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已经梗得几天食欲不振。
“梁淑仪这个贱人!就是见不得我好!”
想到梁淑仪,林氏便恨得牙痒痒的,“她自个儿长得那副丑样子,不讨人喜欢,偏要搞些龌龊的事儿来膈应旁人!”
殿下与梁氏不睦,不愿同处一室。多年来不进梁氏的院子,林氏虽也无宠,但临安县这边只她一人,她一家独大。凉州送来的好物进了她的院子,京中的赏赐日子也归她。日子不知多舒心。
林氏想着,殿下这几年神志不清,早晚会恢复神志。她一个人霸着这边,必定能拔得头筹,诞下长子。
梁氏那个贱人不给她机会,把京城的美人儿送来不说,还张罗在本地选美女子!
想到这事儿,林氏不由手指用力。直掐的怀里小狸奴一声惨叫。嗷呜一声,反口咬了她衣裳一口,扭身窜了出去。
下人们被这动静吓得魂都要飞了。鸡飞狗跳的扑过来,七手八脚的抓。又是一阵乱。
林氏本就心浮气躁,见状,不由抓起手边的杯盏就砸了下去。
瓷器落地,嘭地一声脆响。一瞬间将这屋子里的人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慌,慌什么慌!”林氏气得胸脯一耸一耸的,“撤下去!”
说罢手一挥,丫鬟立马将托盘撤下去。
小丫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到了小狸奴,缩在角落不敢吭声。
林氏没心情管这些,抚了抚衣裳,又坐回贵妃榻上,由着贴身伺候的给她收拾干净。
她此时一张清秀的脸皱着,眉心蹙着,全是愤愤不平。方才小狸奴的惊动并没干扰什么,她的心神全被今夜就到的四个‘京都美人儿’以及外头候着的给占据了。
“主子,晾了他们一会儿了,是不是该叫过来说说话?”
贴身伺候的苏嬷嬷打了帘子进来,接过大丫鬟绿瓶手里的帕子,拧湿了亲自替她擦拭,“娘娘,莫气了。若是为这点小事儿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苏嬷嬷是林氏的奶嬷嬷,从刚出生就照顾她到大。比亲生孩子还上心。后来林氏进太子府,苏嬷嬷也做了陪房跟进来。多年的情分,苏嬷嬷在林氏这里的体面那是独一份的。林氏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就苏嬷嬷劝得动。
林氏又何至于不知晓?只不过这一年来过的太舒坦了,叫她难以适应。
“主子放宽心,这些人送来也就是个摆设。”
苏嬷嬷一边替她擦拭一边劝道,“咱爷什么状况旁人不晓得,主子还不晓得麽?这些女子便是长成了天仙,在咱们爷眼中,那也跟坨肉没区别。说句不好听的话,爷如今那虔诚的架势,怕是那些人走得近些都觉得亵渎了佛祖……”
林氏:“……”
苏嬷嬷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也戳了林氏的心。好好的风光霁月足智多谋的太子殿下,怎么一场大病之后就疯了呢?
