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苗铭记妈妈的话,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奶声奶气地喊了声:“三哥哥吗?”
小少年回过头来,问:“谁?”
小苗苗这才看清她三哥哥的脸,跟她小五哥哥长得很像,不过又更好看一点,尤其是哭得通红的眼睛,好像一只小兔子。
小苗苗最喜欢小兔子了,在原来的世界,她就养了一只小兔子当宠物,每天抱着睡觉呢。
“我是苗苗呀,”小苗苗认真介绍自己,“是三哥哥的妹妹。”
周新重新打量小女孩,小小的一只,长得很可爱,手里提着灯笼,连带身上也折射出一道道微弱的红光。
原来这就是小五嘴里天天提及的小表妹。
第一次见面,就让对方看到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一点不像哥哥,周新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将脸别过去。
小苗苗走上去问:“三哥哥为什么哭呀?”
不想被妹妹笑话,周新故作凶狠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奈何眉眼生得过于柔和,不管怎么用力也狠不起来,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和委屈。
“没哭,是沙子进眼睛了。”周新随便找了个借口。
小苗苗将红灯笼放地上,两手背到身后,伸长脖子凑过去,“三哥哥,苗苗帮你吹吹好不好?”
小嘴巴撅起,红彤彤,像一颗熟透的红果子,对着她三哥的眼睛轻轻地吹了吹两下。
周新闻到淡淡的奶香味和糖果味。
“三哥哥好些了吗?”小苗苗关心地问。
周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骗了她,她还这么关心他,周新无不别扭地点点头。
小苗苗还是不放心,手把手地教她三哥眨眼睛,“像这样,还难受吗?”
她睫毛长,凑近了,看着更长,就像小扇子,一眨一眨,仿佛夏天摇扇子,微风拂面。
周新鬼使神差地跟着眨了眨眼睛,摇头。
小苗苗欢呼雀跃太好了,随即挨着周新蹲到地上,安静了两三秒后,问:“三哥哥,是不是小五哥哥欺负你了?”
周新余光瞥向小苗苗脚边的红灯笼,这次没有隐瞒,告诉了她实情,“小五把我玻璃灯提出去了。”
往年都是老爸帮他们制作玻璃灯,今年是周新自个儿做的,所以格外珍惜,走哪儿带到哪儿,结果还是被拿走了。
他想去追回来,他妈吼他,让他洗了碗再出门。
洗了碗?玻璃灯就被小五弄坏了!这些话周新不敢跟妈妈说,所有委屈闷在心头,越想越伤心,就忍不住哭起来了。
但他发誓,他不想哭来着,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好像每次都这样,明明不想哭,也告诉自己不要哭,然后情绪一上来,声音立马变哭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别说吵架,就是跟人争论也做不到,以致村里的小伙伴都笑话他,说他是女娃娃,是小哭包。
为此,周新很少出门,平日除了上学,就待在家里。
按理说,家里有个兄弟,他不会觉得无聊,偏偏周宇是个不着家的主儿,一天到晚往外跑,尤其是小苗苗回来后,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妹妹玩。
每次周宇叫他一块,周新都拒绝,然后等周宇出门了,他又巴巴地追到院门口,开始漫长的等待。
其实,他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小苗苗趴在膝盖上看着她三哥那双再次慢慢变红的眼睛,她觉得好奇怪哦。
小五哥哥每天都过得好开心的,为什么三哥哥看起来这么忧伤?
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心思敏感。
“三哥哥,跟苗苗走,”小苗苗往堂屋瞅了眼,他二舅和二舅妈还在划拳,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苗苗带三哥哥找小五哥哥他们去。”
周新犹豫,担心妈妈吃完饭找不到他,就在这时,右手突然一热,小苗苗就这么牵住了他。
她的小手软乎乎,暖烘烘,他心里顾忌一下就消失了,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周新暗骂自己没用,还要小他那么多的妹妹哄。
小苗苗一手牵着周新,一手提着红灯笼,捣鼓着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周新则是一言不语,乖乖地跟着她。
两支队伍最终在半路成功会师,小苗苗也说到做到,一见面,就帮她三哥讨回了玻璃灯,并好生地将她五哥说教了一番。
周宇一点不恼,主动跟他哥道完歉,解释道:“我不偷拿玻璃灯,你又要自个儿待家里,大过年也不出来耍,不无聊啊?”
