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月(姜温夏)

她要将手机放回口袋时，站在侧面的男人看到她的通话界面亮着, 喊了一声，“哥, 她报警了！”
拿着橡胶棍的男人上前，棍子向她的手机急速挥来！曲盈拿着手机向旁边一闪，还是没能及时躲开，橡胶棍正打在她右手小臂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手机松手后落在地上, “啪”地一声后屏幕整个黑掉。
曲盈捂着小臂咬紧了牙，那几个人不再讲究, 两个人留着放哨, 其余三人一起朝她攻了过来！
曲盈矮身躲过了正面的攻击, 肩膀上还是挨了一拳！这一拳力气很大，打得她身体向旁边一歪。她站稳后不再单纯闪躲，一脚踹向右侧方那人的迎面骨，将人踹得抱着腿后退了两米，又一个肘击撞到身侧矮个男人的鼻子上，那人的鼻血很快喷出，有几滴溅到她的衣袖上。
黑色衣袖将红色血滴吞没，只留下几点洇湿痕迹。
曲盈摸了一下自己胀痛的右臂。
放哨的两个人看她并没有那么好对付，也朝她围来。
她的额角留下几滴汗，又向后退了几步，计算霍予闻能够到达的大概时间。
“你们几个男人一起对付我一个女人，说出去不好听吧？”
她想拖延几秒，那几人却并不给她机会，一句话没回，一个高壮的男人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她向外侧用力翻转，却没能挣脱。
女性和男性天生力量上的悬殊还是太大了。
咕噜噜的轮子滚动声突然快速响起，趁着那几人注意力被转移，曲盈又去用力挣脱，还是没有脱开！高壮的男人将她拽向一侧，伸手要去抓她的肩膀，曲盈被拽着没办法后退，只得转着身体去躲。
轮子滚动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有人哎哎叫着躲开。曲盈这才注意到一个穿着超市工作服的男人推着购物推车正向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而他身后几米，是正向这边跑过来的霍予闻。
曲盈鼻头一酸，暗暗松了一口气。
推车上放着几袋面粉，那人推着车迅速靠近，大喊了一声“放开她！”车子松手后仍在惯性作用下朝拽着她手臂的男人直直撞去！
男人怕被车撞到，迅速松开她闪到一旁，口里的咒骂声还没出口，就被随后赶到的霍予闻一拳撂倒在地！
霍予闻似乎是嫌那一拳还不够，跟过去在那人的脸上又抡了几拳，随后眼尾通红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垂着手臂看似没有大碍的曲盈，又朝另一边还站着的几个男人走去。
他的步子很沉，那几个男人看到他撂倒壮汉的强悍架势，吓得连退了几步，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分散开将他围在中间。
曲盈一颗心提起来。
拿着橡胶棍的男人直接朝着霍予闻的肩膀挥来，他侧身闪过，一掌劈在那人的手臂上，顺势夺过橡胶棍，棍子一甩砸在那人腿上上，那人嗷了一声连退几步。
霍予闻的力气很大，又是真动了怒，那几人的手臂上、肩膀上、腿上很快都挨了几棍。几个人先后倒在地上，哎哎叫着求他不要再打。
“小姐您没事吧？”
曲盈回神，这才注意到那名超市员工一直站在一旁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我没事，刚刚谢谢您来救我。”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您上次没跟我计较。”
曲盈仔细看他的脸，慢慢才想起她见过这人。是前段时间想抢她戒指那人。她那时看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便没有报警，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
霍予闻将那几人撂倒后就将橡胶棍扔在一边，俯身捡起她落在地上的手机。他过来和超市员工郑重道谢。
手机上一条裂缝横贯整个屏幕。曲盈试着开机，手机中间一条一指宽的白条自上而下，才刚开机，手机背面已经有了隐隐发烫的趋势。应该是里面的排线摔坏了。
她撇撇嘴，才用了一个月啊。
霍予闻过来拿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没事儿，再换一部新的。”
他上前握着她的手臂，“你没事——”
曲盈疼得“嘶”了一声，手臂跟着一抖。
