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休息好了,现在就可以去!”
他们上楼把林奇的行李都搬下来,东西很少,一个帆布包就装完了,临走时林奇又折返回去,从他酒鬼父亲的房间拿了一点钱。
等到白天,他放学时给裴妙妙带了一根冰棍。
她咬了一口,偏头看他:“你怎么自己不吃?”
林奇嘿嘿傻笑:“妙妙吃,我少吃一根妙妙就能多吃一根,我还有钱,还能吃好几天。”
对变态她能重拳出击,对这种白纸一张的天然系傻子,她只能叹气,把剩下的一半塞到他嘴里:“下次买棒冰吧,一人一半。”
林奇眼泪汪汪:“妙妙真好。”
不知道他的酒鬼父亲是真伤了没空管他还是怎么样,一直没有上门找麻烦,两个人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生活。
林奇一直在暗中防备。
他整天掰着手指头数时间,又害怕又开心,他已经想好了等钱花完了就回去,最多就是被往死里打一顿。
和妙妙一起生活的这几天,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
贫穷但是宁静,甚至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和他父亲在一起时,林奇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偶尔半夜惊醒时,会看到裴妙妙闭着眼睛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第二天她一无所觉。
林奇不敢问她,他觉得这是因为妙妙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导致的,他父亲就像悬在脖子上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他知足常乐,不是贪心的小朋友,有这几天就已经够了。
林奇等啊等啊,等到兜里的钱花得干干净净,也没等来他老爸,而是在某天下午回家的时候,碰到裴妙妙拎着擀面杖从楼上下来。
吃饭的时候裴妙妙把一堆零钱推到他面前:“下学期的书本费,还有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收好。”
林奇一愣。
“你爸给的。”
林奇的酒鬼爸白天睡觉晚上喝酒,偶尔出去打打零工,她每天下午都趁他睡觉时去敲他闷棍,把他从睡着打到痛醒,然后从醒着打到昏迷。
林奇放下饭碗。
“你爸还挺抗揍的。”
林奇搬着椅子挪到她身边。
“晚上别再偷偷数你那几块钱了。”
林奇眼睛里包着两包泪……包不住了……他吸了吸鼻子,忸忸怩怩地抬头看她:“妙妙,我能抱抱你吗。”
“不许把鼻涕蹭到我衣服上,好脏。”
他推开椅子,蹲下来抱着裴妙妙的双腿,把脸埋在她膝盖上呜呜咽咽地流眼泪,虽然很想和妙妙面对面的抱抱,但还是很乖的忍住了。
“妙妙呜呜呜嗝。”
晚上他们俩把竹榻搬到楼顶天台,挤在一起躺在上面看星星,天气太热了又没有空调电扇,只能到这里来蹭夜风。
“妙妙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裴妙妙看着闪烁的繁星:“爱和钱吧,很多很多。”
“我还以为你会说那条裙子。”林奇笑了一下,苦恼地说:“我妈妈要是回来找我就好了,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到时候她要是给我钱,我全部都给你。”
裴妙妙昏昏欲睡:“我要找大帅哥当男朋友,一天甩一个。”
“妙妙……”
“嗯?”
“以后你不要再偷偷去揍他了。”他父亲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裴妙妙细胳膊细腿的,万一出什么意外呢。
“我不需要妙妙救我。”短暂地从深渊中浮出水面呼吸,已经很幸运了,林奇认真地说:“妙妙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我不需要妙妙对我付出,或者给予任何东西。”
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可以逃跑。
甚至获得平静。
“我只想要妙妙开心。”
头一次,林奇的眼神里充满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沉重,他一直都充满乐观和快乐,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现在却有了一点北曜区人的气质。
“奇奇。”裴妙妙叫他,她甚至觉得有一瞬间快要被林奇这个路人NPC触动了,内心闪现出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情绪。
但是又很快消失。
林奇开开心心地“嗯”了一声,和她头挨着头。
他看着天上的星云,说:“明天的捐赠我被选上了,等我放学请你吃奶油雪糕。”
裴妙妙撑不住先睡了。
林奇忍不住侧头去看她,他看着眼前的妙妙,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或许不是从前那个裴妙妙。
他伸手戳戳她的脸颊,他喜欢现在这个妙妙。
林奇凑到她耳边,无声地在她耳边说:“妙妙,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我喜欢妙妙。”
拜托再停留的久一点吧。
北曜区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裴妙妙敏锐地察觉到穿行在房屋巷道间的陌生人变多了,她再次尝试离开,还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她的去路。
等到太阳落山,林奇也迟迟没有回家。
一直到半夜两三点,他才满脸疲惫地推门而入:“对不起,妙妙,奶油雪糕没有了。”
本该严格按照彩排时间进行的捐赠仪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在场所有受赠学生和工作人员,不仅没有拿到钱,反而进了警局。
一直被轮番盘问到现在,确定没有嫌疑后才被放回来。
“听说那个大企业家的女儿被绑架了,本来她们会在现场停留五分钟,接受采访。”
“但是那位大小姐不见了。”
“今天要来的人是不是姓姜?”裴妙妙问。
林奇点头。
裴妙妙只知道姜雪声当年被绑架,但不知道她是在北曜区失踪的。
“姜雪声就被藏在我附近,是不是?”裴妙妙问系统。
它说:“理论上来说是的,你只能在被使用者附近活动。”
她得在北曜区等姜雪声,然后救出她才能出去。
“我要是不救她呢?”裴妙妙问。
“emmm……她寄你也寄?”