“……罢了,起身吧。”林氏被安抚住了,“我倒要瞧瞧,梁淑仪那贱人选了什么东西。”
花厅里,王姝站得腿都发麻了。其他人已经站不稳,东倒西歪的靠着。原本还有几个凑在一处小声嘀咕,这会儿也没了精神。
等了约莫一刻钟,林氏才在苏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人一进来,歪七扭八的人便迅速站直了。
苏嬷嬷目光不轻不重地扫了一圈,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王姝站在角落里,眼角余光瞥见殷红的裙摆从面前走过。裙摆上绣着精美的牡丹,鞋子上绣了金线。那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来。
丫鬟顺势奉上刚沏好的茶水,花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茶杯与茶盖碰撞的轻微声响。
安静的气氛,叫人大气不敢出。
许久,上头苏嬷嬷清了清嗓子才开了口:“诸位都是从临安县里精心选来的小君,往后要一起在府中伺候爷的。我们主子身份贵重,自来得爷看重。如今主持着中馈,管着阖府上上下下。今日把人叫过来,一是为了认一认脸,二也是知晓各位的喜恶和性情。根据各位的性情,好安排住的院落。三呢,则是要论一论这府中的规矩。省得往后各位小君不知轻重,冲撞了爷。”
这话一出,光这气势便十分吓人,几个姑娘的面色都白了。
王姝低着头离得远,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声。
那婆子一通威慑的话说完,坐在上头的林氏仿佛才意识到几个人还站着,方开口让她们坐下。
几个姑娘有些被这府上大妇的规矩给吓到,白着一张小脸,不敢坐。不过听到上头茶盏嘭地一声放下的响动,众人心中都是一颤。有一个圆脸的带头坐了,其他人才跟着坐下去。
王姝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木着一张脸随后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
这一番动作,那婆子已经提到了让各位小君自报家门。方便认脸。几个姑娘抬起脑袋,一张张俏丽的脸展露出来。上头坐着饮茶的人面色越发的淡。
看似不经意,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落到王姝的面上后,轻飘的目光顿时就凝滞了一瞬。
无他,王姝的容貌太盛了。
京中美人如云,林氏自个儿便有着上乘的姿容。她素来是以相貌优越自傲的,等闲瞧不上他人。便是不论家世教养,林氏也自觉生得清雅动人,气度绝佳。想当初在凉州府邸,与最以美貌博人欢心的柳如慧相比,也不觉输什么。
垂眸凝视着眼前懵懂的少女,林氏藏在杯盏后的嘴角冷冷地瞥了一下,一双眼睛翻到了一边去。
她这般神色,自然身边伺候的人错不了眼儿。
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且颇有脸面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都有眼力劲儿。林氏这么直白的厌烦,众人心里都有数了。
王姝心里咯噔一下,低下了脑袋。
上首苏嬷嬷的看了一眼管事李嬷嬷,嘴角的笑容淡了淡。李嬷嬷的目光立即一一扫过几个新进门的小君,落在王姝的身上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敛了敛。
场面话说了几句,苏嬷嬷便开始说起了府上的规矩:“我们主子最是宽宥,素来很少与人计较。只是规矩是规矩,进了这个门就得守规矩。”
萧宅的规矩说白了就是一切以主子爷的意思为主。大面上别犯忌讳,私下里做事自会有下人提醒,日子算得上好过。位卑之人只管听话做事便是。车轱辘话说一通,最后几句才是关键。苏嬷嬷的意思:鉴于主子爷常年不在府中,极少回来。府上的事情由林氏做主。
今儿这一遭说白了,就是个下马威。
花厅里静悄悄的,上首主仆绷着脸冷冷的姿态叫新人大气不敢出。这屋里稍有点眼力的都瞧得出来,林氏这是在赤/裸/裸的威慑。但就是这么直白的下马威,四个尚未经事儿的年轻姑娘被唬住了。
有个胆子比较小的小君从苏嬷嬷开始张口,脸就是白的。
今儿花厅坐着的四个人,除了王姝出身大商户以外,几个人出身都不算差。
一个刘氏,据说是临安县县令的庶长女。十分得家中宠爱。另外两个一个出身耕读之家,身世清白。郑氏兄长是秀才,今年下场科举。另一个是本地大马商家的第四女,温氏。性子外向的便是这个温氏,方才才进来一会儿便将其他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几人身世一弄清楚,落在王姝身上的目光便分散了许多。
说到底,姑娘在夫家能不能得宠,地位稳不稳得住,靠得还是显赫的家世帮扶。王姝便是有一张天仙般的脸,家中无人帮扶也不成大器。
林氏着重瞥了眼大马商之女温氏。苏嬷嬷心领神会,吩咐人将见面礼分下去。
林氏方道了一句乏了,随手摆摆示意都散了。让嬷嬷自个儿看着给几个新人安排住处。扶着丫头胳膊下走了。苏嬷嬷替主子安抚了新人几句。打一棒子要给个甜枣,还得彰显彰显主子仁义。
不管新人听了心中作何想,话交代到了,她便也功成身退。
四个新人,三个人的住处都没变,就温氏的住处做了调整。从原本的绣心阁搬去了北边儿一个院子。每人身边多了个丫头,说是主子赏赐的。
王姝领着丫鬟,这才发现刘氏跟她一路。
两人来的时候没碰上,走的时候倒是一道走。
刘氏是个小圆脸,细眉薄唇,肤色极白。腰肢不盈一握,胸前却是高耸的。面容不是几人中最美,但通身柔弱的气质十分惹眼。眉眼一抬,那双眸子如汪着一池春水,欲语还休的姿态极为惹人怜爱。
王姝感受到目光,抬头才发现刘氏在看她。
见被王姝抓住,她仿佛受惊的鸟雀一般低下头。冲王姝怯怯地笑。
王姝扯了扯嘴角,天这么晒,她也没心思攀谈。稍稍点了点头,便随着嬷嬷转头走了。身后的目光追随着跟出去好远,直到王姝进了屋子,还能感受到刘氏在看她。
刘氏是县令刘仁的庶长女,是刘仁的妾室所生。一个家族的妾室若非真受宠,是决计不会有机会生下庶长女的。刘氏能出世且养得如此金贵,在家受的宠爱自然不会少。她有这个宠,按理说在当地寻个寒门贵子当正头娘子轻而易举,又何至于进萧宅做妾?
