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过是被王姝亲口佐证,自然是深信不疑。
除了乡长,在座的,还有清河镇下属村子的里正,张立义。张立义原是张家村独一份的童生老爷,因着有些学识又得了李乡长的亲眼,才得以被推举为里正。被李乡长这个老学究青眼有加的人,可想而知性情也与他相似。
换句话说,也是极为看重风气和纲常的人。
女子背着丈夫与人私通这事儿,在他们俩看来那是决不能原谅的大罪。
王家给清河镇和乡里做了多少贡献,因为王程锦出资建了书院,为乡里培养了多少读书人。毛氏趁着他病重缠身红杏出墙,于他们来说,那是不可饶恕的罪。
都不必王姝添油加醋,只需要将实情说出来,张里正便斩钉截铁的怒道:“这贱妇,当浸猪笼!”
他这一声,引得李乡长等人十分赞同。李乡长最是厌恶败坏风气之人,捋了捋胡子,沉吟道:“你且等上片刻。立义他侄儿啊,你回去再叫些人过来。”
这个时代浸猪笼并非只是一种恐吓的说法,而是一种真真切切被民间承认的私刑。能够对偷情通奸之人实施这等刑罚的,要么是女子的丈夫,要么是村里或者乡里的长老,又或者是有威望的长辈。也就是说,李乡长和张里长是有权利将毛氏浸猪笼的。
“能把人正正经经的姑娘磋磨成这样子,这毛氏委实歹毒!”
“是啊是啊!程锦也是个体面人,年轻时候那么多人盼着得他亲眼,最后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搅家精!”他一说话,旁人自然附和。
“那男人呢?”
“好似是下属村子张家村的人,是个读书人。”
“倒是吃相不小。这哪家的读书人,竟然拉得下脸皮?”李乡长一把年纪了,见过的泼皮不少。毛氏与她姘头的种种做派,于他来说,这两人就是泼皮中的泼皮。
对付泼皮,他手段也简单,就是比她更泼,丝毫不给她耍横撒泼的机会。
“怨不得你一个脸嫩的姑娘家。论起脸皮和城府,你一个才娇养的小姑娘又如何能跟个没皮没脸的泼皮比?”
李乡长安抚了王姝一句,“这一年可苦了你了,王家小姑娘。”
王姝本是有几分演的意思在,被他这么宽慰了一句,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回头多叫些人来。”
张里正的侄儿便点点头,麻溜地回去叫人了。
王姝看了眼天色,雨势渐渐变小,天儿有变晴的意思。
那年轻人腿脚方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叫来了七八个手拿铁锹棍棒的年轻壮汉。李乡长这边也叫来了不少,浩浩汤汤的一下子凑够了三十多人。
一伙儿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王家。
两个门房再健壮也无用,根本就拦不住。
他们冲到东苑,直至毛氏衣衫不整地被拖出来,王姝这一口气都没喘匀。那些人在王家搜罗了一番,没找到姓张的。只能作罢。
后头的事情就发生得非常快了,快到毛氏请来的护院都管不了事儿。
人拖出去,钱师傅领着张家人也到了。
说起来,张家人苦毛氏久矣。
这一个多月以来,毛氏得了空就去张家闹事儿。
为了一个张耀民,连累得一大家子都没好果子吃。见着毛氏,张家二房的媳妇就指着她鼻子骂起来。他们一大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大哥这个读书人,供到这个年岁还一家子五口人窝在一个房里过活儿。结果累死累活没讨着好,反而招灾来了。
那媳妇也才双十年岁,被蹉跎得仿佛老上十岁。本就不是个软糯性子,骂起来也格外的辛辣。
王姝这厢还没叫人强迫他们开口,有这张家老二的媳妇一张嘴,直接将毛氏的罪盖得死死的。
张家老夫妻一听话头不对,立马就呵斥叫张家老二家的闭嘴。他们老大好不容易读成了秀才,如今也在县衙里当官。眼看着儿就要过好日子了,哪里能这么败坏他的名声?