裴妙妙交代林奇:“我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跑。”
“可是现在外面很乱……”林奇说道。
“听话做得到吗?奇奇。”裴妙妙看着他,表情严肃。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趁着夜色,裴妙妙开始在两公里内寻找姜雪声的踪迹。
季之衡叫北曜区城寨是有理由的,这里不仅穷且密,根本不像裴妙妙想象中能快速地盘查完。
到处都住满了人,还有满街乱跑的野狗,房子和房子的间隙之间搭满了窝棚,没地方下脚。
幸好裴妙妙现在身材瘦小,不然真的寸步难行。
一直找到天亮,她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问系统:“能定位吗?帮我把白天没人的空屋子都排除。”
排除后,裴妙妙又想翻地一样,把有人的房子都观察了一遍,没有什么可疑的。
屋子里的人看起来都很正常。
她有些纳闷,看着面前成群结队经过的野狗,裴妙妙突然福至心灵,不能留人看守,难道还不能留狗看守么?
最后终于找到一间狗况异常的。
这房子附近的狗不仅没有出去找食,只是懒洋洋趴在阴凉处,好像在等人投喂。
裴妙妙在远处看了很久,临近中午的时候,有骑着自行车经过的人抛下大量肉块和内脏,引得苍蝇乱飞。
姜雪声一直到被扔进这个房子的时候,都很冷静。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手腕处的皮被磨烂了,嘴巴也被宽胶带封着。
绑匪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身上所有装了定位芯片的饰物,包括鞋子都被处理了。
能把她从这么多人眼前绑走,还知道她身上有定位,她笃定是被身边亲近的人出卖了。
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了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惊慌,家里人会派人排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需要时间,虽然害怕,但是她不能自乱阵脚。
既然铤而走险绑架她,那一定是有所图。
知道绑匪的欲求是什么,找到突破口,她就能从中斡旋。
载着她的车子又破又臭,姜雪声被绑起来有些呼吸不畅,路上颠簸,她被甩来甩去,撞得生疼也一声不吭。
到了地方,绑匪将她提起来丢在墙角,见她还这么冷静,甚至夸了她一句:“不愧是姜家未来的继承人,临危不乱。”
他戴着面罩,乐呵呵地给了她一巴掌,把她的头打得一偏。
房子里还守着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为首的这人既没有联系她家里人的意图,也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面罩里露出的那双眼睛凶狠而冷静。
“有骨气,就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姜雪声趴在地上,口腔里充满铁锈味,见他们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撤走,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心里一沉。
这恐怕是私仇。
不要钱,那要的就是她的命。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时间不定,在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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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口腔里的软肉, 脑子转个不停。
这里好黑好破, 而且到处都堆满了垃圾,臭气熏天,虫蚁到处乱爬。
有什么毛茸茸长着腿的东西,蹭着她的小腿肚跑了过去, 姜雪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是接受过各种突发状况模拟辅导的, 其中就包括被劫持时的自我保全,在挣脱不了束缚的时候, 就要竭力保持冷静,确保在被救出去之前, 心理防线不被击溃。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不会死, 更不会疯。
北曜区就像一个巨大的白蚁巢穴, 清扫的时间会非常长,她要做好长时间困在这里的心理准备。
姜雪声闭上眼睛, 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外界的环境。
但再怎么聪敏早熟,现在的她也只是个初中生, 偶尔忍不住颤抖的身体泄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时间好像开始变慢, 姜雪声睡不着,只能通过屋子里光线的变化, 来判断大概是什么时间。
每隔一段时间, 外面的狗就要疯狂地叫一次,然后会有零星几条野狗拖着血淋淋的内脏,跑到房子里来撕咬。
绑匪丢下她不管,却在定时喂狗。
这附近的野狗好像在慢慢聚集, 数量多到姜雪声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从一开始的足量投喂, 到后面食物减少时的互相抢食。
慢慢地开始有饿犬把目光投向墙角的姜雪声,偶尔会有狗在她身边盘桓着,不愿意离开。
姜雪声瞪大双眼,在心里无声尖叫。
他真的要杀了我。
它们想吃了我。
她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毛骨悚然,没有水和食物她可以忍受,但她无法接受爬虫鼠蚁在她身边聚集,那些东西爬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恶心到想死。
无声的恐怖和近在咫尺的危机,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理智和心理防线。
她痛苦地想,谁都好,这时候如果有人能拉她一把,她会给她一切。
上天好像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
