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去化妆间睡一会儿？”萧琴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苏辰抱着她的胳膊:“不用，回家再睡。”
离凌晨还有一分钟时，工作人员催促大家来到台上，主持人正说着恭贺新春的祝词，眼睛时不时瞄一眼秒表。
苏辰他们被安排在第一排，站在主持人身边，随着大家一起倒计时，在一阵欢呼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这是她来到这个年代度过的第三个年。
冷清也好，喧闹也好，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过得如何，全由心定。
听说等会儿有大人物过来慰问演出人员，大家都在猜是哪个大人物。
镜头还没有关，苏辰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恰好被镜头捕捉到。
电视机前还没睡觉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忍俊不禁。
王晋哈哈大笑，刚刚唱歌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了苏辰，指着电视屏幕上唱歌的女孩不敢置信的问身旁的陆锋:“这不是之前在酒吧唱歌那个苏辰吗？”
陆锋点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草，她唱歌这么好听啊，我记得以前在酒吧唱歌的时候还被鹏飞哥从台上赶下来过。”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爷子刚走，王晋就暴露出了他的跳脱本性，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靠，浑然没了刚刚正襟危坐的严肃。
陆锋拧眉，他是时光乐队的歌迷，猛然一听苏辰被人如此对待过，心里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陈鹏飞欺负人。
找机会收拾那小子去，陆锋在心里道。
“小丫头片子还挺有本事的，这才几年啊，就已经混到了春节晚会的舞台。”王晋啧啧道。
没让大家等太久，大领导在秘书的陪同下把奖品发到大家手里。
轮到苏辰时，奖品是一支钢笔，被领导郑重的交到她手里。
“加油。”领导鼓励道。
不知为何，苏辰总觉得领导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好像早就认识她，眼神里带着欣慰和某种奇特的情感，可惜她没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苏辰歪头看他给其他人颁奖，越看越觉得领导长得有些眼熟，好像跟她身边的某个人有些相似，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
苏辰不喜欢看电视，也不看报纸，对于这个年代的领导人，除了那个伟人之外，其他的并不了解，所以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看着很面善的领导叫什么名字。
颁发完慰问品，领导讲了几句话，晚会才算是彻底结束。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电视台，苏辰和萧琴还要卸妆，耽搁了一会儿。
“还大明星呢，明知道人家有男朋友还凑上来。”
“可能他不知道，说不定还没传到港区那边。”
“女孩子长得太漂亮了也不全是好事，走到哪儿都有人追，她那对象心里能舒服才怪，以后这家庭矛盾啊肯定少不了。”
“你还别说，苏辰这小姑娘是真漂亮，我以前看电视就知道她好看，没想到真人更加漂亮，我都怀疑那大明星是因为她才来参加咱们这个晚会的。”
大家议论纷纷，丝毫不知道旁边站着那个穿制服的公安就是他们口中苏辰的男朋友。
陆诚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瞩目。
卸好妆，换上自己的衣服, 刚走出演播大厅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苏辰紧了紧围巾, 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
“下雪了。”萧琴看了一眼窗外。
“你们三个等下是回鼓楼，还是回父母那边？”苏辰问程鑫和顾宗明以及方旭。
