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平静的话语打破了孟霖的紧张感,却直接把他的警报给拉响了。
他自问自己的隐匿技能在所里不能排第一至少也能排个第二,上次不过是觉得那地儿不太平,所以暗中跟着妹妹以保护她的安全。
这个时老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发现他?
“那段时间那里有些不大安全,我有些不放心。”孟霖不自觉挠了挠脸,端起咖啡就往嘴里倒,舌尖传来的苦涩感让他瞬间清醒,忙不迭把罪魁祸首给放了回去。
——失策了,早知道点杯白水都好。
“然后呢?”
孟霖有些奇怪地看向华蔚,不太明白她这个问句的意思。
“我问你,认回她以后,你后面的打算是什么?”
指节轻点着桌沿,倾洒而进的阳光碎片恰好落在杯中,莫名形成了奇异的美。
孟霖被这句话顿时问在了原地。
他完全没有任何打算。
甚至他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见见这个妹妹,如果可以,希望她愿意叫他一声哥哥。
除此之外,他再别无所求。
他的职业危险,亲人的身份都不宜暴露于人前;而且说不定他今天还在这里和时老师交谈,明天就可能埋骨异乡。
他认回孟雨,就是白白把危险带到了她的身边。
“孟警官做事从来都是这样不考虑后果的吗?”眉间微蹙,华蔚觉得眼前这位的行径,未免有些太不负责。
孟雨已然习惯了当下的生活境况,哪怕贫苦,她依然有她挣扎生存下去的动力。
那孟霖的出现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他是想做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哥哥?
“你该知道,她如今过得不太好。”语调缓缓,在一片静寂中,华蔚再度开了口,“我听闻她过去三年还被人挟恩图报,在嘲讽中度过了一段挺黑暗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才从泥潭中走了出来,孟警官就要又给她一击吗?”
“我没有!”
闻言,孟霖脸上情绪有些激动。
察觉自己失态后,他复又敛了几分神色,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轻声解释:“我这个身份不太方便,我怕认回她会给她带来危险。如今胥南虽然看起来安全,但是上次老人被害一案,牵扯了京城伍家。”
“三太太就这么一个父亲,好不容易得了消息居然还被别人给残忍地杀害了,这叫她怎么不恨。伍家施压,要我们将凶手移交京城。如今整个胥南公部因为这件事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事情发生在胥南,那凶手自然也要留在这里进行裁决;若是上面有令下来还好,但是三太太那边是想逼他们主动将人提交到京城去审;根本就没有正规手续,他们若是这么做了,说不定日后查了起来,这个胥南公部都要被大清洗。
内忧外患之下,他们老大这几天愁的人都憔悴了不少。
“既然有难处,那我觉得,孟警官还是不要和小雨见面为好。”
眸底清清冷冷,说出口的话却叫孟霖觉得十分刺耳;他不过是想见妹妹一面,为什么时老师要这般阻拦。
第296章 添柴加火
“时老师若是不愿意引见……”他默不作声拉回了桌面上的盒子,低声:“那我再另外想想办法。”
左不过南联那么多老师和学生,他小妹总不能就只和这么一个老师亲近吧。
再不济,他充作陌生人和妹妹偶遇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孟霖又乐观了几分,连带着被华蔚拒绝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孟警官,孟雨不是傻子,你平白无故出现在她面前,她就算猜,也会猜出你的身份;届时你让她有哥哥却不能认,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咖啡杯与桌面轻触,发出小小的响声;华蔚抬眼冷冷看着毫无所觉的孟霖,觉得对方的想法真的过于天真。
哪怕他七岁的时候母亲离世、也与生父分开,但依旧有外祖疼爱着长大;但孟雨没有,自失去父亲之后,她和母亲一直都是活在恐惧之下的,所以才会对善意极为珍惜。
