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絮尔每次都会很小心,避免在争吵后撞上枪口,但有一次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刚好是在深夜,父亲似乎在刚刚的争吵中败下阵来,无处发泄,看到她后,对她冷声道:“你和你妈一副德行,长了一副贱样。”
这句话,林絮尔到现在都还记得。
后来父亲的事业越做越大,身家翻了不知几倍,但离婚时分走一半家产这件事依旧被现在的继母耿耿于怀,连带着对林絮尔没有什么好脸色。
直到林絮尔考上华大,做生意的伙伴中不少人直夸他教女有方,让他成为生意场上的谈资,他洋洋得意,原先置之不理的态度才开始发生转变,他引以为傲,试图变成一位和善的父亲,想要弥补林絮尔,只是林絮尔不买账。
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她站在墓前,好像也想不出什么能说的。
她的生活不外乎是工作学习比赛,日复一日,乏味枯燥,结束了一段不堪的感情。
她不想说这些,她还是聊起了高兴的话题。
“我差不多确定保研的事情了,是我喜欢的领域,我很期待。”
说话间,耀眼阳光不受控般,穿破层层阴雾,普照大地。
阳光过于灿烂,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但她思绪漂浮,突然想起一个人,她弯了弯唇,轻声说话。
“另外,今年好像,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
她低声细语。
“和这道阳光很像,超级耀眼。”
从墓园出来,林絮尔并没有径直回酒店,而是坐上公交车,去了趟江城一中,那是她的高中。
公交车摇摇晃晃,她对这座城市没有太多的感觉,落不尽的雨,潮热难耐,就连记忆都是晦暗阴沉的。
公交靠站,随着机械女音报站,林絮尔下车。
彼时已经是暑假,林絮尔没能进去,但她沿着学校的围墙慢悠悠地走着,最后找到那一棵银杏树。
这是江城一中的许愿树,正值盛夏,微风拂过树梢,叶影疏淡,树上照例挂上了许多红色小木牌,红色流苏摇动,木牌间发出轻微碰撞声响,写满同学们的心愿。
她念大学后,偶尔会梦到过去,但梦里的画面都是灰扑扑的,没有一点亮光,但她的梦里唯一的色彩,是一块暗红色的许愿牌。
学校的许愿牌换了一批又一批,林絮尔垂头摩挲着手上那块来自六年前的许愿牌,木牌早就在时光流逝中,变得有些斑驳褪色,但上边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在银杏树上挂许愿牌是江城一中流传下来的习惯,在高一入学时,学校为了鼓动大家的积极性,特地让入学新生写下新入学的期许愿望,挂在学校里的银杏树上。
当时的林絮尔刚刚失去母亲,被送到父亲家中,继母不待见她,父亲忙于事业更是无暇搭理她,在其他人写的“我要在这里交到好朋友”“考试考进年级前十”“希望生日礼物是新款游戏机”这种简单愿望中,林絮尔的愿望显得格外压抑。
【我想要有人来爱我。】
她的许愿牌挂得很低,以至于不知道是谁吊儿郎当地添了一句。
她浅淡灰色的落笔下,被人用鲜亮黑色马克笔写了一句话,那人的笔触漂亮恣意,张狂至极。
【那就祝你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虽然是个恶作剧,但那一句祝福像是一道鲜活的阳光,直接划破林絮尔灰暗的生活。
她当时看到这句话,驻足站了很久,平生第一次叛逆,将许愿牌剪了下来。
或许是许愿牌离开了许愿树,许愿没有奏效,她也没有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但她的生活,似乎因为某个人,多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林荫道上人来人往,有道年轻男声突然叫了一声:“妹妹。”
明明嗓音不像,但她听到这两个字,还是瞬间失了神,下意识回头望去。
果不其然,是一个陌生男子在叫他的妹妹,让她别走得太快。
但那两个字却在耳边不断回响,让想念彻底决堤。
那个人也会用那道慵懒带笑的嗓音,叫她妹妹。
林絮尔想起他靠在墙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嗓音很低:“妹妹,你会想我吗?”
