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拯救文坛(昼离)

“是的。”安井七央点了点头，面色认真, 一本正经地说，“虽然这段日子你可能看不出来, 但实际上我很喜欢阅读的。沢田君，我相信人类都需要定期进行自我知识的更新。”
沢田纲吉：“……”
他迎合地笑了笑，没太拆台, 只是轻轻嘟囔道：“总感觉这样的话你说出来就显得很不靠谱呢。”
如果是在与安井七央的初相识时刻, 沢田纲吉断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反而很可能会由衷生出敬佩，因为她的表情真的很庄重。可是一连几天的相处，他多少对安井七央的性格有了定数，用小姑娘的形容方式来说就是——她与这样的正经话不像一个画风的。
所幸安井七央正在目录里翻找《罗生门》的页数，没太听到少年的吐槽，不然肯定得表演一下沢田君你这么说我很伤心的戏码。
倒是MK-777听得真切，一字不落，在沢田纲吉看不见的地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心里暗道：少年！有眼光！真是可塑之才！
安井七央跟随目录的指示哗啦啦翻过几页，数字来到了相对应的大小的一刻她迅速停住，指腹按压着页面的边角，小小惊叹了一句：“啊，找到了。”
“什么？”沢田纲吉问。
——当然我敲键盘敲出来的文章。
小姑娘心道。
然而心里想着的与她说出口的不是一个答案：“一篇短篇小说，我回来路上看论坛说挺有社会意义的，就打算看一看。”
沢田纲吉听着也来了兴趣，忙不迭地问：“咦？名字是什么？”
“《罗生门》。”
“作者呢？”
“芥川龙之介。”
他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听说过。”
安井七央听出了他语气中小小的惊疑和苦恼，抬眸看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水汽朦胧，纯良无辜：“没有听说过这不是很正常吗？恕我冒昧，沢田君，难道你们混黑的平时还会看书吗？”
“……”沢田纲吉无奈道，“我会看书的。”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接着说些什么，但却没立刻等到小姑娘的回复。
安井七央无声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沢田纲吉几乎都要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她又忽然凑近，被放大在眼前的脸庞令沢田纲吉骤然一慌，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脱口而出的嗓音也有了不明显的变调：“安井桑？”
“沢田君，你在你们组织里应该是文职吧？”
沢田纲吉回想了一下记忆里曾见过的属于首领办公室的画面，不是很确定：“大概？”
“那就对了。”安井七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副略显单薄的身躯，又问道，“我还挺好奇的，你平常都会看什么？教父？黑手党生存之道？如何防止被属下背刺？论卧底的特征？急救自用知识指南？”
这都是什么玩意。
“……不，都不是。”他摇头，“就说我前不久还在看的一篇连载小说吧，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人间失格》？”
安井七央：……
MK-777：……
安井七央的视线下意识地与漂浮在半空中的MK-777接轨，两人，啊不，应该是一人一系统非常同步地在内心敲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MK-777甚至忍不住想扣个六。
安井七央整理了下表情，适时表演了一个什么叫恍然大悟的惊喜：“啊，是《人间失格》啊！我听说过，是太宰老师的作品。”
MK-777在一边锐评：[可以，这波演技及格。]
“是的。”沢田纲吉开心地笑了笑，“安井桑也读过吗？”
“读过一点。”她说。
“我很喜欢《人间失格》，从连载初期就开始看了。”
人总是这样，一旦找到了共同的话题点，很容易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讲述。
安井七央假装回忆：“我记得太宰先生中间有一段时期断更了许久。”
“啊，是的。”他伸出的食指指尖轻轻挠了挠下巴，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时还很担心太宰老师会放弃《人间失格》呢。”
“幸好后来没有，虽然隔了很久，但太宰老师还是接着回来更新了。而且重新连载后剧情与之前的衔接非常自然，流畅度与前篇相比也是一点都没有下降。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感慨，不愧是太宰老师啊。”
安井七央：“……”
安井七央点头：“确实。”
MK-777说：[这他竟然不吐槽你当时对《人间失格》的抛弃？]
[这你就不懂了。]安井七央不去看它，但内心娓娓道来的话无疑是在回答它，[我们人类有时候不怕等，只是怕等不来好的结果而已。]
MK-777随口一问：[那比起等不到结果，人类会更宁愿等到不好的结果吗？]
[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吧。]安井七央眉头微不可寻地轻轻一皱，她无意间扫过面前的沢田纲吉，笑容便一下子舒展开来了：[我帮你现场问一问。]
MK-777：？哈？
还没等它理解透这句话的意思，安井七央已经先一步问道：“沢田君，如果太宰老师一直都没有再重新连载《人间失格》的话，你是希望他不出现也不再有相关的消息，还是希望他直接宣布不再继续写《人间失格》了？”
“咦？”沢田纲吉一愣，听懂之后就很快思索了起来，“……应该还是希望太宰老师不再有相关的消息吧，起码那表明着《人间失格》还会有重新连载的可能。”
“好的，我明白了。”
沢田纲吉：……？
安井七央点头，转身就把答案翻译给了MK-777：[沢田纲吉选择的是等不到结果。]
她和MK-777都得到了回答，唯有沢田纲吉得到了疑惑。
少年一阵莫名其妙，想来想去愣是没想通这是又明白什么了？
所幸安井七央的思维总是忽如其来就会跳跃一段，沢田纲吉也见怪不怪，就没继续纠结。