盖因她比其他人多知晓些内情。来博富贵了!
一年前,萧宅要在临安县修缮置办时,她就听父亲提过。这个宅子的主人不一般,是天家贵人。无论这家人在当地做什么事,都不能置喙。
彼时刘氏听了,搁在心里琢磨了几夜,由此便惦记上了。只不过亲爹有意将她说给一家富商长子为妻,才没敢提。后来那富商长子听说在外行商出了点事儿,两人的婚事作罢。兼之萧宅有在本地纳妾之意,她才主动提议要进萧宅。
再来,主子爷是龙子凤孙,真正的天之骄子。即便沉溺佛法,不问世事。以她七品县令庶女的身份,若不是凑巧碰上,约莫给主子爷暖床的资格都没有的。刘氏悄悄捏紧了手,心中暗暗发誓。必定要抓着这个好时机,成为人上人。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知,只有刘氏还知晓一桩非常私密的事儿。
今儿虽说纳四个入府,真正会留下来的只有一两个。若是不得主子欢心,指不定就会被撇下。一两个缺儿她们四个人争,当真是紧俏的很。
那个郑氏不必说,说得好听是耕读之家。其实不过是泥腿子出身罢了,不值一提。温氏家里听着也富庶,但外人不晓得,刘氏心里却清楚。马商确实有钱,可却比不得清河首富王家。
那个王姝,才是她最大的对手。
皱了皱眉头,王姝搞不清这些女人心里在盘算什么。在思仪院耽搁这一会儿,回来已经是申时三刻。日头虽还早,但瞧着这情况,袁嬷嬷今儿是不会再找她们了。
下人们伺候了王姝梳洗,王姝便去睡下了。古时候赶路真是一种酷刑,马车颠得能叫人散了骨头。
一觉睡醒,天已经漆黑。四下里已经掌了灯。
窗外的灌木中,虫鸣四起,蛙声一片。
芍药听着卧房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进来看。见王姝睁眼了,忙去桌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王姝咕噜咕噜喝下去,芍药又去倒了一杯。
连着三杯喝下肚,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才压下去。抬头看了眼窗外,芍药轻声道了时辰。取了衣裳过来,服侍着王姝穿戴。
等她收拾妥当起来,外间儿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吃食。
不得不说,王姝能吃这事儿有些惊到姜嬷嬷。姜嬷嬷也算是府里伺候的老人了,跟过的主子不在少数。各个都跟鸟雀似的,小半盏饭都吃不下去。这新主子倒是能吃,一顿能吃几个人的饭量。姜嬷嬷一面心道能吃是福,能吃身子骨才康健,一面又说起了府里的事儿。
下午太匆忙了,许多事情来不及跟王姝细说。这会儿不细说不成,若是思仪院那位再做一回主,府上没个能主事的管一管,出了什么事,怕是要不能给主子爷交代。
也是听姜嬷嬷说起,王姝才知下午见的那位并不是正妻。只是个出身名门的侧室罢了。
这般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毕竟这事儿本就是明摆着的。早知晓比晚知晓好,省得将来正主儿过来了,不知轻重冲撞了。姜嬷嬷于是将内情娓娓道来。
原来给疯子纳妾的是疯子的正妻,正妻人在凉州鞭长莫及,怕疯子没人伺候,只能从本地选了好人家的姑娘替她伺候。
“如今这边的府邸虽说只有思仪院那一位主子在,真正管着中馈的,却是主子爷身边伺候的袁嬷嬷。”姜嬷嬷提这人已经提了一天了,王姝还不知晓她是何许人也。
“袁嬷嬷是主子爷的奶嬷嬷,在主子爷身边伺候多年,地位等闲不一般。就算是凉州那位过来了,也得尊她一声袁嬷嬷。”
“嬷嬷性子十分严厉,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般遇上点儿什么事,若主子爷不在,寻袁嬷嬷也是能主持公道的。只要不涉及到主子爷,万事都按规矩来办。若是损害到主子爷,那就……”后面的话姜嬷嬷点到为止,“主子初来乍到,守规矩不会出大错。至于思仪院。”
