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女们谈天说地,时而欢笑时而喝酒,女孩们烫着短短的卷发,穿着颜色艳丽的连衣裙,神采飞扬;
时髦的男人穿着夸张的喇叭裤,脚上是尖头皮鞋,裤口大的可以盖住脚面,手里夹着香烟,吞云吐雾高谈阔论。
各种声音汇聚在耳边,让苏辰有种在拍电视剧的错觉。
“几点开场?”苏辰问。
“八点零八分。”郝叔回道。
苏辰看了眼挂钟,还有一个小时。
“歌单,歌词,乐谱,这些有没有?”顾不得别人会不会怀疑,先把工作做好再说。
郝叔:“有有有,我让人给你拿过来。”
说着就喊人:“玲玲,把咱今晚的歌单抄一份拿过来,萧琴,把你的乐谱拿过来让苏晨看看。歌词的话,我记得你有一个歌词本以前上台前也经常看,那个谁,去休息室把苏晨的包拿过来。”
“来啦。”有人应道。
一分钟都没用,几样东西就被整整齐齐的摆在苏辰面前。
苏辰没急着看歌单,先打开了包,里面有钱包、钥匙、手绢和一本半旧的封面上别着一支钢笔的笔记本,最下面还藏了一管口红。
翻开笔记本,扉页上毫无意外写着苏晨两字,前面几页记了很多人名和电话号码,再往后翻是抄的歌词。
那一笔字,看的苏辰直皱眉头,勉强能猜出是什么字,倒是乐谱被人细心的填上了歌词,字迹隽秀,看着毫不费力,苏辰果断把歌词本收了起来。
十首歌,只有两首没听过,对照着乐谱也能唱,苏辰这才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天后的嗓音条件实在太过优越,以前苏辰唱不上去的高音或者压不下来的低音都会用技巧达到,现在完全不用,即便没有飙高音,苏辰也知道,这个音质完全能做到,甚至还能通过一些小技巧转变成烟嗓、嘶哑、哭腔等效果。
这和她以前的音色音域差别太大,还是按照以前的唱法肯定不行,苏辰迅速进入状态,快速把曲子过了一遍,之后重点背诵歌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唱过一遍已经能记的八九不离十。
不远处的舞台上灯火通明,上面摆满了乐器,几个男女青年正在练习曲子。
“你们说等会儿真打起来,咱们要不要去帮忙?”鼓手程鑫忧心忡忡的问。
“轮不到你英雄救美。”吉他手顾宗明随口说了句,目光不离琴弦,快速变换着手指。
程鑫赶紧解释道:“一个乐队的,关心一下而已,你别瞎说啊。”眼光却时不时偷瞄一下前方正在拉小提琴的长发女孩,隐藏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惜其他人大多沉浸在演奏中,并未注意到这一幕。
吹贝斯的方旭说:“我听说丁磊能一打三,上次要不是郝叔拦着,早把那几个揍趴下了。”
“能打有什么用,唱的不好还能拦着不让人家说?”
