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之衡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走动时,阳光趁她身体轻微晃动时从她身边泄露,细碎的光斑打在倚着门框的简昂脸上。
裴妙妙冷着脸,表情像结着霜,看着他说:“滚开。”
简昂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裴妙妙倾身向前,一线阳光直直的照在他左边眼睛上,他下意识拿手去遮挡。
“这是第二次了。”
她伸手帮简昂理了理衣领,把他胸前歪掉的校徽扶正,笑着说:“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快,落到简昂的耳朵里有些含混不清。
他分明听到了这其中藏着的怒意,这一点怒气混着她含糊的吐字被她闭合的牙齿咬碎,咽进喉咙里去了。
简昂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第二次了。”裴妙妙告诉系统:“第二次了!简昂这个鲨比,让我加班有瘾是吧,看到我加班的样子他是不是很得意啊。”
“在我夷平这个国家之前,先把他鲨掉。”
系统也疯了,它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法制咖:“哈哈哈,说得好,毁灭吧。”
她越走越快。
季之衡踌躇了几秒种,追上裴妙妙:“对不起。”
“我不该乱跑的。”他白色的头发被夕阳镀上一层橘色的光,看起来不像早上那么冷淡,有点像热血漫里的笨蛋男角色。
季之衡揉了一把脑袋,一头短发乱糟糟的。
那个女生出现后,从她说的第一句话,季之衡就知道她在说谎。
他的备忘录上写着:[裴妙妙在启光没有朋友。]
但是他还是信了。
“你是笨蛋吗!”裴妙妙气哼哼的。
万一裴妙妙真的受伤了呢。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季之衡还是选择相信。
“对。”他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我是笨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8 18:05:51~2023-04-29 18:2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火锅 41瓶;阿挽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贺卓快被卓川折磨疯了。
他的生活规律被彻底打乱, 卓川外向高调, 每次穿着高跟鞋下楼时的哒哒声,都像踩在贺卓脆弱的神经上。
她常常在楼梯之间上下走动,高昂的声音在空旷的贺家宅子里回荡。
每一个音节都在挑战贺卓的忍耐力。
夜不归宿,卓川会打电话来询问贺卓生日宴的细节, 一晚上连打七十几个, 直接把手机打爆,打到他接为止。
回家又要面对面地应付她。
贺卓心力交瘁, 到家后就房门紧闭,戴着耳机打游戏。
游戏音效全关闭, 耳机里并不播放音乐,单纯使用降噪模式, 把自己和其他人隔开。
书桌前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从这里能看到贺家所有人的出入。
当然也包括早出晚归的裴妙妙。
她最近看起来很忙。
贺卓闲得无聊,算了一下, 裴妙妙的车从进门处开到地库需要十分钟,花的时间是自己的五倍还有多。
贺卓想起之前裴妙妙坐他的车时, 每次离大门几百米的时候, 她就开始提前叫停。
“慢一点,慢一点。”
贺卓单手扶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的手肘横在车窗上, 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向她:“又怎么了。”
他稍微松了一点点油门,看向左右后视镜。
这里是私人别墅区,就算把车子开到飞起也不会因为速度太快而擦到不长眼路人的衣角。
贺卓将头从窗户那里探出去一点点,确认过四周非常安全, 不会有突然蹿出来的流浪猫流浪狗。
“不行, 再慢一点。”她把被风吹得凌乱不已的一头乱发用手指梳顺。
像复读机一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直到车速降到她满意的速度。
她对贺卓露出一个亮闪闪的笑容,双手撑在两腿边,扭头问他:“怎么样。”
看着她头上飞起来的那一撮乱发,贺卓双手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很傻?”