姜嬷嬷有些话不方便说,主子毕竟是主子,轮不到他们下人说三道四。
“思仪院的主子脾气大,性情也不是那么定……不过那位眼睛往上瞧,等闲不会低头看。只要不去碍她的眼,倒也能相安无事。”
话交代到这,还是得说一句:“主子爷喜静,院子离后宅远。若是无事,尽量不要往那边闯。”
“……虽说主子爷不是个苛刻的人,但十分厌烦有女子去打搅。今年一年,主子爷诚心在西山那边的寺庙里参禅。每月少不得半个月住寺庙里头。”姜嬷嬷想想又暗示似的补充了一句道,“如今后宅还没有子嗣。若是能诞下子嗣,那便是大功臣。”
其实这番话按理说是不该说的。姜嬷嬷是真的拿王姝当主子了,才第一个照面就交代得很清楚。
王姝:“……”
“主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往后随时都可以问奴婢。”
王姝捋了捋,心里有了数。
府里的其他规矩和忌讳,能说的,她都告诉了王姝。除了那位传言疯了还有龙阳之癖的主子爷,姜嬷嬷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这般也能理解,这事儿在普通人身上都难以启齿,何况在自家的下人口中,更不能提。不管如何,王姝明白,这位主子爷短期内是没有繁衍的欲望了。
王姝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这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哪家后院的妾室还有规制?王姝上辈子就没听说谁家纳个妾还讲数量的。她倒是知道,一些皇亲国戚或者大家族,妻妾是有定数的。
这个萧疯子,总不可能是废太子萧衍行吧?
哪有那么巧的!上辈子男主顾斐差点被她给养成了童养夫,她随便到个霉换人就又撞见了废太子……不可能离谱的事儿都让她给碰上吧?!
想着没那么多凑巧,王姝将桌子上的吃食一口气吃了个干净,正准备去后花园转转。院子外头忽然小跑进来一个人。那人跑得急,被芍药带进来时还咻咻地喘着气。
连吞了几口口水,才终于把这口气给喘匀了:“小君,主子爷回来了。人已经到前庭了。”
思仪院里灯火通明。清辉阁和绣心阁就更别说。
四月份的夜里还颇有几分凉意,窗户洞开,徐徐凉风吹进屋子。夹杂了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这位素未谋面的主子爷,是萧宅真正的主人。他无论何时回来,都是府里的一等一的大事。尤其是今儿四个新人才入府。几乎动静一传来,下面人就闻风而动。
虽说府中伺候的,都知晓主子爷素来不近女色。但保不齐有万一呢是不是?万一主子爷今儿就想进后院瞧一眼,姬妾们总不能邋里邋遢的见他吧?
芍药铃兰卯着劲儿要给王姝梳妆,不过被她给拒了。
王姝想法很简单。那位爷明摆着就没有繁衍的欲望,折腾这些都是给瞎子看。平白多洗两次脸。再来她是不打算在这地方呆一辈子的。姜嬷嬷今儿下午都给她透了口风,既然四个妾就只取一二,那她也不必努力,只管混着就够了。铁定能成被撇下来的那个。
王家还是一团烂账,她上辈子研究多年的试验田种子还在她的私库里放着。无论是试验田还是王家家业,都还等着她去继承。只要别眼盲心瞎的被这群女人给害了,总能耗到被赶出府的那天。
王姝比较担心第十一代杂交稻种子会不会放坏。
正常来说,水稻的种子能在干燥的环境中存放置一到两年。不过王姝有事先做了低温处理,保存时长能延长至三四年。可种子放置的时间长了会降低发芽率,还是得尽快拿到种子。算算时间,四月份还能种一波晚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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