有人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轻声告诉她:“别哭啦。”
姜雪声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辣味,熏得她眼睛疼,刚刚还对着她流涎水的狗被驱散。
面前蹲着一个皮肤微黑的短发少女,正拿着刀片去割她手上的绳子:“附近好像有人守着,我先把你松开。”
“我已经通知那些正在找你的人了,希望他们快点赶过来。”
她用带来的水把姜雪声嘴上的胶布浸湿,才慢慢地帮她撕下来。
裴妙妙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见她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忙出声安抚她:“没事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得趁着看守的人赶过来之前先跑路。”
基本确定姜雪声的位置之后,她先回了一趟家拿钱,顺便让林奇去通知搜查的人。
有小八的阴影在前,她看着那些狗都心里发憷,手上那点钱不够买肉,只能买点辣椒粉来驱散狗群。
姜雪声的腿好像受伤了,她跑不起来,看着远处拿刀赶过来的黑衣人,裴妙妙把她推到一边:“你先跑。”
她刚走出去没多远,那人就到了面前,躲避间他手里的刀将裴妙妙的大腿划伤。
危急关头,姜雪声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返回来了,她拉着裴妙妙躲过一刀。
在对方的刀快刺中裴妙妙的时候,姜雪声一把抱住她,居然要替她挡刀。
裴妙妙想挣脱她的怀抱,却发现身体被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就几秒钟的时间,但在这种时候却显得很漫长。
好在姜家的人和警察及时感到,直接给了绑匪一枪。
一大群人蜂拥而上,把她和姜雪声围在中间。
她牵着裴妙妙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然后她们又被簇拥着离开,等林奇赶到现场的时候,除了地上的一滩血迹,什么都没留下。
绑匪的尸体不见了,这里的狗群在顷刻间被处理干净。
姜雪声晕过去时死死抓着裴妙妙的手,围上来的医生和护士废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她们分开。
裴妙妙那身蹭了辣椒粉的衣服被换下来,姜家的佣人低眉顺眼的把那两件破烂捧走:“等清洗干净后再帮您送过来。”
温柔的医生姐姐帮她敷了麻药,然后把她大腿上的伤口仔细缝好。
裴妙妙盯着那道疤若有所思,她穿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腿上有道疤痕,原来是这么来的么?
医生误以为她害怕留疤,轻声安慰她:“好好护理,到时候可以做祛疤治疗。”
裴妙妙点头,问系统:“真正的裴妙妙呢?我是六年后才来的,然后又进入梦里来到过去。”
“真正的裴妙妙还在吗?”
系统阿巴阿巴:“我也是第一次生存这么久,我不知道啊。”
“刚刚救姜雪声的时候好奇怪,总感觉有人在阻止我一样。”
她试着在心里叫了几声裴妙妙的名字,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她住的病房是个套间,姜家留了两个佣人和保镖在门外守着,随时听候她的吩咐。
姜雪声还没醒,她父母也已经匆匆赶来,这时候正守在她身边,没空过来见裴妙妙和她道谢。
她想起林奇还留在北曜区,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和戴着墨镜的保镖大哥搭话:“我现在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保镖眉毛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地说:“是的。”
“你身上有钱吗?借我点钱。”
保镖大哥拿出钱包,抽出一叠钞票交给她,毕恭毕敬的问她:“裴小姐,请问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您稍等,我让人送来。”
把姜雪声送到医院的这点时间,足够姜家人把裴妙妙的身份信息调查个清楚明白了。
她接过去,连声说够了。
进医院也有好几个小时了,裴妙妙拿了钱又去问旁边的佣人,她的衣服烘干了没有,她急着穿。
姜家人办事的效率很高,裴妙妙换上她那套稍显破烂的短袖套装就往病房外面冲。
保镖大哥倒没拦她,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等她紧赶慢赶回到北曜的时候,天上已经飞满红霞,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林奇蹲在在他们回家必经的巷子口,看见她回来,激动地满脸通红:“妙妙,你回来了!”
裴妙妙仗着现在比他高,摸摸他的脑袋:“你从上午一直等到现在?傻不傻。”
她带着他走到初遇那天的小商店:“我请你吃冰棍。”
他们俩像往常一样,一人拿着一根橘子冰棍,站在橱窗前,那件裙子不知道被谁买走了,老板还没来得及上新,人台上光秃秃的。
林奇看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说了一句:“要是能和妙妙拍张合照就好了。”
“到也不是不行。”裴妙妙扔掉手里的木棍,扬声朝小商店老板吼道:“老板拍照!”
那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回来:“二十块钱一张,拍就在外面等两分钟。”
“行!”
她又去开冰柜,转身对林奇说:“还想吃什么味道的?今天管够。”
两人在落日的余晖将尽时,窝在小商店门口拼命往嘴里塞冰棍,吃到冷得发抖,嘴唇发青。
在商店老板按下快门时,默契地露出一个傻笑。
老板的胶卷相机老得都快掉牙了,冲洗还要时间,让他们三天之后来拿。
林奇笑着答应了,心里却透着隐隐的不安。
等到裴妙妙把一大把钱塞到他手里的时候,这份不安几乎要化成实质,他牵着裴妙妙的衣角,问她:“妙妙,你是不是要走了。”
狭窄的巷弄里,一辆和这里格格不入的豪华轿车低调地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