实际上他想的是,除了给她转账的那次,她有在另外的什么时候对自己露出这种笑容吗。
贺卓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想起遗失了有段日子的珍珠手链,开始不爽。
“喂……”
裴妙妙没有和他一般见识,贺家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一向沉稳冷漠的安保,依次从岗亭里出来,只留下一个操纵大门开关的在里面。
这群穿着黑衣,戴着黑色墨镜,耳朵上别着耳麦的西装暴徒们有男有女,在裴妙妙探出脑袋冲他们傻笑的时候,齐齐鞠躬:“大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呀。”裴妙妙快乐地挥动手臂。
贺卓视力极佳,他稍一偏头,看见留在岗亭里的那个,关上大门的时候,是直接用锤的,沙包大的拳头砸在开关上,脸被墨镜遮住大半,也能从动作里看出他的懊恼。
他踩了一脚油门,让车子往前溜:“我们家的安保是这种风格吗?”
贺卓印象中是统一配备的灰色老头衫,还是盘扣的那种。
裴妙妙笑眯眯地,依次叫到他们的名字,和每一个人都打完招呼,才把头缩回来。
“前阵子就换了啊,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酷。”她坐在车上兴奋地扭动:“这样更有大小姐的感觉。”
“老头子之前的审美……让我有种每天放学后,回到旧社会的错觉。”
她头上的钻石发卡在车内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发绳还是旧的那一根。
贺卓皱眉:“你又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
园丁站在一旁,把手上的绯色蔷薇从车窗递给她。
她还在和安保们打招呼的时候,园丁就早早地将枝头上最漂亮的那朵蔷薇剪下来,处理掉枝干上的尖刺,等待着她的车子开过来。
“超级漂亮。”裴妙妙夸赞。
就连简昂都能听出来她话里的真心实意。
沉默寡言的老花匠笑了一下,拿着剪子退到一边。
贺卓从没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一直到地库入口,裴妙妙的交流大会终于结束。
那些灰扑扑的不起眼的佣人们,在他看来只是这座宅子里的一个符号,一颗维持宅邸运转的螺丝钉。
但是裴妙妙能一个不错的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只要是出现在她面前的,被她叫到后,都会脚步轻快地回去。
贺卓习惯称呼这些随时可以替代的消耗品为:你。
裴妙妙不爱从地库坐电梯上楼,她喜欢一边溜达一边往宅子里面走,贺卓观察她上瘾,和她一起下车。
把车钥匙抛到旁边的佣人手里,懒洋洋地说:“你,把车开下去。”
然后贺卓又发现了裴妙妙的一个优点。
他跟上拿着花的裴妙妙,问她:“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什么?”
“帮我把车开下去的那个,你不是知道他的名字吗?为什么不提醒我。”
“说人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也是有名字的,我这样是不尊重人之类的。”瑰丽的晚霞裹着流光,在不远处的天空中卷成一团,好像随时都要坠下来。
裴妙妙:“?”
“之前有女生提醒过我,说我不该这样。”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哦,好像还有男的?”
她扶着扶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呢,你照做了?”
“没有。”贺卓抬脚往上走了一阶,仰头看她:“我让她滚。”
“有多远滚多远。”
裴妙妙耸肩:“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喜欢。”
靡艳的霞光照在她浅淡的瞳仁之中,那双带着疑惑的眼睛看起来流光四溢。
“你讨人嫌,跟我想当万人迷这件事,好像并不冲突吧?”
再往上走,走进宅邸的大门,是等在门边,端着冰镇西瓜汁的威叔。
裴妙妙接过他手里的果汁,还没开始喝,就看见身后的贺卓,用一种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她手里的玻璃杯。
威叔的托盘上空空如也。
“怎么,你也想要?”她伸出手指摇了摇:“不给哦,因为你很讨嫌。”
贺卓承认裴妙妙轻而易举就能讨得别人喜欢的能力,而他讨厌这种和所有人分享笑容的感觉。
他直接趁她不注意,把那杯西瓜汁抢到手里,一口气喝下大半,清甜的味道对他这种很少摄入糖分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甜腻到糊嗓子,他不喜欢。
贺卓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无所谓,讨人嫌的会直接抢。”
裴妙妙看起来很累,从花匠手里接过鲜花时,停留的时间比平时要短。
贺卓掐着表帮她计时,手机摊在桌上,浏览页面没有关闭,启光的论坛上每天都会有人实时更新裴妙妙和外校生的动态。
正盯着手表上的走动的秒钟,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划开一看。
简昂:[点开就看裴姐最新动态。]
[你别误会,我看你最近和裴妙妙不太对劲,就替你关注了一下。]
楼底下,裴妙妙已经下车,正在往家里走。
贺卓回他:[滚。]
他反应冷淡,简昂上蹿下跳:[裴姐都快被外校生撬走了,你怎么跟死人一样。]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俩真凉了啊?]
