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又扯着嗓子厉声问道:“为什么?!”
风阮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欲多言,旋身向下飞去。
少女掠身而起的风吹打在即墨随的脸上,素白色的身影逐渐化成一抹朦胧的光晕。
即墨随看着她奔向弗彻的身影,狠狠闭了闭眼。
输赢未定,不能轻易气馁。
他如今有一支虎狼之军,即便天庭百万天军,也斗不过用天髓魔骨鬼身凝练成的天生杀器。
......
掠过层层墨色雾霭,荡开飘在周身的黑暗魔气,少女的身影在流墨深渊中穿梭,眸中倒映着弗彻沉容下坠的模样。
脑海中突然响起方才即墨随质问的话语。
究竟是为了淬魂魔石,还是想要救他?
深深浅浅的情绪划过心头,风阮手指握紧白绫,随后伸臂甩向弗彻的方向。
数道白绫在空气里曳出清凌的残影,如灵蛇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卷裹起弗彻的身体,随后被少女纵身提起,一同跃上淬魂魔渊。
两人甫一落地,数百异族军队迅速将二人包围。
方才风阮那一掌并没有留情,即墨随唇角处鲜血仍在不断溢出,血线蜿蜒到下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翳了不少,一道黑色|魔气自他掌中迸射而出落到弗彻的方向,下一瞬淬魂魔石已经被他收入掌中。
风阮转头看向即墨随的方向,眸色依旧淡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即墨随也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触,他一步步走到风阮面前,定定看着少女如秋水般清澈的双眼,道:“杀了他,我便给你淬魂魔石。”
他依旧执着于风阮心底的答案。
风阮看向晕倒在地上的弗彻,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他的容颜愈发苍白,他静静躺在怪石嶙峋的地面上,周身银袍由于方才的战斗已斑痕累累,血水将外袍也洇湿,最终汇成一缕缕滴落到石面上。
少女又转了眸看向即墨随,嘴角勾着几分没什么笑意的笑,几乎霎时便瞬移到即墨随跟前,她立于暗沉魔渊之畔,血月光芒照得容颜亦染上一层朦胧血光,与她自身生来便有的神性融合,竟有种诡异的瑰丽。
风阮抬眸的同时迅速抛出白绫勒住即墨随的脖颈,将他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扯,“重活一世,再无理取闹就过分了。”
周身异兵见到神主毫不掩饰杀意的模样,遽尔抽刀指向风阮,一派蓄势待发。
刀光映亮两人脸颊,即墨随呼吸节奏依旧如常,没有丝毫变动,他低眸看着风阮,自嘲般笑了笑,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白绫的狠勒使得他苍白的俊容染上一丝薄红,即墨随摊开手掌幻化出淬魂魔石,黑色晶石在光线的反射下映出细小的泠泠光茫,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拉过风阮的手臂,将掌心的淬魂魔石悉数交到风阮的手上。
风阮诧异地看向他。
接下来变故陡生!
淬魂魔石方交到风阮手中,即墨随趁着风阮接过淬魂魔石这一瞬间,伸出手臂扣到她的后脑勺,迅速俯身吻了上去。
或许是知道自己会被一巴掌拍飞的结局,这个吻便添了些孤注一掷的味道,几乎是方触到少女唇角的一瞬,他便重重咬了风阮一下,随后身体被重重弹飞,被投掷到嶙峋怪石上时直接将石面锤出了一个大坑。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即墨随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躯,抬眸定定地看着少女清绝的眉眼,视线缓缓下移到方才她被自己咬破的唇角,薄唇带着些得偿所愿的笑意,“终究还是理解了他,原来唯有疯狂才能摆脱魔障的桎梏。”
曾经他对弗彻的疯狂嗤之以鼻,历经万年时光却逐步变得和弗彻一样。先爱上的人没有理智,做事没有道理,心魔逐渐脱缰不受控制。
人间一世,她离开之后,他与弗彻同时做了万年的孤家寡人。
历劫归来,长年孤苦,行至权利至巅处,他们都想再度得到她。
可笑孽海无常,世事无常,他们最终又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风阮摩挲着手中的淬魂魔石,缓缓后退两步,便听身后人轻声唤了声,“阮阮。”
暗色的寂静里,浑身浴血的弗彻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不知这样悄无声息站了多久,暗黑雾气缠绕在他周身,让人难以看清他眼底生出的涌动阴霾。
弗彻双眸紧锁在风阮唇角处的伤口上,漆黑双眸里的异色更加浓稠,精致薄唇微微弯起,语气中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神主为了淬魂魔石......已经连被人轻易近身轻薄都提防不住了?”
