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可能以为爸爸很厌恶她提起老家,都跑出来了,怎么老想着从前的事。
“哥,怎么了,你别这种表情,我有点害怕。”薛华康休息的时间都躺在屋里不出来,不是为了睡懒觉休息,是想早点恢复正常脸色。
以前不是要吃饭的话,都是爸爸或者妈妈让姐姐喊他们起来,第一次是大哥让姐姐喊他们,实在太稀奇了。
薛华乐也有点怕大哥这样认真的神色。
薛华安不卖关子,直接问妈妈:“妈,你想不想见自己的妈妈?”
姐弟三人顿时如释重负,真害怕哥哥告诉他们爸爸出事了。
姐弟三人如释重负,孙素兰却是愣神了,久久无法回答。
见妈妈这样,薛华萍告诉妈妈:“妈妈,你想去看外婆的话,只要你记得地方,我们都可以在农闲的时候陪你过去,回老家探亲是正常的,队长肯定能批准,也能给我们开证明信。”
薛华康:“对啊,妈,你想去,我们陪你去,人太多路费可能有点多,爸爸就不用去了,三兄弟选两个陪你,华萍不要去,我怕华萍被扣在外婆家。”
去外婆家就要有自己是去虎穴狼窝的觉悟。
薛华萍小时候听到妈妈的经历,是有点害怕妈妈的娘家,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不怕,妈妈想回去的话,我要陪着妈妈回娘家看看外婆。”
他们只认外婆,不认外公。
薛华乐见妈妈迟迟没有反应:“妈,你忘记自己老家在哪了是吗?”
孙素兰听到小儿子的问话,终于有了反应:“妈妈记得,妈妈记得,妈妈拿给你们看。”
她回房间里去拿写有老家地址的纸条,四个孩子留在厨房里。
看到妈妈的反应,薛华萍叹气:“妈妈是想回去看看外婆的,不然不可能这个反应,大哥都二十几岁了,也从来没听妈妈提起过老家的事,更不知道妈妈藏了老家的地址。”
“哥,你应该不会主动说这事,是大嫂提起的吧?”薛华康仔细想想就觉得大哥会突然提这种话刺激妈妈,应该是大嫂的缘故。
薛华安点头:“是她让我提的,她说要陪着一起去,如果老……老头还活着,她会把老头气死,总之是觉得我们不太会说话,遇到妈妈娘家不好相处的人,她能帮忙骂。”
他不习惯直接说出老头两个字。
苗彩玉不确定老头有没有死,就没喊老不死了。
薛华安素质有待降低。
“大嫂要陪着过去的话,我和华乐就没必要去了,妈妈、哥、大嫂、华萍四个人先过去看看情况,如果队长不批准,觉得人太多,华萍暂时别去了,让大哥大嫂陪妈妈看看情况,要是外婆已经走了,人太多去了只是浪费路费。”薛华康帮大家做好安排。
薛华乐没意见,薛华萍听说彩玉会陪着去,也没意见了。
过去几分钟,孙素兰回到厨房了,手上拿了一本孩子们用剩下的练习簿,一张陈旧发黄的纸条就夹在练习簿里。
妈妈还把练习簿翻到最后一面,这本练习簿四个孩子小学时候都用过,已经写得满满当当了,只留了最后一面没写。
薛华乐是四个孩子里最后用这本练习簿的人,他记得妈妈说最后一面要拿去记账,打算在上面涂画的他就没在上面涂画了。
本该记账的最后一面,妈妈写了好几遍老家的地址,一笔一划看着写得很认真。
四个孩子看到地址的时候,有些记忆突然告诉他们,妈妈想回娘家是早有踪迹的事。
四个孩子都读过小学,三个老师有教他们写字认字,老大老二都是班里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老三老四也不是爱调皮捣蛋的孩子,都会老老实学写字。
妈妈就经常会考他们,哪个字该怎么念。
妈妈把字写在地上,小朋友会念的念出来,不会念的,也没撒谎随便乱发个音,直说不会,他们说不会后,问妈妈该怎么念。
他们没在家里听妈妈说过普通话,小时候也不知道妈妈不识字,只知道小学老师们,尤其是苗老师,知道好多好多字,会说好多好多故事,特别厉害。
妈妈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念的,跟孩子们说是妈妈写错了,他们都不知道,妈妈没上过小学,更不知道了。
小时候的薛华安薛华萍都被妈妈糊弄过去了,薛华康没觉得妈妈说的是假话,回头就去学校把字写给苗老师看,问苗老师这个字怎么念。
