊？和郁哥这么快就分了？”
林絮尔也没想到还能搞出这么大的乌龙，费了好些时间才和张栩庭解释清楚。
张栩庭听完后，原先阴沉的脸色才缓和些。
“所以是郁则帮你摆脱的骚扰纠缠？”
林絮尔点了点头：“当天晚上是郁同学帮的忙，正好他的朋友在附近，可能就误会了。”
张栩庭望着她：“郁则没对你做什么吧？”
“怎么会？”林絮尔强调，“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张栩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人很好？”
他充其量算个有点小钱，但也知道在那个二代圈里，几乎没有人敢和郁则明面上起冲突，一是因为家世，二是因为郁则的脾气，如果招惹了他，他一向睚眦必报，不会手软，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郁则人很好。
他看着林絮尔，语重心长：“小尔，你别被骗了，郁则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高兴的时候或许会善心大发帮你个忙，但他翻脸的时候比谁都还狠，没有人愿意去招惹他。”
“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疯子。”
林絮尔垂下眼，没有回答。
真的……是这样吗？
盘子中的小土豆被她一点点碾成碎块，无法辨别原先的形状。
张栩庭叫了林絮尔一声：“小尔，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
良久，林絮尔才说话：“栩庭，在那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确实帮了我，不是吗？”
“我和他不算熟悉，我也不熟悉你们的圈子，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评价他的，但请不要在我面前说他的不好。”
张栩庭蹙起眉，语气沉下来：“小尔，你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
林絮尔极其坦然地和张栩庭对视：“因为他帮过我，在被人骚扰的危险情况下，我是真的很怕很怕，但他帮我摆脱了困境，所以我就不能昧着良心去应和那些诋毁他的话。”
她是真的很感激郁则。
见原先乖软的林絮尔这么大反应，张栩庭自觉无趣，不打算再继续说这个话题：“算了，不聊他了，我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你吵架。”
“嗯。”
林絮尔缓缓出声：“对了，昨晚杜小姐来加我。”
“你们的朋友17号回了国？”林絮尔语气很平静，“我看到一个人的手表好像是你的，你那天也在吗？”
但张栩庭端起咖啡的手一顿，似乎没经过思考，就急匆匆地将话说出口，格外激动。
“小尔，你要清楚，你花了大半奖学金送我的礼物，在我们的圈子里，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物件。”
林絮尔脸色倏然变得苍白，声音微颤：“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张栩庭这才察觉出自己说错话，态度变得无比温柔：“对不起小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送的礼物很珍贵，但有那块表的人多了去了，朋友圈的人真不是我，不信你问杜葭。”
“我当天真的在忙工作。”张栩庭倾身看着林絮尔，原本沉稳的他变得急切，“你单凭一块手表，这样随随便便怀疑我，我真的很心寒。”
心寒吗？
林絮尔等他说完，才出声，带着一点倦意：“我没有怀疑你，只是你最近的行为，真的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张栩庭：“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是要我每天都围着你转，你才有安全感吗？没有安全感不是你无理取闹的理由，小尔，你这样让我觉得很累。”
这一句话，让气氛跌倒零点。
公寓里，中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间隙洒在书桌上，淡如薄金，落下柔煦的光影，电脑屏幕盈盈亮着，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弹出消息。
原先躺在电脑屏幕旁的猫咪被手机惊醒，它趴在书桌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就换了个方向继续蜷着晒太阳。
郁则伸手勾下黑半框眼镜，拿起手机。
江屹：【图片】
江屹：【郁哥，我刚刚准备和焕哥去吃饭，就在餐厅里看见嫂子了，她正和一男的一起吃饭，你们分了？】
郁则点开江屹发来的照片，随后将笔记本电脑阖上，低垂着眼在手机上打字。
郁则：【发你的定位过来。】
江屹：【？】
郁则：【我饿了，要去吃饭。】
餐厅内巨大的散尾葵被室内的空调风吹得摇曳，疏影晃动，漏出灿烂阳光，但林絮尔和张栩庭的气氛依旧低沉得化不开。
林絮尔沉默良久，才缓缓出声，她的声音颤得厉害，但无比哀伤。
“你扪心自问一下，我有让你报备过吗？我查过你的岗吗？”
“你每一次失约，我有刨根问底地过问过吗？”
“我有让你围着我转吗？”
张栩庭率先倾身握着林絮尔的手：“小尔，我刚刚太激动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吵架的。”
“让你患得患失是我的过错，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也会多陪陪你，好不好？”
“栩庭。”林絮尔缓缓抽出，伸手将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她的面容在明艳的阳光下尤为安静漂亮，“其实我不需要太多承诺，我更想要的是说到做到。”
说完这句话，林絮尔起身收拾东西，轻声说：“我不想和你吵，我还有插画的委托稿没画完，先回去了。”
张栩庭却坐着没动，只是望着前方的来人，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意味深长。
“郁少。”

“学长，好久不见。”
郁则掀起眼看向张栩庭，精致狭长的眼眸看不分明情绪，虽然他称呼张栩庭为“学长”，但态度居高临下，没有半分的学弟姿态。
林絮尔转过身，张栩庭逐渐靠近，林絮尔只觉得肩上一重，是张栩庭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往他那边揽过去。
原先还在吵架，下一秒就装出无比亲密的姿态。
张栩庭的语气很礼貌：“我听小尔说，是郁少帮了她摆脱了陌生人骚扰，还没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