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和李仁贵想要用肩膀怼向邪祟。
下一秒他们看到那朵花苞的中心挤出一个胳膊。
那个胳膊很长,好几块肉已经消失,隐约能看到里面白骨,手指的两三跟指头只能看见那白森森的指骨。
那个手精准地抓住邪祟,快速将它扯离电梯门口。
他们一眼认出那是余清韵的手。
那个堵在电梯里的邪祟被这个胳膊拉进了邪祟堆里。
也只有余清韵会这么做。
电梯门缓缓关上,陈杰和李仁贵像没了魂一样瘫坐在地,这次不是害怕,是失魂落魄。
在他们心里,就相当于一起过命的大哥就这么没了。
陈杰“呜呜呜”地就哭了出来。
下一秒,所有人只感觉眼中白光一片。
陈杰睁开了眼,是酒店三楼房间豪华的吊顶图纹。
他现在正睡在三楼豪华房间里床尾的小沙发上。
他这是,逃离出那个诡异的酒店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看向床上的人。
他看到了余清韵靠坐在床上看着他,额头上已经干掉了的毛巾被挂放在床头柜上的洗脸盆边沿。
“余姐。”陈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眶里直接进了水。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余清韵面色沉静。
她床单底下的手一直在不停发抖。
清醒着,被活着硬生生地撕咬,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个,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上的应激,不停的抖动。
幸好她之前在阴鬼路的时候被诅咒了,在邪祟堆里被硬生生啃食分尸,濒死之下撑到了莫立鹤破除梦境。
“扣扣扣扣扣扣扣”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李仁贵焦急的声音传来:“快开门,小余怎么样了?”
陈杰赶紧走过去给李仁贵开门,李仁贵拎着大袋的塑料袋,里面有余清韵要换洗的衣物和许多的医药物品。
他看到余清韵完好无损地靠坐在床上,松了口气,把大袋的东西放在床铺旁边。
余清韵身上维持着他们刚把她背回来的模样,双臂有着已经痊愈得差不多的伤口。原本是满手的绷带,但之前昏迷的时候已经被陈杰拆下来擦了擦伤口,防止流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李仁贵说,“我一醒就来就发现我睡在小余房门门口了。”
余清韵躺下,把自己的身子藏在被子里,一举一动疼得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要断开,就像被肢解一样。
余清韵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我还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余清韵忍不住抱紧自己的两边手臂。
陈杰和李仁贵见状,就对余清韵说他们两个就在隔壁两个房间,有事就打电话叫他们,然后离开了房间。
余清韵蜷缩起来,肩膀,胳膊肘,手腕,脖颈,大腿根,大腿膝盖和脚腕,这些关节处都是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是被人砍断了一样。
之前被肢解放在行李箱里面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只不过上次的肢解只是断了大腿根和肩膀,而这次像是断了好多关节。
被分尸的感觉好痛苦。
余清韵疼得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畔传来一道清透的男声低笑:“这就是你在那小路上得到的诅咒吗?”
“真不知道这算是你的造化,还是你的催命符。”
“你,”余清韵疼得咬紧牙关,腮帮子鼓起,“什么意思?”
“寺庙里那石像让你能躲避邪祟,那条路上的女人让你能拼接自己断掉的肢体,”风霁月向床上的余清韵低头,漂亮剔透的眼睛直直望进余清韵的心底里,“你可是从中受益匪浅啊。”
“说人话。”余清韵说。
“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是难以承受邪祟的诅咒。一个诅咒就能令人爆体而亡,所以这才叫诅咒,”风霁月说,“一个,两个,三个,或许算上这次,四个?你活了下来,我感到很惊喜。”
“显然你的身体能容纳的诅咒比普通人多,但你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就算不死,身负诅咒的你也活不了多久。”
“背负诅咒地生活着,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透支生命。你只有两条路,一是最终爆体而亡,二是体面的英年早逝。”
“而且,你不想知道你身上的那群恶鬼图纹是什么吗?”风霁月说。
余清说:“不想。”
她不想让自己和这个满嘴半真半假的风霁月在交谈之中处于被动,免得怎么被他弄死的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风霁月都是不可信的。
“但你肯定想知道怎么活下来,而我能让你活下来。但是我有个前提条件,我之前也说过,那就是你要帮我找回我其他的身体部位。”风霁月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能让我活下来?”
