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贵宾休息室。
 “您往这边请,小姐在里面等您。”
 “好的,谢谢。”
 香槟倒入玻璃杯,气泡上涌,被恭敬地递到一个人的手上。
 舒涵良走进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蓝一个人懒懒地坐在豪华沙发上。
 她身体陷进柔软的靠枕里,慢悠悠地接过香槟抿了一口。
 偌大奢华的休息室内,就她一个人坐着,剩下大约十几个人全都毕恭毕敬地在旁边束手低头地候着,似乎在等她发话。
 很大的阵仗。
 舒涵良更好奇了。
 “舒律师。”
 她看见了他,眉梢微扬,笑了一下。
 “怎么今天忽然要来这儿?”
 西装革履的男人扶了一下金框眼镜,在她身边坐下来,温和地问道。
 立即就有人给他也递来了香槟。
 “有什么东西要买?怎么不送回家里?”
 像苏蓝平常的日常穿着,都是各大设计师亲自上门为她定做,除非是有看中的东西,她很少出来自己逛街。
 “让他们送到家里去的话,安保流程要走太久了,我懒得等那么久。”
 “来这里也可以。我不介意。”
 苏蓝微微一笑。
 “不过我要买的东西挺重要的,需要你的参考意见。”
 “我?”
 舒涵良失笑。
 “我是律师。你这次不会又是想买什么联邦封禁期没过的艺术品吧?上次的法律流程走了大半年,你还能等那么久么?”
 “当然不是了。这次的更重要一点。”
 “送人的?”
 “嗯。”
 苏蓝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些附近围绕着恭候着的十几个人立即鱼贯下去,更多的人依次无声无息地进来了房间。
 “我这次需要的,不是你作为律师的意见。”
 那些进来的人,都恭敬地捧着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丝绒盒子,半跪到他们两人前方一些的位置。
 舒涵良愣了下,“这些是什么?”
 苏蓝唇角微微上扬,“你看就知道了。”
 随着她的发话,托着盒子的人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一个地小心地打开了盒子。
 舒涵良定住了。
 极其璀璨的色泽,折射出来的光线顿时让整个房间顿时都明亮了好几分。
 几乎亮如白昼。
 还有人等在后方,手里捧着盒子,等待着人发话再上前,供他们挑选。
 “这就是……你要买的东西?”
 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就这么被托成一排,恭顺地呈到他们的面前,晃得人近乎花眼。
 舒涵良怔在当场,惊愕的神色出现在他处变不惊的脸上。
 看到那些款式,他突然扭头看向苏蓝。
 “等一下,你是要——?……”
 “是的。我也是认真地需要你的意见。”
 苏蓝看着那些珠宝,又抿了一口香槟,拎起其中一枚细细打量了眼,随意地掸了掸手,立即又有另一个人蹲到她面前,将盒子送上。
 她的嗓音比起她的话来说格外地云淡风轻。
 “我想定一枚戒指。”
 佣人的声音传来,钟予才从睡梦中恍然转醒。
 眼睫扇了扇, 眼眸才逐渐对焦, 面前的事物从模糊中变得清晰。
 最近他好像是特别容易困。
 但跟苏蓝在一起的时候……体力消耗也很大。
 想到这里,钟予定了定神,那双淡红的唇微微抿起, 又是一个冷淡的弧度。
 车门被拉开,钟予下车。
 钟父钟母迎了上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众有资格出现在钟家主家的旁支亲戚们。
 钟家主旁分割苛刻, 只有主家的血系才能冠上钟姓,其余的旁支隔了好几代的血缘, 姓氏也早就换了。
 钟家的正统继承人到场,这些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脸上挂好了殷切的笑容。
 “终于回来了!这都多久没见了!快进来快进来。”
 两位长辈拉着钟予嘘寒问暖, 拥进了主宅, 剩下的亲戚们也跟着几人的脚步进去。
 就算以前就见过本人,但再次见到钟予, 几个亲戚的脸上还是划过了惊艳的神色。
 有人在最后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不是说钟予守寡之后心情很差么?