男人话音方落,银白染血的高大身影便化成了无形飓风,穿过包围在外的三族异兵,落身到即墨随身畔,随后刑天剑狠刺而下。
饶是即墨随躲闪得再快,也还是被快如极光的剑意刺伤了胸口,喷溅而出的血液一瞬间染红两人同样英俊而苍白的面容。
即墨随看着弗彻眸中毫不掩饰的狠厉与杀意,他忽然想起父君在世时说过的话。
“天帝是天生的战士,唯有借助众生星辰之力,才能让他一败涂地。”
黑色|魔袍被风吹得微扬,即墨随眼神里的寒芒渐重,他随意擦拭掉飞溅在脸上的鲜血,抬手臂时薄唇轻启,“杀了他。”
三族异兵体内的嗜血因子早已蠢蠢欲动,听到主人指令之后杀意喷薄而出,嘶吼着冲向弗彻的方向。
腥风袭来,弗彻岿然未动,在第一名异兵即将触碰到他衣角之时,突然自天际落下十二道金光,极灿烈的炽烈光芒之后,以玄姬为首的十二星君缓缓现身。
玄姬法杖落地,以法杖为中心的紫光圈圈晕开,巨大的光圈波及到异兵之时将他们齐齐往后震了几步,体型稍小一些的鬼身士兵直接被紫光激飞而起,落入身后淬魂魔渊之中。
即墨随眯了眯眼,自异族兵团身后踱步而出,语气森凉道:“天帝既然早有防范,又何必来孤身犯险惹得一身伤?”
说着眸光落在风阮身上,“用苦肉计博人怜惜么?”
山崖上的风涤荡不休,即墨随话落半晌无人应答,须臾之后方听弗彻发出一声凉笑,浮薄如冬夜萧瑟雪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对敌人够狠,对自己更狠,明知道会在淬魂魔渊中九死一生,却为了换得少女那点微薄的怜惜而把自己置身险地,手下将士无数,却执着于以一人之力亲自取得淬魂魔石。
只是为了亲自归还欠她的一切么?
弗彻话落,四面恢复了寂静,深重晦暗的色彩里,众人皆被他这股狠劲惊得岿然未动。
他走到风阮身旁,斜睨着少女淡漠如旧的脸庞,眼神里的掠夺欲破笼而出,“那么阮阮,你已经拿到淬魂魔石,该随朕回去了。”
风阮看向他,只觉这人脸皮厚得不可思议,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仍旧可以面不改色地勒令她跟他回三十三重天。
她扯了扯嘴角,连那点微弱的讥讽都不想给他,“及时止损的道理,帝君难道不懂吗?”
少女眉头一动,环视了一遍周身的三族异兵,眼神一层层冷了下来,“在其位谋其政,德不配位的君主不会有好结果。”
风阮态度明晰,她不赞同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做法,天道使然,他们两个若是执意兵戎相见的话,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她知道,没有用的,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若是三言两语便能劝动一个人,那么自上古以来那么多场争权夺位的战役便不会发生。
雾瘴在众人周身幽幽盘旋,枯树虬枝下白骨森凉,少女收回手中的白绫,未挽的墨色发丝飘散在暗色雾霭中,旋身离去的身影在天地之间与暗黑背景构成一幅奇异的水墨丹青。
孑然而去的身影透着孤独与凛然,又带着少女身上独有的幽禅之意,弗彻缓缓握紧了手指,漆黑莫测的双眸里暗黑雾气滋生,一个刹那之间,他便来到了风阮跟前。
风阮并没有意外,她抬眸看向弗彻,“事到如今,帝君还有什么可以掣肘我的?”
弗彻罕见的没有用调笑的语气跟她说话,阴暗黑雾层生的眸光深深沉沉落在风阮的脸上,“阮阮,姜澄泽其余几道魂魄,在我这里。”
这便是他逼她留下的最后一个筹码。
或者是说,杀手锏。
薄光斜斜倾洒在弗彻周身,却似乎无法浸润给他一分光明,他明明身在此地的唯一光明处,却无法柔和他气质里的半分诡谲与阴翳。
看着男人的幽深黑瞳,风阮沉沉呼吸了几息,讥诮地弯起唇角,“帝君骗我的历史罄竹难书,拿什么让我信你?”