“因为我研究过像你这样体质的人。”
“那人活下来了?”
“不出意外,是的,”风霁月还是那个笑容,但是余清韵感受到了他君子雅意皮囊下的冷意,“她获得了永生。”
“世上没有真正的永生。”
“那是你没有见到过而已。”
“如果我能永生,我一定会自杀。”
“永生有什么不好的?”风霁月不解,“阳光,雨露,山光水色,烟雨朦胧,世间万物一切美好,你永远有时间去享受这美妙的人生。”
“我觉得人来这世上走一遭,过完这一生就弥足珍贵了。”余清韵试图和风霁月说话,转移注意力,减轻身上的疼痛感。
“你阅尽了这世上的美景?尝够了珍馐佳肴?用过最上好的绫罗绸缎?”
“人欲难填,我不敢说我无欲无求,但永生是贪心的。”
“你这叫愚蠢,不叫知足。”
风霁月说:“那位故人你又作何解释?”
“要是人家自杀了呢?”
“不可能,”风霁月说,“没有人会在获得永生后自杀。”
“我就会。”
余清韵笑了起来,说:“永生会很痛苦,和人们产生羁绊,看着一个个身边的人逝去,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化为烟雨,尘土,随风飘散,共存于世。”
风霁月说:“那是你,不是她。”
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余清韵没有正面答应风霁月帮他收集他的身体部位,躺在床上忍着难受,缓缓入睡。
结果没睡多久,她被酒店外面的声音吵醒,一醒过来,身上被分尸的疼痛已经消失了。
余清韵缓缓起身,她发现自己没有像前几个副本一样高烧昏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解除酒店梦境的是莫立鹤。
酒店外面响起的是救护车的声音,还是急救。
余清韵站在落地窗的阳台外面看着底下,看到这个救护车她就知道酒店里有人出事了。
这次被拉入酒店诡境的人就有他们几个而已,陈杰和李仁贵没问题,不知道钟世荣的手腕会不会苏醒以后恢复如初,还有莫立鹤的反噬。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酒店里有人突发疾病或者突发其他意外事件。
救护车已经开走了,余清韵刚出阳台也看到了旁边两个阳台的陈杰和李仁贵。
余清韵出来得有些晚,也只能看到救护车的背影,根本没机会看到被抬上担架的是谁。
后来余清韵又陆陆续续看到三辆救护车来到酒店,不知道什么原因,余清韵发现自己眼睛看的清晰了。
她先后看到了酒店经理,粉红色连衣裙女生和一个不知名男人被抬上救护车。
酒店底下还站着不少人,有上夜班的酒店人员,还有不少路上凑热闹的路人。
每个人都很合乐热闹,让余清韵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短几天,她已经经历了好多,看着眼前的太平盛世,竟然有些像隔着泡泡屏障一样看着自己的伊甸园。
很不真切。
“余姐,你出来有些晚了,刚才第一个被抬上去的是莫立鹤。”
“是第一个救护车吗?”余清韵说,“那有点奇怪。”
毕竟他们醒来后发现梦境里的伤口不会带到现实。
“我也觉得奇怪。”陈杰说。
“对了,”余清韵说,“最后一个被抬上单担架的男人是谁?”
长得也不像钟世荣啊。
“是之前一个无辜被假扮成小陈的邪祟杀死的男生。”李仁贵说。
他这么一说,余清韵才想起来自己变成鬼面图纹指引着李仁贵和陈杰见面的时候听过陈杰说这件事。
既然钟世荣没有去医院,她本身也没有被啃食分尸,说明从梦境出来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初,那莫立鹤又是为什么上救护车?
