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朝朝说了两句就停了下来,在犹豫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还是错。
她是不是不应该插手那么多?
“柳姑娘,您怎么了?”福财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是这账本有什么问题吗?”
朝朝缓缓的摇头,账面上除了稍稍的穷一点儿,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只是她在想,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越界。
“要不,你们还是找裴铮商量吧。”朝朝的声音多少有一些自嘲,仿佛觉得很意外,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柳姑娘不用担心,世子临走之前特意吩咐过我们,让我们听从您的吩咐。”福财语气轻快的回答。
想了想之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世子说,府中的一些事情,让您全权处理。”
福财想,这个全权大概就是什么事儿都能处理。
这去领点儿商户的补贴,都是小事。
莫说裴铮当真说过这样的话,便是没说过,看在银子的份上,福财说不准都会谎报军情。
朝朝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但面对福财又说不出太苛刻的话。
最终只能听之任之。
“还是快些去领银子吧。”朝朝想到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月发放月钱的时间,可是要到了。”
这句话想是掐中了福财的命脉,他匆匆的和朝朝告别,毫不犹豫的往府衙跑去。
朝朝在刺史府过的还算愉快,玖玖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
刺史府的众人也因为裴铮的缘故,对朝朝礼遇有加。
她基本都没有什么烦心事,若说唯一在意的,大概就是想知道,裴铮到底何时从京城归来。
这就像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尖刀。
时时刻刻折磨着朝朝。
京城,镇南侯府。
裴铮辞官的想法很快就被驳回,他清楚的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但裴铮也没太失望,毕竟心中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他目前的打算,是说服阮氏,但阮氏是一个很难被说服的人。
她从不是一个喜欢改变的人,对人对事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
裴铮其实私底下做了许多的努力,只不过动作没有很大,他生怕做的多了惹的母亲反感,更加的不喜欢朝朝。
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这些原本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词,都因为朝朝而渐渐的出现。
裴铮一天没有说服阮氏,就一天不能动身去凉州,他心急如焚,面上却还是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
像是要和阮氏比谁的耐心更好似的。
他每日过的都很揪心。
当阮氏派出去的人到了凉州的时候,朝朝寄给裴铮的信,也终于到了京城。
起初,裴铮拿到那封信的时候是不敢相信的。
因为他从未奢望过朝朝会给他回信。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瞧着像是越来越好了,可唯有裴铮清楚,朝朝的心中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是害怕再受伤害。
他尚未将这些隐患一一拔除,便迎来了转机吗?
和朝朝的犹犹豫豫不同,裴铮是迫不及待的打开这封信的。
朝朝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裴铮的心情没由来的一阵激动,他不舍得一目十行,只是慢慢的默读着上头的话。
他的心情便随着这些话语起起伏伏的。
朝朝和他说了很多的话。
确切来说,是朝朝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玖玖的话。
这个认知让裴铮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从而高兴了许多。
他们如今就像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讨论着孩子的点点滴滴,这个认知让裴铮的心情变得好极了。
荀烈来找他的时候,便瞧见裴铮捧着一封书信爱不释手,那欣喜非常的表情,看的荀烈那是一言难尽。
“裴铮,你没事儿吧?”荀烈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看他这么兴高采烈的模样,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人现在都不在京城,你看着一封信就可以高兴成这样子?”荀烈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裴铮了。
裴铮如何听不出荀烈的讽刺,但他这会儿心情好,并不和荀烈一般见识,甚至还能分出一些心思来关心他,“你怎么有空过来?大理寺难道没有案子不成?”
“你在开什么玩笑?”荀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大理寺怎么可能会没有案子?
地方上送上来的,复核的,他每天的公务都是堆积如山的。
当年还没有进大理寺的时候,荀烈想的是自己可以当屡破奇案的传奇人物。
每天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现在可好了。
天天处理招猫逗狗的事儿,京兆府的案子也要送上来。
他当真是忙的不可开交。
可对于荀烈而言,他还是喜欢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空过来?”裴铮今日收到了朝朝的书信,心情好的不得了。
连带着对上荀烈也有了好脸色。
荀烈瞧了他一眼,只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裴铮竟然还能有这么和善的时候,要知道他最近因为事情一直没能得到解决,不能离开京城。
这心情别提有多糟糕,每回见到自己都是冷着脸。
“你这是事情解决了吗?”荀烈小声的问道,“伯母松口答应了?!”
裴铮缓缓的摇头,他的母亲是个很固执的人,并不会那么快的松口。
“可是你一直待在京城也不是个事儿,你是雍州刺史,你不知道,今日我收到风声,已经有文官准备要弹劾你。”
荀烈有点儿无奈,这些文官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着的。
裴铮压根就没将这些事放在眼中,文官弹劾他也不是一次两次。
反正他的一举一动,陛下都一清二楚。
可这些事儿说到底也是糟心。
“你预备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裴铮淡淡的回应了一句,“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何况他们弹劾的本来也就没有错,我的确是雍州刺史,一直留在京城也不是个事。”
裴铮留在京城的根本原因,其实也没什么人知道,知情人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是架不住京城里的官员们开始猜测裴铮的目的,猜测什么的都有。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竟然有人想要给裴铮说亲。
裴铮:“…这些人是疯了吗?不知道我有玖玖了吗?”