哪怕是余兆康这种人,她也会包容了对方三年。
要么认,要么干脆就不要见。
这样对孟雨和他,都公平。
见孟霖依旧执迷不悟,华蔚点开手机将几天前发生在北斗国艺的视频录像拿了出来,葱白指节轻点播放,钢琴曲轻快的节奏随之响起。
那一刻的孟雨满身自信,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原来他的妹妹,竟然这么优秀。
正当他看得入神之时,钟老师那番‘情史丰富’的言论宛如一记猛拳,狠狠砸在了孟霖的心脏上。
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被四十余岁的老师这么质疑;若换了别人,早就忍不住当场哭了出来。
代入环境忍不住感同身受的孟霖心头冒火,拳头也忍不住紧紧握着,青筋暴起。
——什么玩意,居然敢这么说他妹!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偏偏华蔚看出了他的怒不可遏,还气定神闲地拱了拱火:“你瞧,这就是没有兄长撑腰的下场。”
面上纯良,端得一副无害模样。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尖刺一般狠狠扎进了孟霖心上,让他痛得有些不能呼吸。
他的小妹,在这些言论下还保持着面不改色的神情;他无法想象在那些未曾触之的过去,还有多少他没看到的黑暗。
“时老师。”后槽牙磨了磨,右手紧握成拳,他强忍下怒火,低声恳求:“我可以现在就见见我妹吗。”
十指交叠,阳光透过玻璃斜斜映入,但华蔚的脸上却没什么暖意,“孟警官是打算以什么身份去见呢?哥哥?还是其他?”
“自然是哥哥!”
他现在就要以兄长的身份把这个姓钟的给废了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腕间手表的分针跳至下一格区,华蔚垂眸看了眼时间,复又抬起目光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孟霖,唇角勾起浅浅弧度:“你还有一个小时。”
哪怕未来三年的寒冬孤寂,落下的雪花再冰冷;她的学生或许也不会那么难捱。
孟霖作为胥南公部其中的佼佼者,总不能连一个酗酒的男人都办不了。
若是成了,也不枉她添柴加火,替小孟雨卖卖可怜。
晚风拂柳,垂下的枝条缓缓飘荡,宛如美人遗落的风情。
黑色的书包被方爻斜斜背在身后,俊朗的侧脸在夕阳的照耀下,带着几分浅浅锋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条不远不近的路,他孤身一人走了快七年。
原本在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心气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在如墨的眼眸中,留下的似乎只有黯然。
他推开了那道无比熟悉的家门。
余光落在房前的那处屋檐上时,一闪而过的红光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但是他眼睑微垂,指尖顿了瞬息,沉沉眼底掠过未知思绪,继而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回来了?”
院落里拿着花洒给植物浇水的老人没回头,依旧背着身在瞧他的花草。
方爻默不作声看着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不知名植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轻声应了句‘嗯’。
“老家送了些东西,你进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用得上的你就留下,不喜欢我就让他们带走。”
蜿蜒水线缓慢流过,触及了方爻的鞋前;他抬眼看着外祖父微躬的背脊,突然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见他久久没有回答,老人拄着拐杖慢慢回头瞧他,略带着疑问出声问了句:“心情不好?”
