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同学想让我分手(曌爪爪)

但所幸我也不大喜欢出门。
出门在外的征十郎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个比我更加矜持的人——从制服衣领他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就能看出来了。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公寓里的话，他至少还会放下那些矜持，偶尔对我做出一点不那么恪守礼教的事。
就比如说现在，他已经盯着盖在我脚背上的睡裙裙摆看了有好一会儿了。
米白色的荷叶边有那么好看吗？
我望着他垂下的睫毛，没忍住伸手过去拨弄了一下。
征十郎没有躲开。
“明天正常休假，”他说，“莉绪要去吗？”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眨了眨眼，刚想这么说。
可转念我又想起，快要到区域竞赛和关西大赛了。
临近大型赛事，很多运动社团之所
以会稍微放缓练习赛和练习的节奏，其实都是为了留给选手足够的时间用以温存实力。
去镰仓的路太远了。
来来回回好几个小时，折腾下来会很累。
至少我自己会觉得很累。虽然我的精力和身体素质没法和征十郎比，但这种周末两天跑到几百公里外的其他市看电影舟车劳顿的事果然还是不要做，让他好好休息比较好，对吧？
啊……我可真是体贴。
有我这样不吵不闹还天天给亲给抱的女朋友，赤司征十郎可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然而体贴归体贴，这不代表我不会生气。
即使我知道只要我提出出去约会的要求，征十郎就一定会想办法带我出去玩，可是那样的话他就太累。
好不容易远离了他那个已经把孩子逼成精神障碍的爹，我不想再给征十郎压力了。
想到这，我有点低落地倒在沙发上：“不去。镰仓太远了。”
心情变得不好之后，一时间看什么都有点不顺眼。
为了不让征十郎看出来，我捞起沙发上的泰迪熊，闭上了眼。
“莉绪困了吗？”过了半晌，我听见征十郎轻声在问，带着薄茧的手落在我的脚踝。
“嗯……”我把脑袋埋在泰迪熊背后，从厚厚的绒毛和棉花传出来的声音又低又闷。
“去床上睡。”他的手又落到我的手腕上，像是要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
没有顺从地配合，我胡乱踢了踢他的大腿，以此表达自己的不乐意。
然而抗议是无效的，会引发感冒的抗议行为更是无效中的无效。
被征十郎俯身从沙发上抱起来的那刻我只怪自己找了个运动系的男朋友而且没在此之前吃得再胖一点再重一点，好叫他不至于像现在一样顺心如意地想把我抱到哪去就把我抱到哪去。
床和床具有让人瞬间平静的魔力。
身体被放进柔软织物的一瞬我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征十郎帮我盖上被子，随后伸出手将手指没入靠近我发根的发丝之间。他又在检查我的头发有没有彻底干透，不过其实在去录入门锁的指纹之前帮我吹干头发的人也是他。
“多事。”我晃了晃脑袋，咕哝着埋怨了他一句，“快回去啦，都快十点了。”
然后打了个哈欠。
征十郎听了也不生气，弯下腰吻了吻我的下颚：“可是这位小姐，我的女朋友很喜欢这么多事的我。”
“是吗？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敢来找我啊。”我很配合地对他扔了对丝毫没有名门大小姐优雅风范的白眼，“那我不要跟你来往了，也麻烦你离我远点哦。”
说完正要翻身只把后脑勺留给他，结果被握住了肩膀。
“对不起，莉绪。”我听见征十郎说，“谢谢。”
我抬起头，看见他在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中忽闪的异色眼睛。
“你是不是比我还困了，”我吃力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困得没力气了，“突然在说什么胡话？”
“我都说太远不想去了，不是假话哦，真的很远嘛，有好几百公里不是吗？”
从京都到镰仓可是足足有四百公里的距离呢。
“而且电影而已，什么时候都能看的。那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电影院，视听体验可能还没有我们自己家里的好。更何况也只是部又不叫座又不叫好的爱情文艺片，去看的话我会直接睡着的。”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想出去玩，也不让它透出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斤斤计较。
然而多说多错，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在我说完这些话以后，站在床边的征十郎虽然流露出什么情绪，但当他朝我又一次俯下身的
时候，我连忙推开了这个绝对已经在心里打算把我抱起来套一件外套然后出门搭车去镰仓的家伙。
“停停停。”
这场面莫名有点好笑，我笑了起来，而这回也的确是真的不想去了：“干嘛啦？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嘛，又不是在嘴硬。”
哪怕之前是在嘴硬，但那也已经不算了。
毕竟出行计划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得看决定出行的人心情来的嘛，哪怕上一秒刚把所有行李收拾好下一秒又决定取消机票都是很正常的。
“上来陪我一会。”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征十郎犹豫两秒，还是照我说的做了。
而这也是自从上次喊他陪我午睡以后，征十郎第二次在身边躺下。
只可惜上次我睡得迷迷糊糊，不像现在一样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侧卧时的征十郎的眼睫好像更漂亮了。
“征十郎知不知道《EVA》？”我一面问，一面蹭了蹭靠着的枕头，上面的细绒很舒服。
“皮克斯动画里的那个白色的小机器人？”他把滑落的被子重新拉到我肩膀上。
