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霁月真的狠,莫立鹤要是再不得到及时救治,这只手算是废了。
余清韵用手想要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裙裙摆来给莫立鹤包扎。
她的力气很大,却根本撕不下这身精致繁复的嫁衣,无奈之下,改用匕首切割。
匕首切割得很利索,内裙一下子就弄出来一个长布条。
余清韵下意识很熟练地拿起布条给莫立鹤的右手轻柔地包扎好。
他还在昏迷,气若游丝。
除了包扎一些伤势严重的伤口,余清韵就做不了什么了。
希望莫立鹤能再坚持坚持。
余清韵把莫立鹤的身子慢慢挪动,给他弄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息。
轿子最后慢慢停了下来,门帘是被外面的思源主动撩开的。
轿子外面的人弄开了门帘,没有发生其他危险。
余清韵把莫立鹤留在了轿子里面。
她一出来就看到周府的大门。
门口两边各挂着红色的宫灯。
风吹着宫灯下的灯穗流苏。
周围大雾弥漫,五米之外只剩下灰白色的世界,只有这高大阴森的周府门口开着门。
周围只剩下他们六人。
风霁月没有追上来。
余清韵没有废话,朝着他们点头,然后走入周府。
她走了几步路,扭头往后看,看到周力几人仍然站在红轿旁边,静静望着她。
红轿需要人在这里留着接应。
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周力几人留在这里负责挡住可能会赶上来的风霁月。
余清韵已经走了两三米远,隔着时不时飘起的白雾,看着已经有些模糊身形的四人最后一眼。
所有人都在为她断后。
晴空,向丹旎和郑云庭至今不见踪影,应该也是留在了季府断后。
余清韵拿着匕首,手腕上缠着圆盘,怀抱铜镜,不再迟疑,跑入周府。
已进入周府,余清韵就感觉自己似乎脚下的土地有些扭曲,可是定睛一看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周围的气氛变了。
黑色的夜,路上的灯笼都冒着红色的微光,照亮着暗色的,扭曲的植物枝叶。
红色嫁衣的女人跑过一个个房屋,掠过一个个花卉植物。
房屋里纸糊的雕花窗子偶尔能看到冒出的奇怪鬼影,旁边的花卉植物总是会诡异地抖动。
周府静悄悄的,布置也没有季府那般热闹。
周老爷,周夫人和一个个仆人都不见踪影。
余清韵没有在意自己途径的一个个诡异可怖的景象和不正常的动静。
她循着记忆里的位置,跑进了花园,找到了那片湖水。
夜晚的湖面上,大雾渐起,竟然有几分像府外阻挡余清韵几人视线的白雾。
水底下的流动很难控制。
余清韵把护身的笨重铜镜放在了栈桥上,然后直接跳入了湖中。
一进入湖水里,冰冷感覆盖在肌肤之上,渗透入骨髓之中。
余清韵空荡荡的心口更加的痛了。
她在水下睁开眼,入目就是自己心口上红艳艳的血水。
刺痛,钝痛,像是有刀子在慢慢磨着自己心口上的肉,这可比风霁月干脆利落地掏出自己心脏疼多了。
余清韵双臂张开,调整姿势,朝着水底下游去。
就在这时,余清韵的肩膀,手臂被后面的东西扯住了。
她扭头往后看,看到了紫色的肉,绿色的肉,还有各种恶心的东西。
原来周府上的邪祟不是消失了,而是全都上了她的背。
进入水下后,这些邪祟开始有所动作。
背上的力量东扯西扯,余清韵在水下像一个下坠的羽毛,轻飘飘的无依靠。
她闭气不能太久,可是背上的力气分明不想让她成功游到车里。
余清韵在水下几次翻滚,头晕眼花,眼角闪过一个熟悉的黑影。
是之前水下的水鬼。
之前的催命符反而变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
不知名身份的水鬼朝着余清韵快速而来,余清韵也伸出手想要抓住水鬼。
水鬼抓住了余清韵,余清韵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水鬼将余清韵快速向下拖拽,水流很急,余清韵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她最后是打开了眼睛的一条缝,看到了跃动的鬼火。
余清韵发现了鬼火,同时,鬼火也发现了余清韵,朝着她的方向快速袭来。
鬼火一靠近,水鬼就要离开,余清韵身上总是扭动的几道力量也在消失。
余清韵伸手,握住了水下那个庞然大物的门把手,猛地一打开,进入车内。
车门被自动关闭。
进入车内的人趴在地上,衣裙垂落像一条鱼尾。
她大口呼吸,青筋暴起,整个人回到空气中,冷得直哆嗦。
水在车门打开时一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挡起来。