说是这么说,遇到闹事的硬茬子,谁心里都不痛快,虽然他们跟苏晨交情也就一般,但也不想看到她被人为难。
“萧琴,你的乐谱被郝叔要走了,等下看我的吧。”程鑫没话找话的说。
“不用,我都背下来了。”
“厉害啊,怪不得我看你每次演奏好像都不怎么看乐谱。”程鑫赞不绝口,其实他自己基本上也不看。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唯有坐在钢琴前的宋文始终没有插嘴,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快速跳跃,脊背挺的笔直,眼神专注,仿佛不是身处喧闹的酒吧,而是音乐会的演奏现场。
其他人也都习惯了他的话少,搞音乐嘛,又不是搞社交,技术过硬就行,大家配合的好,比说一百句废话都强。
如今的后海,酒吧远不如后来那么多,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亮着的招牌,隐约能听见极有节奏的鼓声。
夏日天黑的晚,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们最喜欢的去处就是酒吧和歌舞厅,里面不但装修的富丽堂皇,还花大价钱装了空调,尽管消费有点高,还是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这个夏天,郝叔这家名叫时光匆匆的酒吧生意很是火爆。
门口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依稀可以看到挂在墙上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晚将要演唱的曲目,特意标明了演唱者苏晨,那是郝叔昨天就让人挂出来的。
七点半,人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凡是进来的男女青年几乎都在下意识寻找着一个人,直到看见角落里那个纤细的背影方才眼睛一亮,找好座位坐下,和同伴窃窃私语。
快开场时,来了一群气质独特的男青年,看见他们几个,郝叔忍不住吸了吸牙花子。
第3章 以情动人
为首的青年名叫陈鹏飞,留着寸头,穿着件白色背心,嘴里叼着根烟,走起路来头一歪一歪的,看着就不好惹。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年轻,一进来就喊着让上酒上小菜,乱哄哄闹了半天才坐好,毫不顾忌是否会影响到他人。
他们这群人平时仗着家世好,手里有些余钱,经常泡在酒吧和迪厅寻乐子,最近听说这边来了个大美人儿,几乎天天过来瞧。
但没想到是个草包,唱个歌不光跑调有时候还他么忘词,这能惯着你?唱不了就滚蛋,别搁这惹老子烦。
只是没想到人才来北京几天就和丁磊那小子看对了眼,那晚闹得差点打起来。
丁磊他们都知道,就是个混混头子,专门在酒吧和迪厅给人看场子,打起架来不要命,人又很讲义气,手底下聚了一帮小弟,算是个人物。
今晚过来纯粹是想找茬,上次没能打起来,今晚再不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怕了丁磊那小子呢。
“磊哥,你不进去看着点?”
酒吧门口,两个青年正在抽烟,其中一个稍矮的男子不时往门内看,目光中满是担忧。
身材更加魁梧高大些的男子狠狠吸了一口烟,不急不缓道:“急什么,抽完这根烟,等下吃个泡泡糖再进去,就陈鹏飞那几个小兔崽子,哼,成不了事。”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苏辰把乐谱收好,再次来到洗手间,这次她去的是员工专用的,里面比较安静。
看着镜子中那个明眸皓齿,像是加了滤镜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人,苏辰无暇欣赏,她像一个旁观者,对着镜子仔细端详。
试着在唇上涂了点口红,随即被口红的颜色震住,这是什么死亡色号?
苏辰立刻用水洗掉,接着把胸前的两个麻花辫解开,长指穿过发丝左右甩了甩,海量的发丝像波浪般均匀的披散在背后,带着点蓬松的美感。
随手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苏辰提着包转身走了出去。
有的人仿佛生来就会放光,她一出现,就有无数道目光聚了过来。
灯光下,只见她轻轻甩了两下头发,脸被垂下来的黑发衬的愈发的白,表情有些冷,像电影里酷酷的港风美人。
不远处的卡座里,正在抽烟的几个青年被这轻轻的一甩,狠狠惊艳了一把。
灯光渐渐转暗,舞台上的乐器声逐渐停止,苏辰站在话筒前,做着最后的准备。
临近开场,郝叔上来说了几句场面话,逢场的人不少,场面一度很是热闹。
“开始吧。”郝叔走了下去。
苏辰回头看了一眼乐手们,微微点了下头,几人心领神会,优美的音乐声慢慢响起。
“如果有一天
你要离开我