声音苍老粗粝,喉间似乎受过损伤。
从思绪中抬眸的方爻迎上外祖父略带担忧的目光,顿了下,缓缓摇头:“没有。”
自我消化情绪这项技能他在父母去世那年就学会了,如今整个家中就剩下他和外祖父,他总不能再将这些不良情绪再带给这位年迈的老人。
若是他也走了,那他便是真的举目无亲了。
老人拎着花洒,略带着几分浑浊的眼眸看了他许久,继而在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院落周围后,低声开口:“要是觉得不舒服,我让他们撤走几天。”
闻言方爻心中一跳,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的回答又迅速被他咽了回去。
他十分清楚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和物对外祖父有多么重要。
父母离世时的惨状触目惊心,哪怕彼时他只有六七岁,但鲜红的血色记忆依旧铺遍了他的脑海。
叫他午夜梦回时,痛得无法呼吸。
“没有不舒服。”话题被轻轻揭过,他甩手一扔将书包扔到不远处的长椅上,继而顺势接过外祖父手上的花洒:“我来帮你吧。”
老人看了看被浇得差不多的植物,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拦自家小孙子突如其来的尊老行为。
——大不了,浇死了他再重新种就行了。
左不过就是费些时间而已。
他现在唯一有的,就是时间。
少年的肩膀或许不够宽厚有力,甚至还有些瘦削,但他的脊背依然挺立,如同一颗昂扬的小白桦。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年那个在他怀里牙牙学语的小娃娃,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如果他的女儿还在世,会不会也对此感到自豪呢。
想到这里,老人的眼中渐渐漫起了几分痛色。
痛苦的过往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忘却,只会在某个平凡的日子里被记起,然后在心脏最脆弱的位置上,狠狠扎上一刀。
第298章 越在乎 越痛苦
“过几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唇瓣翕动,掩下眸间痛色,老人望着外孙的目光里,满是苦涩,“你寻个时间,去祭拜一下她。”
这两日他总是梦到女儿在和他念叨底下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他醒来时泪湿了枕巾,哪里还有女儿的半分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辈子造孽太多,才会全部反噬到他的家人身上;就连这唯一的小孙子,他都没把握护到成年。
方爻拎着花洒的身影顿在原地,片刻后才出声:“不过是一个衣冠冢,有什么拜的必要。”
话中的冷硬之意,更是如同在老人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是啊,他的女儿死无全尸;就连尸骨也被以害怕打击报复的名义被老家人带走。
而他和方爻,更是连活在阳光下的机会都没有。
三步一监控,五步一个安保;这种无时无刻都在被人窥视的生活,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头。
“我这几日,梦见你母亲呆在不见阳光的小房子里,盖着薄薄的被子,屋里冷得如同冰窟。”
老人每说一句,方爻握着花洒把手的指骨就越发紧了几分,泛白的指尖昭示了主人紧紧压抑的情绪,清瘦的少年站在日光下,脸上却无半分暖意。
“若非我不方便走动,我也想去她墓前看看她。我不知道你母亲恨不恨我,”老人眼睑微垂了几分,心底重重叹息一声,“但是,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不想苟活在这世上了。”
女儿留下的血脉,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所谓要替危险区做饵,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的借口。
他知道自己这几十年间树敌众多,明处暗处的仇家不知凡凡;如果没有危险区的助力,只怕才踏出基地的大门,他就不知道落在哪方势力的手上了。
方爻尚且年少,他需要有一个平静且无忧的成长环境;哪怕,是假的。
“我知道了。”丹凤眼下,沉沉暗色;少年拎着不停滴水的花洒,循着地上的植物慢慢走过,“我会去的。”
母亲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渐渐模糊,他记不起她的面孔,梦里也不曾遇见;父亲这一角色,更是极少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你以后,也别再说这种话。”