安井七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罗生门》，沢田纲吉好奇地凑过去。
她其实没太细致看，只快速扫过了每一段。本来这篇文稿就是借她双手投的，故事情节她可太了然于心了。
但是为了不暴露什么，当然更多是为了配合沢田纲吉初次阅读的速度，安井七央愣是维持着捧书的动作一动不动，任由身旁的沢田纲吉一个字一个字地细心阅读。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安井七央沉下心认真听时能听到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如果是碰巧在抬眼的瞬间四目相对，或许还能在对方的眼瞳中看见彼此的倒影。
安井七央无聊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约莫过了两三分钟，耳畔传来了微弱的嘶声。
她扭头问道：“可以翻页了吗？”
这一扭头太过突然，沢田纲吉还未来得及向后拉开距离，就直直撞入小姑娘瞳孔之中。那里有着一片干净剔透的琥珀色，四面八方的光线涌入其中，将那琥珀色照得异常明亮。
沢田纲吉一愣，他几乎一动不动，目光就好像被那明亮的琥珀色吸附住了一般移不开。因着太近，沢田纲吉隐约在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中窥见了自己的倒影，还是因为太近，他几乎只在其中窥见了自己的倒影。
“沢田君。”
直到安井七央喊了句。
“欸？是！”他立马回过神，像是急于掩饰什么一般，慌乱偏开了视线。
安井七央盯着他，犹豫了半秒，轻轻叹了口气：“……算了。”
“怎么了？”
“本来打算问你个问题的，但突然想起来当初说好了不会问你的。”安井七央皱了下鼻子，有点委屈，但很快又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是月牙，“不过这句话应该没关系——沢田君，你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沢田纲吉呼吸一滞。
他忽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只有胸腔处跳动的心脏声愈演愈烈。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练车被教练怼到怀疑人生
只想躺平
感谢在2022-08-01 22:57:50~2022-08-02 17: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斐戉 60瓶；木林 20瓶；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爱催更的萋萋 10瓶；陌流、闲鱼(ˊω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涉及大量的感情线。◎
或许是身为黑手党的缘故, 沢田纲吉的体质比旁人要好一些，伤势恢复得也比一般人花费的时间短。
再加上当时伤势也不严重，子弹没伤及内脏也没卡进骨头, 到现在，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和伤前差不多了。
沢田纲吉试探着和收留自己的黑发小姑娘说起时, 安井七央倒没觉得有什么。
她原本就对枪伤的恢复时间没什么概念, 在咒术高专那些摸鱼的日子中还见过不少次直接就由家入硝子反转术式治愈的伤口, 磨得她对无反转术式帮助下一般的伤势恢复时间就更没什么概念了。
但是安井七央知道——伤口好得差不多的时候, 也就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先提起伤势恢复的是沢田纲吉，但先挑出由此引开的话题的是安井七央。
问出少年是否要离开那句话的时候，她正脱了鞋赤着脚踩着沙发的边缘坐着, 手里握着的手机显示的屏幕内容是文学交流群的聊天记录。
沢田纲吉刚从楼上下来，他穿得还是白衬衫, 不过不是最开始的那件, 是后来安井七央出门时去又特地买的一件。
之所以挑中那件白衬衫，一是当时她懒得思考应该买什么类型什么颜色的上衣, 二是安井七央觉得沢田纲吉穿白衬衫确实挺好看的，就干脆又买了一件。
沢田纲吉从楼梯上迈下来，一路踩着地板走过来，最终小姑娘旁边坐下。
他说, 伤口已经恢复了。
安井七央闻言抬头，那短暂的几秒内光顾着看他了, 都忽略了交流群里实时冒出来的聊天消息。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指尖，然后就问出了一句：“要离开了吗？”
MK-777在那一刻因为这个潜意识的小习惯动作感到惊奇，记忆里这往往预示着小姑娘的紧张——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但是她应该是在紧张, 不过只是种很轻微的紧张, 所以才不明显。
沢田纲吉抿了抿唇：“是的。”
听见这个答案后，安井七央沉默了一会，视线离开少年的棕色暖眸，她将群里的聊天记录拉回去扫了眼，边输入新的消息边问：“现在吗？”
“是的。”他给了相同的答案，不过相比之前，多了些纠结的情绪。
安井七央又看他，直勾勾地攥住他的视线，严肃地问：“沢田君，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嗯？”沢田纲吉一脸疑惑，静下心认真听了听，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没有。”
小姑娘同样一本正经，脸部红心不跳地接话：“是我心碎的声音。”
“……”沢田纲吉一时分不清她是否是在开玩笑。
良久，他低下头，垂眸道：“抱歉，安井桑。”
这回反倒是安井七央一愣，她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显露出无辜的情绪，瞳仁的深处映着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可惜沢田纲吉没来得及抬头看，小姑娘已经弯起了双眸，他抬头时，只看见安井七央甜甜地笑了笑：“没关系。”
“……”