霍予闻不敢再动，上上下下将她巡视，“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
曲盈指一下右臂。
霍予闻慢慢松开手，将她的衣袖卷到肘部。刚刚被打过的地方已经一片红肿。他脸色完全黑下来，胸膛不停起伏，粗重地喘了几口气，转过身就要去找那几个人算账。曲盈急忙拉住他，“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吧。”
他黑沉着脸瞪着那几人，吓得那几人蜷缩在一起不敢再动。
霍予闻的手微微颤抖，他攥了一下拳又松开，眼尾通红，压抑着怒气打电话报警，又给陆辞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手臂，想碰又怕她疼，“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曲盈怕他担心，轻轻摇了摇头。
警察来的很快，陆辞来的也很快。
回警局、鉴定伤情、做笔录，等到从警局出来时已经下午2点，日头西斜。
曲盈坐在车内，左手重新固定了一下右边手臂上绑着的冷敷袋，看不远处霍予闻和陆辞站在一处。
霍予闻的脸色依然很黑，眉头也皱着，两人不知道是在谈论些什么，他偶尔会向她的方向投来一瞥。
她伤的并不算重，伤情鉴定结果在轻微伤害范围内。那几人目的明显不纯，但一口咬定了是看上了她的新款手机临时起意，在没有其他证据的前提下，也只能按抢劫未遂来处理。
曲盈仔细回想，也回忆不起她得罪过什么人。
那边霍予闻和陆辞聊完后大步走过来。
他上到驾驶位，曲盈还没开口便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对不起，我过去晚了，你现在还疼不疼？”
曲盈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用完好无损的左臂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的肩膀有一点疼。”
霍予闻连忙松开她，目光急切，“哪边疼？”
曲盈指了一下右边，她稍微拉开一点领口，瓷白的皮肤上已经青紫一片。她努力地笑笑，“这边不小心挨了一下，不过我已经还回去了，那人的鼻子开了血花。”
她将领口拉好，安慰他：“其实也还好，不碰的时候不痛的。在外面也不方便处理，你快带我回去。我现在肚子还很饿。”
霍予闻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僵硬地撇了一下唇角启动车子。
曲盈看他这表情与一张好看的脸实在不搭，笑着逗他，“霍老师，今天还有红烧排骨吃吗？”
霍予闻这次终于有了微笑的模样，“霍老师晚上给你做。”
曲盈点点头，想起警察来后他们两人去车库开车，霍予闻的车就敞着门扔在一边，钥匙也没拔，她感叹一句，“幸好没遇到顺手牵羊的，不然今天要吃不上霍老师的红烧排骨了。”
霍予闻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要不是没有路，我就开车上去了。”
她不知道他听到电话那端的对话时心里有多慌，更不知道电话挂断那一刻他有多急。她遇到的是什么情况？对面有几个人？会不会伤到她？他那时根本不敢再多想，车门一开就跳了下去，哪还有心情去管车。
直到现在想起来仍旧会后怕。
他空出右手，去握住她的左手，“我再给你办一张卡，你的电话信号不行。”
“嗯……？”
曲盈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霍予闻是说她今天手机到地下就没信号的事。她和霍予闻的电话号码不是同一家运行商，她的到地下就没了信号，而他在地下时电话仍能打通。如果不是她单独上去打电话，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她就不会受伤。
虽然这可能不是最终原因，她还是答应下来。
她说：“明天我们去办一张。”
两人回到霍予闻的住处时，两只小蝴蝶犬已经挤着在门口迎接。曲盈俯身揉了揉它们的头往里走。
霍予闻将购物袋提进来，先拿出路上买的冷敷袋。他上下比划了一下看着曲盈，“你，怎么敷一下？”
曲盈褪掉身上披着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衣。她将衬衣扣子解开两颗，冰袋塞进去直接放在肩膀皮肤上，凉得她“嘶”了一声，衬衣肩膀上很快洇湿一片。
霍予闻不太认同地皱眉，又不好说些什么，抿了一下唇走开，没过多久拿过来自己的一件厚T恤。
“你要换一下吗？这件领口大。”
曲盈看向他红红的耳朵尖，慢慢接过衣服。
