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门第太高的不娶,选择太平人家,不过是不想有人欺负柳朝朝。
裴铮迟迟不来找阮氏,也不过明白若是他来求,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若母亲发现他心中所想,并不是什么好事。
“行,这件事便依你。”阮氏答应下来。
可裴铮却并不打算见好就收,“听说母亲给朝朝赐下了避子汤?”
“你应当明白这是规矩。”阮氏的心里泛起阵阵不悦,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怒气,这不过是昨日的事情,裴铮今日便知晓了,她只当是柳朝朝吹得枕头风。
“母亲,这避子汤日后还是免了吧。”裴铮的语气稀疏平常,不辩喜怒,阮氏一时都有些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亭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与朝朝之事,已一年之久,她一直都未曾有孕,我们曾去医馆看过,大夫说她身子不好,也许是幼时落下了病根,便是没有避子汤,她也不易有孕,母亲又何必剥夺她的希望?”
阮氏沉默下来,显然是心有顾虑。
可裴铮却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原本就是儿对不起她,若非是遇见我,她能嫁给一个普通人,相夫教子,平淡的过完这一生。”
“儿就算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到底是对不起她。”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当妾的。
屋子里很安静,阮氏最终还是妥协了,答应了裴铮的要求,停了柳朝朝的避子汤。
只是阮氏心中却也有别的计较,柳朝朝究竟如何,也只是裴铮的片面之言,还是要早些为裴铮定下亲事才是。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亲事总要定下来。”
“儿先前出事,已经远离朝堂许久,如今尚有许多事情要忙碌,实在无暇顾及这些。”裴铮的话语里有些许推脱,“何况,父亲尚未归家,着实不宜讨论这些。”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相看人家这些事,同你父亲并不相干。”阮氏语气平淡,在心中盘算着若是裴铮要是再寻什么借口,她要如何应对。
岂料裴铮根本就满不在乎,“既如此,那便辛苦母亲了。”
这番话,听得阮氏好生诧异,她原本以为裴铮先前推诿,是因为柳朝朝之故,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
“亭曈可有心仪的姑娘?”阮氏忽然出声。
可裴铮对这些事情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但凭母亲做主。”
他朗声开口,并无半点不悦,仿佛刚才找借口推诿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怎么上心,他更在意的是一会儿到底要怎么同柳朝朝开口。
柳朝朝如今是同自己住在一处的,那屋子是他的寝房,但如今定下了她的名分,她就绝不可能再与自己同居一室。
想到此处裴铮的心情多少有些不悦。
只是他一贯没有什么表情,阮氏也看不出什么来。
心里的一桩石头落地,阮氏便想着要替裴铮分忧,问他这件事儿需不需要自己出面同柳朝朝说清楚。
但却遭到了裴铮的拒绝,“就不劳母亲出面,此事因我而起,总要我自己去和她说清楚的。”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阮氏也并没有过多询问的意思,天色到底晚了,母子俩没说一会儿话,裴铮便起身告辞。
阮氏目送着裴铮离开,知道影子都已经瞧不见,还是没有收回视线,喃喃的问了一句,“你说亭曈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嬷嬷方才全程陪同阮氏,字字句句皆听在心里,却也没有想明白世子爷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夫人是担心什么?”
“我本担心他舍不下那女子,如今瞧着却又不像,可说他全然没有感情又不是那么一回事……”阮氏只觉得颇为头疼。
她和镇南侯之间夫妻和睦,两人风风雨雨这些年走过来,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镇南侯年轻的时候,倒也是贪图新鲜,纳了几房小妾,可都只是些解闷的玩意儿,莫说阮氏不在意,就连镇南侯自己都不在意。
阮氏从未将镇南侯的那些妾放在心上,可到了裴铮这儿,她总觉得事事透露着古怪。
“世子爷是个有分寸的人,决计不会出现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他将柳姑娘安置在自己的院中,也不过是吩咐人好生的照看着,吃穿用度皆未越过谁去。”张嬷嬷好声好气的劝着阮氏,说侯爷同世子爷本就是性情不同的两个人。
为人处世哪里就能一样?