荀烈听到的时候,这表情简直和裴铮是一模一样,也觉得这些人疯的不轻。
但随后就想明白了原因,莫说这些人不知道柳朝朝的存在,便是知道,在他们的心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世人薄情寡义的同时,也会觉得人人皆是如此。
他们会这么看待裴铮,一点也不奇怪。
“大概是觉得,玖玖还没有嫡母。”
“是吗?”裴铮冷冷的勾唇,只觉得这些个地方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一如既往的无聊。
半点意思都没有。
“毕竟我们裴世子年轻有为,才华横溢…”荀烈一边说着风凉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
这话是越说越过分,越说越过分。
俨然是为了报酒楼中的一箭之仇。
可荀烈没想到裴铮的脸皮竟然这么厚,无论他说什么,怎么说,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好脾气的冲着荀烈笑了笑。
“你说的也挺有道理。”
荀烈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去,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整个人那是难受的不得了。
闹的裴铮都快要看不下去,“不说这些玩笑话,我的确也不能在京城逗留太久。”
迟则生变。
“倒是真的有一些事情需要麻烦你。”裴铮看着荀烈,认真的开口。
荀烈狐疑的抬起头,心中好奇极了,心道竟然还会有这一天?
于是兴高采烈的凑了过去,结果他的脸色很快就有了变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不确定的看着裴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裴铮点了点头。
这是最好的法子,他耗不起时间。
也不想让朝朝等他太久。
翌日早朝,雪花片一般的奏本飞到了萧鸿熙面前,他一向知道裴铮树敌很多,但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
明明都已经离开京城五年之久,想要找他麻烦的竟还比比皆是。
弹劾裴铮玩忽职守,擅离雍州这些的,全部都被萧鸿熙一手压了下来。
至于别的一些明目的,萧鸿熙就懒得搭理了。
因为萧鸿熙的护短,这些官员们倒是消停了一些,可关于裴铮逗留京城的原因,也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都说陛下要给裴铮指婚。
这个消息一出,满京城的官员们,脸色都变的五彩斑斓起来。
要知道,陛下指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陛下指婚却没有成功的。
据他们所知的,这么多年满打满算的,也只有裴铮一人。
林林总总算下来,若这次的消息属实,那就是第三次。
这一回能成功与否先不去论,单单是萧鸿熙对裴铮的这份恩宠,就让人很是眼热。
很快,猜测就得到了证实,萧鸿熙当真要给裴铮指婚。
选定的联姻对象,是自己五皇叔的女儿,同样也是皇亲国戚。
比起恭亲王那个阴晴不定的叔叔,萧鸿熙的这个五皇叔可是正常的多。
家中的姑娘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最要紧的是性子温婉,算得上是与世无争。
这是一门很好的亲事,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裴铮。
但裴铮却愣是不从,抗旨拒婚。
萧鸿熙给过裴铮机会,但他依旧固执己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裴铮因为抗旨,被萧鸿熙关入了大理寺监狱。
并且不准任何人探视。
从天子宠臣到阶下之囚,仅仅用了一天。
第123章 也许三五年
裴铮被关到牢里之后, 倒是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落魄,他被关在大理寺监狱,大理寺卿是他的知己好友荀烈。
裴铮在牢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荀烈下朝之后, 甚至都没有回家, 直接去大牢看裴铮, 顺便还带了两坛子酒, 见到裴铮之后, 就扔了一坛过去。
“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不就是因为你, 闹得沸沸扬扬的。”荀烈顺手拍开酒坛上的泥,就着酒坛子灌了一口,也不嫌弃地上脏, 就这么席地而坐。
裴铮并没有说什么话,这样的局面也是一早就能料到的。
比起这些,他更加担心的是阮氏。
裴铮走到荀烈的身边坐下,拍开了另一坛子酒, 忽然问道, “我母亲呢,她可还好?”
“不太好。”荀烈叹了一口气,事情发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让妻子去看了阮氏, 结果镇南侯府的大门是走进去了, 但是阮氏的情况却不怎么好。
一直都呆呆的坐在堂屋里,也就是他们两家的关系还比较亲近, 要不然连镇南侯府的门都走不进去。
但也没有多说几句话, 镇南侯府很快就送了客, 主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总不好厚着脸皮赖在那儿吧。
“我媳妇回来之后, 说伯母的情况不太好。”荀烈也没有瞒着裴铮,基本是他想知道什么,荀烈就知道什么,一些事儿裴铮都还没想到的,荀烈也已经打听到了,悉数的告诉了裴铮。
“外头都在猜测陛下这一回要怎么处置你。”荀烈看了一眼裴铮,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猜测什么的人都有。”
“哦?那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说你仗着陛下的宠爱,肆意妄为。抗旨拒婚…陛下为你指婚三次,你竟然有能耐拒绝三次。”这事儿搁谁谁都觉得离谱。
若荀烈不是裴铮的挚友,估摸着也要觉得裴铮是疯了。
“你若是要做什么,能不能徐徐图之?用这么极端的法子…”荀烈头疼不已,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点儿不大好办,“三次,整整三次了,你觉得旁人会怎么想?”