“回鼓楼吧，好好睡一觉, 明早再回去。”程鑫说着话, 透过玻璃看了看外面, 心里记挂着海淀那边的工地。
走到大门口, 苏辰一眼看到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眸。
“来多久了？”苏辰快走几步，注意到他肩膀上落了一些雪花。
伸手想要给他拍落, 却被他攥住包裹在自己温热的大手里。
“没事。”陆诚笑了笑。
身后不断有工作人员出来，看见他们俩拉着的手, 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几人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刚走下台阶，马路边上突然停了一辆吉普，紧接着从电视台里走出来一群人。
被人簇拥在中间的陆振东一眼看到前面那对牵着手的小情侣。
陆诚也发现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 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重新认识一下？
苏辰他们几人往一旁让了让, 擦肩而过的时候, 陆振东突然回头问苏辰:“这是你对象？”
苏辰懵了一瞬，诧异他老人家还记得自己, 忙点头说是。
“眼光挺好的。”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大领导转身上了车子。
陆诚嘴角抽了抽, 拥着苏辰转身朝自行车车棚走去。
程鑫不停地回头看，有种被大人物关注到受宠若惊的感觉。
“老陆，刚刚领导夸你了!”程鑫快走几步，拍了拍陆诚的肩膀，与荣有焉的说。
老陆？陆诚失笑。
这个称呼一般属于车上那个人。
几辆自行车缓慢的行驶在厚厚的积雪上，苏辰坐在陆诚的后座，把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耳朵。
“苏辰，领导夸你眼光好，他肯定认识你，说不定还听过咱们的歌呢。”萧琴眼睛亮亮的，还沉浸在刚刚那种喜悦之中。
陆诚想到家里那些随处可见的磁带，以及他只露了一点破绽就被老狐狸敏锐察觉到的恋情，有时候不得不服气，对于人心，老头子可谓是拿捏的妥妥的。
“应该是的，我也觉得领导看起来很面善，感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苏辰疑惑的说。
陆诚身子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钟。
屋里烧着暖气，苏辰脱掉大衣，摘掉帽子和围巾挂好，整个人冻的手脚冰凉。
陆诚关上房门，寒气被阻隔在外。
“先喝点热水。”摸了摸她的手，陆诚皱眉，塞给她一个有些烫手的杯子。
时间已经挺晚，年夜饭也没来得及吃，苏辰困得不行，只想钻进被窝好好睡一觉。
锅炉里有现成的热水，苏辰靠着桶壁，头往厚仰着，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最后还是陆诚拿着浴巾把她从浴桶里抱了出来，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苏辰钻进被窝里秒睡。
陆诚刷牙时看了一眼镜子，他长得不像叶照秋也不像陆振东，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他的五官跟父母很像，只不过全挑了他们的优点，组合在一起就感觉和他们谁都不像。
他的鼻子和陆振东一模一样，下巴也很相似，苏辰觉得好像见过他爸，应该是两个人的气场有些相似。
第二天上午，苏辰被吻醒。
陆诚的吻从下面转移到她的脸上，苏辰避开不让他亲，他便去亲她的耳垂，可能是刚刚刷了牙，满口的薄荷味。
她不自觉的抓紧床单，眼睛看着头顶的吊灯，目光是涣散的。
眼泪随着他的动作控制不住的流出，她大口的呼吸，唇齿间溢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咛。
她的手从他的发茬间穿过，攀着他的肩膀，似要推开他，却又是那么无力。
快到中午时，陆诚才放过她。
苏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无力，双腿不停的颤抖，陆诚把她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熟练的更换床单。
重新躺在干净的床上，听着洗衣机嗡嗡的转动声，苏辰窝在他的怀里，浑身懒懒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陆诚揽着她的腰，像是不经意的问道:“昨晚来了一个港区的歌星？”