他不相信是错别字,在他眼里,字都是千奇百怪的,什么样的字都有,等他问到就回家告诉妈妈,这不是错字,是对的。
妈妈没写错,妈妈只是忘记怎么念了。
苗老师还真告诉他该怎么念,他问是不是错字,苗老师回答不是,这个字确实存在。
他回家立刻告诉妈妈了,妈妈还夸他聪明。
孙素兰不会说普通话,但是记得自己娘家地址该怎么用普通话念出来。
“这是外婆在妈妈十岁的时候,托村里老师帮妈妈写的字,妈妈当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内容,外婆也没告诉妈妈,在妈妈离家出走那年,外婆把这张纸条交给妈妈了,说上面是家里的地址,等妈妈成家了,就带着爸爸和孩子回来看看她。”
薛华萍听完有些难受:“看来外婆在妈妈十岁的时候,就想过让妈妈跑出来了,让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妈妈独自跑到外面,说明家里比外面更危险。”
妈妈是十六七岁来到大队的,表示外婆和妈妈在家里饱受折磨。
妈妈跑出来了,外婆却跑不出来。
她们在自己家附近都要结伴走,妈妈和外婆当时该有多绝望啊。
薛华康看气氛沉重:“这个地方不是很远,我听说过,好像就是我们邻省,过年前一段时间不太忙,大哥大嫂陪着妈妈过去,给外婆带身暖和的棉衣和一顶暖和的棉帽,老人吹冷风容易头疼,有顶暖和的帽子就不会着凉了。”
孙素兰:“妈妈不知道外婆还在不在,外婆在的话最好,妈妈想把外婆当年给妈妈的钱,还给外婆。
外婆因为妈妈拿着钱逃跑的事,肯定受了不少苦。”
既然孩子们主动提起, 孙素兰就将离家出走的经历告诉他们。
当年她妈妈连城里都没去过,却叫她往城里跑,跟她说城里有车站, 多找几个人打听就能打听到车站在哪。
不用管车子去哪,只要不是往家的方向开就行。
她是夜里跑出来的, 没去过城里, 只知道城里的方向,天黑看不清路也一直小心摸索着向前走, 不敢歇息,怕被抓回去。
走了很久, 直到天亮遇见人了,她才向她们打听去城里的路。
打听过后才知道自己走偏了, 于是又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一路上都在打听, 没到城里前打听城里怎么走,到了城里后, 又打听车站怎么走。
到了车站, 刚好有一辆车要开动,她不知道终点在哪, 都忘记问是不是往自家方向开的, 就坐上车了。
其实不用问的, 她老家镇子没有通车,城里的车都是往外地开的。
那时候坐车不用介绍信,管得不太严格, 花钱就能坐上去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连续坐了三辆车。
离家越远, 越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孙素兰坐了大半天车,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 当时国内战//乱,越发达的地方越乱,她身上的钱用来当车费的,不能花在吃的上面,想买吃的也看不到哪里有卖,只能自己挖野菜吃。
十六七岁的她很是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连打杂的活都找不到。
她很清楚不能长时间躲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会把她当瘟ll疫对待,于是决定自己进山里生活。
在山里住的几天也能遇到人,都是来山里寻山货的人,有的人来采蘑菇,有的人来挖野菜摘野果,也有的来山里打野味。
从小被揍的经历让孙素兰害怕遇见男人,他们主动靠近自己,她就会下意识护住头,怕挨打,所以一路上都只向女性打听路。
在山里遇见几个婆婆,她主动找婆婆们说话。
她听不懂婆婆们说的话,婆婆们也听不懂她说的话,幸运的是一个婆婆能大概理解她说的话。
就是因为这个婆婆,她才知道自己在哪,她已经到了邻省的省城,她跟婆婆说她想找份活计,不知道哪里能找到活。
她已经十几岁了,没法一直活在山里,迟早要找一份活干的。
她想挣钱。
这个婆婆能理解她的话,她却没法理解婆婆的话,只能靠猜测点头。