我不会留你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
苏辰的声音准确的进入其中,配乐的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刚一开口,众人不由得耳朵酥麻了一下,随即眼前仿佛闪过一个画面,女子默默注释男子离开的背影,眼眶微红,却不发一言,这种压抑的苦闷,好像通过歌声传到了众人的心间。
众人沉浸在歌声里,忘记了喝酒,忘记了说笑。
“如果有一天
你说还爱我
我会告诉你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不知不觉间,有人红了眼眶。
明明是一样的声音,一样的人,唱出来的歌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苏辰的歌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不知不觉间进入到歌曲的情景当中。
业内曾经有人感慨:“苏辰唱歌,以情动人。”
“如果有一天
我们擦肩而过
我会停住脚步
凝视你远去的背影
告诉自己那个人我曾经爱过”
相爱,别离,等待,释然,爱情的苦涩尝尽。
直到歌曲结束,众人才如梦初醒,恍然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沉浸在一首歌里无法自拔。
现场安静的有些诡异,然后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接着轰然响起叫好声。
这首《我在等你》是八十年代特别火的一首歌,萧琴曾经听过很多人唱,却觉得都不如刚刚听到的好听,中间有一段小提琴独奏,她甚至忘记了乐谱,完全凭本能完成了那段演奏。
第一次合作这么顺畅,几位乐手心情都非常好,以前苏晨唱歌经常会把握不好节奏,进不了拍子,搞得大家手忙脚乱,为了配合她,简直能把人逼疯。
这次零失误的演唱,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舞台下,一名烫着卷发的女孩趴在桌子上,低声抽泣,旁边的人轻声安慰她。
“别哭啦,那家伙就是个混蛋,一声不吭就走了,说不定早就在国外结婚生子了,你还惦记他干嘛。”
“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把那王八蛋忘掉。”
男人或许没有这么感性,谈论的话题也都是女人。
“这妞长得真不赖,你说我去追她行不行?”
“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你追个锤子。”
“草,谁啊,下手这么快。”
“丁磊,看,门口站着那个,这一片的头。”
卡座里,刚刚扬言要找茬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陈鹏飞闷头干了一杯:“愣着干嘛,喝酒啊。”
几人纷纷举起酒杯,却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灼灼的盯着台上那抹身影。
不过还真有个嘴硬的:“唱的什么玩意儿,又是情又是爱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众人纷纷侧目,不明白这么无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他们平时虽然混,但也自诩是有文化的文艺青年。
“不懂就给我闭嘴,傻不拉几的。”陈鹏飞气的拍他脑瓜子,“过了今儿,麻溜的给我当兵去,万一让你爸知道我带你来酒吧,非得削我。”
这小子名叫王晋,是个愣头青,今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安排他去部队他不乐意,三天两头不着家,天天跟着陈鹏飞几个胡混,听说他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回家腿给打断,被逮到估计没好果子吃。
“别啊,飞哥,我还想再玩几天呢,咱们明天去歌舞厅玩怎么样?我听人家说里面可以搂着女的跳舞。”
“滚蛋,去也不带你。”陈鹏飞气哼哼道。
郝老板坐在吧台后笑的跟桌子上的弥勒佛很像,今晚这才刚开场,营业额已经比昨天一整晚多了。
丁磊在门口抽完一根烟,本想推门进去的他,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又停下了脚步,怕自己现在进去打扰到她。
歌声结束之后,丁磊却已经不想进去了,目光怔怔的看向漆黑的街道。
舞台上的她,比往常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是如此的陌生又让人印象深刻,深刻到不像是她。
“磊哥,你不进去吗?”