原来周新每次躲院门口看他,周宇都知道,他只是想不明白,他哥为什么想出门玩又不出门玩呢?
直到今天,刚刚,他知道了。
他哥要别人牵。
为表歉意,周宇伸手去牵他哥的手,豪言壮志道:“周新,以后我牵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妹妹的手那么软那么香,弟弟的手,不软就算了,他怎么还黏糊糊的?
周新嫌弃地抽手,并往小苗苗身边挪,牵住了妹妹。
周宇:“……”
他哥什么意思?跟他抢妹妹!?那还了得!
“苗苗,小五哥哥也要牵手手!”周宇争宠。
周林不甘落后,也要牵手手。
小苗苗瞧了瞧红灯笼,姥爷专门给她做的,不能扔掉,三个哥哥也不能扔,那就一人牵一会儿好了。
周宇和周林欣然答应,只要能牵到妹妹就行。
“哥哥们,我们去找小东哥哥他们玩吧?”小苗苗提议。
过年嘛,人多才热闹,更何况姥爷给她做了这么好看的红灯笼,一定要给其它小伙伴看才行。
入乡随俗,打不过就加入,有好东西必须炫耀。
几个孩子一路玩闹,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小学,周新作为“东道主”,他们里面唯一上学的大哥哥,自然不遑多让,主动领着弟弟妹妹参观。
小苗苗眼尖地发现有间教室亮着微弱的红光,并且有人在哭。
“老姐,快看,好多星星!”周湘君死缠烂打地拉着周湘云看星星。
周湘云抬头看了眼,夜色如幕,黑黢黢,她看他像星星,“让你少喝点,不听!”
周湘君嗤笑出声,“是谁说我养鱼?我一大男人能养鱼?我不要面子啊!”
没错,就是她。
周湘云说不出话来,周湘君喝成这样,一半的功劳归她。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气氛到那了,她也身不由己。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见人走路东倒西歪,周湘云担心他等会儿一头栽田里,她还要大过年鲁智深倒拔杨柳。
“不回去!”周湘君拍着胸脯,“这么晚了,我最可爱的小外甥女还没回来,我得去找!不然我死不瞑目!”
周湘云呸一声,“大过年说什么晦气话。”
周湘君傻笑,抱着周湘云的胳膊,“我就知道,老姐最疼我了。”
扑面而来的酒气,周湘云嫌弃地推开他,“知道就好。”
找到村小学,两人一眼看到:几个孩子你挤我我挤你地趴在一间教室窗户外面,脚边放一排灯笼,映衬着教室里面的微光,隐约瞧见两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
周湘云下意识地看向周湘君。
周湘君也看她,一脸亢奋,酒醒了至少三分,对她挤眉弄眼:姐,有人幽会!?
周湘云摇头:别人隐私,还是不要过去了。
周湘君搓手:什么隐私?这是村小学,是公共场所,他们敢来这幽会,还怕别人看?
周湘君不听劝地冲了过去。
周湘云摇头,表示已经尽力,是他自己不听的,随即提着煤油灯跟了上去。
陈青青和郝岩年喝了酒,而且不少,脸上都染着不自然的红晕,要不是穿戴整齐,谁见了不想歪。
唯有周湘君这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看到陈青青,高兴得很,还想打招呼。
好在周湘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周湘君不明所以,回头看她。
周湘云一言难尽,给他使眼色,先看看。
周湘君点头,陈知青今儿个好美,是该好好看看的。
“郝老师,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姑娘,”陈青青面色坨红,泪眼婆娑,很着急地劝道,“何必纠缠过去,不放过自己和小云姐呢?”