苏辰瞬间清醒，猜到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毕竟醋坛子虽迟必到。
“特别讨厌的一个人。”苏辰皱了皱小鼻子，话语里满满的嫌弃:“很傲慢，看不上我们乐队。”
这话掺了点水分，秦向明只是下意识忽略了除她之外的其他人，在他看来，不感兴趣就没必要应酬。
但苏辰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陆诚挑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初六，苏辰回了一趟江城。
杨慧和苏成才问了一通陆诚的事，苏辰挑能说的说了。
“他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杨慧主要是打听他的家庭情况，毕竟女孩是要嫁到别人家里的。
“他爸机关单位，他妈在报社上班。”
杨慧点了点头，这样看的话，家庭条件似乎还挺好的。
“你有没有去过他家？”
“没有。”
“对，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别轻易上人家门，容易被人看轻知道吗？”杨慧这么嘱咐她。
轮到苏成才问:“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刑侦。”
“哦，平时应该挺忙的吧，以后结婚的话不一定能照顾到家里。”
苏辰听的有些好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们已经联想到以后结婚生子上了。
现在再回想陆诚去年提出结婚的事，倒也没有那么突兀了，大概这个年代的人所秉持的理念就是如此。
“不用他照顾家里，我能照顾好自己。”
没有人规定两个人结婚就一定要住到男方家里去，她自己有房子，就算是结婚也是住在她自己的家里，如果他不同意，那就不结。
也没有人规定婚后就一定要男人照顾女人，霸总小娇妻的套路不适合她，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在她看来，主导婚姻的是彼此的爱与忠诚，还有生活习惯的融合，硬是把婚姻和双方的家庭扯到一起，才是矛盾出现的源头。
当然，这些不能说给杨慧和苏成才听，他们不会理解，只会觉得她异想天开。
哪怕是三十年后，刘晓兰都觉得她脑子有包。
苏辰在家里只待了一周，初步安抚住父母，赶在十五之前又回了京城。
这学期的课非常多，苏辰只能周六周日回去练歌。
相对来说萧琴就轻松多了，她今年暑假毕业，学校基本已经停课，和宋文他们一样，她也拒绝了学校分配的工作，老师们根本没有劝，只通知按时交毕业论文，通过之后来领毕业证就行。
这张唱片的伴奏和编曲几乎全是他们五个完成的，苏辰练习的时候偶尔会提一些小意见，常常令顾宗明他们茅塞顿开。
三月初，郭志强终于按捺不住打了电话过来。
前年，他靠着一张唱片彻底在京城唱片厂站稳跟脚，还顺便清理掉几个死对头。
去年一整年，京城唱片厂靠着时光乐队这张唱片赚的盆满钵满，即便是下半年因为盗版横行的问题销量有所下跌，整体算下来，相比起其他唱片依旧是大赚特赚。
今年，他想再次和他们合作。
唱片的制作已经接近尾声，双方正式签了合同。
马路旁的广告牌再一次被更换，电视台投射的广告也在紧急拍摄中完成。
第一张唱片出来的时候，京城唱片厂的领导们进行了试听。
会议室里无比的安静，只有收音机里的歌声，时而如热烈的风暴，时而如潺潺的流水，让人在热与冷之间不断徘徊，沉浸在音乐中无法自拔。
“首次投产多少张？”郭志强打破安静。
“五十万。”新上任的副厂长提议道。
“五十万不够，我觉得一百万还差不多。”
“一百五十万吧，咱们稳妥点，别再像去年那样让工人没日没夜的加班。”
有了去年的经验，又听了歌曲的质量，大家都尽量往多了报。
郭志强敲了敲桌子，沉吟半响，一锤定音道:“那就先投两百万。”
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直呼还是总经理大气。
投产和投入市场的时间定了下来，郭志强让人联系港区的黄天唱片公司，约定好同一天上市。
不得不提的是，这张唱片制作了两个版本，普通话和粤语。
普通话版本主要在内地和湾区投放，粤语版本是三地同时投放，主要是在港区。
两家唱片厂决定联手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靠这张唱片彻底统治整个华语乐坛。
据说黄天的总经理听了样片之后，亲自打电话给程鑫，想把后续的合作谈下来，以后时光乐队的唱片海外版权通通签给他们，为此不惜让出很大一部分利润空间。
