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楼清原此时的想法。
他不喜欢楼泽良夫妻的做法,但并不代表他对这个捡回来的楼蔷抱有好感。
恰恰相反的是,在音乐上有着极高造诣的楼婕更得他心,如今楼蔷回到楼家对楼婕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这着实叫他喜欢不起来。
在这种心理下,他刚刚没有忍住出口讽刺了楼蔷两句,却没想到被对方一句话就给化解了,还给他扣上了一顶针对侄女的帽子。
而这时,他眼见着母亲在听完这句话后的脸色直接黑了两个度。
生父母不喜,偏爱仇人的女儿,在回家的日子里亲弟弟也未曾露面;而此时第一次见面的四叔也对她出言讽刺……
楼懿文光是想想这个画面,都替楼蔷感到心寒。
“你若是不会说话,就给我安分待在这里做个哑巴!”训斥完楼清原,楼懿文转脸就换了副脸色看向华蔚:“我的提议你可以认真考虑,反正日子长着,我们慢慢来,不着急。如果在这之上你还有其他的附加条件,我们也是可以商量的。”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我会考虑的。”华蔚下巴轻点,十指交叠,眼底依旧平静无波。
“看着是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心术不正,见到对自己稍有利益的事情就顺杆往上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楼清原收回看向楼蔷离去背影的目光,言语淡淡,却饱含轻视。
无他,他对这位小侄女的第一印象实在是不太好;言辞犀利,浑身上下一副斤斤计较的小市民之气。
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却给他扣了一顶这么大的帽子。
至于吗?
“你心怀偏见,自然看什么都是歪的。你敢说如果今天是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坐在这里,你还会这么出言不逊吗?”
他答得毫不犹豫,“那怎么一样,陌生人怎么能和她比?”
能进楼家门的人非富即贵,哪个的眼界都比她高多了。
闻言,楼懿文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冷声道:“楼清原,你的亲侄女在你眼里,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偏心也要有个度。
“你最好认清在这件事里谁是真正的受害者。楼婕能有今天的优秀与出色,离不开楼家这些年对给她提供的教育资源与帮助。如果没有楼家,你敢说她不会变成第二个姚岚吗?如果她们二人的身份没有被调换,你敢说,楼蔷不会比楼婕更优秀吗?”
“楼清原,你敢吗?”
——他不敢。
手中的短笛停止了转动,方才还吊儿郎当的模样被楼懿文几句话敲打下来已经荡然无存;他紧抿着薄唇,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忘记了楼婕的优秀从何而来,也忘记了楼蔷那些悲惨遭遇因谁而起;而他还对这个孩子出言嘲讽,对她的出身进行不怀好意的评判。
……他都干了什么。
那可是他的亲侄女。
但事件中的另一个孩子,难道就有罪吗?
他动了动唇,嗫嚅出声:“母亲,楼婕她也是无辜的。”
茶汤已经冷去,楼懿文垂下眼眸端着茶盏淡淡反问:“所以我的楼蔷就该死,就应该给她做踏脚石吗?”
“您这是在偷换概念。既然已经造成这样的结果,既然事实已经无法扭转,既然教育资源已经倾斜;那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将错就错留下楼婕?她足够优秀,足够出色;是楼家引以为傲的子辈。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所谓?”
“我没有说过要让她离开,我只是收回楼家对她所有的帮助而已。”
这话在楼清原听来十分可笑,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反驳道:“那这和要她离开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还想去扶楼蔷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吗?别开玩笑了!”
“楼清原!”楼懿文怒不可遏,蓦然砸了茶盏,抬起手狠狠给了楼清原一巴掌!
上位者的气场在这一刻全然释放,她脸色冰冷,语气低沉而缓慢,却不容置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纵容犯罪!”
“好一个将错就错!你又是在为谁易地而处,设身考虑?如果今天是你站在楼蔷这个位置上,你好意思开口吗?你要脸吗!”