 ——气色看起来还真不错。
 ——难道, 有情况?没见着黑衣都不穿了么?
 “规矩点。”
 有一道女声轻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
 几人见发话的人是谁,表面上都移开了眼。
 等她转过身, 剩下的人才继续挑眉挤兑眼神。
 ——她以为她是谁!
 ——不就是会讨姨父姨妈开心吗,就对我们开始颐指气使了?真以为自己能改姓“钟”了?
 ——她觉得自己能有机会?不就是靠着……
 ——笑话吧!
 众人各有各的心事,表面上却都和和美美一片,温声笑语着跟随着一齐进入了餐厅入座了。
 钟家的家宴, 几年一次。
 餐桌边上十把椅子, 三个钟家主家人,剩下寥寥的几个位子留给其余人。
 在家宴之前, 所有的旁支亲戚都会为了餐桌旁边的一个席位大打出手,抢破了头。
 直到最后收到那一份请柬为止,所有的暗流涌动才会平息。
 现在这张桌子旁边的人,都是靠近权力最中心的最后的赢家。
 其中,尤以被安排坐在钟予对面的人胜利地最为明显。
 “钟予,是不是不记得啦?这是你族姐,宗琼,你们小时候还见过的。”
 家宴之间,钟母笑着介绍,握了握一旁宗琼的手,女人温和一笑。
 “最近你不在这里,都是阿琼在我们这儿陪我们说话。”
 “她人又贴心又温柔,最近还刚接手他们家的生意。阿琼,不打个招呼?”
 “伯母您太客气了。”
 宗琼立即道,“我也是跟在您和伯父身边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我能顺利接手家里的产业,也离不开您俩的帮助呀。”
 客套话逗得钟父钟母脸上一片笑意,随即,她转向钟予笑道,
 “钟予,我们以前家宴上见过的,那时候你在高中,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的目光灼灼,“我叫宗琼。”
 钟予冰凉凉的绿眸转过来,瞟了她一眼。
 很疏离地点了下头,“记得。”
 人脸算是个符号,只是在记忆里对上了号。
 “我就说,阿琼也这么优秀,我们钟予肯定记得你。你们以后也可以多多交流。年轻人嘛,多在一起玩。”
 钟母笑起来,钟予一向冷淡惯了,她也并不奇怪,就正常地拉着宗琼一直说说笑笑。
 钟予食欲并不好,简单地用了一点餐。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餐盘旁边的手机,它微微震动了一下,热烈的谈话声中,没有人发现。
 精致的喉结慢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家宴是个大场合,一般两三天才会结束。
 第一顿饭话不会聊得太过深入,钟母见吃得差不多了,众人离席的时候叫住了钟予。
 “钟予,难得回来,来书房陪我们聊聊天吧。”
 钟予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拢了一些。
 他转过眼,“我等下就来。”
 宾客都被安排进了侧楼的客房住下了,钟予顺着主楼梯往上走,走进去往书房无人的走廊的时候,他才拿起手机。
 钟予停顿了一下,摁亮了屏幕。
 有一条消息提醒。
 心脏凝滞了片刻,他点开了消息。
 下一刻,手机被他握紧了。
 ——是苏蓝的消息。
 她真的给他发消息了?
 苏蓝:【家宴好玩吗】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钟予来回看了好几遍。
 指尖触碰到屏幕上,钟予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该怎么回。
 另一方。
 苏蓝正挥手让下一批呈上珠宝盒子的人换上来。
 这样的活动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了。
 舒涵良被她挑剔的态度弄得哑然失笑。他就倚在一边,看着她抬抬手指,下面的人听从指令又恭恭敬敬拿来了新的盒子。
 “这些都不好?刚刚那些宝石系列的呢?”
 “都不好。”苏蓝摇头。都不合她心意,“配不上他。”
 底下的人都被她的用词惊了一惊。
 几个品牌的主设计师都匆匆赶来了,还都带上了自己的得意作品。作品们用料珍贵,手工非凡,之前还被供给过皇室——这都不配?