程鑫没把话说死。
三月中旬，电视台的广告准时播出，同一时间，时光乐队第二张唱片正式在音像店里开售。
看到广告的那一刻, 程思宇就开始着手准备早起四点去排队的装备。
北方的三月还有些冷，前几天刚下了场雪，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等他全副武装来到音像店的时候，没想到前面已经排了好多人。
程思宇足足等了将近四个小时才买到心仪的磁带, 拿回家迫不及待打开收音机，整张磁带听下来，每一首歌都非常好听, 随便拿出一首都可以当主打歌的程度。
许多像程思宇一样的人,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买到磁带之后,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听听里面的歌。
时光乐队没有让大家失望, 甚至是又一次拉高了大众对于流行音乐的期待值上限。
激情大胆的摇滚歌曲，非常有表现力的把它的简单、有力直白的呈现出来, 强有力的节奏感像是精力充沛的少年，好动、大胆、无拘无束。
慵懒的布鲁斯被苏辰赋予无尽的魅惑, 沙哑的嗓音飘忽不定, 让人难以逃离她声音的磁场。动人心魄的爵士乐由粗嘎到圆滑、由窒闷到响亮、由刺耳到柔美、由野蛮到抒情，种种变化是那么的富有生命力。
苏辰演唱的民谣有种让人一瞬间平静下来的魔力，不需要太多技巧, 也没有太多起伏，情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毫不掩饰的直击人的心灵, 那种率真与随性让音乐回归最初的状态。
杨导第一次见苏辰就曾夸她身上有种古典美, 她的声音包括她这个人。
或许在大众的印象里，古典音乐过于平淡, 表达方式过于匮乏, 只适合出现在电视剧里。
但当苏辰的这首清平乐出现时, 当音乐流泻而出的一刹那间，你可以体悟到空气中流动的是高山、是流水、是丝竹、是冬雪，是千古缠绵不绝的生命呼唤。
那份说不清、道不尽的感觉，正是古典音乐特有之美。
这张唱片一经问世就注定成为绝响，哪怕是苏辰自己都不能保证一定能超越此时的自己。
她生命的第三十个年头，对于音乐，她想展现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张唱片里了。
郭志强本来以为两百万张撑三个月肯定没问题，但当音像店的催货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到厂里时，那种极度兴奋又掺杂着头疼的情绪迅速在京城唱片厂蔓延开来。
港区的黄天唱片公司面临着同样的烦恼。
如果说时光乐队去年那张唱片在港区只能算小火的话，那这张粤语版的唱片已经达到了火爆的程度，如果这些歌拿去给一个男歌手或者女歌手来唱，甚至能催生出一个天王或者天后出来。
许多男青年骑着自行车在街头巷尾穿梭，手里提着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一遍又一遍的放着时光乐队的歌，他们表达喜爱得方式是那么大胆又直白，就如唱片里的那几首摇滚歌曲。
后海的酒吧已经被一网打尽，无限循环着时光乐队的歌，后来渐渐开始有人模仿苏辰唱歌，可惜总差了些味道。
她的歌声有种特殊的魅力，能迅速把人拉进歌曲的情境中，如同身临其境般去感受它所蕴含的情感。
五月份的时候，海淀那边的办公楼彻底完工。
这栋由丁磊全程盯着的大楼历时八个月终于完工，在周围四五层楼房的衬托下，如同擎天柱一般傲视群雄。
楼盖起来了，后续还得装修，到手的第一批分成分文不剩的又投了进去。
程鑫成了乐队里最忙的那个人，不仅管着装修的事，还要操心暑假期间要开的演唱会。
最后由苏辰拍板以公司的名义买了辆车，大哥大这个时候已经在内地出现，价格昂贵到可以抵一座四合院，也买了一部给程鑫用。
为此程鑫还抽空去考了个驾照，拿到手的当天就开着大G回了趟父母家，这辆车出现在胡同里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广泛关注，大人小孩都跑出来看。
程鑫妈笑的合不拢嘴，邻居们的奉承话像是不要钱般往外倒，程鑫被孩子们缠着，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
心头的舒畅从头顶往上冒，有点上头，熏的他晕乎乎的，孩子们眼中的渴望是那么明显，程鑫心头一热，带着一车小孩出去兜了好几个圈子。
正当邻居们问起他准备哪天办婚事的时候，程鑫别在腰间的大哥大突然响了。
“喂。”程鑫按下接听键，“是黄总啊，雷好雷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