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岁娥心里发冷,想要打开余清韵的家门要走回自己家。
门打开了,却不是从内部被黄岁娥打开的,是从外部打开的。
余清韵脸色变了。
门外是下午回来煮晚饭的爸爸妈妈。
两个成年人站在门外,对着黄岁娥很热情地笑着:“是女儿的朋友吗?我们从来没见过她有邀请其他朋友来家里玩,你还是第一个呢。”
“既然过来玩,那就一起吃顿饭吧,好吗?”
黄岁娥还有些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地想要拒绝。
只有余清韵的眉眼沉下来,发现门外的爸爸妈妈并排站在外面,堵住了门口,不让黄岁娥离开。
“不了,叔叔阿姨,我……”
“当然了,爸妈。黄岁娥之前就听我说你手艺不错,这次专门上家里来蹭饭的。”
黄岁娥听到余清韵的声音在自己身侧响起,余光看到她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旁,黄岁娥没想到余清韵居然突然替自己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和自己相反的问题。
她皱着眉头看向余清韵就要反驳。
可当她扭头和余清韵对视的时候,快要到嘴边的话停住了。
面前的同龄人对着她微笑,但只是淡淡的笑,眼角眉梢没有任何微笑弯起的弧度,眼底里冒着冷漠。
这是在警告她闭嘴。
余清韵这是想干什么?黄岁娥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余清韵此刻的态度有点奇怪,但对面可是她的爸爸妈妈,看起来热情好客,能有什么问题?
余清韵拉住黄岁娥,对爸爸妈妈说:“爸妈,我们先进房间有事要做,你们去做饭吧,辛苦你们啦。”
她是半扯着黄岁娥进入房间的,黄岁娥只觉得手腕上被她拉过的地方一直再发出剧痛,她看到余清韵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腕,周围的肉被压得直接膨起来。
黄岁娥疼得就想蜷缩起来,顾不上说话了,用另一只手掰着余清韵抓住她的手。
恍然之间,她回头看向身后余清韵的家门。
余清韵的爸爸妈妈站在门外,背对着夕阳,头部的轮廓弄出一层阴影,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被一层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
余清韵的爸爸妈妈仍然站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黄岁娥莫名打了个冷颤。
余清韵就这样扯着她进入自己的房间。
“余清韵,”黄岁娥说,“你想干什么?别人不想在你家吃饭你还学会强迫了?”
她举起自己被余清韵抓过的手腕,她的手臂和她的人一样的黄,被抓出的红痕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黄中带红。
“我不拉这样拉你,你不就张嘴继续说话了吗?我不这样拉你,你能跟我进来?”余清韵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在理她。
余清韵对着面前书桌说:“你去外面查看一下爸爸妈妈,它们除了做饭还会做些什么。一旦有什么发现就来汇报我。”
黄岁娥顺着她的眼睛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皮影小人在没有任何支撑物的情况下立起来。
那张薄薄的,关节处相互交叠颜色加深的皮影小人突然看了她一眼,眼珠子微微一动,笑容咧开,不断扩大。
黄岁娥颤抖地后退,突然后背又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一个打跳,赶紧远离后背的东西,结果一看,只是余清韵的房门门板而已。
余清韵说:“你别吓她了,赶紧去。”
黄岁娥就看到那个白面皮影小人倒下,贴着书桌,桌角,地板,她的脚边,门缝,钻了出去。
“这是,”黄岁娥说,“怎么回事?”
余清韵坐在自己的床边,说:“如你所见,你需要今天下午在我家陪我吃一顿晚饭,然后才能回家。”
黄岁娥说:“要是我不想吃呢?”
余清韵说:“那你也可以离开,但我不敢保证你在打开我家门出去之前会不会被外面的爸爸妈妈撕成碎片。”
黄岁娥说:“你什么意思?”
余清韵说:“门外那两个人奇怪诡异的感觉和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刚才的话语,难道你还猜不出门外的爸爸妈妈有问题吗?”
黄岁娥说:“有问题也是你的爸爸妈妈,能有什么大问题?我要回家居然还能撕碎我。”
黄岁娥嘲讽地笑了笑,说:“难不成还是像风霁月那种邪祟不成?”