“可你还是信了,”弗彻并不在意周遭异样的目光,缓步行至风阮跟前,低眸深深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拭去她凝结在唇角的那点鲜血,似笑非笑道:“若是你不信,那你便不会停下。”
风阮静静冷冷看着他,看着他唇角翘起的那抹笃定弧度,迥彻清透的眸里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透出,“帝君很了解我。”
看着两人之间降到冰点的氛围,玄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着弗彻一礼道:“帝君神主,莫再耽搁了,回天宫疗伤吧。”
玄姬又对着即墨随道:“魔尊缕次以下犯上,今日更是犯下弥天大错欲弑君夺位......”
她话音未落,即墨随便出声打断道:“仙族统治六界已久,是时候颠覆仙魔二族君臣之位了。”
他抬起黑色巨剑指向弗彻的方向,“天族可敢应战?”
十二星君见状异口同声怒斥道:“放肆!”
弗彻立在风阮身边,平静地看着即墨随,“魔族若是要反,天族将士自会奉陪到底。”
即墨随敛了锋芒逼人的气场,转而又对着风阮道:“我护姜澄泽尸身万年不腐,他寻齐姜澄泽魂魄,我们两个是平局。”
“呵,”没等他邀完功,弗彻便率先讥讽出声,“他日魔尊便知今日的发言有多可笑。”
姜澄泽......
他也敢救。
三十三重天宫。
拱桥之下淙淙流水倒映皎月, 仙树周围花草掩映,凝结成的雪白雾凇颤巍巍挂在枝头,雕刻着神龙图腾的汉白石阶一路蜿蜒到帝宫大殿。
万丈石阶之巅, 巍峨宫殿大门缓缓打开, 弗彻缓步从洞开的殿门走出。
他染满鲜血的银色帝袍换成了一袭素衫白衣, 满头白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重新变为了墨色, 并且不再用帝王冠玉束发, 而是将它们悉数放了下来,仅用一支桃木簪固定。
明月浩瀚光辉落于他身,身后巍峨宫殿化作蜃楼, 周身仙云浩渺如烟,他手持一把断弦桐木琴, 发丝与衣衫一起猎猎飞舞,依稀是万载之前的琴师模样。
时隔万年, 斯人又现。
他的身影映入眸中,风阮怔愣在原地未动。
他一步步从长阶上拾级而下, 含笑眉眼如故,对着台阶之下呆怔的少女问道:“神主,你看够了没有?”
公主,你看够了没有?
回忆乍起,原来与他初相识的第一句话, 风阮记得这样清楚。
怔愣只有一瞬, 她再次抬起眼睫时眸中便已恢复清明,只是稍稍别开了眼睛不再看他, “弗彻, 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稍定了纷杂的心绪,看着男人好像亘古未变的眉眼发梢, “我同你回天宫,不是来看你表演换装游戏的。”
他一步步走近她,像是从那段岑寂岁月中抽身而出,看着少女竭力与他这副模样相抵的样子,好笑地扬起唇角,“既是有求于我,阮阮这副强硬的态度是不是便不大合适?”
两人之间距离已不过寸尺,旧人模样一寸寸明晰起来,草蛇灰线,一眼燎原,风阮终究还是往后退开一步。
弗彻看着少女已然无法自控的模样,停留在原地未动。
夜风微凉,几个瞬息之后,风阮清灵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弗彻,将姜澄泽魂魄给我的条件是什么?”
“陪我一|夜。”
弗彻看着她,他所求不多,陪他最后一|夜便好。
风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沉凝眉宇里有浅淡笑意化开,启唇时的语气里也就不自觉带了点戏谑,“字面意义的陪我一|夜,阮阮想到哪里去了?”
风阮,“......”
他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还来调侃她误会了他。
弗彻上前牵起风阮的手,拉着她踏上驺吾兽的脊背,随手点了点驺吾兽高昂的兽头,“去人间。”
驺吾兽在云层中穿行,风阮侧首问他,“去人间做什么?”