“侯爷的那些妾,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但柳姑娘可是世子的救命恩人,若是那般凉薄,世子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张嬷嬷苦口婆心的劝着。
阮氏无奈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可真是愈发不中用,怎么就忽略了这些?”
“夫人这是关心则乱。”张嬷嬷笑着开口,替主子描补,“世子爷先前出了那么大的事,您日日以泪洗面,如今他好不容易归来,您岂不是要乱了心神?”
阮氏想要当个慈母,全了裴铮的心意,只是侯府的规矩和体统压着,让她也不得不谨慎些。
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行差踏错,累及的可都是镇南侯府的名声。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阮氏才让人解了发髻安歇。
裴铮辞别了母亲,就一路行至川舒苑,两地相隔不过一刻钟的脚程,但他站在院门口斟酌许久,才撩了衣袍走进。
柳朝朝已经用过饭,这会儿正坐在暖炕上绣荷包,虽然点了灯,可到底天色暗了看的并不真切。
她便举着荷包对着那灯仔细的看了看才肯下针。
若放任下去这一双眼睛岂不是要生生熬坏?
裴铮缓缓行至她跟前,直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柳朝朝才抬起头。
“天色已暗,明日再做也不迟。”裴铮的声音总是清清淡淡的,较之以前,如今的他更让人捉摸不透。
何况柳朝朝还是个根本不知道怎么琢磨人心的姑娘,她根本没看出裴铮的不悦,只是冲着他浅浅的笑:我今日想多做一些,想早些将荷包送与你。
裴铮听到这话也没阻拦,只是命春荷再点一盏灯来,屋子里就瞬间亮了不少,柳朝朝原本举着荷包照灯绣的兴致勃勃,如今点了灯,倒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下针。
她还是不太习惯,总觉得太过浪费。
裴铮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同她说起这些事,一时之间也并未瞧见柳朝朝的窘迫。
很多事情,裴铮不提,柳朝朝就根本不会问。
她从前就是如此,来了京城,进了镇南侯府之后,也没有改变什么,每日都是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柳朝朝其实也不是不想问,只是有些事儿,她问了也是不懂的。
何必让自己难堪?
但今日,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裴铮有话要对她说。
可柳朝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裴铮说话,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同他比划起来:你怎么了?
裴铮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柳朝朝的手,在她的手指上瞧见了些许针眼,面上浮现了点点无奈,“不过一个荷包罢了,何必这般劳累?值得你这么废寝忘食?”
柳朝朝原本是笑着的,听到这句话之后,那笑容险些都要维持不下去,她抬头看裴铮,见他脸上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蓦然一痛。
原来,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柳朝朝心里有些堵得慌,却又有些不甘心的问他,是不是有很多的荷包?
这话问的裴铮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并不习惯用荷包这样的东西,不过是年节里为了应景,才会戴上一两次。
只是府中置办衣裳时,到底是备下的。
裴铮便点了点头。
柳朝朝得了答复,原本激动的心情淡了七八分,再看那个荷包,就没了再动手的心思,裴铮让她歇一歇,她也就真的歇一歇。
的确,只是一个荷包而已,何必这么劳累?
只不过柳朝朝虽这般劝着自己,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往事来,他还记得裴铮昔日是如何央求她做一个荷包的。
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胡话,非要柳朝朝给他做一个荷包,“我听人说,姑娘家总会准备荷包送给心上人的。”
裴铮想要当她的心上人,所以才会要那一个荷包。
那时候柳朝朝不是不肯,而是实在没有这个功夫,何况她也想给心上人绣一个漂亮的荷包,铜板攒了不少,只等着再去集市一趟,买些漂亮的绣线。
这会儿她昔日没有的东西全都有了,但裴铮却不缺这个荷包了。
柳朝朝想到这儿,冲着他淡淡的一笑,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多少,只是顺从的将手中的荷包放下:那我明日白天再做。
裴铮见她听劝,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同她说起除夕将至,府中有不少院子需要修缮,“明日我休沐,陪朝朝另选一处居住,可好?”
