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姜婳依旧记得这一幕。
而现在的姜婳,只有沉默。
从他人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就早已失去了发声和辩解的权利。
可,她没想过,嫁给他。
她不配。
可当她想开口时,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她提起的一股气,突然就泄了。
拒绝,她同样也不配。
他不再看她,只虚虚喝着杯中的茶。
姜禹手颤颤的:“那大人,我这就,退下了。”
谢欲晚点头,没有在意姜禹诚惶诚恐的退下,一双眸,直直看着姜婳。
姜婳握拳,她也该回去。
却不等她起身,他就径直压了过来,他声音清冷而玩味:“未婚妻,你下的药,你自己解。”
那一丝淡淡的厌恶,顺着那个疏离的吻传递过来。他掐住她的脖子,断了她的呼吸,伏在她脖颈处。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颈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仰着头,瑟缩身子,与之唇相贴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皮肤都还是潮热的……
后来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她甚至没有机会去欣赏姜玉莹的气急败坏,就被谢欲晚手下的人,直接带离了姜府。
踏出姜府那一刻,春日的风向她涌来,阳光洒在她脸上,她茫然地看着门外的一切。
她没有回头。
那个困住她和姨娘十几年的囚|牢,那座压得她和姨娘不得喘息的大山,就那么轻易地,因为谢欲晚一句话,轰然崩塌。
将她带出府后,侍卫将一方玉佩递给她:“这是大人的随身玉佩。”一同递给她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玉盒。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眸,没怎么看玉佩,就不可置信地接过玉盒。这个形状,她能想到的,只有一样东西。
“是姨娘的骨灰吗……”
侍卫将玉佩一同塞入她手中,淡声道:“如夫人所言。”
姜婳抱住玉盒的手一紧,心被这一句“夫人”烫出了疤痕。她手颤抖着,她如今站在这春日的阳光之下,欢喜拥有的一切,是如何来的呢……
是牺牲了谢欲晚来的。
被她玷了身子,污了名声,占了正妻之位。
名声赫赫的少年权臣,风光霁月,位高权重,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如若不是这场阴差阳错,他本是她一生都难以触碰的人。
她用这般卑劣的手段,牺牲他诸多,只是为了报复……姜玉莹。
她心被烫的难以思考,手中的玉佩,怀中的玉盒,这一件一件,像是雨日前天空中黑沉沉的云,一片一片,压在她心上。
她不后悔那天推开那扇门。
但她愧疚。
大婚后。
他们成婚的第一年,第一个月,谢欲晚很忙,每日她们的交集,可能就只在床笫间。
除开在姜府第一次凶狠些,其他时候,他其实很温柔。
她总是不敢看他,夜间的烛光已经很暗了,可她还是不敢看他。她偶尔能感受到,那双凤眸总是平静地望着她。
有些冷。
具体是厌恶,还是疏离,她不敢去细看。
偶尔她独自在府中时,会看见一方白绫,从空中悬下。她知晓自己,大概是得了什么病,但她未听过这种病。
她也请了大夫,大夫来了,说她眼睛没问题。
她望着空中那方白绫,轻声应了声“嗯”。
她其实不是很怕,这是姨娘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她怕什么,也不会怕这种东西的。
更何况,她喃喃道:“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我看得见,那便是假的。”
只是,她从来不敢细想。
每个大夫都说她眼睛没有问题,那是哪里的问题。
他们成婚的第一年,第三个月,第十一天,谢欲晚请了半月的假,回来清淡同她吩咐一声:“三日后要去商阳。”
商阳是谢家祠堂所在,族中经历上一辈颠簸还留在这世间的老人,大多数都居在商阳。
她有些惶然。
那日谢欲晚虽对她已算百般维护,但还是有碎嘴的人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长安城已经传遍了。
她是通过在酒中下药,又不知廉耻去勾引了谢欲晚,才得来的正妻之位。
