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像这类木制玩具的销售量根本就提不上来。
舍得花钱的家长不会给孩子买一个木头玩具。
同样不舍得花这个钱的家长,哪怕价钱再低,比起花钱他们宁愿自己找个木头来雕。
所以这类玩具一直处于不盈利也不会亏损的阶段。
厂子里早就有人提议将这类玩具停产,没必要折腾下去。
这个建议听着是有些道理的。
但最后是陆叔力排众议,坚决保留了这个项目。
原因也简单。
玩具厂现在没有能力收购第四条生产线,如果将木制玩具停产,那所有涉及木制玩具的工人们又该何去何从?
工作肯定还是会有,但很有可能会降薪调到其他的部门,使得其他部门的员工数量超额。
再来,也是因为派发出去的手工活。
这些手工活全都是分发给周边生产大队的困难户,每年下来到手的钱确实不多,可在关键的时候真的能救命。
也或许还有其他原因,罗冬只是玩具厂的临时工并不太清楚厂子里重要的决策,他只知道陆叔的这些决定绝对不是因为想为自己谋划什么钱财,而是出于好心。
这些话他不好直接说,只能在容婆婆主动提起时,让她们知道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陆叔的好心。
容晓晓以前也有听二姑提起这件事,现在算是知道是谁第一个牵的线。
同样大概了解玩具厂的情况之后,也算明白为什么罗冬两人对缎工的技术这么在意了。
缎工简单来说就是操纵锻炼金属的工作。
正好是铁皮玩具厂需要的技术工人之一。
罗冬本来还想着容知青继续问下去,但只见她点了点头后就再也没开口。
心中有些急切,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一点时,突然听到院门外响起稚嫩的哭喊声。
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后院的丑牛突然冲了出来,快速的朝哭声那边跑了去。
一旁的容晓晓见状,想都没想也跟着冲了出去。
罗冬这下没犹豫,对着上屋檐的陶宏道:“你在这边照顾一下容婆婆,我出去看看。”
“行,你过去护着点,这边交给我。”陶宏站在屋檐上看的远,远远就能看着一个小女孩一边哭一边跑,瞧着她跑的方向,好像就是这边。
他先放一下手中的活,踩着梯子下来走到容婆子身边,“婆婆,你这是在编竹筐?要不要我来帮帮忙。”
“不用不用,你坐着歇歇喝口茶。”容婆子看不见,但她听得见。
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哭喊声。
心中微微一叹,那孩子投生到这样的家庭,真的是遭了大罪。
边哭边跑的不是别人,正是招弟。
丑牛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也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捡来了一根棍子,冲到招弟身边就将她护在身后,狠狠瞪着前方的人:“你不准欺负她!”
张嫦没好气的瞪着他,恨不得直接上前把这两个小崽子给撕了,可一看到他们身后走来的几人,最后到底是憋着气转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还忍不住放了狠话:“赔钱货,你只管躲,躲得了一天我看你能不能躲一辈子,等你回到家我就让你好看!”
说完,便跺着脚离开。
瞧着她的背影,跑得还挺快。
其实张嫦倒不怕丑牛这个小崽子,一个小崽子就算是拿着一根长棍,她总不会连个小崽子都收拾不了。
以前在没人的地方,她不但打过招弟,就连丑牛和虎娃子也是揍过。
反正揍就揍了,一个家里只剩下一个死老太婆,一个家里就一个傻爹,就算她揍了他们家的孩子,也没人会上门找麻烦。
可现在不同了,丑牛突然冒出一个表姑姑。
要是普通的知青也就算了,容知青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真要发生争执大队里的人肯定都不会站在她这边,而是会为容知青出头。
不过那又怎样?
现在丑牛能护得住招弟,招弟要是回了家,她在家里打自家的孩子,总没人能说什么吧?