余清韵的话让她脸上的表情一僵。
“那你还真是猜对了。它们就是邪祟。”
黄岁娥站在原地,开始呼吸急促,走到余清韵的身前:“如果它们是邪祟为什么还能是你的爸爸妈妈?你和邪祟住在一起称呼家人,之前还一直随身带着风霁月的头颅……”
她话没有说明,但余清韵知道她潜藏的意思。
自己在她看来好像不是正常人。
余清韵说:“它们不是我的爸妈,它们只是缠上了我,在和我玩过家家的游戏。”
黄岁娥噎住,想到自己之前还感慨余清韵家庭美满,结果人家早被邪祟缠上,日夜都和邪祟呆在一起。
黄岁娥说:“那它们要留着我在这里吃饭,我吃完以后是不是能离开了?”
余清韵说:“应该。”
余清韵最担心的就是吃完饭以后门外面的两名邪祟不肯放黄岁娥离开。
这样就比较棘手了,黄岁娥要是真的留下来,今天晚上余清韵要面对的就是在血尸的攻击下保护黄岁娥。
这很麻烦,而且余清韵昨晚和血尸交过手,她如果真的还要护着黄岁娥,那她心里根本没底。
即使护住了黄岁娥,杀掉了血尸,也破坏了余清韵今晚的计划。
余清韵原本计划着今晚跟踪爸爸妈妈半夜出门的,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过了一会儿,白面皮影小人从门缝下进入,跳上余清韵的膝盖,在黄岁娥惊异的注视下,余清韵问白面皮影小人:“它们只是单纯做饭吗?”
白面小人点头。
“没有特殊情况,那你为什么又回来?是不是它们快要把饭做完了。”
白面皮影小人又点头。
“扣扣扣”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黄岁娥被吓了一跳,眼神惊惧。
“吃饭了。”门外的女声吐字僵硬,就像是一个被打开开关的机器,声线尖细,有点不像是她刚才听到余清韵妈妈的声音。
余清韵回复:“好,我们马上出来。”
“待会出门以后你别说话,”余清韵嘱咐黄岁娥,“如果爸爸妈妈问你话,你不能有任何的拒绝,只能答应,不然它们会发怒。”
“你最好别吃饭菜,两三口就好,吃多了会出事。”
黄岁娥和她自己不同,黄岁娥要是吃多了邪祟做的饭菜,难保不会出事,但是黄岁娥不吃,有可能又会被爸爸妈妈攻击。
黄岁娥点头,没敢在这种环境下出声。
她甚至觉得余清韵的妈妈此刻都还没有离开,就站在门外听着她们在里面的谈话。
余清韵打开门,门外空荡荡的,黄岁娥松了口气,两个人走到餐桌旁,爸爸妈妈就坐在旁边,它们面前都放着一碗盛好的饭,但是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余清韵和黄岁娥。
它们在等待余清韵和黄岁娥上桌。
黄岁娥背后发寒,手心冒汗。
这就是余清韵平时在这里的状态吗?
余清韵舀了一碗粥,黄岁娥没有舀饭,但是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和两名邪祟坐在一起,就跟着余清韵进入厨房,看着她舀饭,之后两人一起坐在餐桌旁。
黄岁娥右侧的妈妈开口:“这位……”
余清韵说:“你叫她小黄就好。”
妈妈转头,面对着黄岁娥,说:“小黄啊,是我们家里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怎么不吃饭?”
这是黄岁娥离这名邪祟最近的一次。
妈妈还探着头凑到她的跟前问话,似乎不是在问话,那隐晦上下扫动的眼珠就像是在看上好的佳肴,思考着从哪里开始吃起。
黄岁娥说:“不是不是……”
“不是的话,那多少还是去舀一碗饭吃吧,免得吃不饱。”
黄岁娥身体一僵。
还是余清韵替她解围:“她最近想要减肥,所以不吃米饭,米饭热量比较高。”
妈妈笑着没说话。
面前餐桌上有着三菜一汤,荤素齐全,色泽看上去非常的可口,汤锅上热气腾腾。
这副景象应该是色香味俱全,但黄岁娥却什么也没有闻到。
没有青椒的香味,没有肉片的香味,没有汤汁的香味。
什么也没有,无味。
这一看就有问题,怪不得余清韵叫自己吃少点,最好一点也别吃。
接着黄岁娥就听到旁边的余清韵发出咀嚼的声音。
她看过去,旁边墨发被低绑起来的女人正埋头吃着粥,然后就夹了许多的肉片和菜吃起来。
看起来真的好香的样子。
黄岁娥看得有点饿了。
不过余清韵叫自己别多吃,她怎么自己吃起来了?