掌心的反作用力让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楼懿文望着被自己打偏过脸去的小儿子,眼底盛满了恨铁不成钢。
“楼婕锦衣玉食,受着鲜花与赞美长大;而我的楼蔷却只能在山沟沟里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凭什么无视她的苦痛?就凭楼家用资源堆砌出来的优秀吗?”
“若是这种天赋,我过去能造出来一个,那我未来就能造出来第二个、第三个!全看我愿不愿意!”
话意冰冷而决绝,楼懿文数天以来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被楼清原彻底点燃爆发。
一部分怒气来自于唐家暗地里的小动作,一部分的确是因为对楼蔷过去的遭遇而产生了怜惜。
楼蔷自小脱离楼家长大都成长到如今的冷静与理智,背后身份更是成谜。
如果她没被调换,被她精心教育,未来成就是否不可估量?
她闭了闭眼不忍再想,只越发觉得心痛。
“……母亲,您每年可以向启常大学提供上百万的资金资助贫困生求学,为什么偏偏容不下一个楼婕。”心底的天平似乎开始倾斜,楼清原握紧手中的短笛,掌心用力,似乎在给自己一个坚持的理由,“如果血缘关系真的这么重要,那你资助的那些学生算什么呢?”
这些话听得楼懿文气极反笑,搭在太师椅上的手狠狠攥紧:“你把她们当什么,又把楼婕当什么?”
第34章 落子无悔
虽然语气咄咄,但她的话中却饱含力量:“那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出自贫困的家庭,当中有些人还未成年就遭受着被嫁人的风险;但她们却依旧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这所大学,每一年我收到的感谢信都可以堆满整个储物间。她们对我心存感恩,未来以报效社会为己任!”
“可你口中的楼婕做了什么?唆使我愚蠢的儿子到我面前为自己开脱、求情,楼蔷还没回到楼家就迫不及待地想踏着她上位;抢走楼蔷的生父母还不够,还要联合你给她下马威。楼清原,你太令我失望了!”
最后一句话落下,厅内的空气都静滞了。
安静到连针落在地的声音都可闻。
楼清原攥紧手中的短笛,似乎在为自己汲取一些微薄的力量;他低垂着眸,不敢直视楼懿文的眼睛,只沉着声断断续续开口道:“婕儿没有要我为她求情……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楼蔷一回来就夺走了她的父母,她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是想,帮帮她……”
帮帮她,而已。
“夺走?甄茹为了将她留在楼家不惜放弃自己七成的股份,对自己的亲女不喜,更是要将楼蔷出生时的影片悉数毁灭;到底是谁夺走了谁的父母?”楼懿文唇边挂着讥讽,每一句话都带着冰冷的刺骨寒意。
她居高临下,瞧着楼清原依旧倔强的侧脸,心底更是冷了几分,“古往今来,血缘关系无疑是一个家族里最好的团结纽带,虽然手足相残的事件层出不穷,但它毫无疑问是在这里水深火热的世界中繁衍下去的有效方法。”
“你谴责我只看重血缘关系,完全看不见楼婕的优秀,对一个来自乡下的楼蔷却重视的不得了。可你错了,正是我看到的楼家教育的成果,才更是要做出这样的决断。如果楼婕是你三哥名正言顺收养的孩子,我一定会将她当成我的亲孙女一样看待。但她偏偏不是。”
“如果我今天对楼婕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对楼蔷何其不公平。她在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总要有人付出一些代价来抚平她的伤痕。”
“哪怕为此得罪许多人……”楼清原咽下无声的叹息,声音很轻:“你也要这么做吗?”
