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觉得不好,这竹帽一戴能遮不少太阳,谁会不喜欢?
一个个起身去拿钱,到底不是干活的人,走起路来都有些僵硬。
杨娟此时正看他们的笑话,听着他们的诉苦看着他们累到双腿打颤,嘴角的幅度是越来越深。
不过,当她看到如同没事人的容晓晓时,她不由纳闷道:“你不累吗?”
“累?”容晓晓咂巴咂巴嘴,“身体不累,嘴巴倒是有点干。”
她决定下午带着水壶去,干了就喝一口。
“怎么会?”杨娟瞧着她轻轻松松的样子就不满,当年她刚来红山大队,可是吃了不少苦头,都是下乡的知青,凭什么别人比她轻松?
她带着怀疑的神色,“难不成你偷懒了?”
容晓晓看着她,“你是记分员?”
杨娟下意识回,“当然不是。”
容晓晓哼声,“那你管我有没有偷懒?”
说完,捡起两指粗的木棍,稍稍用力直接折断,然后头也不回的回了屋子。
“……”杨娟瞧着,哪里还敢说什么。
这分明就是吓唬她啊!
见人进了屋子,不敢大声只敢小声嘀咕着,“装什么装,能偷懒偷一时,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偷懒。”
然而,杨娟错了。
等下午上工的时候,她特意绕了路想看看容晓晓偷懒会不会被抓住,最好直接扣上几分,看她还能不能装。
结果刚过去,就见盯梢的小队长将她拉住,还带到一旁说话。
怎么回事,就光说话不干活吗?
实在是太过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完全忘记自己要去上工了。
“你你,怎么还不去上工?”杨娟愣神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叫喊,那人拿着纸笔记下,“都已经到了上工时间还不过去,扣分!”
“???”杨娟顿时傻眼。
她她她……怎么扣分的变成她了?
这不公平,凭什么容晓晓就能光说话不干活!
容晓晓为什么就能只说话不干活?
不单单杨娟觉得不公平,一天不到的功夫几乎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新来的知青不干活就能拿工分。
这可是一个稀罕事。
谁不知道他们队的队长铁面无私,是一个特别讲规矩的人。
看看他们家的人都知道。
不管是媳妇还是儿女们,除了一个小儿子去了镇上当工人外,其他家人都是和普通社员一块下地干活。
完全不会谋私。
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让一个新来的知青坏了规矩?
奇怪归奇怪,但大部分的人还真不信大队长会这么偏袒一个外人。
“说的是那个瞧着力气很大的知青吧?”
“力气大没用,我当时可看到了,一上午就挖了一点点的小坑,哪里是干活的人。”
“说起来好笑得很,朱婆子抢先着要和新来的容知青一组,结果容知青被小队长拉去说话,整块地都是朱婆子一个人拔完,累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八卦着的婆婆婶子们都笑出了声。
都是相处几十年的人,谁不知道谁?
朱婆子惯常喜欢偷懒,没人乐意和她一组,毕竟两个人负责一块地,朱婆子偷懒了,那另外一个人就得多做。
又不是自家人,凭什么替她干活?
不是没人抱怨过,可朱婆子就是一个特厚脸皮的人,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骂,就仗着自己年龄大了,不是腰酸就是背疼,干起活来磨磨蹭蹭,任谁都没办法。
现在好了,看着朱婆子的笑话,但凡吃过亏的人都觉得高兴。
“不过说起来,大队长到底让容知青干什么?我看他们那块地挖出了一条一条的小坑,难不成是打算引水?”
立马有人反驳,“怎么可能,引那么多水进来,地里的粮食别想要了。”
“真是奇了怪了。”
非但大队的人好奇,知青屋那边同样好奇。
除了乐意干活的贺家宝之外,不管是新来的知青还是老知青,都挺想知道容知青到底是为什么能不干活。
尤其是新知青,除了第一天上午没注意到,之外的几天他们都发现容知青每天带着小队长在一块地里转悠,容知青几乎没有做多少的活,就是嘴上在说,然后时不时指着某个地方让小队长耙了耙土。
不像他们。
连着几天过去,都快感觉不到腰在哪里了。
疼到一片麻木,所有人脸上都只剩下对未来的惊恐。
再这么干下去,还有命吗?