他也忍不住笑，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想着果然这才是安井七央，但却又奇怪地发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安井七央又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却还是没问出口，只是说道：“等我一会，沢田君。”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转身上了楼梯。
沢田纲吉一脸困惑，没过多久就见着小姑娘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捧着一顶帽子，里头还塞了墨镜和口罩。
安井七央踮脚就把那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帽子按在了他的头顶，沢田纲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帽子将头发压着贴向头皮，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把原本收入视野的光由明亮过滤到昏暗。
他戳了戳帽子边沿，伸手扯下了口罩，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
“给你裹紧点。横滨混黑那块好像还挺乱的，这方面我不了解，帮不上你什么忙，总之你别联系上同伴前先被仇家给寻仇了。”安井七央边说边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往后退了两步，打量完沢田纲吉这副扮相，还颇为满意地点头，“可以，我觉得这样你仇家八成认不出来。”
“我在横滨没有仇家。”
“嗯？”安井七央疑惑地挑了挑眉梢，“那你当时的伤……这个可以说吗？”
沢田纲吉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可以，不过那应该算是意外。”
“……啊？”她嘴巴比脑子动作快，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疑惑的音节。
“是我误入了擂钵街，被不小心波及到了。”
擂钵街是横滨一块特殊的地域，是在数年前的一场爆炸中形成的半球形的巨大凹地。它被命名为擂钵街，但本质上和贫民窟没什么区别。
没来横滨前，安井七央就听说过这个地名——咒术师会定期前往一些易聚集诅咒的地方查看，位于横滨的擂钵街就是高专重点关照的地点之一。
安井七央皱了皱眉，还有一点没想通：“那你为什么手机钱包都没了？”
她一直以为是防止仇人找上门就给丢了，当时她虽然几乎什么都没问，但脑子里早就脑补出了一场黑手党首领遭受变故落魄逃生的大戏。也可以说，就是因为脑补了这场大戏，安井七央才会什么都没问。
然而沢田纲吉说：“是在擂钵街被偷了。”
“……”
安井七央：“……啊，听上去还真是……挺意外的。”
她忍不住又在心底问MK-777：[这就是现在黑手党首领的水平吗？是不是有点太不合理了？]
MK-777也不正面回答，就跟她打太极：[或许有没有可能，是现在黑手党的平均水平都不怎么样？]
[你确定要站在横滨的土地上跟我说现在黑手党的水平都不怎么样吗？]安井七央反问，[虽然我不混黑，但是水平不怎么样的话，这里的黑手党势力怎么可能还那么猖狂啊？早就被端了个干净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横滨，好巧不巧就是一座黑手党势力庞大到广为人知的城市。
就算安井七央这种非横滨本土并且来横滨也不算太久的人，都稍微听说过些港口黑手党的名字。
MK-777继续找解释说：[那可能因为人家是意大利的黑手党，不了解日本这的风土人情，所以才吃了点亏。而且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偶尔一次，都可以理解。]
[你这说法还挺合理的。]安井七央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说得通一些，就勉强接受了。
沢田纲吉来的那天，安井七央几乎什么都没问，现在他要走了，关于他之后的选择，比如要去哪里或者是还能再见吗这种问题，安井七央还是一句都没问。
临别前，她唯一问的问题就是：“沢田君，你这工作工资高吗？有钱吗？”
“啊？”沢田纲吉呆了呆，下一秒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西西里的山岩与海水，浮现出了彭格列的建筑基地，“……大概还挺有钱的。”
安井七央一下就笑开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沢田纲吉接过一看，是一串数字，还没搞明白，就听见她说：“这是我的银行卡号，安全回去后欢迎打钱给我。”
“……”他将那张纸条折起，小心收好，无奈地笑了笑，“我会的。”
他垂眸，如鸦的睫毛弯曲卷翘，对上小姑娘闪着太阳光斑的琥珀色眼睛：“我有个问题想问安井桑，可以吗？”
安井七央知道，沢田纲吉先前就有几次想问她些什么——有几次是她自己感受到的，有几次是MK-777提醒的。只是碍于她一直像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没有问与他相关的一切，所以相对的，沢田纲吉也做到了不去问她。
但其实安井七央一直都是不介意的，如果沢田纲吉真的问了什么，能说的她都会说，不方便说的她也完全可以编故事忽悠。
“可以啊。”她笑着说，
眨眼时刻，沢田纲吉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你还记得，我们看《罗生门》的那天吗？”
安井七央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她原本以为沢田纲吉要问有关她身份或者工作相关的事情，毕竟他之前就表露出过对于她生活方式的好奇。
她只愣怔了片刻，就迅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记得。”
沢田纲吉继续说：“你当时说，本来打算问我个问题的，但突然想起来当初说好了不会问的。”
她继续点头：“是的。”
“我想问，本来安井桑打算问我的问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