“噢对，她也叫EVA，不过不是啦，”我眨了下眼睛，“说的是《Evagenlion》，一群小孩开生物高达的故事。”
“听说过，但没有看过。”
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征十郎也不会隐瞒。
他难得有不太了解的领域，不过我也不像以前那样会惊讶于这世界上居然还有看起来无所不知的赤司征十郎不知道的东西了。
“你会听说过都让我有点意外了。”我想笑却没笑出来，毕竟征十郎不管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是没时间看这些的。
“怎么说也是动画领域里程碑式的作品。”征十郎笑起来，轻声问，“那个好看吗？”
“唔……虽然说是被捧上神坛的作品，不过还是得看个人啦。脑电波能对得上的话会感觉好看，对不上的话可能会看得很云里雾里。”我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摸到床头灯的开关把亮度又往下调了一档，“那里面的歌你也没听过咯？”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
“里面的《Beautiful World》我好喜欢。”我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一点，自顾自地哼起曲调。
哼哼完，我像突击检查的老师那样问他：“立刻回答，好听吗？”
“嗯，好听。”征十郎不假思索地说。
我知道自己跑调了，朝说谎的匹诺曹龇牙：“能夸你被音乐老师说过无数次音痴的女朋友哼歌好听，你的鼻子要变长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又说，“重点是我很喜欢这首歌的歌词。”
“是什么？”征十郎很配合我的演出。
“‘如果只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我要在你的身旁入眠’。”
“我呢，只要是和征十郎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写小论文、就算不说话只是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然后我想了想，和征十郎一起去旅游、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园应该也会很开心。”
“但这一切如果没有征十郎的话，我就不会觉得开心了。”
我撩了撩他的额发，软软凉凉的发丝蹭过指尖。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直都是征十郎啊。所以如果征十郎开心的话，那我也会很开心。”
“你也不用担心我是不是在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忍让和牺牲，因为在你问之前我自己就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了。”
“虽然很多人都说，喜欢一个人会下意识地将自己置于更加低微的位置，但很神奇的是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诶。”
“对我来说只是把‘看到你赢比赛的开心’和‘和你一起去旅游的开心’放在一起做了一次比较而已。就像大家会思考晚上的晚餐是吃拉面还是去吃火锅那样，感觉哪个更好更想吃，然后就选了。仅此而已。”
“但是莉绪可以两种都选。”沉默许久的征十郎轻声说，“如果不能的话，那就是我的能力不足，没能给莉绪所有莉绪想要的东西。”
“那我想要月亮你难道还要给我摘下来吗？”我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下他的额头。
“有时候不是两种能不能都选的问题啊，征十郎。”
我看着他，感觉这个时候的征十郎，又像小孩子一样固执了。
“就我的胃口来说，不管是吃完拉面再去吃火锅，还是吃完火锅再去吃拉面，都会让后面吃到的变得不那么好吃了，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去选的啊。”
“我的胃的容量是暂时没办法改变的。同理，人的精力槽也是没那么容易就增加的哦？你又不能像林克那样，每次闯几个神庙就拿着信物去跟女神兑换精力槽上限吧？”
征十郎顺着我的思路思索了片刻：“……那还是我能力不足的问题。”
再次得到了和之前一样的答案。
我：“……”
“所以都说了不是你能力不足……是我不想让征十郎勉强自己的问题，到底要说几遍你才能不把这些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啦！！！”
我知道征十郎其实一直很内疚没有像其他普通男生那样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出去玩过。
我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即使等到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不会有做完的时候。
出于对他的喜欢，我选择了体谅——但说到底，这都不是我可以体谅他这么久的理由，最根本的理由还是我自己不怎么喜欢出门。
待在家里腻腻乎乎，完全不挪窝的状态对我来说是最舒适的。
即使去旅游我也只想去有空调的地方，这就是我的人生准则。
所以即使每次会因为一时兴起的要求没能得到满足，感到了低落，过半个小时之后我也不会再放在心上。
毕竟都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并不是所有愿望都需要满足的人，更何况那些愿望对我来说只是如同砂砾的随口一言。
可征十郎把它们记得太深。
他总这样。
一点点地记住在意的人会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记住在意的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心思细腻敏感到了极致，就成了一种负担。
我不想怪他的温柔，可他死不听劝的样子也叫我恼火。