偶尔,姜婳其实回想,这个传言,也没有太大问题。除开药不是她下的,除开她本质只是为了报复姜玉莹,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论迹不论心,但她,连心都不干净。
长安城传遍了,商阳离长安不过两日路程,又是谢欲晚的消息,想必,她的事情,早就传回族中了。
但她只是惶然,不是不想去,她没有想不想去的资格的。
故而三日后,同谢欲晚乘坐同一辆马车时,她很乖巧。
两人白日很少相见,同乘一辆马车,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谢欲晚闲适翻着一本书,姜婳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直到那道清冷的目光望向她,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浑身的神经顿时敏感起来。
但他只是淡淡看着她,也不曾说什么话,即便直到被她发现了,也只是更加随意地看向她。
他身上有一种,她这一生,不曾有过的肆意。
到了族中。
姜婳扶着谢欲晚的手,下了马车。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她怔了一瞬,其实,无论她们私下关系如何,只要是在外面,谢欲晚都会给她最大的尊重。
别的夫人有的东西,她从未缺过。
站好那一刻,数道凌厉的目光向像刀子一样,剐在她身上。她僵硬地望向前方,行礼:“妾见过各位长老。”
长老们冷哼一声,就往前走了。
她茫然地望向谢欲晚,可谢欲晚此时却没有看她,只在她走路不小心要摔倒的时候,不动声色扶了她一把。
一到祠堂,一身白袍的长老对姜婳怒斥:“跪下。”
她怔了怔,随后安静地跪下了。
周围的人安静了一刻,似乎没想到做下这般事情的女子这么听话。谢欲晚眸深了一瞬,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望向了为首的谢青长老。
谢青冷哼一声,不看谢欲晚。
直接将这种女人迎为正妻,他未直接同谢小丞相计较,他还冷什么眼。谢青直接无视,正欲当着所有族人面数落姜婳时,余光中看见谢欲晚蹙了眉。
谢青手一挥:“先下去。”
一时间,祠堂内,只有谢青、姜婳、谢欲晚还有几位年长的长老。姜婳颤着身子,低垂着头,望着漆黑的地面。
她知道这是受罚。
可不知为何,相较于丞相府那些软绵绵的棉花,这惩罚,来的,让她安心许多。
姜婳不敢抬头去看长老们的眼神,长老们的厌恶,和二姐姐的厌恶,是不一样的。
二姐姐的厌恶,是恶。
长老们的厌恶,是厌,是对她的一种审判。
她犯了错,如何经得起审判。
跪了半个时辰后,长老们就出去了。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只有漆黑的一片。
心陡然地被刺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个插曲略过去。
她不敢细究。
等到一个孩童跑进来,小声对她说:“姐姐,结束啦,可以回家啦。”
她一怔:“……回家?”
小孩对她嘻嘻一笑,却不肯再多说什么。
姜婳起身,没太注意,直接跪了下去。
她这才发觉,从天亮跪到了快天亮,她已经跪了大半日了。两个膝盖,若不是衣裙遮着,应当都能看见发紫了。
她一边揉了揉发疼的腿,一边缓慢地起身,这一耽搁,她就忘了适才小孩笑嘻嘻说的东西。
故而,当她推开门,看见榕树下提着一盏孤灯的人时,楞在了原地。
他身姿颀长,显瘦挺拔,持着一盏不太亮的灯。
她未见过如他一般好看的人。
即便是这般昏暗的烛光,也能映出那张如玉的脸庞。
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能理解,二姐姐为何会如此喜欢他了。
但这些想法,都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她的心里面装了太多东西,情爱什么的,都是太遥远的东西。
此时,她在想的,是——
他来干什么?
小孩笑嘻嘻的话同他清淡的声音一同传入她耳朵。
“回家了。”
说着,他递过他的手,她怔怔地牵住了他的衣袖。
他一愣,竟笑了起来。
万物失色,亦不为过。
姜婳彻底愣住,她从未看他真正笑过。但,这,为什么就突然笑了?她捉摸不透,但更不敢问,只能牵着他的袖子,小心控制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到身前的人突然停下,她一下撞到他身上。
她忙道歉:“对不起,我,我……”
谢欲晚奇怪地看着她,这一次,他情绪表达地很清晰:“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道歉?”