柳朝朝听得分明,在裴铮的注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乖顺的让裴铮心生疑惑,她看着并无半点怨怼,裴铮是怎么说的,她就怎么答应,这让裴铮不禁开始怀疑,她到底听没听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这话题到底残忍,裴铮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从何开口。
柳朝朝看着裴铮,见他面色不愉,总是舍不得让他生气的,慢吞吞的问了几个问题,问他新的住处,是不是还在这院里?
裴铮缓缓点头,“自然。”
她听见这话,笑容便又真诚了几分:那,要离你近一些的。
裴铮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有些不受控制的将柳朝朝拥在怀中,他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唯有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朝朝啊…”
这其中有多少情绪,柳朝朝听得分明,她骤然被裴铮搂住,动作稍稍的有一些僵硬,但很快就抱紧了双臂,安心的靠在裴铮怀中。
她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她的确是个哑巴,但不聋又不瞎,还是个心智健全的人,就算原先不懂,这些日子看也看明白了。
裴铮如今跟她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柳朝朝当然是知道的,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忐忑的。
她心中认定自己是裴铮的妻子,但谁都不会承认,时间久了,她自己都快要生出恍惚来,她真的是裴铮的妻子吗?
柳朝朝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两家结亲有三书六礼,要合过八字,换过庚帖,听的越多,懂得越多。
她就越能明白,他们在东水乡拜的天地神明,到了京城的镇南侯府,也只能落得个无媒苟合。
自己和裴铮之间,当真什么都算不上。
柳朝朝本以为,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可当真到了这一日,由裴铮亲口来和她说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裴铮履行承诺,在休沐当日陪同柳朝朝一起看屋子,而柳朝朝的心愿非常简单,只希望能离裴铮近些,只不过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心愿,她却不想让旁人看出来。
拉着裴铮看了许久,找了诸多的借口才定下。
那些借口,听着像是为了说服别人,可实则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新的屋子,修缮的漂亮,采光好,瞧着哪哪儿都好。
说的多了,就连柳朝朝自己都快要相信,她是真的因为这些好处,才要搬出来单独住的。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都随她搬去了另一间屋子,距离裴铮的主卧远远的,隔了好几间屋子的距离,却是除了正屋外,离他最近的地方。
柳朝朝听着他们一个个改了称呼,如今都不再喊她柳姑娘,而是唤她柳姨娘。
她听得分明,一声声恭喜和祝贺,她却觉得那般刺耳。
可她不能哭,非但不能哭,还得要笑才是。
她要感恩戴德,偌大的侯府还能容下她一个孤女,她要欢欢喜喜的才对。
听着听着,柳朝朝忽然生出一些怨怼来,为什么她还能听得见?
若是连听也听不见,是不是如今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第12章 你在想什么?