郝岩年头晕脑胀,不舒服地揉着额角,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给陈青青念烦了,“湘云就是好姑娘,没有人比她更好。”
陈青青深受打击,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一只破鞋她能多好?有她这个黄花大闺女好吗?周湘云到底给郝岩年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好呢?
周湘云没回来前,郝岩年虽然两耳不闻窗户事,每天养猪教书两点一线,但至少那个时候的他,她可以接近。
时不时以借书为由,上山找他,帮他洗衣服做饭,偶然机会,她翻到他的日记,里面写满了一个叫周湘云的女人。
他明明那么恨她,却又放不下她。
陈青青到现在也没弄白,郝岩年对周湘云,到底是因爱生恨,还是因恨生爱?
不管哪个,反正她恨死了周湘云,即便未曾谋面。
为方便喂猪,郝岩年从年初就一直住在山上,几乎不怎么回知青院,所以就算她在知青院跟人说周湘云的事,他也不知道,再说还有那个自恃清高的姜雯棋替她背锅。
“她结过婚!”陈青青提醒郝岩年。
郝岩年脑袋嗡嗡,仿佛围了一只苍蝇,怎么也赶不走,他真的要烦死了,不过留有最后一丝理智,没跟陈青青彻底撕破脸,只是不冷不热地回道:“我知道。”
“她还有娃!”陈青青不死心再提醒。
“我知道,”郝岩年顿了顿,补充道,“我跟湘云已经说好了,只要不带苗苗嫁过来,我就当什么没发生。”
陈青青觉得郝岩年疯了,“岩年,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当没发生?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你清醒点好吗?”
“还有完没完了你?!”郝岩年彻底没了耐心,“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陈青青委屈,小小声,“岩年,我也是为你好呀。”
“好好跟周湘君处,我跟湘云的事情,你最好别管。”郝岩年警告。
“岩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周湘君……”陈青青话没说完,教室门“哐”地一声被推开,周湘君很生气地站在门口。
“湘君你怎么来了?”陈青青有点后怕,也不知道她跟郝岩年说的话,周湘君听了多少。
周湘君没理会陈青青,怒气冲冲上去找郝岩年理论。
陈青青不敢相信,二傻帽居然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吧,她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陈青青继续解释:“湘君,我对郝老师……”
周湘君抬手打断她。
陈青青慌了,二傻帽对她一直很热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没像这么冷漠过,他今天吃错药了?
不经意瞥到站在窗外的周湘云,陈青青恍然大悟,一定是周湘云背后说她坏话了,不然二傻帽不可能这么反常。
郝岩年跟着望向窗外。
周湘云笑呵呵地挠脸,偷看被现场抓包,多少有些不自在,还有周湘君那个二傻子,他不跟陈青青生气,重点放到郝岩年身上干嘛?
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心里没点数吗?
感觉做无用功了。
周湘君质问,“郝知青,你这人怎么回事?”
郝岩年问他:“你也觉得你姐配不上我?”
周湘君愣了一下,陈知青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提醒郝岩年,让他不要一时冲动,最终害人害己吗?
周湘君脑子一团麻,也不知道是醉酒缘故,还是太生气,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我姐当然配得上你,是你配不上我姐!”婚前说这么好听,婚后又是一副面孔,到时候他姐怎么办?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姐,就不会嫌弃苗苗,爱屋及乌,不知道?亏你还文化人。”周湘君半眯着眼睛,将郝岩年上下打量一番,“就你这样,还比不上隔壁老张。”
郝岩年心头一震,隔壁那个老鳏夫?他比不上他?