“女儿,好吃就多吃一点。”妈妈在黄岁娥的右侧给余清韵又夹了一筷子的肉,伸过黄岁娥的脸前,黄岁娥赶紧把头往后移。
余清韵拿着碗接过肉。
黄岁娥看着她吃的香极了。
她都能吃,自己应该,大概,也许,也可以吧?
黄岁娥尝试着夹了一个肉片,闻了闻,闻不出什么味道。
她尝试着放入嘴里,开始咀嚼。
入口的味道没有任何肉该有的味道,没有酸臭的变质,也没有鲜香可口。
刺鼻的,说不出味道的恶心。
黄岁娥想吐出来,爸爸妈妈却在同一时间一起看着她。
两双眼珠子像一颗漂亮的,没有生息的玻璃珠,紧紧看着她。
黄岁娥最后咽下了这块肉片,可她下一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顿饭她一口也不想再吃了。
好在她没有尴尬太久,旁边的余清韵在几分钟之内吃完了一碗饭,大筷大筷地夹着菜,吃完了一盘肉菜。
余清韵拿着空碗站起来,说:“爸妈,我吃饱了。我们出去玩了。”
黄岁娥也赶紧站起来,硬生生地对余清韵的爸爸妈妈扯开笑容:“叔叔阿姨,我吃饱了。”
余清韵带着黄岁娥进入厨房,放好碗筷,然后撩开门帘。
门帘是橘红色的,上面有着许多花纹,看起来却让人有点恶心。
密密麻麻的花纹,橘红色的底,上面的条纹不像是花纹,更像是血液之中不断拥挤流动的虫。
让黄岁娥感到害怕的是,门帘之后出现了余清韵爸爸妈妈的脸。
它们就像是整个身子贴着门帘,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门口。
妈妈的笑容弯起的弧度不大,但是眼睛眯得快要看不见眼珠,爸爸则是笑起来,明明不是一个胖大叔,脸上的肉却有点凸起膨胀,像一个快要爆炸的人头气球。
妈妈说:“这么快就吃完饭要走了吗?不多在家里坐坐?”
妈妈抬手伸向她们,黄岁娥站在余清韵的身后,她只感觉周围的温度冷了下来。
它们两个要动手了吗?如果是她,她死定了,余清韵呢?她那晚那么厉害,她那天晚上手里拿着的黑色武器带了吗?
黄岁娥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余清韵。
面前女人的背影纤细苗条,修长挺拔,但黄岁娥没有看到她的手里和裤子口袋里有任何东西。
黄岁娥开始发颤绝望。
余清韵没带武器,她们两个被堵在了厨房。
黄岁娥想到了那晚她名义上父亲的死相。
余清韵救下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黄岁娥看了一眼门外的凄惨状况。
血肉飞溅,门口上扒着的双手只剩下一对胳膊,走廊平台顶部的声控灯亮起,断了双臂的男人上半身的躯干掉在平台中央,胸膛破了一个大洞,红得可怕。
他的腰部也被撕裂成两半,腿部不知所踪。
男人的眼睛满是血丝,猛地凸起,死死地看向黄岁娥的家门口,瞪着黄岁娥。
黄岁娥低垂着头,不再看向他。
男人死去时的凄惨样貌被牢牢烙印在黄岁娥的心里,挥之不去。
黄岁娥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会像那个男人一样被虐杀死去。
怎么办?