丁磊摇了摇头:“你先进去,让良子看着点陈鹏飞那几个小子,我出去走走。”
“好,磊哥你放心吧。”
苏辰一只手撑着话筒架,头微微低着,缓缓从刚刚那种求而不得的情绪中走出来。
唱一首歌,如同变成另外一个人,去表达不一样的情绪,从入戏到出戏,苏辰已经能做到收放自如。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她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苏辰轻咬着下唇,太尴尬了,唱个情歌把自己唱哭了,这要是被李沫知道了可以笑话她一百年。
首场演出效果不错,苏辰歇了几分钟,喝了点水润润嗓子,按照顺序继续演唱。
天籁般的歌声或婉转或高昂,向人们娓娓道来她的故事,时而引人潸然泪下,时而使人热烈如火。
女孩有双会说话的眼睛,许是流过泪的缘故,眼神格外清澈,五官精致,皮肤莹润白皙,即便没有化妆,站在舞台中央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众人却依然看的移不开眼。
每一首结束,都是一片叫好声,有种演唱会现场的既视感。
五首歌唱完,上半场结束,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乐手们分别起身,有的去了洗手间,有的站起来活动活动。
苏辰没敢喝太多水,只是润润嗓子,又深呼吸几次,终于觉得舒服了点,这才有时间观察身边的乐手们。
这一观察不要紧,竟然发现全队的颜值竟然都在水平线之上,再加上自己现在这张脸,苏辰有理由怀疑郝老板是不是个颜控。
而且苏辰总觉得,坐在钢琴前面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孩有点眼熟。
晚上九点多,对于没有电视的人家,大部分都已经睡下,却还有一个地方灯火通明。
城西派出所。
普通公安这个时候已经下班,而刑侦大队的公安们还在忙碌中,甚至连晚饭都只是随便吃了两口。
城西最近出了一场命案,喝醉酒的丈夫失手把妻子打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这个时候丈夫早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年幼的女儿跟着奶奶生活。
白天公安已经去现场勘察过,通过各种走访询问,以及现场遗留的证据,初步断定嫌疑人就是失踪的丈夫。
在这个没有网络和监控的年代,想要找到一个藏起来的杀人凶手,无疑于大海捞针。
“小张,明天你去火车站问问,昨天上午有几趟火车出北京,都是开往哪里的。”
“好。”
“小刘,明天你再去问问张保全他妈以及周围的邻居,看看他跟谁来往比较密切。”
“收到,队长。”
“卫民,明天你去死者的娘家,打听张保全家是否有外地的亲戚。”
“队长,这个不是应该问张保全他老娘最清楚吗?”
“排除掉故意包庇的可能。”
随着一条条指令下发,把大家明天的活儿分派完毕,陆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让队员们下班回家。
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众人的表情一顿,陆诚顺手接起。
“成子,还没下班呐,现在忙不忙?”电话里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什么事?”
陆诚挥了挥手,让大家赶紧下班。
“你二舅前几天临时有事去了外地,王晋那小子好几天没着家了,眼看快到了部队报道的日子,你舅妈急得不行,你给帮忙把人找回来行不行?”
陆诚:“嗯。”
“找到了把他带到你姥爷那,省的你舅妈看不住他。”
“知道。”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陆诚一个人。
他收拾了桌面又扫了地,最后把门窗关好,出派出所时和值班员打了声招呼,骑上自行车往后海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自余秋雨《我在等你》
苏辰一个人坐在舞台下,做着歌词速记,大家很有默契的没有去打扰她。
郝叔今天高兴坏了,笑的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小芳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都没挨骂,明眼人都知道这胖子今天没少赚。
今天下半场的时候,没有一桌客人提前离开,酒水成箱的往外搬,本来喝醉酒的客人最麻烦,今天却都老老实实的没闹事。
每首歌结束,鼓掌叫好的声音如雷鸣般高昂,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隔着玻璃门都能传出半条街去。
丁磊站在门外,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整个人陷在寂寥的夜色里,一门之隔的酒吧内欢闹声震天,而他身上有股浓到散不开的苦涩。
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离他而去。
“小苏,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我让人给你拿瓶汽水喝?”郝叔跑过来和颜悦色的问。
苏辰摇头:“不用。”
还有最后一首歌,苏辰突然意识到,今晚住哪还是个问题,前辈本身肯定是有住处的,但是她不知道地址。
晚上十一点多,或者可以找个招待所住,但是她身上没有证件,不知道人家让不让,实在不行只能去派出所凑合一晚了。
“等你在雨中
在造虹的雨中蝉声沉落
蛙声升起一池的红莲如红焰
在雨中你来不来都一样
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著黄昏隔著这样的细雨
永恒刹那
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