如今与楼婕有牵扯的人可不仅仅是楼家人。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教导她乐理的老师,何贤平。此人出自何家,在帝都大学还挂着名誉讲师的名号,京中叫得出名字的音乐人有不少都受过他的指导。
更别提那个小提琴家冀洪健背后的力量。
半晌后,茶盏落在楠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听见楼懿文坚定的声音:“我落子无悔。”
她从未想过要留下。
哪怕在没有与楼泽良夫妻见面之前,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到楼家。
这就是为什么她只跟老师请了六个月假期的原因。
华蔚从口袋里摸出个白色方块,约莫只有鸽子蛋大小,方块向上的那一面闪着幽幽的绿光,提示着她:房间里无可疑信号。
她敛眸收回目光,手一松,方块就掉到了地毯上。在触及地面的前一刻,方块瞬间变形重组,变成了迷你型机器人的样式,悄无声息的滑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第35章 过往
紧接着,她摸出在暗格里的黑色机子,在仅存的可怜内存中翻出许久之前好友为她谱的一首曲子;调子响起时曲风凛冽肃杀,战意汹汹,却有一个和意调极为不符的名字。
《第八夜安魂曲》。
耳侧拂过一片片音符,华蔚手插口袋,靠在冰凉的门框边,望着夜空中那抹弯月陷入了回忆。
在最开始发现身份其实是被调换的时候,是在四五岁的年纪。
那一年,计划成功的楼婕生母似乎患上了被害妄想症,总以为身边的人要对她下手,便一直带着她在路上奔波逃命。
她幼时对他人释放出的好恶极为敏感,因此性格有些沉默寡言;那个女人以为她痴痴傻傻,便不再顾忌,对她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每一天不堪入耳的辱骂在那段记忆里镌刻至深,每每回想起来,耳边回荡着的总是挥之不去的谩骂。
骂她是小杂种,拿她和下水道的老鼠做比……等等,诸如此类,不外如是。
那时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伸出瘦小的食指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圈;圈内干瘪的果核是身陷囹圄的她,圈外的灰霾与黑暗是她当下的境况。
她没有办法逃离,只能选择封闭自己。
“你怎么不哭!你闹啊!哈哈哈哈!楼家人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居然是个傻子!”
撕心裂肺的笑声在灰暗的角落里挥散不去,她笑出了眼泪,沙哑了嗓子:“我要你每一天都和老鼠作伴,过着这世上最低贱的生活!凭什么有些人生来高贵,什么都应有尽有!”
她好似疯魔一样发了狂,张牙舞爪地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里:“我得不到的,我让我的雪儿得到了!而你,等你再长大些,我就把你送进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让你被千人枕万人骑!我就不信届时的楼家面对这样满身污秽的你还会愿意认你回去!哈哈哈哈”
角落里的身影为不可几的轻颤了颤,片刻又恢复了死寂。
华蔚望着月光的眼睑半垂下来,呼吸重了几分;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小机器人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情绪波动,默不作声地飞到了她的脚边,想给她一丝安慰。
那时她对话中之意并不明白,只觉得这些话充满了极大的恶意;在那一刻,她头一回对身后这个宛如疯子的女人产生了杀意。
——就像杀死桌子下那只和她抢面包的老鼠一样。
即使双手沾满鲜血,她也满不在乎。
活下来,便够了。
“主人,030请求建立通道进行通话连接,是否开启视讯功能?”合成的电子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机器人飞到了她的身侧,迷你的豆豆眼显得它多了几分呆萌。
她回过神,转身走进房内,随口吩咐:“是,启用X-526频段。开启信号隐藏。”
小机器人的豆豆眼闪了闪,一板一眼的执行起命令:“正在为您建立连接……3、2、1。”
“已接驳,开启虹膜识别。识别成功!通话时间约为十五分钟,030附资料一份,已发送至邮箱,请注意查收。”
第36章 傅明贞
电子音渐渐小去,面板向上投射,映出巴掌大的小小缩影;空气中的虚拟人像出现在了华蔚的眼前。
“你还真休假去了?我前脚刚赶回30区,后脚就听人说你不在研究室了,可差点没把我吓死;我以为是研究所那群老家伙又随便捏了个名头要把你塞危险区去。如果不是你老师在7区大群里挂了条公告,我现在估计还在想办法联系人把你抢回来。”
30区隶属上部,不受研究所直接管辖;而眼前这位对于她休假这件事没有通知她而感到明显不开心的女人,是她在基地时的同窗好友,傅明贞。
