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韵心下叹气,侧身让开,让沈清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是邪祟,不是人。”
沈清眼睛重新聚焦,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以后,终于身子回暖,慢慢站起来,只是仍然心有余悸,下意识不敢再靠近余清韵,“姐,那你这是……”
余清韵看着桌子上腥臭的东西,“处理它,吃了它。”
“邪祟,能吃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沈清想到余清韵身上奇怪诡异的能力,“那我先出去了。”
余清韵点头。
沈清走回到外面的客厅里,看见了那样的场面,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自从国家公开了邪祟的存在,并且开始实施一系列关于邪祟的社会条例,慢慢改变原来的社会制度,人们也从电视上,还有自己身边越来越频繁的撞邪事件中渐渐意识到邪祟的强大。
沈清自己就有一个亲戚在撞邪过后被人救了下来,但是已经留下终身残疾,并且也留下心理疾病。
沈清去医院里看望过那位亲戚,曾经一米八几的壮硕小伙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没有一点好气色,医生说腹部器官受损,需要好好养伤,左腿已经被锯掉,那张脸的皮也是用锯掉左腿残余的皮缝上去的。
亲戚在床上精神恍惚,偶尔喃喃自语,偶尔突然大叫挣扎。
邪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国家有向民众们介绍过。
就像是鬼魂,也像是怪物。
邪祟分有很多种,有长得像人的,也有长得像怪物的,有的邪祟会有人的智慧,有的邪祟则没有智慧。
它们的来源也稀奇古怪。
有的是人死后变成邪祟,有的是从人们口口相传之中幻化而来的邪祟,有的是从物品之中变化而来的邪祟,有的则是被旁门左道的祭祀仪式中创造出来的。
邪祟没有唯一的定义,所以国家没有给邪祟取为鬼或者怪物,而是统称,邪祟。
阴邪,祟恶。
是邪祟最好的代称。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前这个世界明明没有过邪祟的存在,是科学的唯物世界。
但是沈清在网上的匿名论坛上看到过一些传闻。
有人说,邪祟在几千年前曾经存在过,一直存在着,并且有古籍记载,只是这些古籍都是国家从未公开过的古籍。
邪祟在几千年前出现过,后来全面消失,谁也不知道邪祟是怎么消失的。
很快就有人在这个帖子下面提出质疑。
一没有古籍的存在证明,二楼主身份不明,怎么凭空就说出国家从未公开过这个古籍。
但是楼主再也没有发过一条回复。
很快这个帖子才盖了一百多层楼就被封贴,奇异的是这个帖子仍然可以查看,国家并没有将帖子黑掉,所以一大票的人半信半疑。
这个女人说她是国家公职人员,并且还能吃邪祟的肉,沈清觉得女人虽然可靠,但她本人却跟邪祟没什么区别。
毕竟真的会有人能够吃下邪祟的肉吗?
还在胡思乱想,余清韵已经从厨房里出来。
花婶样貌的余清韵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沈清能看到这个女人脸上浮现出的幽绿色鬼面符纹。
幽绿色的鬼面凶神恶煞,线条勾勒着脸庞轮廓,眼睛,还有两颊大张的獠牙。
不知是不是沈清眼花,余清韵眨了眨眼,覆盖在薄薄眼皮上的鬼面眼珠似乎转了转,移到沈清身上,和她对视。
那一瞬间,沈清汗毛不由自主的竖起。
余清韵微微抿唇,脸上的鬼面符纹慢慢消失,沈清身上那股被食肉动物盯上的感觉这才消失。
沈清回过神,余清韵已经关上厨房的门,走到她面前。
沈清看到余清韵出来,两手空空,没有拿着邪祟肉做的菜,有些诧异。
余清韵说,“怎么了吗?”
“你不是,要吃邪祟的肉吗?”