她后知后觉,关于郁则的问题,虽然结果来得有点迟,但也在此刻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从分开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在想他。
林絮尔从江城一中回到酒店时,一辆黑色奔驰MPV停在酒店大堂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见她过来,一位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伸手给她开门:“小姐,林总让我接您回家。
她毫不意外,只要她去了墓园,就不可能会瞒得过父亲那边。
但林絮尔拿着手机,没有立刻上车:“稍等。”
林絮尔垂眸编辑消息:【我明天回学校,你什么时候方便,请你吃饭。】
她指尖轻抬,点击发送。
第40章 暮色
回北城已经是第三天, 郁则先回老宅那边看过长辈,就直接回自己的家刷题准备比赛。
这几天他情绪不高,除了队友, 他谁都没见。
但他那帮哥们向来都是闲不住的,郁则被烦得不行, 就赴了约。
午后的北城艳阳高照, 白色Huracan EVO停在四合院的雕花抱鼓石前,郁则将钥匙抛给泊车员,往里走去。
包厢内麻将声渐响,里边已经开始玩上了, 因为他牌技太过变态, 打牌时又喜欢狮子开大口, 所以郁则一般都不下场,只会坐一旁替补。
周时嘉抬眼, 看来人是他, 淡声道:“一个星期前,郁爷爷刚问起你参加社会实践这事儿, 只当是你转性了,还当着我的面夸了你两句。”
虽然他们几家都家大业大,好几代前就在北城发了家,但郁老爷子毕业后, 也是从基层起来的,最后才一路调任回北城, 所以他们老一辈都很推崇这一类实践体验,告诫子孙不要忘了本。
郁则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难怪前几天刚回老宅那边看老爷子, 他居然没训斥我混账,原来是你提前替我美言过了。”
陈焕与哗啦啦地将麻将推进机器里, 一边和郁则搭话:“所以你花了十几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重大进展?”
郁则“哒”地一声擦起打火机,淡淡掀起眼,一字一顿,显然心情不佳:“说回校后请我吃饭,这算重大进展吗?”
陈焕与笑得相当开心:“你花了十几天就混成这样?活该,你这是遭报应了。”
任释:“是不是你脾气太差,人妹妹都不愿意跟你?”
江屹插话:“没有,除了最后一天暴躁点外,其他时候郁哥脾气好得不得了。”
陈焕与分析:“女孩子刚刚被渣男伤害过,对下一段感情会变得谨慎很多,而你,虽然是朵母单花,但谁让你恰好长着一副渣男脸,别人不接受你也是正常,所以郁则,你加油。”
郁则夹着细烟,朦朦烟雾渐起,他没说话,因为陈焕与说的是实话。
任释接话:“这是第一种情况,还有一种,那就是她对你完全不来电。”
任释无比欠揍:“如果是这种情况,这边建议你直接放弃哦,阿郁~”
郁则静默片刻,出声:“这种你遇到过?”
任释摊手:“当然遇到过,不过我这个人讲究你情我愿,别人没看上我那就换一个,我无所谓。”
任释游戏人间无所谓,但他有所谓。
从林絮尔对他的问题回避不谈开始,他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关系好和喜欢,完全就是两回事。
因为喜欢这种东西,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所以他更烦了。
陈焕与补刀:“阿郁,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像那种为情所困,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一边扯着玫瑰花瓣,一边喃喃自语着‘喜欢我’、‘不喜欢我’。”
郁则抬眼,面无表情:“滚。”
他不爽,也要拉着别人不痛快,所以他开始到处替人看牌。
周时嘉没参与聊天,江屹替他说话,他没嚯嚯那两人,专门揪着陈焕与和任释不放。
第一个遭殃的是陈焕与,他冷笑一声:“陈焕与,你打完二条就打车回家洗洗睡吧。”
“还有你,任释,你这牌比你的私生活还乱。”
任释“嘶”了一声:“操,我最近空窗期!”