最后她坐上了去保石县所在市的车子,车子不到保石县,到的是另外一个县。
战//乱时期,本省很多人跑到保石县,因为这个县在省里属于偏僻的小角落,一路过来的地形复杂,车子都难开进来。
婆婆们没想到她是离家出走,以为她就是逃难逃过来的,问她有没有钱,她把钱拿出来给她们看。
她的钱所剩不多,婆婆们也都是良善的人,没有惦记她这点钱。
她们让她去保石县,省城的居民过得也不太好,要说相对安全且容易生存下来的地方,就保石县了。
省城并不适合这个瘦弱黑瘦的年轻姑娘生存。
孙素兰来到保石县所在的市,身无分文了,妈妈给的所有钱,她都花在车费上,一路没好好吃过饭。
婆婆们说的话,她没听懂几个字,却牢牢记住了保石县的发音,逢人就问保石县在哪。
有些人不愿意跟她说话,有些人愿意回答她,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一直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有好心人给她半块馒头,她接了就吃。
馒头饼子是路上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了,这些都是好心人施舍给她的。
从春天到夏天,她终于来到保石县。
保石县周围地形比较复杂,保石县县城里的路却很好走,那时候的保石县有很多来逃难的人,比现在热闹多了。
确定自己来到保石县了,孙素兰不知道该做什么,婆婆们都说保石县,保石县应该是很好的地方,她决定在保石县安顿下来,等以后挣到很多钱就回家接走妈妈。
她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在保石县县城的经历和在别的地方经历差不多,没人愿意要她,打杂都不愿意要她,只把她当成乞丐。
确定县城无法谋生,她就想去城里附近看看。
这一去,去到了豆腐村,以后会生活几十年的地方。
孙素兰来到豆腐村,就看到了显眼的豆腐坊。
很多人从其他地方跑到保石县,这其中不乏有钱人。
肉现在很稀缺,当年更稀缺,豆腐就成了肉的替代品。
豆腐村的豆腐生意短时间内好起来了,村里不少人捡起做豆腐的活,但是做得最好的人,还属她现在的公婆。
语言不通,公婆就把她当哑巴了,在无效沟通半个小时后,公婆猜出她要找活干,知道她无家可归,于是选择收留她,让她在自家豆腐坊搭地铺睡觉。
她在结婚前,一直住在豆腐坊,从一开始打地铺到后来有了临时搭建的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由于手脚勤快,干活利落,从不喊苦喊累,孙素兰开始有工钱,工钱也越来越多。
刚开始两个月,公婆确实只打算给她个落脚的地方,后来发现她干活利落,才开始给她工钱。
在她以为生活会更好的时候,生活确实更好了,解ll放l战争结束,逃难到保石县县城的人纷纷离开。
县城重新恢复冷清,豆腐村的生意差了许多,孙素兰也清闲下来,还和薛重山结婚了。
在豆腐村待了几年,孙素兰不再是黑瘦干瘪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俏丽的大姑娘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成长,整天想着挣钱接妈妈,爸爸不是要把她卖了,她挣很多钱,把自己卖给自己总行吧?
每天都在想这些,孙素兰忽略了薛重山看她的目光,忽略了很多他对她好的小细节。
丈夫主动表明心意,让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说他会等她答应下来。
在那之后,她晚上想的事情更多了,她越想越觉得薛家哥哥对她挺好的,嫁给他也没问题,可是收留她的叔婶会答应下来吗?
事实告诉她,叔婶是反对的。
他们本来对她挺满意,他们的儿子看上她,要和她结婚,他们就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了。
在她生下华安后,公婆看她才没那么不顺眼。
再不顺眼又能怎样,已经结婚生儿子了,还能把人家赶走?