“这件事,我已经跟你姐说好了,”郝岩年抬了抬眼镜,语气尽量平和,“用不着你们操心。”
“谁爱管你,我还不是为了我姐和苗苗。”周湘君更气了,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湘君,你先别凶郝老师。”陈青青站出来劝架。
周湘君回头,看到课桌上放的玻璃灯,那不是他送给陈知青的吗?他的心,在这一瞬,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很不舒服。
这个鬼地方,让他喘不过气,一秒也不想多待,提上玻璃灯离开了。
陈青青急忙追上去,带着哭腔地喊他:“湘君,事情不是你想那样,听我解释好不好?”
两人前脚一走,郝岩年也找周湘云解释,让她不要误会,他对陈知青并无男女之情。
周湘云眉眼不动,微微一笑:“郝大哥,我相信你。”
郝岩年看向依偎在周湘云边上的小苗苗,再次强调:“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湘云,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周湘云搂住小苗苗的后脑勺,很轻很轻地回了句:“开春给你答复。”
郝岩年很有自信,“好。”
从村小学出来,周湘云一直闷闷不乐,倒不是因为郝岩年,而是,到底该拿什么拯救那个病入膏肓的恋爱脑·周湘君。
这会儿肯定又给小绿茶哄好了,屁颠屁颠把人送回知青院了。
“老姐,我不同意!”周湘君突然冒出来拍她肩膀,吓周湘云一大跳,手里的煤油灯没砸他脸上就不错了。
周湘君挡住眼睛,“老姐,有话好好说。”
周湘云放下举起来的煤油灯,继续往家走,“这么快就回来了?”
曾小东兄妹已经送回去,现在就剩小苗苗兄妹四个,人是少了些,不过有周宇那个显眼包,还是一样热闹,叽叽喳喳,以致周湘君说话,周湘云听得不是很清楚。
“陈知青没留你喝水?”周湘云又问一遍。
“她不太舒服,”周湘君回了句,拍脑袋瓜,“怎么说上我了?老姐,真的,我一点不看好郝知青。”
“因为他凶陈知青?”姜雯棋就是先例,因为没搭理陈青青,周湘君就能找人说理,郝岩年刚刚还吼了陈青青,他肯定不满他。
周湘君一口否掉,“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觉得郝知青对你不够真心,多半是男人自尊心作祟,你抛弃过他,他想报复回来,啧啧,以前真没看出来,郝知青这么小心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的事儿怎么也绕不出来,别的事儿眼光倒是挺毒,周湘云佩服死周湘君了。
“放心吧,这件事,我自有考虑。”周湘云回了句。
快到家,周湘君突然停下来,夸张地捂住胸口,“老姐,我难受?”
“酒还没醒?”周湘云伸手扶他。
周湘君看向周湘云手里的煤油灯,“陈知青好像很喜銥誮欢我送她的玻璃灯。”
周湘云顺着他的话,“肯定喜欢,不然也不会提到村小学去。”
“老姐你也看到了啊,”周湘君苦涩一笑,戳着自己的胸口,“陈知青说她没别的意思,但我这儿就是不舒服。”
拿着他送的玻璃灯,跟别的男人私会。
“换谁也不舒服。”周湘云安慰,心里更是欣慰,也不算一无所获,恋爱脑似乎有所察觉了。
像周湘君这种品种的舔狗,劝是不可能劝动,只能靠自己幡然醒悟。
疯跑了一天,小苗苗一到家就开始犯困,抱着她妈的大腿点脑袋,李春花将人抱过去,哄着不让睡觉,说是要一块守岁。
可家里又没个电视,就围坐成一团聊天,别说小孩儿受不了,大人们也哈欠连天,这个时候什么最提神?
当然是美食。
李春花早准备好了,将擀好的饺子皮和和好的馅料端出来,大伙一起包饺子,挑几个放糖果和硬币,谁吃到谁来年生活甜蜜丰衣足食。
为防食材浪费,李春花揪给小苗苗几个一人一个小面团,让他们自个儿捏小动物打发时间。
男孩子捏的都是枪和车子,只有小苗苗听话地捏的动物,完成后,她拿给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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