私底下他们也有猜测过,想着会不会是容知青一些独家本领,对方不主动说他们也不好直接问。
所以几天下来,知青屋这边也没人问到容知青面前。
想着再等一等,如果容知青真的是帮大队做事,那大队肯定会有通知。
可其他人等得,焦港等不得啊。
电报往家里传了几次,每次都没回应。
爸妈真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再这么下去,不知道哪天直接栽倒在地里再也起不来。
这日,容晓晓刚从陈婶子那换来不少棉花,想着哪天去扯布做身衣服和被褥。
自己肯定做不来。
到时候还得麻烦陈婶子。
去供销社扯布头的时候,可以换点价格实惠的糕点送过去。
买竹帽和棉花,陈婶子多少能落得一些钱,但给她的价格还是十分公道,换来的东西也特别好,她还蛮乐意和陈婶子继续打交道。
“容晓晓,救命啊!!!”
刚进知青屋,就见一个人朝着她冲过来,快得只看到一处虚影,容晓晓下意识抬起脚踹过去。
好险,那人停在她的脚底板前,差那么一点点就得直接踹人脸上了。
“……你这也太狠了吧。”焦港吞咽口水,忍不住后退几步。
这要是被大力士给踹上,他怕是得毁容了。
容晓晓讪笑,“这不是条件反射嘛。”
不过瞬间,理气就足了,“还不是怪你,干嘛突然吓唬人?”
这话一说,焦港眼泪就下来了,“你帮帮我吧,我真不想干活了。”
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过也是。
最开始的时候,谁没看出他和白曼、盛左元三人条件极好,先不说穿戴,就白白净净的模样,一看就是家中娇生惯养的。
而现在……
焦港快变成焦炭了。
原本有些稍胖的身材,也瘦了一大圈。
而且这人挺有意思。
干活的时候他哭嚎的最大声,休息的时候他也是哀嚎的最大声。
偏偏干活的时候也没见他偷懒,该干的活还是干了,至于干得怎么样那就另说。
容晓晓摇了摇头,“我可帮不了你。”
焦港皱巴着脸,哭得更大声了。
容晓晓跟着一笑,“不过你可以帮你自己。”
焦港哭声一顿,“嘛意思?”
他们两人在说话的时候,院子里坐着的几人不由停下交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容知青身上,都很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想要轻松一点,你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容晓晓浅笑着,“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我?因为我在给他们提供无法拒绝的知识。”
焦港挠了挠脑袋,还是没听懂。
一旁的高辽带着些沉思,“知识?”
容晓晓点着头,“拔草累吧?你们应该也知道拔草这种活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如果我能减缓野草的生长周期,你说大队愿不愿意学?”
“当然愿意!”陈树名猛地拍了下手掌,“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不干活大队还愿意给你工分。”
哪怕他们是城里人,也知道野草对田地的危害。
更别说他们拔了这么多天草,如果不是无用,大队也不会派这么多劳动力拔草。
如果能控制野草的增长,大队就能将这么一批劳动力搁放在其他活计上。
想着想着,陈树名双眼发亮,略显激动地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提供一些有利的事,大队也能让我们和容知青一样。”
向来少言的卫东主动问道:“那我们能做什么?”