陈焕与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我只求你那妹妹现在给你发消息,你去当你为情所困的小女孩吧,别再来迁怒我们了,求求了。”
下一秒,郁则手机微震,他看了眼,安静了。
林絮尔:【我明天回学校,你什么时候方便,请你吃饭。】
他垂下眼打字,秒回:【你现在还在江城?】
林絮尔:【对,我明天的飞机。】
郁则:【哪一班航班?】
郁则:【我想快点吃上饭。】
片刻,林絮尔发来截图。
他点开软件,开始浏览付款,一气呵成。
三分钟后,他突然站起身,单手插兜:“我先走了。”
陈焕与问:“你干嘛去?”
他晃了晃手机:“我买了一个小时后飞江城的机票,现在准备去机场。”
他嗓音倦懒:“她明天回北城,我得去接她。”
明天回来,现在去接她?
陈焕反应过来:“不是哥们儿,你去江城接她啊?”
他只觉得极其荒谬,看向周时嘉:“你后天就要去比赛了,周时嘉你不管管他?”
郁则嗤笑:“开什么玩笑,他管得了我?”
周时嘉还坐在一旁出牌,他很淡然:“我管他干什么,他只要不耽误比赛就行。”
郁则走出包厢时,陈焕与还在身后喊:“郁则,你还没恋爱就得了恋爱脑,你完了!”
他接过泊车员手中的车钥匙,开门上车。
恋爱脑就恋爱脑吧,他真的想她想得受不了。
林絮尔坐上车,车内的熏香格外沉闷陌生,凝滞晦涩。
但秘书显然想要缓和气氛:“小姐,许久没见您了,林总一直都在挂念呢。”
林絮尔只是很轻“嗯”了声,就低头看着手机,没有搭话。
她正低头刷着朋友圈,看到江屹半个多小时前发的一条动态。
他只是发了一张麻将桌上的照片。
透过散乱的麻将桌,江屹还是很清楚地拍到坐在角落里的郁则,他正垂着眼看手机,神色疏离,看起来兴致不高,另一边单手支起,腕表折射出微光,冷白指尖的薄荷细烟燃起一点猩红。
林絮尔点开图片,双指放大。
她垂眸看了一会,关闭退出。
郑盛芙在下边评论:【又不让阿郁上场?】
江屹回复:【哪有,郁哥三点多才来,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她轻敛眼睫。
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中午前就能抵达北城。
那大概,明天中午就能见到他了。
车子停在一栋法式别墅里。
林絮尔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碧绿空旷的草坪,庭院草坪的秋千吊椅上,一位中年男人正抱着三四岁的小女孩坐在怀里。他正低着头,一脸慈爱地晃着秋千,小女孩被逗得咯咯笑。
是她的父亲。
面前的父亲似乎刚刚结束工作,这几年的顺风顺水似乎没让他苍老几分,反而多了几分斯文沉稳的成功人士气质。
此时,怀中小女孩一把揪下林父身上的领夹,握在手中扔着玩,从秋千摇椅上跳下来,在草坪上快乐地奔跑着,坐在一旁的继母还在嗔怪:“把她惯坏了。”
林父淡笑:“一个小玩意儿而已。”
林父这时才看见她,似乎愣怔几秒,起身朝她走来:“小尔,爸爸好久都没见过你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一趟。”
林絮尔张了张嘴,“爸爸”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只是点头:“您好。”
这种生疏至极的交流,让气氛再次沉闷起来。
在一旁玩耍的小女孩也注意到林絮尔,跑到她面前,奶声奶气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家?”
林絮尔看着她,大概能猜出她是继母的女儿,叫尧尧,大名叫林舒尧。
继母的女儿出生在林絮尔高三的时候,林絮尔见过一次,尚且还是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小小的,现在已经长大了。
林父见状,只觉得很尴尬:“尧尧,不许没礼貌,这是爸爸的女儿,也是你的姐姐。”
谁知尧尧听到这话,伸手推了林絮尔一把,生气道:“你不能叫我的爸爸叫爸爸!”