而她本人,则是30区的负责人。
如果真要和研究所那群老头抢人,说不定她还真的能成功。
华蔚抬眸淡淡瞥她一眼,唇边有浅浅笑意:“那群老家伙们一把年纪,可经不起你折腾。”
“呵!”她冷嗤一声,似乎是想起什么,抿直唇线没好气道:“那种事他们都不是没干过,明佩当年就是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如今落了个两头不是人。”
傅明佩,她的亲妹妹。
四年前,研究所与30区联培了一批人作为后继力量;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背景深厚的傅明佩首当其冲成为了那批学生中的领头人。
一年后,不知研究所动用了哪方力量将这群学生送进了危险区,消息封控半月有余,30区才发现联培生早已不知所踪。
那时的危险区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区,虽然凶名在外,但却也只是凶名在外而已;彼时刚刚上任30区负责人的傅明贞在知道妹妹进了危险区后,也只是在大会上劈头盖脸骂了研究所一顿,并没有真正动手。
两个月之后,一封来自危险区的信件却彻底激怒了傅明贞。信中短短两句,这样写着:阿姐,B3527项目有变;中止计划,这是阴谋。
压抑下怒火的傅明贞寻了个由头,走了多方程序拿到了撤人文书;但当她开着车去危险区接人时,除了傅明佩,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其中一名男生更是站出来指责傅明佩丢下一半的研究成果甩手不干,骂她不负责任,骂她利欲熏心、唯利是图。
而瘦到脸上无半点血色的傅明佩只站在寒风里,半句都不为自己辩解。
本着以人为本、负责到底的态度,傅明贞忍着怒火将文书狠狠拍在危险区负责人的办公桌上;以绝对强硬的态度将那批联培生一个不落地带走了。
在投票选择归属问题的时候,30区以绝对优势落败,而后由研究所真正接管这批学生。但那时傅明佩已经彻底被排除在外,无法再融入这个集体。
傅明贞只好向上部申请调令,将妹妹转移到了30区。
巧合的是,B3527项目在一个月后出了问题被迫中止,所有参与项目的研究人员在一夕之间全部从名册上消失。
而傅明佩那批人由于离开得早,阴谋之火并没有燃烧到她们的身上,得以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但至此,危险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区。
第37章 危险区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危险区始终是上部的一块心病,亟待解决。如果真到了我非去不可的时候,阿贞,你不要拦我。”
她的语气是这样的平静无波,在讲述自己的生死问题却如同在谈论天气;冷静地让傅明贞想从视频那头顶着网线爬过来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但傅明贞知道,华蔚并不是在说笑,届时局面真如她所说,那她还真的会那么做。
她拦不住。
“这块心病就像悬在研究所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但危险区却又与研究所息息相关,当年正是靠着危险区孤注一掷,才保住了研究所的最后一丝命脉,得以薪火相传至今。”
傅明贞语气微微一顿,“或许你不知道七区的前身,其实正是分裂之后的危险区。保守派当年携卷撤出,在上部的默允下创立了七区;你们档案室里封存的许多旧资料其实都出自危险区。”
真要追究起来,七区或许还要感谢这位旧部。没有曾经的他们,也没有如今的七区。
“保守派撤出的原因,就是成立七区的理由。既然上部默认了七区的成立,那就意味着危险区里那群激进派的确有不是之处。这样的旧部,不承认也罢。”
华蔚眸底淡淡,一锤定音敲定了七区的前身;傅明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她才是如今稳坐七区头把交椅的人。华蔚的老师任守随手下掌着七区与13区,但七区实际上的把控者,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华蔚。
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现实。
想起另外一件事,她眸光暗了暗,转移了话题,“自从明佩那件事之后,研究所那群老头们就开始小动作不断,近些年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几轮交锋下来,就连我的30区也折了几个人进去,更不用谈被研究所牢牢把控着的其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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