余清韵回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她这下子直接躺在了地上,从手腕下拿出圆盘。
沾了水的圆盘似乎微微发出了光芒。
她拿到了“传家宝”,来到了水底。
可是她和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恢复记忆。
山村虽小,却有着土地庙,祠堂,小学。设施齐全。
青壮年很少,基本上全都外出,进入大城市里找工作。村子里更多的就是老人和孩子。
虽然大家都很少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对于父母的陪伴没有多少概念,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大家都知道余清韵那两个出去经商成功成为老板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
余清韵的父母是在事业有成后,想要回乡把家人接出去的时候出车祸去世的。
余清韵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才知道父母死去的消息。
“你的爸爸妈妈没了,爸爸妈妈没了,爸爸妈妈都没了!”
一个男童嬉笑着围在余清韵身边哈哈地说着残忍的话。
余清韵只是用着那双一直都漆黑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女孩站在原地,瘦弱如柴,一动不动。只有紧紧抿起的嘴唇可以窥探到她的无措和茫然。
孩童在三观还未养成时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给他人带来什么伤害。
这个时期的他们都是自私的,只会想着自己。
男孩觉得这样笑着余清韵会很好玩,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男孩一直笑着,在旁边捣乱,终于女孩忍不住了,快步上前,一声不吭地就给了男孩一拳。力气没有收敛,男孩直接被打倒在地,手上和脸颊都破了皮。
男孩直接忘记了之前的快乐,坐在地上就大声哭出来。
他希望他的声音能吸引来附近的老人,这样就有人来批评这个揍自己的余清韵了。
好巧不巧,这个时间段,这里没有老人,他们全部都在村子口的大榕树下下棋了。
余清韵冲动地给了他一拳后,先是有些后怕谨慎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周围没有人,就走近男孩。
“你想干什么!呜呜呜呜哇!”男孩不断后退,大声哭泣。
泪眼模糊的世界里,女孩那双眼睛有一瞬间像是一个冷血动物一样。
“别再在我面前嘻嘻哈哈。”
余清韵很快就走了,因为她并不能保证别的老人会不会经过这里。
刚走近家门口就看到许多老人聚集在家门附近。
原来他们都没有去下棋,而是来到了她家里。
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家里,余清韵莫名的心慌。
一看到她回来了,这些老人纷纷交头接耳,然后给她让开了一条小道,嘴里还说着“小余回来了”“小余乖”之类的话语。
余清韵原来并没有把男孩的话放在心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
自己的爸爸妈妈可能真的没了。
余清韵直接快步跑进了家门,在客厅里看到了刚刚挂里来的白连子。
奶奶还在哭,爷爷沉着脸在客厅里安排着白事需要挂上的东西。
余清韵站在原地,周围是其他老人的嘘寒问暖,所目之处,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青壮年。
从此以后,原本就很是沉默的余清韵就更加沉默了。
余清韵的小学是在村子里的小学上的。
那个嘲笑她的男孩也在村子里的小学。
父母的离开其实并没有给余清韵的生活带来多少的变化。
他们的财产都留给了爷爷奶奶和余清韵,爷爷奶奶作为村里退休的老教师,自己也有着退休金。
小学里的孩子们都跟着自己家里的老人生活,老人们都对他们耳提命面,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去嘲笑余清韵。那个男孩的嘲笑只是一开始做出来的事。
不过余清韵还是忍不住讨厌上了他。
很快,男孩也被人嘲笑了,原因是因为他当场尿了裤子。
几个孩子围在他的身边笑嘻嘻,他羞红了脸。脸上充满了无措和害怕,眼睛里的眼泪要掉不掉。
这么看,他也很脆弱,也很可笑。
余清韵站在人群之外,忽然就对男孩没了感觉。
树上的蝉鸣一直叫个不停,孩童们都在玩游戏,只有余清韵坐在树荫的台阶之下。
她喜欢静静地看着别人,观察他们。
其实最主要的也是因为余清韵懒。