他微微俯身,那双好看的凤眸,就那样直直看着她。
姜婳下意识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不起……”
谢欲晚眸中笑意一深,牵住少女的手,向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姜婳整个人都不太适应,手僵硬地不知道如何摆动,他注意到了,也没太在意,只是领着人,一步一步,向着他们的家走去。
天□□亮,其实已经没有月亮了。
但姜婳望向天空,还是看见了一轮小小的月。
她依旧僵硬地被人牵着,他依旧眸色平静地向前。
谢欲晚修了半月的假,但在商阳只呆了三日。
走的时候,姜婳同长老们行礼,长老们依旧是冷哼一声,不太理会。倒是有一群小孩笑嘻嘻同她摆手。
“姐姐再见。”
“姐姐下次再来。”
“好看姐姐回家啦~”
姜婳被“回家”这个词烫得心上一疼,轻呼了口气,又慢慢咽回去。
马车上,谢欲晚依旧在翻阅那本书,姜婳依旧垂着头看着手指。
姜婳也依旧能够意识到,谢欲晚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依旧不敢,抬眸去看。
直到手中被递过来一本书——《春》,她知道,是一本快失传的古籍。从前的夫子在为她们上课之前,有稍微讲过这本书。
内容通俗易懂,适合六岁孩童……
姜婳顿时咬唇,随后捂脸。
二姐姐不喜她读书,不喜她写诗,不喜她读赋。甚至平日夫子只要夸她一声,二姐姐就会从其他地方把她折磨回来。
有时候,是她心爱的兔子被二姐姐剥了皮。
有时候,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嬷嬷被污蔑偷东西遭到责罚赶出府。
她逐渐,就真的不读书了。
不读书,不写诗,不读赋,成为每一任夫子口中最不学无术的学生。
谢欲晚做夫子那两个月,她自然也是如此做的。
那这般,他将这《春》给她看,也的确……没什么问题。说服了自己,姜婳小心翻开第一页,饶有趣味地看起来。
她看的很入神,甚至连谢欲晚看着她都没发觉。
风顺着马车车帘吹入,光洒在少女柔美的脸上,映出姣好的轮廓。
他们成婚的第二年,第三个月。
姜婳已经许久没有看见那根只有她能看见的白绫了,她现在每天都很忙碌,很,很,很忙碌。
谢欲晚请了专门的夫子教导她诗文,每日两个时辰。
府中的事物也开始逐渐交到她手上,很多,很多,很多……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从早晨处理到隔日早晨,如此往复。
可事情做多了,难免会出错。
掌管府中事物不过一月,她就犯了一个大错——备错寿礼。
长安侯府的老夫人,是当年在龙威之下,罕见帮过谢家的人,是整个谢家的贵人。
她便是备错了,这位老夫人的寿礼。
老夫人因为少时经历,极为厌恶牡丹。而她准备寿礼,恰备了一柄罕见的玉牡丹,等到寿宴上送上礼后,老夫人脸色顿然变了。
她被相熟的夫人提醒了,才知晓其中门道。
虽然老夫人只脸冷了一刻,但她知晓,她已经犯了大错。即便她不是刻意所为,但到底是极大的冒犯。
她从前不常出门,更鲜少出席宴会,对旁的家族的喜好厌恶并不了解。她若只是当年那个府门都出不了的姜三小姐,也没什么。
可她现在是谢欲晚的正妻……
她此番作为,只会让老夫人寒了心。
一边处理着手中账本,一边想着如何向老夫人赔罪,一边想着这件事如何同谢欲晚说,这般想着,她突然想到……
这个寿礼,她询问过谢欲晚啊?
谢欲晚那时清淡瞥了她一眼:“玉牡丹,嗯。”
姜婳脑子突然变大,突然犹豫要不要同谢欲晚说这件事了。犹豫着,她停下了笔,将笔好好放置在笔架上后,撑着头,眨了眨眼。
所以,谢欲晚,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不太相信,他不知道。
脑子乱乱的,这几个月以来,她忙碌之外,其实一直都很乱。因为……谢欲晚,对她,其实很好。
好的,已经有些超过了尊重。所以,他不会无端看着她犯错,一眼不发的。
那是为什么?