简昂假惺惺发了一串土味玫瑰花表情包给他:[纪念你死去的爱情。]
贺卓不理他。
简昂:[我才注意到你生日宴快到了,说真的你不会因为这个在烦吧。]
[砸掉不就好了,反正又不是没干过。]
贺卓:[滚——]
降噪耳机质量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贺卓两只耳朵里像是灌满了白噪音,他暴躁地摘掉耳机。
冲出房间。
掐着时间,算着她的步速,刻意在她上楼的时候假装巧遇。
为了偶遇的时间长一点,在裴妙妙开始上第一节楼梯的时候,贺卓缓慢地往下走。
然后在中段的台阶那里相遇,贺卓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左挪了一小步,精神不集中的裴妙妙咚地一下撞上他的胸膛。
她本来就在走神,贺卓看准时机,往下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小心一点。”他皱着眉头将她往自己身旁带了一步。
见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贺卓故意松了一下劲。
裴妙妙失去支撑,她半只脚悬空,往后仰了一下,差点摔倒,才终于回过神来。
贺卓飞快地扣住她肩膀,又把她往前带了一点,用另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姿态,完成了半个拥抱。
她的鼻子磕在他的锁骨上,贺卓从上往下看,视线穿过她的发顶,停留在她发红的鼻尖上。
裴妙妙的手拽着他后背的衣服:“你……”
她的话没说出口,头上传来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大理石再到木质楼梯。
“松手。”
她皱眉看着贺卓,对方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图。
裴妙妙松开他的衣服,伸手去薅他的头发。
贺卓的发尾被她抓在手心,重重往下一扯。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就是不为所动,直到最后一秒,脚步声的主人马上就要越过拐角,踩到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贺卓才松开钳制住她的那只手臂。
在卓川走到二楼台阶的时候,贺卓替她理了一下头发,歪着头露出那个她曾经夸赞过的美丽笑容:“surprise?”
他把衣摆扯平,在卓川从他们俩身边经过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把路让开。
卓川拿着手机正在回复消息,随意瞥了两人一眼,微微颔首。
“小心一点,小姑姑。”贺卓仍旧笑着,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劝她:“楼梯这么抖,要是小姑姑摔倒了怎么办。”
“我会心疼的。”
裴妙妙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上顶。
他出房间时动作匆忙,是赤着脚跑出来的,裴妙妙一步一步逼近,贺卓倒着往楼梯上走。
她看起来很生气,动作很快。
贺卓笑着低头看她,脚后跟和跟腱磕在楼梯边角上,刺痛传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被裴妙妙抵在墙边,咧着嘴笑得灿烂:“你生气啦?”