这个疑问留到了第二天,余清韵的房门被人敲响,她打开一看,是钟世荣。
这个男人因为之前和她上过三楼拿到她的背包和风霁月的头颅,所以知道她睡在这个房间里。
“我猜可能是这间,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钟世荣起的比陈杰和李仁贵还早。
他昨晚也是看到了那些救护车,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余清韵还活着。
“怎么了?”余清韵说。
“没什么,我想着好歹也是过了命的交情,想加你和陈杰,李仁贵三人的联系方式,交个朋友,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要是没有你们,我昨晚肯定死了,”钟世荣说,“我不太清楚他们睡哪间房,所以过来这里敲敲门碰运气找你。”
钟世荣觉得昨晚的事及其离奇,危险恐怖,回味起来很刺激,但要他再体验一遍,他肯定腿软秒死。
不知道是钟世荣敲门的声音太大,还是陈杰刚脱离酒店邪祟的纠缠,精神紧绷。钟世荣和余清韵没说几句话,陈杰的房门就开了。
陈杰只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谨慎地看向外面,然后看到了余清韵和钟世荣。
“吓死了,我在猫眼里啥也看不到,又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一点声音。”陈杰说。
余清韵说:“不用太紧张,你这几天最好听些舒缓的音乐或者做做运动放松一下,一直精神紧绷会出问题。”
“好,知道了余姐。余姐早,钟叔起这么早啊。”陈杰打招呼。
钟世荣拍了拍陈杰肩膀,说:“真是抱歉,我之前被吓到了,脑子就真的暂时失忆忘记你和李叔了。原先也看过别人说的短暂性失忆,我还半信半疑,这回自己算是体会一遍了,现在我全想起来了,真是对不住啊。看来这次的遭遇给了我新书很好的灵感。”
“新书?钟叔你是作家啊?”
“作家算不上,就是个写书的。”
陈杰来了兴致,和钟世荣聊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加了联系方式,钟世荣也和余清韵加了联系方式。
李仁贵现在还没醒,陈杰说李仁贵有起床气,他事后会把钟世荣的联系方式给李仁贵的,听到陈杰的话,钟世荣才离开了,现在是早上七八点,还很早,余清韵又继续回房睡觉,陈杰见状,也回房继续睡回笼觉。
余清韵打算今天拿到莫立鹤的住院病床号,然后去问问他在梦境里到底梦见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破局的。
还没去问警察就找上门了,还是和莫立鹤有关的事。
余清韵的房门在她睡回笼觉后再次被敲响,她拿出手机一看,早上十点半,这个早上她第二次被弄醒了。
房内开着空调,落地窗的厚重窗帘昨晚就被余清韵给拉上了,白天的时间里,房间里像是晚上。
“扣扣扣”门外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余清韵原本猜测这次又会是陈杰或者李仁贵,但这第二次的敲门过后,房门外面的人并没有出声,不像是陈杰和李仁贵。
如果是这两人,大概就是一边敲门一边喊她名字。
余清韵叹了口气,下床,打开门。
走廊外的光线让余清韵忍不住眯起眼睛,用手遮了遮眼皮。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酒店工作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
酒店人员说:“不好意思客人,打扰到您了。有两名客人想要找您谈些事情。”
余清韵一头墨发披散,只伸出一个头,看向酒店人员身后的两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一个则是人到中年。
余清韵反复确认了他们的长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个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那有什么好聊的?