她就不信那个赔钱货一直不回家。
“哎哟,这张嫦怎么这么狠心,对一个小孩居然能下这么重的狠手!”陈婶子听到哭声也出了院子,一看招弟脸上的巴掌印她是又气又急,蹲下来给她擦着眼泪,安抚道:“不哭不哭,没人敢打你了,告诉婆婆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招弟哭的打嗝,“呜呜……她、她不给我饭嗝……不给我饭吃。”
招弟不怕疼,被打对于她来说那是家常便饭。
她最怕的是没饭吃,饿肚子比挨打还要难受。
“妹妹不哭。”丑牛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道:“等会去老地方,我给你烤红薯吃。”
要是以前这么一说招弟保准会笑着点头。
可这会儿,她反而哭得更厉害,“她以后不让我出门……我以后、呜呜呜就没红薯吃了。”
容晓晓半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不急,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大伙一起商量好不好?”
“对对对,表姑姑老厉害了,她肯定有法子!”丑牛被她哭的冷汗都溢了出来。
招弟这才吸了吸鼻子,没再嚎啕大哭。
一行人牵着她的手走进院子,容晓晓并没马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先用温水给她擦了擦脸,紧跟着陈婶子又回家拿了一些膏药给她抹上。
“张嫦真不是个东西,还有那个二柱,二柱怎么说都是她的亲爸,居然也不管管?!”
要不是顾及招弟,陈婶子怕是早已经咒骂起来。
给这孩子抹药,就发现不仅仅是脸上的巴掌印,双手上还有被抽出来的血条,腰上也有被揪出来的淤青。
有新伤也有旧伤,显然这个孩子在家没少挨打。
“不是让你跑吗?”丑牛在边上急的直转悠,不住重复着,“她打你你得跑,不跑会被打疼的。”
此时的招弟正捧着一个馍馍,一口一口吃得特珍惜。
她摇着头,嘴巴都舍不得从馍馍上挪开,“不能跑哦,跑了就没饭吃。”
以前她也跑,跑了后妈就打不着。
可现在跑了再回去,家里就没她的粮食了。
虽然以前也不多,但好歹还能填填肚子。
容晓晓给她冲了一杯果酱水,果酱放得特别多,喝到嘴里满满果香味,招弟一喝就爱上了。
一口馍馍一口果酱水,等她吃完喝完才问起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我老是爱往外跑,以后不准我出门,让我给家里干活。”招弟舔了舔唇,一直舔到没甜味为止,特委屈道:“不出门我就不能去捡柴了。”
招弟跟着丑牛去捡柴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
在这个院子里除了陶宏之外,谁都知道。
陈婶子知道、罗冬也听家里人提起过,甚至还叮嘱他不要在外乱说,省得害了这些孩子。
丑牛和虎娃子还好,家里人知道也不算事。
可二柱和赵嫦不同,他们要是知道招弟在外面捡柴,那招弟以后肯定会一直捡下去,但换来的钱绝对落不到她手上,甚至恨不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干活,永远别停下来。
就算她能挣钱了,家里也不会对她好一丁点,还会觉得她之前落了不少钱,怕是连饭都不会给她吃了。
赵嫦那个人,对自己的女儿都狠得下心,更别说是别人的女儿了。
那是把自己亲生女儿当牛使唤,把招弟当畜生使唤。
满心满眼除了拼生儿子之外,谁也不会在乎。
“丑牛,你带妹妹去后院玩。”容晓晓说着,她对招弟家的事不是太了解,想着正好问问陈婶子。
但有些事不太好当着孩子的面问。
丑牛应了一声,牵着招弟就往后院去。
等两个娃一离开,一旁的陶宏就特不是滋味的道:“怎么还有这样的父母?我要是能有个女儿,那一定会捧在手心里疼着。”
罗冬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吗。”
陈婶子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陶宏我就不说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娶了媳妇的,你连媳妇影子都没,就惦记要有个闺女了?”