裴铮可没有空去理会旁人是怎么想的。
只因为面前的人是荀烈,才有空应上一句,“陛下心中有数。”
裴铮淡淡的回应道,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萧鸿熙和裴铮商议好的。
赐婚的圣旨都没有下,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事情,自然也连累不到那位小郡主。
何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裴铮的身上。
纷纷斥责他不知好歹。
如今人已经锒铛入狱,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在猜测,萧鸿熙到底会怎么处置他。
结果萧鸿熙只是将人关押在牢中。
根本没有后续的处置。
瞧着风平浪静,可朝廷内外根本一点儿也不平静,这件事仿佛就是一个导火索,没有人关心裴铮为何抗旨,只是关心要怎么处置他。
荀烈知晓这些事情以后,啧啧感慨“你说说你,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让人这般的讨厌你呢?”
裴铮先前在京城,是户部侍郎,按照道理而言,也不至于这么得罪人。
荀烈想不明白的事情,裴铮心中有数。
他昔日就得罪了不少的人,当年在江南的那场刺杀,就是最初的开端,之后他离开京城,远走雍州,的确有放逐自己的原因,当日不过顺势而为,可没曾想还是绕不开这些是是非非。
这些年他明面上远离朝堂,可实际上从未有过丝毫的松懈。
他们君臣之间,自有默契,萧鸿熙当然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宠爱裴铮,甚至答应他这些近乎荒唐的请求。
“也许是因为我太遭人恨。”裴铮说的很平静,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空来开玩笑。
荀烈一直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裴铮缓缓的抬眸看他。
“虽然陛下没有阻止我来看你,但是…”荀烈看着牢房里简陋的条件,还是觉得心里拧巴的不行,“陛下不是明明知道你喜欢谁?为什么要这么乱点鸳鸯谱?”
裴铮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荀烈抱怨着,也不说话也不回应,垂眸间,他看见了拐角处的阴影,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荀烈,不得妄议陛下。”裴铮淡淡的开口,“陛下为什么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荀烈不死心的追问道,在为自己的好友鸣不平,担忧他的遭遇,“陛下可有说要怎么处置吗?”
裴铮摇头。
两人的神情瞧着很是沮丧,谈话声很小,但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角落处的人洋洋得意,只觉得没有白来这一趟。
甚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古君臣反目,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
来人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说了不少的话,直到两人再没有觉察到窥探,才放松了警惕,谁都没有提起方才的事情,也都没有在讨论什么,隔墙有耳。
就算是在这里也并不安全。
裴铮和荀烈见过面之后,荀烈便离开了。
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被暗卫报告给了萧鸿熙,萧鸿熙看着书桌前的卷宗,无奈的撇了撇嘴,差点儿破口大骂。
只不过身为帝王,他不能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也只能在心里腹诽。
就知道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没有什么好事情,不过是将计就计,竟然还说了这么多的废话?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派暗卫查探吗?
敢情荀烈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查清楚,对方是谁的人?”萧鸿熙轻声问道。
暗卫立刻道,“回禀陛下,属下已经有了眉目。这是调查的结果,还请陛下过目。”
萧鸿熙随手打开,一目十行。
事情和自己料想的也没有太大差别,萧鸿熙的唇边泛起嘲弄的笑容来,“这么多年了,怎么就这么不死心呢?”
御书房里很安静,只听得见萧鸿熙自己的声音,唯一陪在萧鸿熙身边的,只有他的内监,但内监不管国家大事,只关心萧鸿熙休息的好不好,每日里吃了多少饭。
这会儿又开始劝:“陛下,御膳房新送来的,您趁热喝一口。”
萧鸿熙看了一眼,眉头皱起,“这什么东西?朕不喝?”
“陛下,这是滋补的甜汤,奴才瞧您晚上就没有好好的用膳。”内监一直劝着,若是旁的奴才,敢这么胆大包天,估摸着早就被萧鸿熙打发出去。
但自己身边的这个不一样,这是伺候先帝的老人,同样也是先帝留给萧鸿熙的,萧鸿熙即使嘴上不说,心中也是很在意这个内监。
内监见萧鸿熙不为所动,便不动声色的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老奴老咯…”
“行了,闭嘴。”萧鸿熙才刚刚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飞快的打断他的话,面带嫌弃道,“拿来拿来,朕喝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