容晓晓耸了耸肩膀,“我怎么知道你们能做什么。”
她最多就是提点一下,剩下的事就和她没关系了。
而且,她自己还挺发愁的呢。
拔草这种事不长久,她还得找个既长久又轻简的活。
至于她说得那些控制野草的法子有没有用。
忽悠归忽悠,但也不是胡乱忽悠。
百分百控制肯定不可能,但效果多少还是有,绝对对得起大队给她的工分了。
容晓晓话头一转,道:“陈婶子那里已经收集到一批棉花,你们可以过去拿了。”
陈树名连连感谢:“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和高辽都不知道怎么弄来这么多棉花。”
心里觉得踏实。
除了干活累之外,他们还特担忧冬季。
东北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他们带来的衣物就算全部加起来都不够保暖。
贺家宝算了算日子,“从下周开始,我们得分班捡柴了。”
“哎,怎么又得捡柴了。”老知青周红斌叹气,“上工就已经累得不行,回来恨不得直接躺着,结果还得去捡柴。”
“不捡不行,冬天得备上足够的柴火,不然怎么熬过去?”贺家宝倒没觉得什么,知青屋这么多人,分批去捡也能休息几日,“趁着现在人都在,不如今天就安排好班次?”
白曼和石迎蓉已经搬到边上的小屋,应该不会和他们一块。
剩下的话,知青这边一共有十二个人,正好两人一组。
蔡少英从屋子里走出来,柔声道:“不用算我,收成后我就得嫁人,冬季不在这边过。”
卫东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看了一会,随后又闷不做声的垂下头。
杨娟瞧着,狠狠瞪了蔡少英一眼,恶声恶气道:“我看你嫁给一个乡下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面对这样的恶言,蔡少英并没有回应,而是再一次转身回到屋子里。
容晓晓旁观着,这三人之间怕是有些故事。
“那行,不算蔡知青,我们十一个人……”贺家宝正说着,就见有人举起手,他问道:“容知青有什么话要说?”
“也不用算我,我过段时间打算去其他地方住。”
容晓晓的话让院子里热闹起来。
“你要搬离知青屋?”
“你打算搬去哪里,找到房子了吗?”
“知青屋这边也没什么不好,干嘛要搬走?”
贺家宝微微皱眉,走到一侧空地,“容知青,我能和你单独说两句吗?”
容晓晓点头,朝着那边走过去。
两人站定,贺家宝轻声道:“你搬出去是想住在本地人家中吧,能不能问问你想搬去哪家?”
他倒不是想满足好奇心,而是担忧。
他们大队倒是没出过事,但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没出过意外。
一个年轻的女同志搬到陌生人家,如果那户人家中也有年龄相仿的男同志,那就不得不提防一些。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到底在红山大队待得时间久一点,也算了解一些大队的人,可以替容知青做做参考。
如果找的那户人家不行,还得打消容知青搬出去的心思,也省的以后真出事。
容晓晓没瞒着,“那没确定下来,到现在也只看到一家稍微合适,如果你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给我介绍介绍。”
贺家宝把这件事记下,跟着问:“你看到的是哪家。”
“丑牛家。”
贺家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丑牛家确实不错,容奶奶心地很好,虽然眼瞎但也不妨碍她收拾家中,我曾经去过她家一次,整理的特别干净。”
容晓晓一怔,“丑牛奶奶也姓容?”
不会这么巧吧……
是因为嫁入容家才被称呼为容奶奶,还是说本来就姓容?
贺家宝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是太确定道:“应该吧?我听大队都是这么称呼容奶奶。”
具体叫什么名他就真不知道,他跟着道:“容奶奶几乎不出门,家里也就只有丑牛一个孙子,我和她来往不多,上回还是容奶奶家的院墙塌了,我和其他几人上门帮帮忙。”
老人家是真的很好。
他们上门帮忙也没想过要什么好处。
老人家瞎着眼给他们每人冲了一碗红糖水,热乎乎甜的心里特别暖。
容晓晓还在想着姓氏的事,突然余光看到旁边的大门探出一个黑疙瘩。
转头一望。
好家伙……又是丑牛的小脑袋。
丑牛也朝着她望来,迟疑一会招了招手。
容晓晓扬了扬眉头,这是来找她的?