她跟着打趣:“行,等会我就跟你妈好生说说,你这小子也该娶媳妇了。”
罗冬被陈婶子说的满脸通红,“也不是太急呢……”
招弟家的事,大队里不少人都知道。
就跟朱婆子宠着自己闺女一样,崔二柱一家那是重男轻女到人尽皆知。
招弟的亲妈之所以会去世,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姑娘后,崔家的人觉得她没用生不出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偏方,弄得身子骨越来越差,最后在第二胎还没生产之前就一尸两命。
“她妈妈去世没几个月,崔二柱就娶了赵嫦进门,一开始的时候赵嫦还一副好人的模样,等她一怀上孕,真面目就摆了出来。”
陈婶子缓缓说着,“你们是没见她耀武扬威的样子,仗着肚子里的孩子那是把崔二柱一家拿捏的死死,对着自己的公公婆婆都能指着鼻子骂。”
不过那也是活该。
招弟妈妈没去世之前,崔家众人是没少糟蹋她,刚生下招弟就被赶去干活,大冬天还没出月子就去河边洗一家人的衣服。
那个时候不是没人瞧她可怜,想劝劝崔家的人。
但崔家人的嘴脸尤为的难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令人恶心。
后来赵嫦嫁进来,先是仗着大肚子拿捏住了一家老小,几次嚷嚷着要是他们不给钱、不听话就带着肚子里的儿子一起去死。
崔家盼了那么久的孙子,还真被她拿捏住了。
后来赵嫦生的是女儿,崔家闹得是天翻地覆,崔二柱的妈和赵嫦互相扯着头发打了起来。
一人被打的鼻血直流,一人直接打掉门牙。
结果最后还是赵嫦把他们一家狠狠压下去,家里不管什么重活累活全都归她的公公婆婆做,自己在家作威作福。
“崔二柱的妈后来还在大队抱怨,想着让人替她出出头,可谁乐意搭理她?他们一家受的苦何尝不是招弟妈妈原先受的苦。”陈婶子一脸嫌弃的道:“看着他们狗咬狗才痛快,谁乐意插手他们家的事。”
最开始,崔家说什么女人做点事怎么了?谁家女人不做事?
后来被赵嫦压住,就到处抱怨自己干得活多,大冷天还得去洗衣服。
敢情使唤自己儿媳可以,被儿媳使唤不行?
赵嫦确实可恶,但崔家人被人践踏也不会有人觉得同情。
唯一让人可怜的,就是招弟了。
“招弟出生后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亲妈走得早,去世的时候招弟才几个月大,崔家根本不管这个孙女的死活,渴了饿了也不管,就任由她在那哭,甚至还想着要将她丢给她亲妈娘家。”
陶宏听得吃惊,“崔二柱能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他巴不得呢,又娶新媳妇进门,以后想生多少个孩子都行,一个不讨喜的闺女,他恨不得直接丢出去。”陈婶子越说越气,“招弟要是有一个好外家或许都不会这么苦,可你们想想看,能将女儿嫁到崔家的人,又岂会是在意闺女的?那边也不是不知道招弟过得苦,但这么多年来没一次替她出头过。”
虽说现在嫁娶都是双方见个面,没什么意见就成了。
但也不是全然不了解,要是她闺女嫁人,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打听对方家里的情况,了解全家人的脾性,要实在是不如意,肯定不会继续谈下去。
就算没招弟的事,崔家在大队的名声都不太好。
招弟妈的娘家要是稍稍打听下,肯定就能打听一些消息出来。
可最后还是将闺女嫁过来,还不是为了比其他家多了一两块的聘金。
“最后还是大队长瞧不过去,说这孩子要是出个什么事,就将他们一家赶出大队,直接上报公社他们虐待儿童,在那之后,崔家人倒是愿意给招弟一口饭吃了。”
“那为什么……”
陶宏不是一个爱凑热闹又爱听八卦的人,干活的地方也都是老爷子们,说得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或许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让他十分震惊,久久回不过神。
他知道有些父母会偏心。
就连他父母也是这样,一碗水绝对端不平,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可能偏爱这个、亏待那个。
可看着招弟,赵嫦是后妈,恶毒后妈的事他也听过一些。
但崔二柱可是招弟亲爹,是他血脉的延续,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连大队长都发了话,为什么招弟的日子还过成这样?