余清韵妈妈的手就快要触碰到余清韵的时候,余清韵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它的手,笑着说:“当然了妈,我现在打算带着岁娥去房间里玩。”
余清韵拉过黄岁娥的手腕,带着她挤开了面前两个邪祟的躯体。
这一次黄岁娥没有再挣扎。
她顺从地紧跟着余清韵,走到客厅,摆脱了余清韵爸爸妈妈的围堵之后,转头看向后面。
余清韵的爸爸妈妈仍然是面对着厨房门口,背对着他们两个,没有看向她们。
此刻天以向晚,暮色沉昏,厨房里的灯在余清韵出来的时候就被她关上了灯。
爸爸妈妈注视着关上橘红色如同血肉的门帘,门帘缝隙中一片黑暗。
就像两个雕塑死物一样。
它们撩开门帘,走进了黑暗之中没有再理会余清韵,黄岁娥注意到它们进入以后,门帘缝隙也没有亮起灯光。
它们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黄岁娥心生胆寒,自脊椎处带起的恐惧让头和肩膀颤抖了一下。
回到房间里,余清韵关上门,“咔嚓”反锁。
黄岁娥腿软着远离门口,蹲下来,靠在墙边。
余清韵拿着没有捐赠出去的黑色背包,查看里面的绷带,消毒酒精之类的东西。
其实刚才在厨房她是带了匕首的,匕首除了她躺在床上休息以外,任何活动的时候,哪怕只是去厕所洗漱,余清韵也会随身缠着绷带插在裤子腰间,用衣服下摆遮住,正是因为匕首在身,余清韵才没有那么慌。
刚才撞开爸爸妈妈,余清韵只感觉自己盯上了千万斤重的东西,肩膀疼痛不已。
它们似乎接受了自己的说辞,没有出手。
看着瘫软在墙角的黄岁娥,余清韵一边检查包里的东西,为夜晚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一边说:“待会带过一两个小时我就送你回家,如果你幸运的话,今晚十二点前就能回去。”
黄岁娥心下复杂,但又有点想哭,不是感动地哭,是很疲惫地想哭。
她自己的家就离余清韵家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而已,现在这几步路就像咫尺天涯,可望不可及。
她别无选择,只有听余清韵的话,不给她添乱的份。
余清韵让黄岁娥放松一点,不要太紧张,免得到时候出门手脚僵硬。
黄岁娥缓了缓,说:“你平时都这样生活吗?”
面前一刻不停,忙碌着的女人说:“平时?我不知道,反正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
余清韵想了想,发现这样的生活步调居然快要维持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的自己,手无寸铁,五体不勤,废物一个。
可是现在呢?
经历了寺庙,公交车,阴鬼路,酒店的自己,已经成长不少。
黄岁娥看着面前的同龄人。
她明明和自己是一样的岁数,但是这般不俗的身手,看起来似乎常年混迹于邪祟于现实之中,神秘莫测。
黄岁娥其实也注意到警察来的时候专门避开她,去问余清韵。
双方似乎认识,结合到这些非科学事件。她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
自己也看过小说,幻想憧憬过那些玄学界和邪祟的存在,而自己就是天命之女,升级成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家庭原因不再是她成长生活中的阻拦。
但是这几天才面对了走廊上的邪祟,余清韵至今没有发起攻击的爸爸妈妈,这三个邪祟就让黄岁娥窒息到缓不过来。
她的这个同龄人之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要换作是黄岁娥,她早疯了。
余清韵收拾好了以后,在房间里放起了轻扬的音乐,把黄岁娥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书桌旁的椅子上放轻松。
余清韵查看了一下符纸运输物流。
应该明天就能签收了。
到时候这沓符纸在余清韵手里根本没用,风霁月跑了,没人教她秘术,她只能先选择暂时收起来。
余清韵背好背包,一个小时后,站在门口处,贴近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们现在可以来做一个推测。】房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女声,伴随着水琴诡异幽秘的声音。
电视机发出的声音都会经过电流频率的处理,在余清韵看来很好分辨。
妈妈似乎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她如果还活着,那一定是成功逃脱了,那么她逃脱成功以后会回到哪里?】女声说。
【她会选择去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另一道男声说。
【安全的地方?】
余清韵打开门,黄岁娥慌忙跟上。
两个人神情自若地朝家门口方向过去。
【她会回到她的家。】男声说。
“你们要去哪里?”妈妈突然叫住余清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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