小孩子的手劲挺大,林絮尔没防备,被推得倒退几步。
随后尧尧细声尖叫:“你是不是坏人,要来抢走我的爸爸妈妈?坏人坏人,出去出去!”
尧尧转身举着一杯果汁,朝林絮尔跑过来,冰冷果汁尽数洒在林絮尔的开衫衣袖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迹,果汁滴滴答答地留下,格外狼狈。
林舒尧“哇”地哭了:“我不要姐姐,我不要姐姐!我没有姐姐,她不是我的姐姐!爸爸你不爱我了!!”
林父蹲下身,柔声抚慰小女儿:“爸爸怎么会不爱尧尧呢?爸爸最爱尧尧了,别哭了啊……”
“尧尧没事吧?”
继母和住家阿姨也纷纷围在林舒尧的面前,轻声安慰:“好啦好啦,尧尧再哭鼻子就不是漂亮的小公主了哦……”
林絮尔站在不远处,果汁甜腻的香气紧紧腻在她的开衫上,她伸手脱下,搭在乳白铁艺椅背上。
她望着不远处依旧在哭闹的小女孩,她众星捧月,被人疼爱有加,大家都在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语去哄她开心。
她才发现,原来父亲也可以是个很慈爱的好父亲。
林絮尔突然想起,在每个争吵的夜晚里,小心翼翼躲在房门后的自己。
截然不同,天差地别。
她也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这里显然不是很欢迎她,她再待下去也只会难堪。
林絮尔出声:“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
但林父却站起身:“小尔,尧尧是小孩子,没怎么见过你才会这样的,别和她计较,过一会就好了,没事啊,先进去吃饭。”
林絮尔默然,继母和她说话:“尧尧是个小孩子,平时都很乖的,可能是见到外人才这么紧张。”
林絮尔很淡的扯了扯唇角,好像确实是外人。
但她还是安静地进了屋内,她隐约听见继母对住家阿姨说:“我看快要下雨了,把那边桌椅的东西收拾收拾,带尧尧去吃饭。”
住家阿姨应了一声。
果然不多时,阴沉沉的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伴着淅沥雨声,饭菜上桌,对面的尧尧还在用敌对的眼神盯着她。
林父只是问了她在学校的事,他问一句林絮尔答一句,格外生疏。
得知林絮尔保研,林父面容和善:“小尔,专注学业是好事,但也要多出去走走,交些朋友,爸爸朋友赵叔叔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刚刚从国外回来,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吃顿饭……”
林絮尔在此时放下勺子,突然抬眸看向落地窗外。
餐厅正对着巨大落地窗,能瞧见绿茵茵的草坪。
原先摆满东西的铁艺桌椅上,大家的东西都尽数收起来了,唯独只有她的薄针织开衫还孤零零地搭在白色铁艺椅背上,被雨水濡湿变得微沉,还在缓缓滴着水。
继母察觉到她的目光:“我以为那是你故意放那里的,就没让阿姨收回来,我可不敢乱动你的东西。”
在之前念高中时,她一般都是住校,有一次回家住,当时林父的事业还在上升期,无暇顾及她,新房还在装修,没法住进去,所以还是住在小区的旧房里,继母在家,林絮尔为了避免尴尬,中途去了图书馆,回来时下雨了。
原先晾晒在露台的衣物都收回,只余她的衣服被风吹卷成一团,还孤零零挂在露台上淋雨。
当时在家的继母理所当然:“我可不敢乱动你的东西。”
吃饭也一样,继母只会煮两人份的饭菜,她和父亲的,从来不会多煮她一份,对林絮尔的说辞还是一样:“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万一煮了你不爱吃的,你去找你爸告状怎么办?我可不敢给你乱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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