当初收留她就是因为他们心不坏,木已成舟,就这样吧。
之后她在保石县定居下来了,结婚后丈夫对她更好,正因为他对自己太好,她越来越没法说出口她想回老家把妈妈接过来,回老家买回自己的话。
结婚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她挣的钱开始不是她的了,她从前挣的钱是公婆给她的,是薛家的钱。
自从成了薛家媳妇,干活就成了应该的,没有任何工钱。
丈夫把自己的钱全交给她保管,任她花用,她却不敢打这些钱的主意,这些钱是丈夫的钱,不是她的钱。
“妈妈运气还是很好的,遇到你们爷爷奶奶,遇到你们爸爸。”孙素兰跟孩子们讲过去的时候,略过了和丈夫相处相爱这一段,也没说结婚后自己心理上多了一层枷锁的事。
薛华康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确定是爸爸回来了:“妈,爸回来了,今天先说到这里,明天再说。”
薛华安:“别等到明天,现在就告诉爸,我们要去妈妈老家的事,没法瞒着爸爸的,妈,本子别藏起来,给爸爸看看。”
孙素兰在听到丈夫回家的脚步声后,也是下意识想把本子藏起来。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薛重山很快来到厨房,薛华安最先开口,让爸爸先坐下来,他有话跟爸爸说。
苗彩玉听到结果很是意外:“全家都去看望外婆?”
薛华安对这个结果也是挺意外的:“嗯,我爸昨天晚上决定的,年前去看望外婆,我们四个孩子都去。”
昨天下午跟爸爸说了陪妈妈去娘家看外婆的事,爸爸想了没多久,就说全家都去。
苗彩玉有个很关心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不会过完年才回来吧?”
现在豆腐坊主事的是薛叔,薛爷爷薛奶奶早就不做豆腐了,现在豆腐坊是集体的,在里头干活的人不能沾亲带故,爷爷奶奶年纪上去了,最合适的还是薛叔,所以让薛叔去顶着了。
薛叔走了,她是不是没法喝上香甜细腻的豆浆,没法吃到油豆腐炖肉,没法吃到煎豆腐、酱油豆腐、豆腐炒一切的菜?
她还盼着吃蒸面条。
当然了,一家人团聚最重要,她可以少过一个好年。
“年三十前会回来的,如果我外婆还在,身体不差的话,我妈说想接外婆来这里过年,她想让外婆看看她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地方。”他知道妈妈不是惦念家乡,她是惦念在家乡的外婆。
苗彩玉眼睛很快又亮起来了,如果外婆过来的话,薛家会比以前过年吃得更丰富吧:“你和华乐的房间能在年前建好,都是里外间,外婆来了有地方住。”
生产队放整天假的次数不多,薛家造房子进度很慢,但是每天弄一点,大半年过去,两个房间也快完工了。
“嗯,外婆来我们家有地方住,我们去外婆家不一定能找到睡觉的地方,到时候可能要花钱找地方住。”
“你们一大家子过去,找住的地方就不会太难。”
人多力量大。
“妈妈还记得自己家乡话,我们又会说几句普通话,估摸着用不到半天时间就能找到外婆家。
彩玉,谢谢你,自从提了去看外婆的事,我妈就很激动,今天在家的时候,时不时说该带些什么东西过去,不知道外婆还认不认得她。”
“幸好现在闲下来了,要是前阵子忙的时候说,害婶子睡不着,我都要成为罪人了。”
薛华安上午干活结束来找她,就是想告诉她全家年前要去看外婆,说完就走了。
苗彩玉回到厨房,告诉家人这个消息。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两个弟弟,尤其是嘴也挺馋的二弟添明,产生和姐姐一样的想法,薛叔不在,是不是代表他们过年吃不到好吃的豆腐,喝不到细腻的甜豆浆了?
他喝过豆腐坊其他人做的豆浆,区别很大,他妈喝了都要tui一口,骂浪费钱,跟刷锅水似的。
现在豆腐坊主事的是薛叔,别人在田里干活,他在田里干活,别人休息,他在豆腐坊干活,豆腐坊少了他,豆腐就会少了灵魂,豆浆、油豆腐等等都没有灵魂了。
苗添亮也是这么想的,薛叔才是豆腐坊的灵魂,有他在就有灵魂,他不在,年都感觉过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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