他的衣服是真的大。长度够长，一件上衣可以直接盖到她的腿根；宽度够宽，领口稍微倾斜一下便可以露出半边肩膀。
他的衣服上一层清浅的薄荷香，像恋人羞涩的拥抱。
霍予闻拿过路上买的点心递给她，“先吃一点。”随后不敢看她白嫩的肩膀和露出的半边肩带，低着头扎进厨房。
曲盈吃着点心低低笑着，看他在厨房系上围裙不太熟练地忙碌，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像是在查菜谱。
两只小蝴蝶犬已经能完全玩到一起，曲盈看着它们从客厅这头互相追逐着跑到那头，趴在窗边一起向外看看，之后又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偶尔去咬一下对方的耳朵，抱着打一个滚儿。
厨房那边传来呲啦炒菜声，随后声音慢慢变小。厨房门一开一关，霍予闻从里面走出来，饭菜香味随之窜出。
他大步走过来，目光从她圆润的肩头溜过，随后拿起遥控器降下幕布，“要先看一会儿电影吗？饭菜还要等一会儿。”
曲盈刚吃了一点东西，其实现在有些困，她回了句好呀，让他找了一部老电影。
这部电影的节奏缓慢，二十分钟过后男女主才刚相遇。曲盈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打了个哈欠。她试图找出一个舒服的靠位，怎么动也觉得不对，肩膀上的冰袋还不时滑落。后来她干脆就那么直挺挺坐着，因为太困，也慢慢低下头沉入梦乡。
再睡醒时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原本无依无靠的脖颈像是有了支撑。她慢慢睁开眼，霍予闻微长的头发近在她眼前。她正枕在他肩上，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中裹着的一层饭菜香。
他的长相极其精致，是那种经得起推敲的好看。
睫毛很长，像一把密实的小刷子，随着眼睛开阖上下扫动，让人想把手放在下面。
眼尾在急切时会有一抹惊人的红，在他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时她都曾看到。
下颌线清晰紧致，线条利落。再往下是喉结、只露出一点的紧密胸膛。
曲盈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她动动脖颈坐直，冰敷袋因为她的动作滑落，半边白皙紫红的肩膀露出。她提了一下领口，将它们遮住。
“几点了？” 久未进水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4点。”霍予闻从旁边拿过一瓶水，拧开了瓶盖递给她，“还睡吗？”
曲盈揉揉眼睛，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睛蒙上一层细碎的水光，“不睡了。”她看向餐桌，上面已经摆满饭菜，用保温板温着，不用使劲嗅，香味已经飘满房间。
她欣喜地笑：“霍予闻，好香呀，现在可以吃饭吗？”
霍予闻揉了一下她的头，笑笑，“可以。”
他先站起身，小心地拉着她左边手臂将她扶起。宽大的衣领向一边倾斜滑动，露出一侧肩膀。霍予闻看她像是浑然未觉，站起身后就要直奔餐桌，他犹豫着将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最后捏着领边帮她提了提。曲盈回头笑笑，走向餐桌。
她细细啃着排骨，朝他竖起大拇指，“霍予闻，赞的！”
说完又用左手筷子夹过一块菜芯，“这个菜芯也好吃，颇有毕女士的风采。”
霍予闻脸上一抹不自然快速闪过，他目光定在她执筷的左手上，“要我帮你吗？”
曲盈放下筷子，手指动如琵琶轮指，漂亮得像起伏的水波，她看着他得意一笑：“厉害吧？其实我小时候是左撇子，被毕女士硬扳着练了右手。”
霍予闻面上夸赞两句，心里遗憾地叹气，有个太过自强的老婆，他连一个喂饭的机会都捞不到。
两人边吃边聊，饭后边散步边遛两只小狗，再回来看完一场电影，指针已经指向晚上9点。两只小狗已经挤在一起睡着。
曲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小心拉扯到肩膀上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霍予闻握住她的手臂，帮她慢慢放下后突然开口：
“你今晚，留在我这？”
这句话问得太过突然，前后没有任何铺垫，曲盈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扭头看向门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购物袋。她知道两个长方形小盒子还摆在里面。那是她今天亲手拿给收银员的。