大夏天的,烈日当头,她坐着更舒服。
后来,余清韵去县上的中学读了书,只有放寒暑假和长假才会回家,高中更是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高考成绩不错,在爷爷奶奶和老师的建议下去了苏州的一所大学。
苏州,正好是李叔的地方。
李叔,李仁贵,陈杰。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车内的红衣女人突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像一条上岸窒息的鱼濒死之际的挣扎。
余清韵抓起旁边座位的铁杆,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
熟悉的一排排座位,司机位,座位上的黑色大背包。
白面皮影小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根本看不出灵动,余清韵还以为它就是单纯的一个活体地图而已。
没想到这一次它发挥的作用这么大。
它为什么会知道她恢复记忆的方法?它好像很了解风霁月的样子,而且还能牵制风霁月。
它究竟知道些什么?
余清韵发现她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白面皮影小人。
原先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故人,可是这几次和风霁月见面的时候,风霁月都说她不是。
既然她不是那个故人,那故人又跑去了哪里?
余清韵打开黑色背包,包里是已经吃完只剩下包装的压缩饼干和空水瓶。
骨灰罐和风霁月的肢体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余清韵还是想到了白面皮影小人。
只有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这些东西。
白面皮影小人对自己有用,而且也乐意帮助自己。
但它一直瞒着事情。
她该信任它吗?
余清韵想要在脑中联系上周力和思源,询问一下这段时间白面皮影小人的具体动作。刚动了这个念头才发现周力和思源换了新的皮,还没有和余清韵重新举行“仪式”,心念不能相通。
余清韵坐在司机座位上,抱着自己的黑色背包,车窗外面是蓝色的鬼火,鬼火在跳跃着,围绕着,注视着余清韵,等待着她的回应。
“晴空他们还没到。”周式拿着草木金石,一边在地上布置着阵法,一边注意周围白雾里的动静。
“他们还在季府,待会我们可能还要折返。”周逢说。
“余姐什么时候到?”周逢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开始不安地在四周查看情况。
思源在轿子里查看莫立鹤的状况,周力则是站在周府门口台阶之上看着来往白雾。
“别急。”周力说。
周逢自己也不想急,但是他在这方面灵感极佳,现在已经升起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刺感。
他预言过余清韵会带着他们逃离这里,但是预言并不是注定的结果,预言只是给周逢指引这一条生路而已。
这条生路就是要跟紧余清韵,因为只有她才能带着自己离开。
周逢现在担心的就是余清韵动作太慢,后面的风霁月赶上来,先一步把他们给灭了。
这可不是周逢想要看到的结果,周逢和余清韵合作就是看中了她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充斥着,周逢能感觉到危险将至。
“要不然我们还是进去找余姐吧?”周逢还是忍不住说。
周式听完,不由得停下了正在布置阵法的手,看向周逢,皱眉。
他了解自己的堂弟。
他灵感极佳,家里人传授了合适他的秘法,专门用来保命并且指引生路。
堂弟说余清韵能带他们逃离这里,他信了。但是堂弟现在这幅坐立不安的样子,说明真的要出事了。
很有可能风霁月已经摆脱了白面皮影小人,正在快速朝着他们靠近。堂弟这才有了危机感。
“我们还是进入周府吧?”周式也提议。
思源撩开轿子的红帘,从里面走出来,说:“不行。”
“为什么?”周逢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
周力看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大雾。
大雾里头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抬轿前行的时候,大雾会自动避开轿子。谁也不知道大雾里藏着什么东西。
周力说:“我们需要在这里挡住风霁月。”
周逢说:“可是它要来了!”