成为柳姨娘的日子,在朝朝看来也并不是很难捱,她本以为这是很难受的一件事,但这些日子听着他们喊柳姨娘。
朝朝已经从最初的难受到如今的麻木。
渐渐的她就发现,柳姑娘和柳姨娘,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不过都是一个称呼,如今喊的还更加名正言顺一点。
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至少如今裴铮宿在她处,她二人行周公之礼后,第二天再也不会有那碗黑漆漆又苦涩的药。
这是让朝朝很高兴的一件事,虽说她一直都没有孩子。
可若是没有这汤药,朝朝还可以欺骗自己说是缘分没有到,但若喝了避子汤,可就真的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世子院中的柳姑娘成了柳姨娘,均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并不能算是什么新鲜事,原本只是说两句恭喜的话就成。
但谁让他们得了不少的赏赐,何况这赏赐还都是经由福财的手赐下的。
这福财并非旁人,而是世子爷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厮,自幼同世子爷一块儿长大,地位非比寻常。
于是府中的下人们都明白了,这位柳姨娘可谓是世子爷心尖尖上的人,是万万不能够怠慢的,所以就算是恭维声,也要大声些才是。
朝朝虽成了裴铮的妾,可她的生活上却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搬到另一个地方居住,大家对她的称呼变了,其他的都和从前一样,她的身边还是春荷在伺候。
裴铮夜晚归来,也都是和她宿在一处,在云雨过后也会搂着她一同睡去,从不会撇下她不管,总是温柔的抱着她说话。
这让朝朝有些恍惚,裴铮的种种行为,都会让她想起曾经,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朝朝总觉得裴铮是记住的,他的记忆好像很好,但又像是不太好。
他还记得很多事情,可同样的也忘记了很多事。
只是对她,裴铮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吃穿用度,事无巨细均会过问。
朝朝有时候会生出许多的错觉来,她觉得眼前的人,还是她的夫君,一样的善良诚恳,一样的爱护她如珠如宝。
一样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只不过,当裴铮穿上了锦衣华服,戴上精致的玉冠之后,柳朝朝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就彻底的跑远了。
分明就是不一样的。
每当这个时候,朝朝就会有些不太高兴,她的心思简单又好猜,高兴和不高兴都是会写在脸上的,而裴铮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
裴铮也不是没有询问过,只是每一次朝朝都笑着敷衍,那笑容简直荒唐极了,让人一瞧就知道是敷衍人的。
他为此气恼不已,问不出来,又舍不得凶她,只能在床笫之间折腾柳朝朝。
她虽然不会说话,但又不是个木头,情真意切时总是软软的依偎在裴铮的怀里,虚虚的攀着裴铮的肩,手掌绵软无力,似欲拒还迎。
那莹润的脸庞总会因为裴铮染上淡淡的粉色,一双眸子潋滟生波,有时还会激的她落泪,眼眸里里还夹杂着一些央求之色,只是朝朝自己根本没有发觉,她虽然面有拒绝之色,却总是隐隐的迎合着裴铮,这一发现让裴铮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只是,朝朝也有自己的小脾气,裴铮每每闹的狠了,她都不爱搭理人,背过身去不理他,不想听他说话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但她舍不得气裴铮太久,便会暗示裴铮哄一哄她。
每当这时候裴铮都会笑的非常愉悦。
仿佛朝堂之上带给他的诸多烦恼,都能够烟消云散。
时间渐久,裴铮就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好,万不要再有什么人过来打扰,他原本就对相看人家很不上心,这样一来就愈发的瞧不上,任凭阮氏把人夸到天上去,裴铮都说是不合适。
这天,阮梦秋陪着阮氏一块儿用膳,张嬷嬷又抱了一堆的画像走进来,阮氏看的分明,也顾不得侄女还在,就忍不住的问道,“亭曈这是何意?”
张嬷嬷好生无奈,画像是怎么拿过去的,又原封不动的搬回来,世子爷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夫人,世子爷说,这些不太合适。”
她已经说的非常委婉,实则世子爷只是扫了一眼,就命她将这些画像全部都拿了回来,阮氏眉头微皱。
“亭曈可还有说什么吗?”阮氏有些烦躁,岂料张嬷嬷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却是摇了摇头,“世子爷什么都没有说。”
阮氏同张嬷嬷主仆一场,风风雨雨几十年,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的陪嫁心中有所隐瞒,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么做总有自己的原因,阮氏便没有追问。
阮梦秋见姑母脸色不善,自然也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软软地喊了声姑母,开口劝道:“表哥是有大志向的人,心思当然不在这儿女情长上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