“是啊,”余清韵挑眉,“在厨房吃完了。”
从沈清进入厨房再到退出厨房的时候,余清韵就已经察觉到沈清对自己态度微妙的转变。
她可懒得理会那么多,不过为了不让沈清当场把胆汁吐出来,余清韵还是决定在厨房直接吞噬掉那个邪祟。
至于沈清开头在厨房里看到余清韵处理邪祟的一幕,当然是因为余清韵很恶心那个邪祟身上一些肿胀腐烂掉的部位,所以进行切割处理。
余清韵说:“你以为我还会对一个邪祟进行炒菜烹饪吗?”
她想到了鬼街上的那位鬼奶奶。
沈清尴尬。
余清韵说:“邪祟被消灭以后,在一定时间内就会消失,我也没时间烹饪。”
“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无论多久,直到我来找你为止,估计这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像之前那样闯进来的。”
余清韵嘱咐好沈清,就出门了。
今晚就是举行祭祀的最后一天,她作为“花婶”还需要去寨子口和寨民们一起晒鸡杀鸭做准备。
前往寨子口的路上,余清韵途径寨子中间那处水潭。
那处是一片大空地,相当于一个大广场,水潭就在大广场的旁边。
大广场上已经有寨民们三三两两拿着木板和工具搭建台子,摆放祠堂里的皮鼓。
余清韵和几个人打过招呼,前往寨子口。
来到寨子口就看见许多人早已经把鸡鸭杀好,大部分已经开始切块,放在大锅里炒着,滚滚白雾升起,蒸腾着热气,少部分鸡鸭还在拔毛阶段,橘红色的,白色的羽毛,绒毛,被地上的水结成团黏在地上。
它们被割喉留下的血水随意的滴落在地上,随着寨子的坡度向外面的大树方向流去,流下好多道长而宽的血痕。
鼻尖充斥着各种气味,鸡鸭被割喉的血腥味,炒菜配料肉香,还有畜生绒毛的动物味。
余清韵扫视一圈,没有看见那个族老。
看见她来了,很快就有和花婶相熟的人招呼:“快来帮个忙。”
那人拿着铲子炒菜。
余清韵应声过来,打算远离这个炒菜的“熟人”,免得被看出端倪。
她蹲在地上,跟着那群拔毛的人一起处理。
鸡鸭的尸体被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然后被人拎着脖子从热水中拿出来,扔在地上,趁着热气,用手像搓皮一样将身上的羽毛和绒毛扒掉,露出白花花的皮肤。
不少寨民们的手因此变得通红。
余清韵一直在旁边跟着他们打下手,渐渐的到了晚上,饭菜已经准备完毕。
暮色昏暗,余清韵手上拿着饭菜,浑身带着腥味,跟着寨子里的人踩着血红色的地面走向寨子里已经亮起灯光的大广场。
当他们已经走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广场上已经搭建好临时台子,上面放着所有的皮鼓,最中央的皮鼓巨大,上面的皮毛黝黑光亮,被人特意擦拭干净过。
四周的电线杆上挂着一条条细线,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厚重繁复的苗幡被一个个挂在上面,垂掉下来。
远远望去,广场上的灯光像是被聚拢在里面,出不去。
旁边的水潭没有被广场上的灯光照亮,黑幽幽的像是一个黑洞。
广场中间已经生成篝火,苗幡边摆着桌子。
已经有寨子里的少男少女开始牵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自然的肢体语言,质朴人们最原始的歌喉,没有任何技巧,每一个人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鼻尖苗香萦绕,到处充斥着民族古老的野性和神秘。
火红色的焰火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颊,打着光,瞳孔里的火焰跃动。
余清韵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热情洋溢的微笑,怔了神。
一个老婆婆坐在了她对面。
“花婶子,你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呢?”