可张家二老越是拦着不让说,张家老二的媳妇就越要说。不仅说,她还坐地上哭。她那尖戾的大嗓门,一张嘴能传老远。说话又十分动情,立即引来了一批人围观。
王家大宅就在镇子南边的巷子,左邻右舍听见动静都跑出来瞧。
人群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立即就有人高喊浸猪笼。
这一声喊,叫毛氏终于晓得怕了。她隔着人群瞥见了王姝,张牙舞爪的要过来抓人。还没扑到王姝的跟前就被人按下去。
毛氏也知晓情况对她不利,被人拧着胳膊,也开始哭诉起来。
她也不说其他,张耀民的事情否认也好承认也罢,今日出墙这事儿她就摘不掉了。便红口白牙污蔑王姝冲着家业来的,其心可诛。
“……你以为弄死了我,你一个丫头片子就能越过我们玄之,霸占王家的家业了吗!”
毛氏牙尖嘴利,说话倒是杀人不见血,“我告诉你,不可能!便是你找这些人来弄死了我,这个家也是我儿子的!你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
她的话不是没人动摇,人群中嘻嘻索索,都是猜测之声。
王姝确实冲着家业来的。不过她自然不能当面承认。古时候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
她自然是不接话。
毛氏会说,王姝自然也会说:“母亲这时候还不忘攀咬我,当真是恨我入骨。我知你记恨父亲心中只有我母亲,爱屋及乌疼爱我之事。但污蔑我,诋毁了我,便能将你不忠之事盖过去了么?”
毛氏被气得破口大骂:“王姝你这个内里藏奸的小贱人!”
她一张口,旁人立即捂了她的嘴把人给拖下去。不过在拖下去之前,王姝眼疾手快地将她腰间和脖子上挂的东西一把扯下来。
混乱之中,也没人瞧见王姝的动作。只有毛氏本人知道丢了什么。但她两只手被人勒在背后,根本就没办法反抗。
虽说人人高喊着浸猪笼,却没什么人将毛氏立即往猪笼里塞。
王姝也清楚浸猪笼这等私刑虽被百姓认可,官家却是不承认的。蒙昧的偏远村落或许能定人生死,里正跟李乡长却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他们今儿这般不过是叫毛氏吃个教训,哪里敢真的伤人性命。
浩浩汤汤一群人押着毛氏走出游街,这般也足够让毛氏抬不起头。有时候流言蜚语被刀子还要利,杀人不见血。
王姝倒是没有跟上去,反而是折回了自己的屋子。将埋在床下的一箱金条给挖了出来。
这时候,王家镖局的人也到了。
正好李乡长也没商议好是该怎么处置毛氏,他们倒是可以帮着王程锦休了毛氏。但这事儿无论如何说,都有些牵强在的。于是派人来找王姝过去。
王姝吩咐他们守好了王家,跟上了被李乡长派来的人。
毛氏最后到底没有被浸猪笼,李乡长好歹是个秀才。再来,毛氏到底跟张耀民有过孩子。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还是决定代表已故的王程锦,给了毛氏写了一份休书。
自打王姝派人去张家村将他们带过来,就有张家人去县城找张耀民了。张耀民好歹是个主簿,正经的官身。
他来得快,休书还没有给出去,他人就到了。
好歹是县里的主簿,说话自然是比里长、乡长说话要有分量的多。何况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了不少衙役。赶来的及时,在毛氏开口要说什么之前,强势地将人带走了。不过生怕毛氏一不小心乱说话,张耀民是命人堵住了毛氏的嘴。
来得及,走的也急,当天就离开了。
王姝倒也没觉得遗憾,本来她今儿弄这一手就不是为了要毛氏的命,而是堂而皇之地拿走家里的那厢金子。能将毛氏赶出王家,拿回王家的玉印和钥匙已经是意外之喜。
别的事,她不敢奢望太多。
折腾了一整天,王家还有一摊子事情等着料理。
王姝琢磨着,要不然就叫人回县城给袁嬷嬷说一声,这段时日她便在王家。等将王家的事情完全料理完再回去。可左思右想,这一大摊子事不是一日两日能料理得清的。不过一想到自己妾室的身份,这个要求怕是没那么容易答应的。
她长叹一口气,只能先回萧家。
清河镇离得临安县虽然不远,但启程时已经天色已晚。路上再一耽搁,就更晚了。为了能尽快赶到,车夫特意换了一条近道。不走宽敞的官道,抄小路,能省至少一刻钟。
马车跑得飞快,王姝累了一天,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月明星稀,伸手不见五指。马车在经过城郊的山路时,忽然在半路被截停了。
王姝假寐的眼睛瞬间睁开,还没出声问外头什么事。就感觉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那手在月光下极其的显眼。掀开了车帘子便俯身进来一个人。
黑咕隆咚的,一阵青草水汽夹杂了淡淡檀香味道的气息瞬间充斥了车厢。
王姝眨了眨眼睛,耳边响起清凌凌的声音:“送我去临水寺。”
王姝:“……”
一阵风吹过, 将遮住明月的云层抚开,皎洁的月光像流水一般洒下来。
透过车窗,王姝看清楚出现在车厢里的萧衍行。
他一身修身的玄色武袍, 墨发拿血红的丝带绑住,随着发丝一起被灌进车厢的风抚动得向窗外飞舞。月光照进车厢里,洒在他半个身子上, 将这人的一双眼睛映照得仿佛沉静的深潭。光影之中,男子唇极红,齿极白。称得上, 好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
王姝一下子看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爷?你, 怎么在这?”