“弹琴。”
槽多无口,已经冷笑不出来的风阮依旧讽了一声道:“帝君真是闲情逸致。”
夜幕繁星中驺吾兽沿着云层徐徐来到最低的一重天,剥开云雾是繁华的人间盛景,皎洁圆月镀在巨兽身后,须臾之间便划身而过。
浮云过眼,离地面愈近视线也越清晰,远处水车轧轧运转,暗夜雪色天地间篱笆小院里红梅掩映,冬鸟栖身在梧桐树梢,簌簌雪花落满了秋千架,小木屋前的景致一如往昔。
这是风阮的小院子。
驺吾兽落身于小院门口,风阮推开陈旧的篱笆门,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人间历劫时年幼的自己。
冬日大雪纷飞,风灵与她并肩靠在梧桐树下烤火,空气里蒸腾着红薯的香气,燃着的火光映亮两人的脸颊。每当从火堆里取出红薯的时候,风灵都会被不小心烫到,随后摸着耳朵龇牙咧嘴地跳脚,再笑着不许让自己取笑她。
看着少女感怀的模样,弗彻将她轻拥入怀中,手掌紧扣在少女颅后,温柔轻抚,“阮阮,故人都会归来,我会把他们都还给你。”
他贪恋着她的温度,许久后松开少女腰身,自怀中拿出一只碧绿色的小瓶子,“姜澄泽的魂魄。”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托呈着碧绿色的瓷瓶,里面属于少年郎的几道魂息在瓶中游窜,风阮迟疑地伸手接过。
另外一只手掌燃起一缕神光,缓缓探向瓶内魂魄。
除去却流找到的那一魄,其余七魂五魄全部在这里。
风阮苍白着脸,慢慢将手中瓷瓶握紧,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弗彻......你身上的龙鳞是不是......全都是这么没有的?”
几乎是方才拿到聚魂瓶的那一刹那,风阮便明白过来,弗彻浑身被拔光的龙鳞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因此他遍身的龙鳞应当是自己扯下来的。
还有聚魂鼎,他自九重天拿回来的聚魂鼎,最后便是淬魂魔石,这些东西皆是亡人重聚魂魄所用。
她曾有过猜测,他是为了复活什么人,但万万没有想到他是为了她身边的故人。
冬月寒风吹动少女的鬓发,萧瑟落叶盘旋到少女发顶,弗彻伸手为她拂去,熟悉的华凉气息一瞬之间涌入鼻息。
不期然的酸涩之意涌入胸腔,风阮执着地再度问他,只是这次用着肯定的语气,“弗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阮阮,阮阮会怜惜我一分么?”男人看着少女清绝的脸庞,淡声笑道,“显然不会,那么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摇尾祈怜,若是能求到她的一点怜悯也罢,偏偏她心硬如刀,恩与怨分得明明白白。
他的阮阮,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神。
明月清辉照亮这方不大的小院,梧桐树梢上积压的雪花扑簌簌被风吹起,朦胧碎雪将弗彻的一袭白衣衬得更加高洁,好似沉积在他肩头的阴暗与罪孽恍惚间都被弹落。
他是一个技巧娴熟的戏子,无论是清姿落拓的琴师还是尊贵不可冒犯的六界之主,都被他扮演得无一处漏洞。
弗彻低眸睨着身姿亭亭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心中柔意盎然,他施施然行至梧桐树下,使了个术法拂去石桌上的积雪,坐在那方石案前。
他曾在此处枯等一人七十余年,上辈子他没有等到她,这辈子么......
这辈子依旧没有等到她,只是如今他觉得她站在这个小家、她曾经数次真诚邀他前来的南诏小居,便也是一个圆满。
弗彻化出那方古老的琴案,在风阮不大的小院子里,再度弹了一曲《凤求凰》。
泠泠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潺潺一首尘缘曲里是两世缠扯,涩意潇潇揉于曲调,又无端覆上他的沉凝长眉,那点苦涩便化成了实质。
风阮看着他孤洁出尘的琴师模样,仿佛和记忆深处的一幕重叠起来,曾经碎骨相抗的那段时光,又漫卷成荒诞汹涌的浪潮。
到底是年少时真真切切爱过的人,少女心中的酸涩之意便一路从心口蔓延到眼角,眼尾染上一层薄红,眸中亦有水色潋滟开来,亮晶晶得像是瑰丽的璀璨星石。
琳琅月夜里,寂寂雪光中,微风衔发尾,而他眉间落下的那半寸月光,是她眷恋的从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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