余清韵转头。
是一开始就在寨子口做手工活计的其中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脸上的皮肉松弛,垂下来,结成一道道阴影,棕色的老人斑已经爬满整张脸。
她没有笑容,甚至眼珠子看上去也跟子一样无神。
余清韵并不认识她,但是看她一脸熟稔的样子,笑了笑,说:“现在那是他们年轻人在耍嘛!我过去做甚。”
余清韵说完这句话以后,老人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理会篝火边的少男少女,而是一直盯着余清韵,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动作维持了三四秒,余清韵感觉自己都要被看穿,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挂不住了。
她想到了还没出现的族老。
看来族老就是这次苗家寨背后的邪祟了。
今晚对于族老来说至关重要,他为什么迟迟没出现?
余清韵都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在祠堂见到族老的时候不是想着直接上去解决,而是先跑去找花婶了。
这样想着,余清韵就打算开口,想要从这个老人身上套话。
她的嘴刚一张开,旁边又有一个阿奶过来。
阿奶说:“你俩平时也没见多熟,怎么这次有啥好聊的呢?”
阿奶还以为有什么寨子里的八卦,好奇地走进。
这话一出,余清韵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原来花婶和这个老人不熟。
那为什么她要过来主动找我搭话?
余清韵还没有所反应,老人先开口:“我们两个就坐一起吃个饭,你怎么就觉得我们在聊了,芳桂,你怎么平日净喜欢听这些东西?”
那个阿奶的笑容消失,嘴巴里小声骂骂咧咧说着当地骂人的话,走开了。
余清韵看向老人。
老人说:“我知道你不是蒋花。”
余清韵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老人转头,看着篝火边上的人们,人们跳着舞,衣角和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老人说:“这个寨子里有太多的秘密,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为什么要把所有秘密都和别人说光?”
余清韵说:“你不想晚年遭遇不测,那你为什么要来和我说这些?”
老人说:“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年了,见过很多人。从你,哦不,从它成为花婶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寨子里还有哪些不是人。”
余清韵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跑来找自己的原因,而是说:“是那个族老吧。”
老人低低地笑了,余清韵看见她垂下头的眼眶里积满了眼泪,“是啊,他是我的老伴。”
“从一个月前,我的老伴就死了,那个怪物披着我老伴的皮整日不知道想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它很重视这场祭祀。”
余清韵说:“所以前几天你也看到我在寨子口打晕阿广叔了对吗?”
老人很痛快地承认了:“是,如果没有我的掩护,那群老婆子肯定早就发现了。”
余清韵沉默了一下,说:“谢谢。那你知道那个邪祟现在在哪里吗?”
老人说:“它,就在祭祀台上面最大的皮鼓里。”
余清韵深吸一口气,抬头向上看去。
她和老人坐在苗幡下面的一个椅子上,旁边桌上摆着饭菜,这是广场的边缘,光线最灰暗的地带。
他们两人的前方就是篝火与寨民,再前方就是搭建好的祭祀台。
余清韵的目光越过寨民,篝火,一步步台阶之上,皮鼓被灯光注视,像是一件神圣的祭祀器皿。
余清韵嘴巴扯了扯,说:“族老是你的老伴,你在寨子里应该很有威望吧?”
老人点头。
余清韵的目光转移到寨民身上。对老人说:“你帮我一个忙。”
全叔儿子和阿广婶两家人和亲戚都相隔很远,各自玩着。
全叔儿子那边,全叔看了一眼没什么心思玩闹的阿广婶,给自己儿子一个爆栗,“你说你带人上门堵那对母子干嘛?这寨子里邻里邻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从小到大干农活的力气可收不住,儿子脑壳吃痛,用手一摸果然肿了,缩着脑袋说:“爸,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全妈说:“我知道你心急老全,但是你这方式就不对,你族老不还在吗?你要先去和族老说啊。”
儿子皱眉:“怎么你们整天族老族老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种宗族独大。”
儿子还想继续说,眼见着全叔的眼睛逐渐凶恶起来,儿子闭嘴了。
全妈看向阿广婶那边,想着带人过去赔礼道歉,正巧就看见族老太太在跟阿广婶说些什么,全妈顺势过去问:“老太,阿广婶,你们聊些什么呢?”