说着,周式靠近了周逢,两个人站在一起,对着思源和周力做出了防备的动作。
这个时候,分歧出现了。
他们的目标都不一样。
周力和思源要留在周府边上给余清韵争取时间,而周逢和周式想的更多的是活下去。
跑到余清韵身边活下去。
周力和思源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周逢和周式在乎。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的阵法还需要你们来来布置。”周力说。
布置?布置了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为了给余清韵争取时间。说不定等余清韵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周逢和周式一起上前想要快速绕开挡在周府门口的周力。
周力两边手臂伸长,长臂一捞,直接将两兄弟给拦了下来。
周逢和周式都被周力抓疼了。
“松开!”
“我们还不想死,它马上就要到了!”
“你们两个现在要是继续布置阵法,”思源说,“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撑到余清韵回来。”
“有我们在,你们是进不去的。”思源说。
周逢和周式没辙,只能继续布置阵法。
阵法还差最后两处地方的时候,远处的白雾涌现出了缕缕黑气。
风霁月如画般的眉眼若隐若现。
它来了。
周逢咬牙,看了风霁月方向一眼,赶紧跑到对应的地方放下一个草木。
还差最后一个地方,离他们有三米远。
黑气移动速度很快,周围的气流在飞速流转着。
“你们继续布置。”周力扔下这一句话,迅速飞身上去,没入黑气之中。
周力进去得很突然,但又在意料之中。
周逢和周式两兄弟与周力几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都清楚这群人来到这里,以性命做赌,就是为了救出这位名叫余清韵的女人。
余清韵。
她到底是谁?与邪祟纠缠颇深,身手不凡,按理来说,玄学界不应该找不出这号人物。
莫立鹤也是替上面的人办事,同样认识余清韵。
难道余清韵不是玄学界的人,而是上面那边人的人才?
黑气缭绕,不一会儿发出了几声咯人酸耳的声音。
周逢在旁边观察战机,周式拿着最后一个金石朝着三米之外的地方跑去。
三米其实不长,但在这几秒里格外漫长。
“砰砰砰”
第二秒时,黑雾之中传来几道闷声。
周力再也不见,思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把自己身上的一个背包扔到周逢身上,说:“一定要拿好这个包,把它交到余清韵手上。”
“阵法已成的时候,不要犹豫,带着莫立鹤往府里面跑。”
之前周力和思源并不是不让周逢和周式进入周府。
周逢和周式两兄弟的战斗力并不强,能指望的就只有阵法这一方面,所以周力和思源并没有想过让这两人直接上去和风霁月硬刚。
它们只是希望周逢和周式能先把阵法布置妥当。
阵法能好歹能阻挡风霁月片刻。
情况紧急,留下了这短短的几句话,思源也跑进了黑雾之中。
周逢拿着背包,焦急地看向自己的堂兄,周式离最后一处阵眼只差一米了。
第七秒,黑雾不再翻腾,里面的挣扎,战斗,无人知晓。
周式成功把金石放好。
阵成之时,周围的黑雾颜色减淡一瞬,停滞一秒。
黑雾没有再进一步靠近他们,但是黑雾逐渐缭绕勾勒出风霁月的人身形轮廓。
他们两个现在看到风霁月的模样就心慌。
周逢和周式刚想跑进周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钻进了红色轿子里,把还在昏迷的莫立鹤接出来,三个人一起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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