萧衍行瞥了一眼王姝, 虽是神色淡淡,却莫名让王姝有些自己话多的悻悻。她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将膝盖往身边蜷缩了一点。让某位爷的长腿能有空儿安放。
没办法, 马车内空间比较小。王姝一个人坐的时候不嫌挤, 这不里头放了一箱金子么?
就蹭了那么一点儿边,这位爷便僵硬得跟快石头似的。王姝也很无奈。
她还是上次激动之下握了这位爷的手才发现的, 这位爷似乎对女子的厌恶已经到了触碰一下也十分难受的程度。王姝并非心理学专业, 不确定他这种是不是厌女症,但也明白了一些事。跟这位爷近距离的相处时最好别胡乱地碰他的逆鳞, 省得这位爷爆发了, 她吃不了兜着走。
王姝默默往后退出空间, 叫萧衍行心中松了一口气。
方才进来的匆忙。没注意到这个车厢里竟是如此的拥挤。黑咕隆咚的辨不清,他腿又太长, 膝盖便一不小心便挤进了王姝的两腿之间。这般姿势,便是萧衍行没有厌女之症也亲密得过了火, 何况他对女子的触碰本就有心里抵触?
方才感觉到不对,惊惧之下没一脚踹出去已经是他克制得及时。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听见过耳的风声和男子清浅的呼吸声。
王姝往车窗外瞥了一眼,没看清楚道路的方向,倒是吃了一嘴的风和一嘴的头发。她刚想呸掉嘴里的头发,就对上了沉默不语的主子爷的一双眼神。
四目相对,王姝再一次感慨车厢真的太挤了。
伸手将头发从嘴里拿出来,顺手替他抹了头发上的口水。在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中,抬起脸冲他讨好地笑了笑:“……没想到主子爷的头发还挺丝滑的,也很香。”
洁癖多年一直没见好的萧衍行:“……”
“我漱口了!真的!”王姝也无奈啊,又不是她想吃他头发的。是风,是风吹的!