余清韵就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没有动过,果然被老太太找上的那几家人还有亲戚们全都离开广场寻找族老。
广场上还剩下几十人,见着别人家去找族老,自己就在广场上保持氛围。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余清韵看见高台之上的皮鼓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鼓里面滑动。
余清韵的眼睛眯了眯,脸上的鬼面符纹浮现,整个人直接变回自己原来的样貌。
立刻就有人发现在暗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余清韵。
鬼面獠牙的女人穿着百鸟服,带着银饰,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活像个一动不动早已死去的尸体,又像是一个诡异的厉鬼。
“啊啊啊!有邪祟!”有人尖叫。
同一时间,余清韵动了,像一阵风吹,直接略过那个叫喊人的身侧,不到一秒,出现在台子底下,抓住最接近台子的人,然后跳到一边,原先那人的位置上已经出现一个小坑。
坑底里是一个肉血模糊的东西。
余清韵凝神看去,是一个尚未成型的婴孩胚胎。
没有皮,红红的,部分黑色的肉块拼接在一起,部分肢体还粘连着。
这就是那个族老吗?
看来余清韵分散广场上寨民的做法已经被它发现了。
余清韵不知道族老的杀机是什么,但是族老已经动手,那余清韵也不再犹豫。
一辆庞然大物冲开一片片苗幡,闯进广场,周围晶蓝色的鬼火不断跳跃着,这辆车直接停在族老太太面前,车门排气,打开。
族老太太看了一眼余清韵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心领神会,指挥着广场上剩余的人进入车内。
他们上了车,车门关闭,接着车子便开到旁边一处地方,刚刚好能看见余清韵和那个婴孩。
婴孩爬起来,余清韵看着面前的东西,狠狠地皱了眉头,这应该算是她见过最恶心的东西了。
婴孩似乎能看懂余清韵脸上表情的含义,竟然开口说话:“恶心?你自己也是一个邪祟,你好到哪里去?”
余清韵说:“昨晚见到的邪祟也是你吧?”
婴孩发出嘶哑的尖笑:“你猜。”
余清韵看见它这副鬼样子,心里也在打鼓。
她不能确定这个婴孩到底是不是昨晚那个鸟人,如果不是的话,等下自己处理掉婴孩后,鸟人会不会渔翁得利?
她不再废话,欺身而上。
这也是族老太太他们一行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打斗。
鬼面獠牙的邪祟和另一个婴孩邪祟不断缠斗,肉眼看去只能看见闪过的影子和飞溅的黑色血液。
很快就有一个东西飞出来。
有人看见,那是一只手。
一只握着黑色匕首的手,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青绿色的血管,修长白皙的手指。
婴孩刚才也被匕首刺了个对穿,掉在地上,还在不断蠕动,生命顽强。
余清韵已经开始脱力,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冒着冷汗继续发动鬼面符纹,不一会儿,她的全身已经被幽绿色符纹所替代,符纹光芒大盛,一时间让人只能看到邪祟躯壳的鬼面獠牙人形。
余清韵在这一刻,突然感应到自己已经被砍断的右手。
她继续冲上前,与此同时,掉在地上的鬼手像是受到感应,自动的朝着余清韵飞来。
余清韵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整个人就好像扑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
下一秒,她意识全无。
女人在快要接近婴孩的时候,一个踉跄,以一种可笑的方式,跌倒在婴孩面前。
一步之遥。
那只诡异条纹的鬼手也停在旁边,一时间整个世界陷入静止。
婴孩动了。
它不断蠕动着身子,来到女人身边,撕扯开自己黏合的嘴巴,一口咬在女人的头部。
车上所有人只能看着婴孩啃食着女人。
族老太太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车玻璃。
族老太太在车上已经和所有人说过余清韵和她的合作。
但是现在,那个女人,输了。
所有人陷入绝望。
下一秒,倒在一边的鬼手动了。
拿着黑色匕首的鬼手直接刺穿婴孩身子。
婴孩发出尖叫。
也就在这个时候,女人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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