 舒涵良看他们脸色,心道如果你们知道是要给谁定的……就知道应该是真的很难配得上。
 看着半个自己养大的女儿为了人生大事忙碌,舒涵良内心有些怅然,更多的是欣慰。
 “这些不行,那就再让他们换一批上来看看吧。”
 “那就再换。新设计的那些拿过来。”
 苏蓝抬了抬手指,香槟放到了一边,又看了眼手机,有点心不在焉,“……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舒涵良听到她忽然问:“——这里的信号不好?
 精英律师头一次被她这种没来由的问话弄得愣了一下,“什么信号?”
 刚想多问,就听她又说。
 “——没事了。”
 舒涵良:“……?”
 苏蓝正看着手机屏幕上钟予的回信。
 大概在“正在输入中”闪了有几分钟之后。
 钟予:【不是很好玩。】
 五个字。
 怎么要花这么久回?
 不过规规矩矩的,甚至还带标点符号。
 苏蓝唇角微扬一下。
 正好有新的设计师带了作品来,她放下了手机,让他们上前来看。
 钟予盯着屏幕很久,见她还没有回复,心里有些紧张漫了上来。
 钟予平常发消息的时候,大多都是言简意赅。
 很久以前和苏蓝还是伴侣的时候,钟予为了藏好自己的心意,短信都没怎么发过,仅有的寥寥几条还都是公事公办的内容。
 刚刚跟苏蓝发的这条消息,已经算是他跟苏蓝发过最亲密的一次了。
 手指捏紧了一点。
 “钟予?”
 忽地,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钟予眼睫抬起,转向来人,竟然是刚刚家宴上的女人。
 “……怎么了。”
 宗琼看他脸色瞬间冷淡下去,眼底幽暗了一些。
 明明刚刚他还一副难得柔和的模样,都把她惊了一下。
 钟予什么时候温和过?
 错觉吗?
 她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机,那只手漂亮又纤长,养尊处优的贵族从小并没有受过苦。
 ……他的食指关节上,竟然有道疤。
 “你手上这道疤,是切菜弄出来的刀痕么?”
 宗琼想起来自己记下的资料,温和询问,“我听伯父伯母说,你从小就喜欢烹饪,厨艺也很不错。难得你还会这些东西。”
 “嗯。”
 钟予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平静点了下头。
 他移开目光,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呀,你们一起来了?”沙发上钟母惊了一下,笑道,“阿琼,不如一起进来聊聊?”
 “正好在走廊里碰见。”
 宗琼看了眼钟予,知道当着长辈的面不能操之太急,便笑着告辞了,“明天见,伯母。”
 “好,你好好休息。”
 宗琼顿了下,“明天见,钟予。”
 钟予冷淡地点头。
 书房的门被关上。
 书房里钟父不在,只有钟母和他两人。
 钟母跟他随便聊了一会儿天,话又绕回来,“我看你最近不穿黑衣服了?是不是想开一点了?”
 钟予撩起眼,一双绿眸明晃晃地望过去。
 他身上那件浅色衣服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高。金色绣线华贵非常,衬得他面容精致。
 钟母问道,“不守丧了?”
 钟予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这就好,这就好。”
 钟母立时松了一口气,声音又热切起来,“你不守丧就好了。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知道你伤心,但事情都过去几年了,总能忘掉的。”
 “苏蓝那丫头,我们也算是喜欢,但她毕竟性子那样,你也知道,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最后难免没什么好结局……”
 钟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最后又状似不经意地叹口气提到,
 “也没事可以接触一点新的人,像是刚刚的阿琼就挺好。她人也随和,这几天正好家宴,也可以随便聊聊……”
 “伴侣嘛,你要喜欢,我们就换一个,不用为了一个不放,虽然风言风语肯定有,但我们钟家不在乎这点名声……”
 钟予静静地听着,到了最后,他站起来告辞。
 “我先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没回绝就是最好的了。
 钟母欣慰地点了头,“好,你快去吧。也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出来走到走廊上。
 手机还是安安静静,从刚刚在他袖子里开始,钟予就一直握着。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苏蓝……在做什么?