“……无碍。”萧衍行顿了顿,伸手想将垂落到胸前的头发拨到身后去。可手刚一抬,忆起这头发方才从哪里拿出来,这滞在半空中的手就怎么都抬不起来。
这次去龟兹,他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的。为了不叫有心人瞧出端倪,特意用作少年镖师打扮。
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往临水寺的方向而去。
王姝掀了车帘子往外面看了看,山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方才这位爷到底是怎么窜上来的,王姝其实也没看清。只是惊讶这位爷看似文弱,竟身手敏捷。就是不知这位爷借王家镖局的掩护,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他大半夜的出现在这,要她隐蔽行踪。
临水寺是萧衍行平日里参禅礼佛的地方,一个月有十天半个月都在临水寺。王姝知道临水寺在北郊的半山腰,就是在她新得的试验田附近。
从这往北郊赶的话,没有半个时辰是肯定不会到的。
今儿她忙活着收拾毛氏和快准狠地守住王家,忙得连一口水都没喝。说实在的,肚子饿得实在是难受。但这本来就是萧府的马车,自然首先萧衍行的要求。
王姝咂了咂嘴,倒也没说什么。默默掏出了怀里早早准备的五香牛肉干。
几乎肉干一拿出来,香味就飘出车窗,弥漫了整个车厢。
这牛肉干是王姝前段时日,偶然发现萧家后宅居然有牛肉时,专门买下将近二十斤的牛肉卤制出来的。虽然没有将齐备的十三香,但王姝也尽了全力处理。大料、胡椒、茴香等该放的调料一样不少,采用了后世的手法先卤后炸,炸酥以后再烘,喷香逼人。
王姝狠狠咬了一大口,车厢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看。她一双硕大的眼珠子睁着,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窗户边靠着假寐的人,鼓着腮帮子吧唧吧唧的嚼牛肉干。
有道是,秀色可餐。这位爷虽然高不可攀了点,秀色可餐是完全够格的。
估计是饿得很了,吃了一口发现味道很上头。王姝两手攥着肉,又狠狠地撕扯了一大块。
一时间,马车的车轱辘沉沉地压着山路,听见吱呀吱呀的木头摩擦的声音。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就剩王姝嚼肉的吧唧声。
萧衍行眉头动了动,忍了半天,眼睛缓缓地睁开。对上王姝一双在黑暗中也亮得惊人的招子。
四目相对,王姝嘴里包满了肉干,毫无愧疚的嚼着:“爷你用晚膳了么?”
萧衍行:“……没。”
“哦。”王姝将嘴里的吞下去,又撕了一口,丝毫没有分他一点的意思。
萧衍行:“……”
这两日在外奔波,为了取信于人,他吃住都与镖局的人一样。外头的粗茶淡饭吃的多,对本就十分挑食的萧衍行来说,不亚于一种折磨。他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用过饭,鼻尖萦绕着一股甜咸交织的独特香味。兼之某人吃相的烘托,简直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造反。
车厢内恢复了短暂的安静,不能说安静,王姝嚼肉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忍了忍,清淡悦耳的嗓音缓缓的响起,带着不被人察觉的窘迫和试探之意:“……你在吃什么?”
“肉啊。”王姝这个包里包了两大片肉干,每块约莫有盘子大小。
肉这种东西很顶饱的。正常女子,只需要一小半就能吃饱。但王姝不是一般人,她吃的比较多。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一口气就吃掉了一块,“牛肉,五香牛肉干。”
萧衍行:“……”
“……你做的?”顿了顿,见某人还没自觉,又提点了一句。
“对。”王姝当然不是听不懂,但是只有两块肉,她全吃完都吃不饱,“爷不是信佛么?要去寺庙住?出家人吃肉是动杀念,对佛祖大大不敬。”
萧衍行:“……我不是出家人。”
“我知道。”王姝点点头,“但是你要住寺庙啊,住里面,就对佛祖虔诚点吧。指不定将来求神拜佛的时候,佛祖还能保佑你好运呢。”
“……”
马车吱呀吱呀的往前跑着,自打王姝大放了一些关于佛家的厥词后,车厢里就再没人说过哪怕一句话。
直到马车抵达临水寺门前,那位疏离冷清城府颇深的主子爷下了马车,脚踏上临水寺的台阶时,才回头看了王姝一眼。凝视的眼神有些莫名,王姝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位爷什么也没说,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转头走入了寺庙。
把人送到了寺庙,后头的事情就不必王姝知晓了。车夫调转了方向,快马加鞭地往萧宅赶去。
等马车抵达萧家时已经是亥时。
袁嬷嬷派来的人早早等在小门,见王姝回来便立即回禀袁嬷嬷。
袁嬷嬷如今虽说已经不管不问王姝外出之事,却还是对王姝十分看重。后宅九个人里,她唯一看重的就只有王姝。这是唯一一个握住了爷的手,没被嫌弃的女子。袁嬷嬷私心里早把她当救星看了。就盼着有朝一日主子开窍,王姝能全了主子爷无子嗣的遗憾。
听说她终于是回来了,连忙亲自过来看看。今日回来实在是太晚了,晚的袁嬷嬷都顾不上尊卑过问了。
王姝不晓得袁嬷嬷的心思,只听说袁嬷嬷亲自过来,便立即叫芍药请她隔壁的会客厅坐坐。带回来的这箱子金子和宝贝,王姝势必得妥善地藏好了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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