她眨眨眼，心跳乱成一团。

霍予闻捧着她的脸扭过来, 轻笑着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曲盈眼神闪躲着没答，露在外面的半边脖颈已经爬上一抹粉红。她张了张唇， “怎么突然提这个？”
霍予闻低头，手轻轻落在她肩膀上, “我实在不放心你今天自己一个人回去住。”
曲盈迟迟地哦了一声, 话里已经有了几分妥协, “这边没有我的衣服。”
浴室内氤氲的雾气缠绕, 洗完澡的曲盈尴尬得想脚趾抠地。她怎么就头脑一热, 听到可以穿他的衣服就答应留下了呢。
他的衣服是可以穿，但是……不能让她直接真空吧。她在浴室里找了一圈, 翻出吹风机对着洗过的内衣裤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太难吹了, 举得手腕都酸了, bra还是半湿的。这可真是要命了, 她今天还能不能出浴室了。
又吹了五分钟，她关掉吹风机开关, 甩一甩酸麻的手臂。
面前的镜面蒙上一层水雾，她拿手抹了抹, 水珠争相滚下，她看到镜子里脸色脖颈通通粉红的自己。
曲盈低头看了一眼吹风机，一定是被这热气烘的。
她又抬起头去看，霍予闻的衣服长度可以，也不透色, 关键是, 她挺直后背时，胸前的轮廓和形状就, 很明显。
她扯了扯衣领, 又摸了摸半湿的bra。现在只有两个办法, 一，猫着腰出去，迅速去卧室睡觉；二，继续吹bra……
曲盈抓了一把头发，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她站着没动竖起耳朵去听。霍予闻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来，闷闷的，“吹好头发了吗？手臂和肩膀疼不疼？
她摸了摸半湿的头发，扬声回答：“快了，我不疼。”
不知道霍予闻是不是猜到她不方便出来，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说：“我去书房忙一会儿，你困了先去睡。”
曲盈松口气，回了声好。又过了几分钟，她找了个衣架将未干的衣服挂好，推开浴室门，确定外面没有人后蹑手蹑脚地出去，经过半掩着门的书房，推开了客卧的门。
她打开灯，眯了一下眼，和里面的四只狗眼相对。
“……”
客卧里面没有一张床，只睡着两只小狗。
曲盈回头去看，这才注意到原本在客厅角落里的狗窝被霍予闻挪了进来，她向门口的方向张望，超市购物袋也被收拾掉了，那小盒子会不会……
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大喊：开心吗？你们今天晚上要睡在一张床上唉！
另一个声音小声问：刺激吗？和你想的是不是不一样？
曲盈吞了口口水，现在收回迅速去卧室睡觉的想法还来不来得及？
她今天晚上真的能好好睡觉吗？
她对自己不是很自信。
两只小蝴蝶犬以为她过来找它们玩，晃着尾巴从窝里爬出来，曲盈赶紧比了个“嘘”，用口型说了晚安，关闭灯光后轻手轻脚阖上门。
她来到主卧门口，推开门。
不同于在老宅，曲盈心里有种初次闯入他私人空间的小小兴奋。她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
一室灯光，卧室被收拾得很干净。浴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透着微微潮气。霍予闻刚在这里洗过澡。
她向里走几步，看到一张大床。雾蓝色的床单和被子，床头并排摆着两个同色系枕头。
曲盈心脏怦怦跳动着，回身关上门，慢慢走到床边。她掀起被子一角躺了进去。清浅的薄荷香马上萦绕在她鼻尖。
手机坏了，没办法打发时间，她又起来将灯关了，只留床头的一盏。
再上床后她闭上眼睛努力入睡，但是睡意全无。身上盖着的被子，穿着的衣服，鼻尖的薄荷香，都在提醒她，她躺在霍予闻睡过的床上，穿着他穿过的衣服，今晚要和他同眠。
心脏鼓动得厉害，曲盈翻了个身，去背无聊的力学原理，去回想工程岩体分级标准，思维却如调皮的猫咪，跳到左眼皮上说霍予闻什么时候回来呢，又跳到右眼皮上说今天晚上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呢。
曲盈猛地想起今天买的小盒子，她睁开眼睛，鬼使神差地拉开床边柜的第一层抽屉，暖色灯光下，两盒安全套安安静静躺在里面，无辜地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