“可是我们的关系,这个家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
贺卓低着头看她愠怒的脸,想伸手碰碰她却被她用手上的蔷薇拂开,花杆上的弯刺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贺卓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多一个卓川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们早就分手了。”裴妙妙的声音像淬着窗外的月光,冷冷的。
贺卓靠近她,热气打在她脸上。
他看见她不适的偏了偏头,然后捏着蔷薇,盛开的绯色花头打在他脸上。
这一次没有伤到他的皮肤。
“你在意啊?”贺卓脸颊上被刮出一抹嫣红。
“抱歉哦,那我下次小心一点。”
嘴上说着道歉,表情却毫无诚意,摆明了死不悔改,下次还敢。
裴妙妙手指一抖。
贺卓看见她拽住自己的外衣,一只手抓着花,用另一只被他衣服包住的手,把杆子上的刺捋掉。
她捏着花杆,柔软的蔷薇花瓣带着她的怒气,抽向贺卓。
绯色的花瓣经受不住这么大的力气,落在他头上,肩膀上。
然后轻飘飘地,在空中打着旋落在地上,她手上那支光秃秃的杆子落地时,扬起的空气让地上那堆花瓣荡了一下。
“淦。”裴妙妙悲愤呼叫系统:“好气啊。”
“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你看见我一直在发抖的手了吗。”裴妙妙震声:“他怎么敢说多卓川一个不多的。”
“那可是我唯一的饭搭子,谁也不能破坏我和她的关系。”
“就算是她亲生儿子也不行!”
这座冰冷的宅邸里,超过就没有饭吃,只有冷冰冰的沙拉可以裹腹的有钱人大宅,会做美味三明治的卓川,就是这里唯一的烟火气。
可恶她也想做出好吃到让人流泪的美味三明治啊!
“你放弃吧,你没有这种天分。”冰冷的系统说:“像你这种制作过程忍不住手贱,总是往里面加些奇奇怪怪食材的人,是不配吃上一口热饭的。”
正要继续和系统争辩,系统的声音微微颤抖:“宝,他是不是想摸你啊。”
“他还叫你小姑姑耶,别被他的烟雾弹迷惑了。”
裴妙妙仿佛又回到了刚到贺家那天,被强迫认爱,差点一脚踏入骨科大门的恐惧,下意识一挥手,然后贺卓那双完美如玉雕的手上,多了一条伤痕。
她瞳孔微颤,呼吸微抖。
看着他手上往外沁的血珠,裴妙妙忍不住偏头:“是他逼我的,骨肉相残我也不想的。”
系统微微一笑,贺卓那个狗东西还在挑衅。
裴妙妙怒从心中起:“请家法!今天我就替老父亲教训一下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不孝子。”
她用眼神隐蔽的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趁手的工具,最后只好把目光放到手里的蔷薇花上。
[这是整片花丛里开得最好的一朵,我特意等您回来才将它剪下来,这样颜色会更漂亮。]
她今天很累,等不及花匠把刺去掉就带着花离开。
裴妙妙用不伤手的方式把刺弄掉,用这朵花园里最娇艳的绯色蔷薇抽在他脸上。
心痛的看着花瓣散了一地。
天女散花。
七零八落。
死无全尸。
“呜。”裴妙妙痛心疾首:“我的花花。”
贺卓好像被她打傻了,裴妙妙装完逼就想跑。
说时迟那时快,贺卓急速恢复神志,拉住裴妙妙摆动的手臂。
裴妙妙强忍着自己想缩脖子的欲望,问系统:“这个时候闭上眼睛叫他别打我,会不会显得我很挫。”
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后,裴妙妙梗着脖子强行维持住刚才抽他时的冷傲表情,斜眼看他:“怎么。”
贺卓看着她不说话,好像在思考。
裴妙妙大惊失色,难道她还想报复回来不成。
他思考的这几秒种显得格外漫长,裴妙妙忍不住后退一个小碎步。
“帮我摘掉吧。”他把毛绒绒的脑袋凑到裴妙妙面前,指着脑袋上面的花瓣说:“这个,帮我摘掉吧。”
简昂发过来的链接他点进去看了。
外校生的脑袋上落了一片树叶,裴妙妙踮着脚给他摘掉。
一片烂树叶而已。
裴妙妙:……
他表情严肃地想了半天,结果就这?
裴妙妙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瞬间支棱起来,冷酷地说:“不可以哦,这是对不听话的人的惩罚。”
“是这样吗。”贺卓问。
他脸上还顶着几道红痕,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贺卓:“小姑姑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我只是因为太喜欢小姑姑了,所以才忍不住抱了一下,就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