不过下一秒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贺家宝先迈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除了丑牛之外,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三个孩子相貌不同,但有一点很相似。
那就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很破烂,还极为不合身。
其中一个小男娃的衣摆都在肚脐眼的上方,箍得特别紧,一看就小了很多号。
“贺叔叔,你们今年还要柴火吗?”丑牛昂着小脑袋问着。
贺家宝微微弯着身子,“我得去问问,问后再找你。”
丑牛摆着手,“不用,我三天后再来找你,还是和去年一样,两分钱十捆,保证捆捆都能烧。”
贺家宝笑了笑,“行,三天后你过来。”
丑牛带着另外两个孩子鞠了一躬,才转身跑开。
容晓晓看着跑开的男娃,她好奇问道:“他们是在卖柴火?”
“嘘!”贺家宝轻声,“是偷偷卖,虽然是分了班次,但就像周红斌说得那样,干完活回来还得继续干活,多少有些承受不住,想偷偷懒的就能从这些孩子手中买些柴火。”
说是偷偷,其实整个大队知道的人也不少。
最少大队长肯定是知道的。
之所以没有制止,也是因为那些孩子们的家里实在是困难。
“丑牛和瞎眼的奶奶相依为命,招弟家里有个后妈,对她是不管不问,虎娃子是个弃婴,被大队一个智商有问题的男人收养。”
反正一个比一个惨,大队也不是没补贴他们,但本来年景就不是太好,家家户户都缺粮食,大队又能补贴多少?
所以他们自己能找到一点活计也是好事,贺家宝继续说,“两分钱十捆真的不贵,去年从他们手里换来一些,确实挺经烧。”
容晓晓想了想,“后天让他们来找我,我就算搬出来也得备上不少柴火。”
“行。”贺家宝一口答应下来,跟着又说了关于丑牛家里住房的事,“丑牛家是挺好,他们家附近有两户人家,陈婶子你应该是打过交道,也是好相处的人,就是另外一家……有些一言难尽。”
三户人家落住在三角形的三处角上,虽然不是紧挨着,但时不时也会发生一些争吵。
那一家三间房住了十来口人,个个都不是能干的,你指望我我指望你,全都懒懒散散,十来口人加在一起一年的工分还没有其他四五人的工分来的高。
懒散也就算了,还会想些歪心思。
“他们家人口多住房少,也就把心思打在了容奶奶家,容奶奶家里就两口人但是坐落四五间房,是恨不得眼红的直接霸占。”贺家宝说着说着突然笑出了声,“不过别看容奶奶眼瞎,但是凶起来没人能招架得住,拉着一根棍子打的对方哭爹喊娘,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然能怎么办?
那家人不占理,更别说容奶奶人老眼瞎,真打了人谁有能奈她如何?
容晓晓开口问:“这家人别也是姓容吧?”
听着和男主的家里特别像。
也是一堆糟心的家人,家里人口多事也多。
如果真是这家,那她会果断放弃丑牛家里,没记错的话白曼过不久会住到男主家附近,和他们接触太近肯定没好事。
她的宗旨一直都是看戏可以,参与就算了。
“不是,他们姓季。”贺家宝说着,“季家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人,欺软怕硬,有时候硬气点会更好。”
容晓晓放下心,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就该凶一点,不然两祖孙怕是会被欺负死。”
“可不是吗。”贺家宝继续说着:“听说容奶奶年轻的时候性子很好,和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后来家中接连出了事,她一个寡妇不凶悍一些又如何能将孩子拉扯长大?”
说来也是心酸,没谁会无缘无故转变性子。
可想要生存下去,也只能逼自己更凶悍一些。
贺家宝仔细想了想,“其实真要说起来,容奶奶家中确实是挺好的选择,虽然有个糟心的邻居,但很多事根本不需要你出面容奶奶就能替你解决。”
大队中也不是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
但相对来说容奶奶家最适合了。
一个能扛得住事的老太太、一个还没长大又懂事的小男孩,要是住进去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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