说着说着我半点睡意也没了，精力十足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捏住他的脸，揉扁又搓圆，然而即使如此也还是不能消下心中的怒火，咬着牙。
“要选择吃拉面还是吃火锅的人都是我，只有我能选！想让你保持良好的身体状况去比赛，还是想跟你一起去镰仓看电影，能做选择的人也还是只有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赤司征十郎！”
“就算你是铁打的我也要担心你会不会金属疲劳，这跟你能力足不足够没有半点关系，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出于我对你的关心和喜欢，而是否继续对你付出关心和喜欢也是我自己选的——说白了就是我喜欢我乐意我这么做我高兴，我想怎么选谁都管不着！懂了吗！”
我看着像是被我说懵了的征十郎，抄起旁边的枕头朝他扔去。
“气死我了！”
我气鼓鼓地躺下了，征十郎默默地把枕头重新放好，又托起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脑袋枕上去，然后还给我重新盖上了被子。
我瞪着他：“……”
眼看着心里憋着的气，一下就消掉了一半。
为了不被他看出
来自己的态度不争气地开始软化，我狠狠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后，我听见征十郎问：“莉绪？”
“没睡，不准走，不睡这里你今天晚上就去睡外面的沙发。”
我哼着，翻了个身。
然后听见身边窸窸窣窣。
脚步声到了客厅后停下。
——征十郎真的去睡沙发了。
在房间里的我翻身坐起，又气得对着空气挥了几分钟的拳头。
怎么这个时候那个能把我弄到浑身发软的家伙又成木头了！
赤司征十郎你是不是想睡一辈子沙发！

第87章
今天的夜色非常好, 一轮弯月挂在京都澄澈古老的夜空之中，被丝绒一般的靛黑色衬得格外明亮，让我想起征十郎那只异色的瞳孔。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爬起来打开灯看了看摆在床头的座钟, 时针指着十一，分针卡在九与十之间的一小格。
距离“征十郎被我赶到外面沙发”的突发事件才刚刚过去四十分钟，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经熬了一个世纪的夜，一向沾到枕头就能睡着的优异睡眠质量像是跟着征十郎一起离开了似的。
对了, 沙发上没被子！
半趴在床上的我忽然想起沙发上除了几个抱枕外就没有其他的寝具了。
纠结着要不要带一床被子去外面找我的那根木头，旋即我又想到沙发太软, 很不利于脊柱的健康——说起来我还从来没问过征十郎是喜欢睡偏软的床还是喜欢睡偏硬床。
他从来没在我的公寓里过过夜, 我们也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而这个问题又属于那种只有遇到了才会想起来要问问对方的类型, 理所当然的就成为了未能了解对方喜好的盲区。
不过即使扫出了新的盲区, 我也还是决定等过两天再去问征十郎。
要知道我现在可正在气头, 哪有正在气头上的人去问自己男朋友喜欢睡软床还是硬床的？
这和直接跟他说“我不生气了, 我们和好吧”有什么区别吗？没有！
整理完思路，我从与卧室连接着的储物室里找出了两床被子，虽然我觉得征十郎的体质那么好，盖薄一点的被子可能会更舒服，但我琢磨了一下，又担心万一半夜突然降水降温冷着他了，于是又抱了一床厚的被子出来。
两床被子摞在一起, 重是不怎么重的，但是因为蓬松, 抱起它们的时候我的视线几乎都被挡完了。
想要稍微看清前面的路, 我只能仰起脑袋, 用下巴把蓬起的被子压住顺带固定在怀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征十郎出去时只把门掩了一半，托他的福，我顺利地走到了客厅。
然后看见，他真的很听我话的，没有走，但也没有躺下，安静地与石刻茶几上的绣球花对坐。
“莉绪？”见到我踉踉跄跄地走来，征十郎起身把被子接过去放在沙发上。
得到解放的我喘了口气，看着放好被子后转过身的征十郎，我的语气重新变得像是在冷冻层里放了五百年的雪糕那样硬硬邦邦：“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吵架的时候主动担心对方是大忌啊大忌，而我居然连这种最基本却也是最重要的知识点都忘了……真的很丢人！
我万分懊悔地咬了咬唇，所幸征十郎并没有将我随口的关心当做重修旧好的信号，他只是安静地凝望我几秒，然后用与眼神同样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单纯没有睡着而已。”
我：“……”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但我就是觉得征十郎是在装可怜。
这是明晃晃的等着我心软原谅他的圈套。
我绝对不能明知故犯地踩进去。
然而该死的是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吃他这一套。要不是我理智尚在，我几乎都要忍不住走上前去抱住他、如他所愿地说出那句“不生气了我们和好”了！
可恶的赤司征十郎！他真是诡计多端！
我气得瞪他一眼。
旋即像是被什么刺痛了那样，征十郎的眼神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我：“…………”
嗯嗯嗯？？？
为、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难道是我刚才的眼神太伤人了？？？
但是、但是我应该没有很凶吧？再怎么说我又没有
真的在特别生他的气……！
在一片慌乱中我努力地思考琢磨征十郎刚才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毕竟我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这么这么受伤的征十郎。
刚才的一瞬间他真的给我感觉很像一只被踢了一脚的无辜小狗，而我就是那个万恶的辜负了小狗信任的人类！
这么一想我可真坏啊！
“等你困了自然就睡得着了。”出于对小狗的愧疚，我好不容易组起的盛气凌人的架势瞬间垮掉了至少三分之二，连语气都不得不变得柔和。
“嗯，莉绪说得对。”正望着我的征十郎弯眼笑起来，那只金色的瞳孔果然很像今晚的月亮。