“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容晓晓缓声开口,语调中略带着些冷意,“大队长的权利再大,但总不能插手父母‘教育’儿女,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老子教训小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大队长没有权利管这些家务事。”
任由大队社员被饿死,身为大队长的罗建林肯定得管,而且还会往最严重的处理。
可小孩被打被罚,别说是大队长就连公社那边也没理由出面处罚。
原因也简单,就是因为招弟是崔二柱的女儿。
有时候血脉牵绊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温暖。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可不是么,这种事没法严肃处理,大队长也就只能口头劝劝,可越劝崔家越不当一回事,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陈婶子跟着道:“崔家那几人啊,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怎么生儿子上了,就连赵嫦也是,着了魔一样想生儿子,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喝男童的……她还真跑去大队家连着生了几个儿子的家里去要。”
没说借什么,在场几个人听得都是一脸皱巴。
唯有陶宏茫然道:“借什么?”
陈婶子瞧了他一眼,“我就不脏了你的耳,要实在想知道就去问你丈母娘吧。”
陶宏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丑牛一个人跑了出来,有些话不好在孩子面前说,便将好奇吞下,打算晚上回去问问丈母娘。
丑牛小声道:“表姑姑,招弟妹妹睡着了。”
后院有一把躺椅,表姑姑最喜欢躺在上面看着远方的景色,还曾说要在躺椅的上方种葡萄藤,夏日还能遮遮阳。
招弟妹妹也挺喜欢,躺上去没一会就睡着了。
看人睡着,他便悄悄跑了过来,求助道:“表姑姑,怎么才能让招弟妹妹不被打?被打可疼了。”
他的日子同样过的苦,但从小到大几乎没被人打过。
只有无意间受伤才感受到疼痛。
疼痛的滋味不好受,他上回割到手臂都差点疼哭出来,招弟妹妹身上那么多伤,一定特别特别疼。
“哪有那么容易啊。”陈婶子先开口,要真有那么容易,招弟也不会被打这么多年了。
容晓晓扬了扬眉头,“其实也不难。”
这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容晓晓继续道:“分家就好。”
分了家,虽然还是崔家的一部分,但人搬出去彻底隔开,崔家真要再上门欺负,哪怕招弟打不过,周边人也有理由拦着。
在这个年代,分家和不分家的区别还是很大。
最少招弟这边的事务崔家没资格再插手,那时候再闹出事,可不是一家的家务事,而是两家的纷争了,也有了让大队长插手进来的理由。
“分家?”陈婶子提高音量,“那怎么成,招弟这才多大?她要是分出去了怎么活?”
容晓晓反问着,“婶子,你觉得招弟现在是靠什么才活下来的?”
是靠崔家给的那一口饭?
那还真不是。
红山大队那么多人家,她才来几个月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但因为丑牛的缘故,她对招弟和虎娃子多少了解一点。
虎娃子命不好,出生带病还被人扔掉。
可他有一个很好的养父,哪怕养父是个头脑不清的傻子,但养父是一个很能干活的成年人,又因为智商如同孩童,遇到好玩好吃的东西总会带着虎娃子。
生活有苦有甜,但三个小伙伴中虎娃子的童年最有童趣。
招弟却不同,在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饿肚子,还得帮着家里干活。
她还小不能下田,但家里的家务活几乎被她包全了。
活干的不少,但吃的却很少。
容晓晓曾听丑牛说过,他们三人会玩在一块,是因为招弟有一回在河边洗衣,饿到发晕一头栽到河里去了。
正巧丑牛和虎娃子在旁边挣一枚鸟蛋,两个小家伙为了那枚鸟蛋差点打起来,就在要动手的时候听到河里的呼救声……
最后,是丑牛和虎娃子将招弟救了起来。
而那枚差点让两人打起来的鸟蛋,也进了招弟的肚子。
在那之后,三人关系好了起来,在听到第一个知青进村埋怨得大老远跑去捡柴后,丑牛三人便开始用柴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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