少年嗓音微哑,背对着外祖父,不敢展现自己内心的脆弱;只能用冷硬的外表来伪装不在乎。
他要足够坚强,才能不被这些事情所击溃。
院落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阳光落在枝头,露珠莹润出夕阳的暖色;而笼罩在这方天地的,却是无声的冰冷。
颜自平动了动唇,喉间漫起几分苦涩;他又何尝不知道小孙子心里痛苦,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因为幼年失去双亲,方爻自那时起便是这般冷淡的性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或许是受了成长环境的影响,害怕越在乎的东西失去的时候就越痛苦,就如同幼年时、失去母亲一样。
所以在最初,便做到心如止水就好了。
可是,方爻不动声色地攥紧掌心,指节越发用力了些。
三日后,建善寺。
方爻在神龛前跪了整整半日,念完了他这辈子所记得的所有佛经;他希望给自己和心上人求一个圆满的未来,哪怕要他付出代价,他也愿意。
可是竹筒里的签文好似有预兆般,任是由他摇了十来遍,掉落的都是下下签。
一次、又一次;将他所有的希望砸了个粉碎。
寺庙里的老和尚掌心合十,站在他身后垂着悲悯众生的慈祥眉眼,说他,
——入了魔障。
向来冷心冷肺的方爻听了这话只觉异常刺耳,心脏仿佛坠入无边黑海,在苦涩的腐池中遍遍沉寂。
他不理会老和尚的劝言,将掉落在地的十四支下下签一支一支摆在地上;而后抽出竹筒里的另外五支下下签一起扔到了过去。
这样再差也是中签了。
见状,老和尚缓缓阖上眼眸,掌心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心底闪过无边叹息。
竹筒再次被他摇起,里面的竹签随着动作发出响声,凌乱重合、遍遍打散;重复几遍之后,终于掉落了一只签。
——上上签。
如愿得到想要的签文,方爻心满意足的拾起,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些。
“解签。”
虽然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且方爻刚才的举动完全是在佛前戏弄我佛;但是老和尚想了想守在寺庙门前的那几位黑衣保镖,还是伸手接过了方爻递来的竹签。
他以为这不过是一支强求而来、不符合事态的签文;可当他定睛看去时,却愣怔在了原地。
第二十八签,上上。
老和尚抬起略有些浑浊的双眼,细观了片刻之后,陡然抬起掌心,覆在了方爻的额顶之上。
远方的钟鸣之声响起,回荡在山谷之间;听来遥远,却震荡在灵魂之中。
“施主,未来遇贵人,逢凶化吉。乃上上签。”
拔了十九根下下签终于等来满意的结果,听着老和尚真心实意的解签之意,方爻一向漠然的眸间罕见的染上几分暖色。
老和尚见之,还是止了到嘴边的未尽之语;他缓缓从袖袋里抽出一条红绳放到了方爻摊开的掌心之中;满目悲悯缓缓合起,轻声虔诚念了一句:“勿执念太深,放下方能成全。”
——放下?
方爻攥紧了手中之物,不解地抬眼看向老和尚。
他明明是求出了上上签,为什么还要他放下?难道刚才老和尚解出的签文是在诓他玩吗?
悲天悯人的老和尚看穿他心中所想,再次开口念了句佛号后,轻声缓慢说了一句:“施主,不是姻缘。是亲缘。”
亲缘?方爻的脸色变了变。
如今他唯一活着的亲人就是外祖父,老和尚这话的意思是他老人家活不久了吗?这什么劳什子上上签,这不还是下下签吗?
若不是顾忌这是佛门重地,母亲的衣冠冢葬在这里不远之处,他真的要揪着这老和尚的衣领,问问他到底几个意思,在这里装神弄鬼!
掌心握着的红绳松开复又紧握,脸色冷峻的少年回头盯着佛像看了几息,最终还是沉默离去。
老和尚垂眼看着那一地凌乱的下下签,脸上依旧满是慈悲:“阿弥陀佛。”
向来没什么人烟的建善寺在今日迎来了两位异常的香客。
第一位小施主在每年的同一时间都会上山祭拜亲人,多来了几次后,寺庙里的和尚们倒也对他有了几分印象。
不过所求之物,让老和尚觉得有些惊讶罢了。
只是这第二位……
老和尚看着眼前这位神情冷冽的施主,一眼就看穿了他身上掩盖不住杀伐之气;能有这般的气息,大约手上沾染了不少的鲜血。
佛门重地,也是不少尘世中人的忏悔之门。
他阖眼念了句佛号,继续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秦司礼摇签、解签。
但偏生他站在大殿里,驻足于佛前注视了许久仍然不见有动作;半晌之后,老和尚才听见秦司礼缓缓出声:“五年之前,我未信过佛。”
后来他的爱人满身鲜血,他从梦中听见她孱弱的呼救,醒来之时只抓住一片黑暗。
那一刻,他跪在阳光洒落的东方之地,虔诚地求遍漫天神佛,只愿能够换她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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