“不认识,你们可能找错人了。”余清韵说。
那位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拿出了一个皮夹,在余清韵面前打开,露出他的警号,表明身份:“我们是便衣,过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关于莫立鹤的事。”
房门后面的余清韵眉眼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她墨沉沉的眼珠子瞥了一眼这个皮夹上的信息,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年轻的男人,没有说话。
中年警察对那个年轻男人说:“小陈,拿出来给余小姐看看。”
余小姐?看来他们是对她做过调查了?还是说酒店服务人员给的入住信息里面有她的名字而已。
那位名叫小陈的警察也给了余清韵查看他皮夹上的警号和图像,表明自己的身份。
余清韵自然地点点头,一副要在门口这里和他们交谈的意思。
中年警察说:“余小姐,要不我们还是进去谈吧,有些事这里不方便说。”
余清韵的房间是李仁贵和陈杰背着她来酒店订的,房间里有些凌乱。
最主要的还是陈杰帮余清韵拆开了她手臂上的一堆绷带,绷带上有着大片红褐色干涸的血迹和黑色的邪祟血液,散落在洁净的地板上。
余清韵换下的短袖扔在床头柜的台灯罩上,黑色的还好,看不清上面的血迹。地上换下来的灰色裤子上就有的暗色的渍迹。整套衣物和绷带都散发着腥臭味。
余清韵其实从一开始就仔细观察了这两个陌生男人的神情,他们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滴水不露。
他们开口之后,余清韵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比,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心底里转悠了好多个想法。
她很确信自己和陈杰,李仁贵醒来之后只是在阳台上看到了救护车,没有接触过莫立鹤。警察能过来找她谈莫立鹤的事,只能说明昨晚莫立鹤被救护车抬走以后并没有死,而是和警方透露了她的消息。
莫立鹤到底会和警察那边说什么?是说她是邪祟这一可笑又不科学的身份,还是说莫立鹤半夜受伤被救护车抬走和她有关。
余清韵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答应两位警察的话。
“余小姐,你这是不方便吗?”中年警察问。
余清韵眼睛微动,移到他身上,笑着说:“可以进来,只是女生的房间可能会有些东西。麻烦你们在外面等一下,我收拾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中年警察理解地点点头。
余清韵关上门,把地上的绷带,裤子,台灯灯罩上的短袖都捡起来,思索了一下,把这些东西都用李仁贵包药品的塑料袋装起来,绑紧,扔到床铺底下。
之后又把这些拿出来的药品全部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房间里一直门窗关闭,开着空调,余清韵又把落地窗打开,窗帘全部拉开,阳光铺满整间卧室,把已经差不多习惯黑夜的余清韵双眼弄得刺痛,她不自觉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泪水不停的流,流了挺多的,连余清韵自己都被吓到了。
她抽出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抹了抹眼泪,然后把纸巾放入裤子口袋里。
自从昨晚过后,她发现自己不近视了,但是最近眼睛非常的敏感。
余清韵打开酒店里的风扇,吹走室内点点腥臭味。
过了几分钟,余清韵才关掉电风扇,拉上落地窗,把一半的窗帘拉上,保证她的床铺处于阴影之下。
房间内的光线暗了一点,余清韵的眼睛好受了不少。
确认房间里再没有什么可疑奇怪的东西和气味以后,余清韵走去玄关处,打开房门。
门外只站着两名便衣警察,刚才的酒店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起进入了余清韵的房间内,坐在床尾的小沙发上,余清韵坐在自己床边。
小沙发正好被阳光照射,白绒绒的毛毯铺在沙发上,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带了亮光似的。
而余清韵则站在了黑暗阴影处,墨发垂散,更让人捉摸不透眼睛里的情绪了。
双方一黑一白,隐隐形成两方之势。
中年警察一开口,余清韵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对方没有废话,不像风霁月那样屁话连天的多,开门见山,把余清韵弄得有些懵了。
“恭喜你们昨晚顺利脱离了酒店邪祟的纠缠。”
余清韵心底里震惊。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莫立鹤真的把酒店邪祟和她是邪祟的事情告诉了警察?
不对,按警察目前的态度和警方敢排出两名警察直接来找她这一行为来看,莫立鹤应该没有说她是邪祟。
但是,警察说这句话也代表着他们至少被莫立鹤告知了酒店邪祟的事情,他们还真的信了莫立鹤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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