 钟予有些茫然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呆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被她的气息环绕。
 忽然分开,他无措又不安,闭上眼,睁开眼,都是想念着她怀抱的触感。
 她在做什么?
 她在都城……会去别的宴会么?
 会遇到新的人么?
 他打开手机,还是没有回复。
 钟予觉得自己太贪心。
 明明以往……以前的时候,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他都可以忍受下去,现在只是分别了一会儿……
 犹豫了很久,钟予还是没有发出去消息。
 对话框里打出的几个字,又慢慢地删掉。
 虽然她同意自己给她发消息……但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黏人。
 钟予隐约知道她对情人的喜好。
 包括长相,性格……和习惯。
 她不喜欢黏人的人。
 下意识地,钟予摸上自己的脖颈,那里应该有她之前留下的还没有完全淡去的吻痕。
 手指触摸上,却只摸到了衣领。
 刚刚母亲的话又回到了脑海里。
 风言风语,名声。
 见不得光的……
 钟予眼眸敛了敛,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却没想,又遇到了刚刚才见过的人。
 宗琼穿着一席丝绸睡衣,长发披肩还带着潮湿水意在走廊里跟他打招呼。
 “钟予,你跟伯母聊完了?”
 神态大大方方,仿佛真的只是偶然遇见。
 “我这几个月在这里住久了,伯母就让我先住在你们这一层,这样离得近说话也方便一点。我的卧室离你的也不远。”
 她没等钟予说话,自觉解释道,“我只是出来倒个水。”
 钟家那么多的佣人并不是摆设。
 借口蹩脚,但钟予并不想跟她多说话。
 “对了——我以前见过苏蓝。”
 她一句话让钟予暂时停缓了下脚步。
 “她很漂亮。”
 他转过头,就见宗琼目光幽深,特意烫卷的黑色长发绕在她的指尖,
 “难道你不觉得,我跟苏蓝长得有点像吗?”
 “……像?”
 钟予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有什么在胃里慢慢翻腾,不适感隐隐传来。
 宗琼见对面黑发绿眸的美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心跳加快,觉得有戏。
 虽然方法旁门左道,但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不可以?
 “是有点像吧?”
 她走近一步,“我知道你忘不了苏蓝——但是寡夫的名声毕竟不好听,刚刚伯母应该也是在跟你聊这件事么?”
 “她应该也想要你尽快再结婚吧?”
 钟予没说话。
 他盯着她,绿眸眸光沉沉,但脸色隐隐发白。
 宗琼有些奇怪。
 但转念一想,像这种大贵族不在乎钱财不在乎资源,还能在乎什么呢?
 也就只有点名声了。
 毕竟是个Omega,还丧了偶。
 知道自己也许走对路了,宗琼内心雀跃起来,乘胜追击,又向前一步。
 “你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伯父伯母很喜欢我,我们不算有血缘,但祖辈往上数几代也算是一家人,正好亲上加亲,这桩婚事不会有人说闲话。”
 “甚至——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强求你走出来。”
 她强调。
 “我已经长得跟苏蓝有几分像了,我可以把生活习惯都贴得跟她更近……如果你喜欢的话。”
 如果能让钟家的继承人对她青睐,有什么她不能做的?
 宗琼提高音量,“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当她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她就见对面美人的脸色苍白如纸,手忽然握成了拳抵在唇角,闷闷哼了下。
 宗琼震惊:“你——”
 冰冷的绿眸扫了她一眼。
 没等她说话,钟予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他离开了,宗琼还定在原地,刚刚的胜券在握一扫而空,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没看错吧?
 她就这么点魅力?
 她就算长得没有苏蓝那么好看,但一个Alpha长那样有什么用?再说了,她还特意按她的样子打扮……
 怎么钟予一副被她恶心到的表情??
 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