不等她想出答案,就听晓春来报:“夫人,橘糖求见。”
橘糖是谢欲晚身边的大丫鬟,自小同谢欲晚一同长大。在谢欲晚位极人臣后,主管府内一切事务。
未成婚前,谢欲晚因为一些事情,短暂借住在姜家。那时她便同橘糖有过一些交集。
后来嫁入丞相府,她方才知道,丞相府大小事务,一直是橘糖负责的。
这几年间,橘糖将丞相府打理地井井有条,认真说,比她现在做的,好多了。
她最初接手府中事物的时候,其实不太情愿。
她知晓橘糖同谢欲晚的深厚感情,怕因为管家之事,让橘糖同谢欲晚和她心生隔阂。但橘糖卸下管家之事后,同她反而亲密了不少。
这时,橘糖从外蹦蹦跳跳进来:“娘子,公子在书房等您。”
姜婳眼眸弯起笑,应了一声。
府中人大多唤她“夫人”,也只有橘糖,会亲热地唤她一声“娘子”。
谢欲晚此时让橘糖来唤她,多半是因为送错寿礼的事情。姜婳揉揉头,有些头疼。除了承认错误,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心中这般对自己说,但姜婳,其实有些忐忑。
比起宴会上的尴尬,比起可能的怪罪,比起圈子夫人间的风言风语,她更害怕的,是他失望的眼神。
他教导她许久,她却犯下如此大错,让侯府老夫人同丞相府的关系,变得僵硬。
这时,什么谢欲晚应该知晓老夫人不喜欢玉牡丹但为何不同我说的想法,已经完全从姜婳脑中消失了。
她就只在想。
他一定......会失望吧?
她很怕......他的失望。
橘糖看着姜婳整个人闷闷的,像是一个被封住嘴的葫芦,想起书房里那位主子的反应,不由笑道:“娘子,其实公子很好说话的。”特别是娘子说。后面那句话,橘糖默默咽下去了。
姜婳整个人都有些怔,陡然听见这一句,一只手紧拧着衣袖。
橘糖无奈摇了摇头,推开了书房的门:“公子,娘子来了。”
谢欲晚挥墨动作并未停下,只是轻抬了眸,淡声道:“进来吧。”
姜婳脚步还未抬出,橘糖就直接退下了。她拧着衣袖的手松了一瞬,硬着头皮过去,最后停在了他书桌前,像是犯错的学生,正等待夫子的责骂。
谢欲晚又是提起了笔,淡声道:“过来。”
她一怔,绕过书桌,走到了他身边,主动开口认错:“寿宴被我搞砸了。”
谢欲晚颔首,眸一深。
“如何砸了?”
姜婳哑声,她其实觉得他知道。但他希望她再重复一遍,她也就乖乖重复了一遍:“老夫人不喜欢牡丹,我准备的寿礼是玉牡丹。”
至于什么“为什么你知道却不告诉我”,姜婳一句不敢说。她没有被捉弄的怒火,只有一股淡淡的委屈,萦绕在心间,让她的眼睛都有些涩。
这种情绪被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些奇怪。但谢欲晚一直看着她,那股奇怪的念头也就消失了大半,她只愧疚地低下头。
谢欲晚待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姜婳说一句话。
他持笔的手一顿,清冷道了句:“橘糖从明天开始,会去你院中。”
还是失望了吗?姜婳一怔,心突然有些涩。
“好。”说完,她垂着头,就要向院子外走。
“半个时辰。”谢欲晚手中的笔都未停,轻声道了句。
姜婳的脚步顿住,眨了眨眼,乖巧地在一旁等待。谢欲晚上前,挑了一本书给她:“功课应该也快上到这里了,明日同夫子论晚来寻我。”
“……”
姜婳鼓鼓脸,不过很快就开始认真翻阅起来,不怪她,她最近真的太忙了,功课考试什么的,她不记得时间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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